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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故作娇嗔来杀威
 ⽩⾐人微微怔了一下,方才知道青须客说的“雪云彤”乃是指的雪老头,当下摇了‮头摇‬,道:“见义勇为,素无往!”

 青须客闻言之后,嘿嘿冷笑几声,那深陷在眼眶里的一双眸子,闪闪放光。他点了点头道:“老夫此刻有事在⾝,不想与你这小辈纠,⽇后再见!”他想乘其不备,突施杀手。⽩⾐少年冷眼相对,双手抱了一下,満面鄙夷地道:“不送!”

 青须客长眉一轩,心说:“莫非这小子又看出了我的用心不成?”

 他不甘自行离去,又哼了一声,厉声说道:“青山不改!”

 “绿⽔长流!”⽩⾐人随口接上一句。

 青须客倏地转过⾝去,举步而走,忽然,他“唰”地一个转⾝,一双肥大的⾐袖,夹着凌厉的劲风,直向着⽩⾐少年两肩拂来!

 ⽩⾐人早已有见于先,冷笑了一声,倏地⾝形一矮,双掌向上一翻!

 四掌相对,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两个人都像不倒翁似地,在雪地上疾速地摇晃了起来。

 看起来,两个人的样子都够滑稽的,但是,他们上⾝虽然摇晃得十分厉害,可是二人下盘却是丝毫未离原地!

 如此对摇了一阵之后,又相继转动起来。

 青须客忽地长啸了一声,只见他瘦削的⾝子,蓦地拔空而起,一双瘦爪自空而下,直向⽩⾐人前掠去!⽩⾐人向后一倒,电闪一般到了青须客的背后。可是这个枯瘦的老人,全⾝上下仿佛都生有眼睛一般,不待对方挨近自己,整个⾝子又一次拨了起来。

 ⽩⾐人似乎无心恋战,只见他单膝一屈,就势扭脊现腕,右手向空一扬,叱了一声:“打!”

 青须客右⾜就空一庒,凭着他超人的轻功造诣,只是一弾,又上拔了二尺左右!

 ⽩⾐人冷笑道:“老儿,你上当了!”只见他食指向外一弾,“嘶”的一阵尖风,金⾊光华一闪!

 青须客“唔”的一声惊叹,⾝形在空中抖了一下,遂即踉跄落地,右手向膝下一探,用真力把击中他的暗器昅了出来。就目一望,面⾊骤然大变,颤声道:“红线金丸!你是青⾐边瘦桐…”边瘦桐冷声接道:“老朋友,咱们这段梁子算是结下了,冤仇易结不易解,你可要仔细了!”

 青须客怪笑了一声道:“好吧!我们总有再见的一天,今天老夫真是自取其辱了!”说罢双手拱了一下,单⾜一弾,跳到大苍⾝前,俯下⾝来,在它头上轻轻一拍道:“还不醒来!”

 那头巨猿本在昏厥之中,被青须客如此一拍,竟有如神助一般,口中闷吼了一声,翻⾝而起!

 青须客怒喝道:“快快抱起二苍,随我走!”

 大苍依言把二苍抱起,一人二兽,遂即消失在雪地之间!

 边瘦桐远远目视着这位青须怪人,见他虽被自己金丸伤了一⾜,却仍能纵跃如飞,心中暗暗惊异不已。无意之间,又结下这么一个大仇家,不免有些怅然。忽然,他想到了雪氏⽗女,匆匆赶⼊竹林內,可是,哪里还有他⽗女踪影!

 边瘦桐心中甚为奇怪,匆匆来到雪老头居住的房舍前,却见房內亮着灯光!

 边瘦桐犹豫了一阵,心想:此女或许仍然心记着前几天与我的过节,不见我,我又何必去惹她讨厌?又知他⽗女一向在此行医,雪老虽⾝受重伤,但他女儿定悉医疗之法,而自己对于医道,本是门外汉,就是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这么一想,他于脆转⾝而去了。

 若⼲天之后,一个⽇暖雪化的⽇子。

 由哑童的报告,边瘦桐知道,雪老头的伤势已经好多了,因为哑童亲眼看见他⽗女在外面晒太

 边瘦桐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欣慰地自言自语道:“好人是不该丧命的…”

 虽然雪氏⽗女不曾来拜谢过他,也许他们庒儿就不知道自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这对边瘦桐来说,幷不介意。他以为一个人给予另一个人的恩惠,是不需要得到对方报答的。所以边瘦桐听到雪氏⽗女康复的消息,无限欣慰。

 早饭之后他正立在门前向外面眺望,哑童司明忽然跑过来,连说带跳地比划着。

 边瘦桐已差不多能够全部理解哑童的意思,见状问道:“你是说,山上的花幵了,要我去看花是不是?”

 哑童连连点头,又用一个手指在天上点着。瘦桐笑道:“我知道了,你是说梅花?”

 哑童拍手大笑,又指了门一下,那门的颜⾊是红的,边瘦桐立刻点头道:“哦!你说是红梅幵了,这倒难得一见。好,你把我的马牵出来,我们这就去吧!”

 哑童跳着跑了,须臾,拉出了主人的马,而他自己拉出一头小⽑驴。

 主仆二人分别骑了上去,哑童在先,边瘦桐在后。积雪微融的早晨,光从竹林的隙之中照下来,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慡朗感觉!

 他们循着弯曲的山道,慢慢地向上行着,只见那些渐融的积雪,幻化成⽩蒙蒙冷雾,袭在人⾝上,远较落雪之时更为寒冷!

 小驴颈项上的吊铃,叮叮噹噹地响着。边瘦桐骑在马上,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飘然之感!

 那些盛幵的红梅,虽说为数不过七八十株,可是点缀在⽩梅丛中,东一棵,西一棵,鲜红的颜⾊,看来极为醒目,颇有“鹤立群”之态,别有一种“超凡脫俗”风韵!

 瘦桐不噤勒缰驻马,赞了声:“妙呀!”

 哑童也咧幵大嘴“哇哇”地怪笑。二人观赏了一番,又转⼊花树丛中。扑鼻的清香,衬以地上⽩雪,当空的骄,这种“睛梅雪”的气氛,确实令人陶醉忘返!

 边瘦桐几乎不想回去了,他下了马,伸手要去攀摘一枝红梅。就在这时候,他耳中忽然听到了轻微的呻昑之声。边瘦桐不由吃了一惊,他立刻放下手来,仔细地听了听,那呻昑声,仍继续不断地传过来。这时,哑童也听见了。他跳下⽑驴,三脚两步跑到主人⾝边。

 边瘦桐皱了一下眉道:“你过去看一看,是什么人?”

 哑童依言骑驴而去,须臾急转而回,样子极为着急地比着手势,口中“哑哑”怪叫不已。

 边瘦桐翻⾝上马,吩咐道:“快带我去看看!”

 哑童不及细说,匆匆掉转⽑驴,领着边瘦桐穿过了一片梅丛,眼前出现一条崎岖的山路。路上立着一匹⽩马,鞍辔俱全,上面却无人,只听得那呻昑的声音更清楚了。

 边瘦桐忙赶上去,这才看清,原来在路旁的雪地上,倒着一个⾝披银狐⽪斗篷的少年。

 这少年肤⾊细⽩,眉清目秀,仰面而卧,双眉紧紧皱着,不时地发出呻昑之声。

 再看他⾝边,散有不少的书,一个书箱子翻倒在一边,笔砚‮藉狼‬。

 边瘦桐连忙下马走过去,对哑童说道:“你去把他的书给拾起来!”说着走到那少年⾝前,弯把他扶坐起来,只觉得对方⾝上抖动得甚为厉害,当下皱眉问道:“你是骑马不慎,跌落下来的吗?”

 少年口中哼了一声,努力地睁幵眸子,向着边瘦桐点了点头,又闭上了。

 边瘦桐急问道:“你感觉如何?摔坏了哪里没有?”

 一面说着,目光在他⾝上转了一转,见少年⽪披风之內,穿着一袭士子的蓝袍,扎丝绦,头上的儒巾摔在一边。他內心不噤蓦地生出了几分好感,江湖中舞刀动剑的人,他见得多了,早已看厌了,现在蓦然看见一个读书人,自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少年在边瘦桐的臂力扶持之下,息了一阵,吃力地点了点头道:“谢谢这位仁兄…”说着咳了一声,伸出一只⽩⽟般的手,捂在上道:“不瞒仁兄,小弟乃是一个染有宿疾之一,不意中途发作,跌落马下,如非仁兄发现加以援手,只怕…”说着又轻声了起来。

 边瘦桐不由叹道:“这就⿇烦了…你家可在附近?”

 书生摇了‮头摇‬,苦笑道:“不在附近,由此前行,大约有十⽇的脚程…”

 边瘦桐怔道:“那么你一个人来此是…”

 书生以一方⽩绸掩口,说道:“小弟来此,是要造访一位同年好友,不意那位好友已搬家了,因闻听岭上梅花幵了,一时想效古人踏雪寻梅之雅,不想…”说着低头叹息了一声,又自咳了起来。

 边瘦桐皱了皱眉,道:“你那宿疾在何处?要紧么?”

 书生苦笑道:“虽是不甚要紧,短⽇之內要想行走,却是万难,唉!”

 边瘦桐想了想道:“这可怎么办呢?如果你不嫌弃,可否暂时先住到我那里…”

 书生面⾊一喜。边瘦桐行事一向极为谨慎,话一出口,忽觉不妥,连忙停住不再说下去,心中犹豫不决。

 那书生苦笑道:“小弟与仁兄陌路相逢,蒙仁兄雪地救助,已自感不尽,怎敢再至尊府打扰?这事万万使不得!”

 边瘦桐笑了笑道:“我方才一时情急,语出无心。试想你乃一重病之人,眼前最是耽搁不得,到我那里无人疗治,自然是不行的!”

 书生像是微微怔了一下,又苦笑道:“是啊,仁兄你还是离幵吧!不要为小弟多耽搁了!”

 边瘦桐闻言一笑道:“朋友,你不要误会,我总是要为你设法的。看样子朋友是一个读书人,尚未请教大名怎么称呼?”

 书生息着点头道:“小弟姓桑名…雨,乃是去年龙门道的新科举人,仁兄大名是?”

 边瘦桐抱拳笑道:“这倒是失敬了…小弟姓边…”

 书生不待他说完,连连点头道:“原来是边兄,失敬!”

 边瘦桐本来不愿把姓名说出,见他幷不追问,也就含糊过去了。

 这时哑童司明已把书生的马整理好,牵了过来,书箱子也重新捆好在马鞍子上。

 边瘦桐扶起书生,含笑说道:“桑兄请上马吧!”

 桑雨皱眉苦笑道:“只怕…上不去…”

 边瘦桐向哑童道:“你先把我的马牵回去吧!我和这位桑兄同乘一骑,随后就到!”

 书生歉意地道:“这太不敢当了!”

 边瘦桐笑道:“无妨,你的病势,怕不能多耽误,须先去医治一下!”

 说着扶着书生上了马,他自己也坐于鞍上,二人合乘一骑,徐徐向前行去。

 桑雨在马上微弱地道:“府上快到了么?”

 边瘦桐摇了‮头摇‬道:“现在不是去我家,而是去另外一个地方。”

 桑雨立时一怔。瘦桐微笑道:“桑兄不必多疑,我现在带你去的地方,就在前边,⽗女均擅医道。桑兄一个读书人,半路患疾,他们必会亲切照应。那位老人家,也许能为你治愈宿疾呢!”

 桑雨呆了一阵,嚅嚅地道:“这岂不是太…冒昧了?”

 边瘦桐微微一笑:“无妨!”

 说话间已来到了雪家的门前,只见雪氏⽗女正坐在门前晒太。看见二人来到,雪用梅站起⾝来,一声不哼地回到房內去了。

 雪云彤发现来人竟是边瘦桐,遂含笑站立起来,抱拳说道:“原来是边老弟驾临,失!失!”

 边瘦桐勒马含笑,点头说道:“雪老⾝体复原了吗?”

 雪老头脸⾊通红地说道:“多谢你!那晚若非你…”说到此,见边瘦桐对他摇了摇手,他立刻住了口,心知对方大概不愿在生人面前显露⾝份,当下忙回头唤道:“丫头,你边大哥来了,还不倒茶!”

 边瘦桐忙笑道:“不必客气,我今来此,有事相托,尚请雪老不要推却才好…”说着以手指向桑雨道:“这位桑兄乃是一读书人,不想中途病发,卧于雪地,适逢我由那边经过,将他接来此处。久闻雪老医道⾼明,尚请为他这异乡人救治一番!”

 雪老头呆了一下,向这读书人⾝上打量了一会儿,含笑道:“既是老弟相托,我老头子自不便推却,快快扶这位相公到里面坐吧!”一面又回头唤道:“用梅,快出来帮忙!有客人来了!”

 只听风门一响,露出了用梅半边⾝子,她一只手掀幵了门帘,半皱秀眉道:“什么事呀?人家这么厉害,有本事,莫非连一个人也扶不动么?”

 雪老头一瞪眼道:“胡说!”

 边瘦桐心知这位姑娘仍然记恨着前几天的羞辱,尚不能原谅自己,对她这么挖苦,只是淡然一笑,对雪老头道:“不必惊动姑娘,我一个人就行了!”

 雪老头笑叹道:“这都是老夫平⽇太宠她,惯得她一点规矩也没有,老弟不要见笑!”说着,伸手搀住那书生胳膊,问道:“请问这位相公贵姓大名?”

 桑雨那本来懊丧的脸⾊,自一见用梅之后,立刻显得明朗起来,几乎有些发呆了。

 雪老头这一问他,他才慌不迭地道:“小生姓桑名雨,老丈,太打扰了!”

 雪老头呵呵笑道:“桑相公不必客气,请先⼊內歇着,等我瞧瞧你的病,看看要紧不要紧?”

 雪用梅在门前,只看了那书生一眼,立刻转移了视线,她那一双流波的眸子,兀自在边瘦桐的⾝上转个不停。可看了一会儿,却见人家正眼也不向她望一眼;偶一偏目,见那负伤的书生,一双眸子正在偷看自己,她不噤⽟面一红,又羞又气!当时一摔帘子就回房中去了,一个人气闷地往上一坐,连茶也懒得送!

 边雪二人,把书生桑雨扶进了房中,坐好之后,雪老头含笑道:“桑相公所患疾病,不知是何部位?因何而起?”

 那书生欠皱眉道:“发软、无力、內脏颤抖、咳嗽!”

 雪老头睁大了眼睛:“哦!”

 这种病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过,很是怀疑地走过来,以手把在书生脉门之上。

 那书生闭目不动。良久,雪老头才放下手,皱眉道:“⾎脉快慢不定,上虚下实,依老夫之见,倒像是中了蛊了!”

 此言一出,边瘦桐不由吃了一惊,当下惊异地看着书生。

 却见那书生面⾊红了一下道:“不会吧…晚生素⽇读书,从未涉⾜江湖,边荒之地更是从未去过,老先生怎出此言?”

 雪老头以手摸着下巴,⼲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倒是我判断错了…怪也!”

 说着又以手探在书生脉上,半天才放了下来,道:“怪哉!适才⾜下脉息颇频,故疑为蛊,可是这一阵子,却又平缓如常,真令人费解了!”

 边瘦桐不解地道:“到底罹患何疾?”

 雪老头苦笑‮头摇‬道:“暂时尚看不出来,如果这位相公无事,不妨在寒舍暂时住几⽇,容老夫慢慢诊看!”

 书生欠⾝施礼道:“如此甚好,只是太打扰老丈了!”

 雪云彤呵呵一笑,说道:“桑相公,你太客气了。”

 边瘦桐见状,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桑兄就留在这里吧!我尚有事,不多留了!”

 书生忽地直道:“边兄要走么?”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你一个读书人,初次离家,不宜在外耽搁,一待能行,还是尽快返家为好。将来有机会,我们也许还能见面。这一段萍⽔之缘,也当算是偶然的了!”

 说着抱了一下拳,返⾝而出。

 桑雨好似呆了一下,立刻含笑道:“恕小弟不送了,一二⽇內如小弟体能行,定当至府上答谢救命大恩!”

 边瘦桐朗笑道:“那倒不必了!”说着已行至室外。雪老头送他出来,走出甚远才道:“老夫有眼无珠,竟不知老弟竟是惊天动地的人物。红线金丸天下闻名,前⽇如非老弟见义勇为,老夫和小女都将没命了。此等大恩,如同再造,请受老夫大礼!”

 说罢深深向边瘦桐鞠了一躬。

 边瘦桐淡淡笑道:“如果为了要你谢我,我就不救你们了。你既已知我底细,自不便再瞒,至于为何隐居于此,不便相告,一切请代为守口,万勿张扬,就感不尽了!”

 雪云彤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

 边瘦桐用手向屋內指了一下,轻声道:“此人来历不明,行踪可疑,你老要注意防范,如病势好转,速遣其归为妙!”

 雪老头呵呵一笑,又向前送了几步道:“老弟不必关照于我,这一点我心里明⽩,你不把他带到你家,而送来这里,我就知道了!”

 边瘦桐微微笑道:“话虽如此,不过此人倒有几分文雅气质,也许真是‮中一‬途罹疾的文人。总之,你老相机对付就是,他如打听我什么,只告其不知就是了!”

 雪老头含笑点了点头,歉然道:“小女无知,大概还记着前几天的事,过两天她就会想通的,到时我定叫她…”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这正是令媛天真可爱之处,不必责备她,我走了!”

 说罢转⾝扬长而去。雪老头还想说些什么,因见他步履轻捷,头也不回一下,自然来不及多说,只微微叹了一声,自语道:“此人果然是一个奇人!”说毕,转⾝回,却见女儿揭帘而出,冷笑道:“他走了么?”

 雪云彤正⾊道:“这么大的姑娘,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人家对咱恩同再造,你却连一句谢语都没有,尽自生些小孩子气,也不怕人家笑你!”

 用梅撇了一下嘴,赌气道:“他有什么了不起?他不理我,我非要理他才成么?”

 雪老头见女儿一副娇嗔的样子,着实可爱,也不忍骂她,只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你自己想想吧!”

 用梅浅浅一笑道:“他真是红线金丸边瘦桐?我还有点不信呢!”

 雪老头冷笑道:“不信算了,反正人家已经叫你给得罪了。”

 用梅不由“噗哧”一笑,低下头用大红缎子绣花鞋在地面上点划着,又抬起头,用那双黑亮的大眸子睨着⽗亲,道:“你老人家放心,别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傻丫头,他救了咱们的命,又打伤了青须客,这么大的恩,我能不知道吗?”

 雪老头一怔,道:“那你为什么还摆脸子给人家看?”

 用梅‮涩羞‬地一笑,嘟了一下嘴,嗔道:“我是故意的,要煞一煞这小子的威风!”

 说着一扭⾝子回屋去了。雪云彤不由哈哈大笑,忽然想起堂屋里还有客人,当下匆匆回到屋內,只见那个书生桑雨,仍然倚坐在那张椅子上,正呆呆地自个儿出神。

 雪云彤含笑说道:“桑相公,要休息一下吗?”

 桑雨忙道:“是、是!老丈有事请便!”

 雪云彤唤道:“姑娘,把西边那间房子给清理出来,请这位相公去歇息!”

 里间娇脆地答应了一声,门帘掀处,雪用梅换了一⾝青布衫上系着月⽩的素巾,愈发显得长⾝⽟立,⾝段可人。她那张⽩里透红、明媚俏丽的脸,描绘出这姑娘率直的个,娇憨、明朗、天真,兼而有之。

 桑雨只望了一眼,不噤又呆住了。

 用梅幷不正眼看他,只对⽗亲道:“房子我早整理好了,你老人家扶他进去吧!”

 桑雨在位上欠⾝道:“有劳大姑娘了…”

 用梅冷冷笑道:“别客气,桌子上有⽔,你自己倒。我还有事,不侍候你了!”

 桑雨忙道:“姑娘请自便,太不敢当了!”

 用梅睁着一双眸子,上下看了看他,大方地道:“我看你气⾊不坏,不像有什么病,怎么连走路还得人扶持呢?”

 桑雨不噤面上一红,心中打了个冷战,忖道:“好厉害的姑娘,比她的⽗亲还精明,看来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我真要对她特别小心呢!”当下咳了一声道:“病发无时,这一会儿较先前好多了!”

 雪老头在一边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人家没有病,莫非还装病不成?”

 用梅不噤娇声地笑了,又对桑雨道:“你放心,不管你大病小病,我爹爹准能给你治好,而且分文不要你的!”

 书生道:“这如何使得?”

 用梅道:“因为你是边大哥介绍来的,所以我们会特别照顾你的!”

 书生道:“这就更不好意思了!”

 雪老头忙道:“好了,你少说几句吧!去看看火上熬的药怎么样了!”

 用梅这才转⾝离去。桑而心中动了一下,低头不语,在雪老头搀扶之下,他走到另一间房內,上了。雪老头为他倒了一杯⽔,正要退出,桑雨忽然起⾝问道:“老丈同那位恩兄是很好的朋友吧?”

 雪老头笑道:“也谈不上,常见面就是了!”

 桑雨轻声叹道:“方才匆匆告别,竟未及询问他的住处,想必老丈一定知道,可否赐告?以便晚生病愈后,亲往致谢!”

 雪老头心中一动,含笑道:“这个不忙,以后再说吧!”又道:“你现在⾝子不好,还是先养养神,少说话为妙,如有差用,不必客气,尽管直呼老夫就是!”

 书生口中连道:“是、是!不敢、不敢!”可是內心却像是着了一记闷,忖道:“不好!莫非我此次行径,已为他⽗女看破不成?这我可真要小心了!”转念一想,自己与他⽗女素无瓜葛,只要言语小心一些就是了。当时闭目养神,不再言语,同时发出轻轻的呻昑,內心却在精密地算计着什么…

 三天之后,在雪氏⽗女的细心医治之下,这个叫桑雨的书生,已经能下地行动了。

 其实,说起来他幷没有什么大病,服了一些祛寒发汗的药,体力就渐渐恢复了。

 雪老头因受边瘦桐所托,不便草率医治,想再仔细给他诊治一下,可是桑雨一再拒诊,坚持说自己是老⽑病,只要调养一下就行了,而且要急着下山。

 雪老头细心观察了几天,觉得桑雨果真是一个知书达理之人,渐渐对他去了疑心,见他大病初愈,就急于下山,反倒再三挽留。

 桑雨含笑道:“老丈不必客气,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雪老头劝不住,只得去为他备马,用梅也在为他整理行装。桑雨望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道:“这几天可把姑娘累坏了!”

 用梅回⾝道:“哪儿话!”⽟指一掠发丝,笑道:“你这就下山么?”

 桑雨偷眼见雪老头不在房中,问道:“我想到那位边恩兄处致谢一番,只是不知其住处,姑娘可能告诉我吗?”

 用梅点头笑道:“这个容易!”说着推幵了窗,远远一指:“由这条小路穿过去,再上坡,笔直走,前面有一道小河,顺着小河下去,到一片桑林,那里有一幢草房,就是边大哥的家!”

 桑雨不由大喜,忙点头道:“谢谢姑娘,我记住了!”

 书生桑雨离幵了雪家,按照雪用梅指引的路线,策马徐徐向边瘦桐的住处行来。

 在一片桑林附近,他果然找到了那座茅屋,皑皑的⽩雪覆盖着它,茅屋面墙上,窗扇大敞,能窥见简朴洁净的內室。窗外的几株老梅,挑着一颗颗含苞放的蓓蕾。看起来是那么的静雅,望之令人有出尘之感!

 桑雨下了马,正要行近,忽听得一声朗笑道:“桑兄太客气了,莫不是来辞行的吧?”

 屋门一幵,走出雪⽩⾐衫、风度翩翩的边瘦桐来,他右手提着一支钓竿,左手拿着一个竹篓,像是要外出垂钓的模样!

 桑雨似乎微微怔了一下,立刻含笑道:“恩兄要出去么?”

 边瘦桐哈哈一笑,扬了一下手上的竹篓,道:“闲来无事,钓鱼去!”

 桑雨含笑上前,道:“这么冷的天,还会有鱼?恩兄真是好雅兴!”

 边瘦桐摇了‮头摇‬,说:“你不知道,本山独有的‘雪花青鲈’,非雪天不出来,以其下酒,美味无比!”

 桑雨伸手要去提篓,被边瘦桐退⾝让幵。桑雨一怔,瘦桐笑道:“脏得很!”

 桑雨一笑道:“在小弟看来,恩兄住处,宛如仙境一般,幽、雅兼而有之,不知可否能带小弟参观一下?”

 瘦桐摇了‮头摇‬,道:“几间草堂,又未整理,杂得很,不看也罢!”说着又微微一笑道:“我这个人爱管闲事,前⽇救你,不过适逢其会。其实,我只是无心为之,我看你还是快上路吧!”

 桑雨面上似乎微微浮现出一丝失望,苦笑道:“小弟蒙兄陌路搭救,得免一死,因感深恩,才来相谢…”

 才说到此,边瘦桐朗笑岔幵道:“这算得什么?不必挂齿。桑兄,你再不走,天可要降雪了!”

 桑雨面⾊微微一红,眉端似愁又怒地微微一挑,立刻又恢复如常。他想主人既已下了逐客之令,只有告辞了。于是深深一拜,強笑道:“恩兄在上,请受小弟一拜,再见吧!”

 边瘦桐含笑道:“你可知道路么?”

 桑雨点头道:“下山容易上山难,恩兄放心!”说着目光又在这幢草舍四周转了一转,翻⾝上马,抖僵去。

 瘦桐朗笑了一声道:“桑兄,你说错了,其实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啊!”随即⾼声招呼道:“司明,你来!”

 哑童闻声自屋后跑了出来,睁着一双黑⽩分明的眼睛,望望主人,又看看书生。边瘦桐对他说道:“你送桑相公下山,一路要好好照顾,快去!”

 哑童答应了一声,回⾝去牵马。桑雨不由又是一怔,随即含笑道:“小弟真是不敢当啊!”

 就这样,书生桑雨在哑童司明的陪同之下,下山去了。边瘦桐这才含着得意的微笑,钓他的鱼去了。

 半月以后。

 ⽩雪似乎已融化得差不多了,除了远处的山尖之上还戴着一项⽩⽩的帽子,四外已望不见雪的踪迹。

 ⽇落时分,边瘦桐走出屋子,在室外拨弄着那几株梅花。

 忽然,司明连跑带跳地跑了过来,两只手连比带指,嘴里更是咿咿呀呀说个不住。

 边瘦桐吃了一惊道:“发生了什么事?”

 司明用手指了一下房子,又比划着盖的样子,双手不停地动着。边瘦桐笑道:“你是说有人在盖房子是不是?”

 司明连连点头,边瘦桐皱了一下眉,笑道:“这座山又不是我们的,随他盖去吧!”

 可是哑童司明仍不住地叫着,又用手比作一个人的样子。边瘦桐不由怔了一下,道:“你带我去看看吧!”说罢就同司明转出了这片桑树林子,直向前面山坡行去。待走上这面斜坡,就听得一片僻哩啪啦的鞭炮声,十分噪耳。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自语道:“什么人如此嚣张?我们快去看看!”

 说着二人加紧了步子,向前行去。过了一条小溪,哑童停住了脚,口中呀呀直叫,用手向前指了一下。

 边瘦桐不由面⾊一变。

 就在他平素垂钓的那道⽔涧旁边,也就是本山风景最幽雅的地方,耸立起了一座木制的房屋。房子已大致盖成了,横梁上拴了红布,贴着红纸条,几个工匠正在上梁。

 边瘦桐不由大怒,急匆匆走了过去。这时,一个工匠正在上梁,见边瘦桐来此,不由停住了动作,呆呆地眯眼望着他。

 边瘦桐冷笑道:“谁叫你们在这里盖房子的?”

 那个工匠用手向一边一指。边瘦桐顺其手指处一看,只见光之下,有一把舒适的靠椅,上面坐着一个儒巾蓝衫的书生。那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半月前被边瘦桐救过的那个桑雨,此刻正坐在椅上闭目打盹!

 边瘦桐不噤心中一动,冷笑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大声道:“桑兄,你来了?”

 桑雨忽地自椅上站起,道:“啊呀!原来是恩兄来了,请坐!请坐!”一面回⾝令人倒茶。边瘦桐不悦地坐了下来,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会在此盖房子!”

 桑雨一笑道:“自从上次来此山后,觉得这儿景幽境雅,非别处可比,读书、养病,都是个好地方!”说着手一笑,显得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所以我回去同⽗⺟一商量,就搬到这里来了。请这些工匠来这里可真不容易,又怕他们偷工减料,所以小弟只好亲自在此监工,倒叫恩兄见笑了。”

 边瘦桐冷然地道:“我不喜有人来此,破坏了清静!”

 桑雨脸⾊一红,嘻嘻笑道:“可是,这里距离恩兄的住处,还有一段距离呀!”

 边瘦桐不悦地道:“这附近山峰如林,也不乏风景绝佳之处,你何必一定要在此地造房?”

 桑雨微微一笑,道:“实在是自那⽇见面之后,对于恩兄不胜钦佩,只想⽇后就近请教一二!”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笑声一敛,冷冷地道:“这就太不敢当了!我个孤僻,只喜独处,不喜与人结,只怕会令你失望!”

 桑雨怔了一下,含笑道:“这地方我太喜了,不想迁移!”

 边瘦桐冷然地道:“你也许不明⽩,这座山上每一块地,都是有主的,你岂可任意盖屋?”

 桑雨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所以我特地向地主买下了这附近的地方,呶!恩兄请看,这是买地的契约!”说着自⾝上取出一张⽩纸契约,递了过来。边瘦桐呆了一下,只得苦笑道:“既然如此,我告辞了!”

 桑雨弯说道:“有劳!有劳!”

 瘦桐气得面⾊发⽩,走远之后,愤愤地对哑童道:“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现在人家房子都盖好了,岂不是自讨没趣!”

 司明也闷闷不乐地嘟着嘴,一声不哼。

 二人走过了小溪,面看见雪氏⽗女正向这边行来,边瘦桐站住脚步,唤了声:“雪老!”

 雪云彤笑嘻嘻地走上前来,握住他的左手道:“老弟,你上哪去呀?”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那个书生桑雨,真是莫名其妙,居然在这里盖起房子来了!”

 雪云彤“哦”了一声道:“奇怪!就在这里?”

 边瘦桐回⾝指了一下,雪老头皱了一下眉,也有些不悦地道:“走!梅儿,咱们也过去看看!”

 用梅那双剪⽔的瞳子,向着边瘦桐转了一下,然后望着⽗亲冷笑一声道:“这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这座山又不是我们一家的!人家只要有线,爱怎么盖就怎么盖,谁管得着吗?”

 边瘦桐不由面⾊一红,他知道姑娘这话,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当下只好装着没有听见,只望着雪老头淡淡一笑!

 雪云彤听女儿这么说,心中也知道这丫头仍然心怀前聇,所以处处都要给边瘦桐难堪,他不便点破,只好装糊涂,当下哼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这座山上十来戸都是善良人家,我们绝不容许有坏人住进来的!”

 用梅越发的不服,她冷哼了一声道:“怎见得人家就是坏人?要依我说,人家还是个读书人呢!可比那些自命不凡的野小子讨人喜多了。”说着斜目瞟了边瘦桐一眼,満脸得意之⾊。

 雪老头一听这句话说得太露骨了,万一惹恼了边瘦桐,可不是玩的,再说对方还是他们的大恩人,焉能如此对待人家?当下面⾊一沉道:“胡说!你这孩子愈来愈不知⾼低了。谁是自命不凡的野小子?你说!”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一句玩笑话,你老何必当真?”说着抱了下拳,望也不望雪用梅一眼,就和哑童司明一起走了!

 雪老头望着女儿冷冷一笑道:“你也太没有分寸了,岂有当面骂人的道理?”

 用梅本已气消,这时因见边瘦桐去时,只同⽗亲招呼,对自己看也不看一眼,一时羞愤又起,当下眼泪在眸子里直转,冷笑道:“有什么了不起嘛!我偏要骂他、气他,看他能够把我怎么样?”

 雪老头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你这么任,我看你以后还要吃亏!你莫非以为边瘦桐真的怕你不成?哼!人家只是不愿意跟你女孩子一般见识!”

 用梅擦了一下眼泪,恨声道:“我看见他就讨厌,总有一天,我要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雪云彤冷冷一笑道:“但愿你真的讨厌他,只怕是口是心非吧!”

 用梅不由面⾊一阵鲜红,在漆黑的云发陪衬下,她那张粉脸,真是吹弾可破,‮媚娇‬人!

 雪云彤见她不哼一声,更知自己所料不差!

 只是他哪里又能了解到女孩儿家的心思,喜怒嗔之间,更难辩真真假假。雪老叹道:“我们过去看看吧!”说完,同着用梅过了小溪,就发现那书生桑雨,正自靠着一棵大树,吹着一支短笛,声调呜咽,十分凄婉。

 桑雨见了雪氏⽗女,忙放下了笛子,笑着上来道:“今天真巧,方才边恩兄才来过,现在你们⽗女又大驾光临,请坐!请坐!”说着向雪姑娘微微一笑。用梅忙把头偏向了一边,雪老头微微一笑道:“桑相公不要客气,老夫只是来问问,阁下在此盖屋,是要来此处居住么?”

 桑雨点头笑道:“这个当然。”

 雪老头点了点头道:“只你一人来此么?”

 桑雨弯道:“是的,只晚生一人来此养病、读书。”

 雪老头咳了一声,心中虽不大愿意,却也说不出口,只好点了点头微笑道:“老夫因受地方所托,滥充此山的山长,所以对于迁移居留的人家,不得不加以垂问,桑相公不必多疑!”

 桑雨怔了一下道:“哦!原来如此,老先生何必过谦,这是应该的!”于是又把契约递了过去。雪老头很仔细地看了一遍,递还给他,点了点头道:“⾜下一人居此,有此一块地方,也就⾜够了,又何必买下这么多?”

 桑雨嘻嘻笑道:“在此置一份产业,不是很好吗?”说着又向着用梅递了一个眼波。雪用梅被瞧得浑⾝不大得劲,赌气一拉⽗亲的⾐裳,道:“爹!我们走吧!”

 雪云彤抱了一下拳道:“打搅!”然后向桑雨告辞。

 桑雨近看这位雪姑娘,愈觉其风姿卓绝,⽟润珠光,说话时丹微启,露出洁⽩如贝的一口细⽩的牙齿,那紧紧扎着的蛮,更显得婀娜多姿。他的眼睛几乎看直了,可是雪用梅却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就随着⽗亲走了!…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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