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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都氏命惟孤宿
 次年该‘即’字贯首,故有即溜、即头、即进、即出等辈。旧年轮该‘是’字打头,有了是心、是物、是作、是受四人。

 今年该‘空’字取名,已有了两个师兄,叫做空幢、空准,你便取做空趣罢。趣者,趋也。我和你出家人正该游心于淡泊,移志于空虚,乃是人道正途,故此取个‘空趣’二字。列位员外、院君以为何如?”

 周、成、熊三老都称赞道:“好。”妙音即将剪刀剪下长发,递与熊老,熊老呜咽咽的接了头发。二娘早已剃做乍光光的模样,穿上法衣,霎时变做一个尼姑。

 妙音又教空趣参了三宝圣贤,又拜谢各位眷属,吃完斋筵等情,已西坠,一行人各返家门,不在话下。

 只空趣独留佛舍,妙音师好生温存教谕,宛款传授,不一月内,空趣师经卷竟识,禅理大通。熊先生不时来望,都院君送斋。

 只一个空趣到庵,庵中兴旺大半,远近僧家谁不觊觎?内中也有游花僧人,只道成员外的小老婆出家,不知怎生丰彩,往往走来摩揣,又从人头讨着了个实打实的风声,都不来了,况空趣原厌世情,连家中往来一应谢绝,只做自己实在功夫。

 看看过了三四个月,中朗然开悟,豁达彻,遇事即明,无机不解,每每合眼参禅,俱是法音天鼓,一竟的头头是道,步步生莲。一课诵之暇,向禅上跏趺而坐。未一炷香,早见一个胖大野僧到来。

 生得古怪,《蝶恋花》为证:细眼长眉只是笑,阔口方颐,耳大双环套。胖矮横身三尺料,斗来大肚深深窍。 一栗大念珠颗粒少,布囊并不盛钱钞。醉态酩酊颠又倒,满腔乐事无烦恼。空趣见这僧人来得较近,忙起身来

 只见那僧甚没体统,倚着副醉醺醺的面孔,直到前,也不忌些体面,嬉开张阔嘴,把酒气直出来,空趣躲避不迭,早被那僧一把搂住,道:“你也忒煞没答撒也,撇我许久,还不念着我哩!”

 空趣是个女众,一时慌做一团,那里争斗得?那僧又伸只手向空趣裆里摸入,空趣抵死掩住。那僧道:“你还不识这里边妙趣哩,足见你没答撒也!”说了又笑,笑了又说。

 空趣忍不住无名之火,高声大骂道:“这无知野僧,何来兽秃,辄敢如此没礼!”连声的叫唤,隔壁尼姑一个也不到来。空趣暗想道:“我道这庵实是好去处了,原来也有此等僧,走来戒!众尼都不敢应,可是师父卖么?”

 那僧只是狂笑,便把手中念珠舞动,歌道:“波斯那,波斯那,此时不归奈尔何?灵山久离事蹉跎,好将尘土濯清波。忍不住也笑呵呵,忍不住笑呵呵。”

 念毕,忽然不见。空趣悟道:“此僧临去数言,大觉不俗,谅非寻常等辈,可速赶他转来。”

 遂纵身一跑,不觉在房门上“蹬”地磕上一头,昏晕于地。房外众尼听得,大惊小怪,只道有贼,连忙掌灯进房,只见空趣昏倒于地。救了一个更次方得醒,口中还说:“可惜!”

 众尼不知就里,再三叫问,方回复道:“我做梦,还是非梦?不是你们叫转,又免我做半夜的大梦。”

 众尼摸不头着,只把空趣仍扛上坐了,问其备细。空趣把梦中所见细说一遍。众尼道:“这岂不是弥勒尊者现相?”空趣连声叫:“像!”

 忙出山门,把本庵弥勒一看,空趣拍手道:“是了,是了,你这老,你倚在清中笑我浊汉,只问你坐在此间何干?我今已不被你笑了也!”

 妙音忙问道:“贤徒莫非痴了?”空趣道:“师父,我的痴既非一朝,今然已愈,只是你的痴何为了?我也顾不得你们,早早别你去也。”妙音道:“你要何处去?”

 空趣道:“师父,你岂不知世俗谈禅,也会答你个‘原从何处来’五字么?弟子不是戏言,若非弥勒道兄指引,几堕轮回矣。

 一生幻梦,今始觉本来面目,却与弥勒尊者相等,乃如来之高弟,别号波斯达那尊者,职居罗汉之位,号有尊者之称。不合于往昔因中,共临人王法会,瞥见尘世风光,动了思凡之念。如来怜我若到尘凡,必以垂成之果,堕落膻秽。

 如不遂此歹念,恐道心因兹而蛊。故送我转轮殿前,不付宰官之职,不全男女之形,使完璞不琢,全体不沦。

 幸已转入佛门,了明心,岂可久于人世哉?今回首西归,颇无牵挂之事。只一件未完之局,尚累于心,待到冥司跟前讨个信罢?烦师父与我香汤沐浴则个。”

 妙音一面着人通报成家,一面备汤与空趣。洗浴毕,遍辞诸佛圣像,别了妙音众尼,即命取纸笔来,先将前弥勒偈语,先写出了。

 然后自留一偈云:当年一念误,已入轮回簿。幸蒙佛祖最相怜,生我非男复非妇。咦!假饶长就好皮囊,今朝几失西来路。写毕,便将袈裟穿了。

 跏坐禅,自此闭目,再不开口。众尼见他忽然会动笔写字,十分惊骇。 正喧嚷间,成、熊二家俱到。

 空趣默默不语,众人问亦不答。妙音将写的偈语出来,众人无不称异。妙音道:“空趣师原系波斯达那尊者,我等俱宜列拜,不可仍作亲属目之。”

 众人依言,一齐拜下,只听得仙乐铿锵,仪伏罗列,回头看时,只见空趣已坐云端之上,与众人拱手作别。

 随着一班幢幡宝盖,冉冉而去。众人极目瞻望,半晌渐渐不见,再看禅之上,早已瞑目而逝。 熊老夫忍不住的啼哭,成[王圭]、都氏俱亦盘盘泪下。

 妙音劝道:“令爱已回首西归,大道就矣。古人说:‘一子出家,九族升天。’今一人成佛,岂不彼此受益!正该庆贺,不必悲伤,只是念佛相送极好。”众人齐声念佛,众尼齐声诵经。

 妙音设下斋筵,祭奠一番,然后将自己的龛子,盛置了当,率众徒弟抬到山后,平坦去处,放起一把三昧之火,念动真言咒语,敲动铮铃鼓钹相送。

 烧炼已毕,即将骨殖拾起,置普同塔内。成[王圭]道:“空趣师既成正果,不当混入品,老朽当独建一塔以贮之。”

 另建塔,不在话下。那时事完归来,邻居街坊无不称异。 再说波斯达那尊者,自从离却皮囊,随着一行乐从,不往天堂而去,亦不往西土而行,一径打从冥府进发。

 腾腾冉冉,不则一时,行过了几多渺茫去处,才入鬼门关来。一路自有那无数鬼王接,至如枉死城、刀山狱、黑暗狱、孽镜台、肠所、拔舌厅、油锅局、变相局,种种有司去处,俱有值鬼卒、承行判官,俱来参。看看来到一个殿庭左侧,只见雕栏画栋,屋脊刺天。

 波斯正待开口相问,却有持幡童子,向前报道:“禀上尊者,此间已是森罗殿了,请尊者升阶。”

 阶下鬼卒远见幡幢到来,即忙报于十王。十王便齐齐下阶出。且将十王圣号书后:一殿初江大王 二殿秦广大王 三殿宋帝大王 四殿五关大王 五殿阎罗大王 六殿变成大王 七殿泰山府君 八殿平等大王 九殿都市大王 十殿转轮大王

 波斯升殿,逊十王在上,便行弟子之礼,十王断不肯受,波斯道:“非是释弟足恭,实缘尘相未,想在世不无暗中之错、不知之愆,虽圣人且不能免,况释弟生而愚昧,晚谙戒律,岂能秋毫无犯乎?

 倘有过恶,乞十位殿下明以教我,庶使省心修德,少忏万一,然后于转轮大王处,觅取本来面目,以图西归。那时便僭个客礼,未为迟也。”十王道:“本当即备銮舆相送。

 但所示极是,尽可以风化鬼律。快着各部曹官,即将波斯达那尊者,在世罪案,立时呈明,以便施行。”

 少顷,走过一伙狰狰狞狞的部曹到来,逐一禀道:“殿下食,禄判官谨覆:查得波斯在世,饮食不忌,其未出家时,往往啖荤茹酒。姑念非其有意求谋,不过随缘饮食,按律无罪。出家数月,食行颇优。启上慈王,理宜旌奖。”

 又一员禀道:“殿下,司衣判官谨禀:查得波斯在世,颇无织作之劳,每衣绮罗之服,但能安其所分,不系强求,按律无罪。然其佩服爱惜,深知蚕妇之苦。启上慈王,理宜旌奖。”

 又一员禀道:“殿下司酒财气判官谨禀:查得波斯在世,既无困酒之愆,且乏沉之孽,无财而不贪财,遇气而不竞气,四般无着,德行可风。启上慈王,理宜旌奖。”

 又一员禀道:“殿下司生命判官谨禀:查得波斯在世,闺阁终身,未尝手刃一生、亲殄一物,虽行住坐卧之际,致损昆虫蚤虱之属,亦是举世同情,难于据律,姑念无心,合行赦免。”

 十王道:“吾师终是佛力浩大,且喜诸孽半些不染。请到转轮殿中,携取旧相,以便西归。”波斯道:“释弟见各位曹官可称英才具足,怎不见嗣部吏典?岂冥司亦缺此例耶?”十王道:“吾师是何言也!

 敝役以吾师未经生育,料无此孽,故不前耳,岂有缺之之理乎?”波斯道:“殿前既有,不识可一见否?”十王应诺,即唤嗣部判官过来谒见。

 波斯问道:“释弟请尔无他,只缘生前一件未了之事,托足下一查:不识世成[王圭],其都氏,此二人者,尔嗣录中,可有子女分否?”

 那官即将手中簿子查上一遍,覆道:“启上尊者,成[王圭]命犯妒星,宫最多酸意,都氏命惟孤宿,子极是辛艰。此二人者,法当绝嗣。”波斯垂泪道:“释弟之所以问尊官者,正以成氏无嗣故耳!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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