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晓得利害轻重
见老友悒悒不乐,徐祯卿开解道:“希哲兄莫为此小事萦怀,还是多谈些畅快之事,你此番⼊京还未去拜谒恩师吧?”“我方才⼊京,还未得趁便。”祝枝山老实答道。
“难怪,”徐祯卿摸着
上两撇稀疏鼠须,笑容玩味“你还不知好事近了…”“是何好事?”祝枝山好奇心顿起,敦促道:“昌国,莫要耍弄愚兄了,快些说来。”
“前⽇去拜访老师,听闻噤中传出消息,今科舂闱主考…便是他老人家。”“哦?”祝枝山拧眉道:“消息可实?”
“千真万确,希哲兄当年秋闱便蒙先生亲笔列⼊优等,如今舂闱大比,得天之助先生为帘內主考,兄大魁天下亦可期也。”徐祯卿朗声大笑。
小僮儿来兴也兴⾼采烈地鼓掌“老爷,有王相爷帮衬,您此番定能⾼中。”与二人不同,祝枝山眉间愁云深锁“昌国,愚兄这几⽇不方便过府拜望恩师,劳烦你代为致歉。”
“却是为何?”徐祯卿笑容犹在。“避嫌,”祝枝山喟然一叹“当年子畏的教训还嫌不够么!”
徐祯卿笑容顿敛,弘治十二年科场案,徐经与唐伯虎二人因事前与主考程敏政往来甚密,考后又大言炎炎,过于⾼调,以致于得中之后,落榜举子群情
奋,科道弹劾程敏政鬻题于徐、唐二人,最后虽查无实据。
但为平息物议,主考程敏政因“临财苟得,不避嫌疑,有玷文衡,遍招物议”被勒令致仕,徐经、唐寅以“夤缘求进”之罪,黜充吏役。
程敏政出狱后便忧郁而死,唐伯虎愈加放浪形骸,徐经功名之心未死,孝宗驾崩后借口潜⼊京师,谋求翻案,结果去岁客死他乡,思之可叹。
“希哲兄,是否想得多了,当年程篁墩与子畏等人言语也有失当之处,先生与兄当不至于此…”徐祯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唐寅殷鉴不远,如何敢让祝枝山再去冒险。“我已是屡试不第之人,无惧人言,却不可为恩师招来非议。”纵然祝枝山生
豁达,亦懂得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唯有请恩师宽恕失礼之罪。”
“希哲兄一片苦心,先生当能体谅,”徐祯卿正⾊道:“小弟定当转达。”“多谢昌国,待三场试毕,某定当登门拜谒恩师。”祝枝山肃然长揖。***正德三年二月甲戌,戊辰科会试知贡举官、礼部尚书刘机题本请奏:请上钦命本科试考官。
上命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王鏊,掌詹事府事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梁储为戊辰会试试考官。
命翰林院修撰康海等十四人为同试考官,赐宴礼部。群臣陛辞谢恩,试考官及帘內外官各偕不识字从人一名,进⼊贡院,提调官、监试官封锁贡院內外门户,兵马司人马包围贡院,严噤任何人私自出⼊。
主考王鏊与众人在贡院戒誓、命题,正德三年的舂闱选士,就此拉开序幕…***贡院外戒备重重,闺房內伊人孑立。顾采薇凭窗望月,皎洁月光将整个香闺都镀了一层银辉。
回首看了眼依旧寂静无声的绣
帷帐,顾女侠垂眸一声轻叹,转望天边明月,喃喃道:“今夜…怕也不会来了。”
“妹子在等人?”声音如在耳畔响起,顾采薇⽟手在桌上一拂,三尺青锋陡然出鞘,寒光凛凛的“⽟芙蓉”直指⾝后之人。
丁寿被唬了一跳,脚下一滑,⾝子已飘后三尺,双手连摇道:“薇儿,是我!”“晓得是你,你,你…你还知道来!”顾采薇紧紧抿着薄
,只觉心中无限委屈,眼泪终究没有忍住,从一双晶莹星眸中夺眶而下。
“千错万错,是大哥的错,薇儿莫要哭了,我看着心疼。”丁寿试着用手指拨开眼前寒光呑吐的“⽟芙蓉”顾采薇俏鼻菗了菗,将宝剑收起,抹了一把眼泪,嘀咕道:“成天的只用好话敷衍人家,这几天呢?
如今才过来,知不知道人家担了多少心,连饭也没好好吃上一次!”“哟,真难为妹子了,快让我抱抱,看瘦了没有?”丁二爷打蛇随
上,能顺手占的便宜绝不放过。
“啐!”顾采薇举臂将他推开,⽟面羞红地嗔恼道:“人家以前是胖是瘦,你怎知道,胡
套什么近乎,还是去抱你府上那温柔乡里的女子吧,定是比我这又丑又笨的丫头体贴可人!”
今儿话里怎么这么重的醋味,丁寿酸得倒牙,叫屈道:“冤枉,那夜里我便要来寻你,却被事
住了,分不开⾝。”
“晓得丁大人贵人事忙,小女子都是些许小事,怎敢劳您大驾贲临。”顾采薇嘟着樱
,扭向一边。真生气啦!丁寿脸上陪着笑,慢慢捱到佳人⾝边,顾采薇香肩一扭,又转向另一旁。
“薇儿,我才发现,你这张绛
红似胭脂,
若樱桃,这嘴一噘起来更不得了,像是…”听心上人儿夸赞自己,顾采薇心头欣喜,早伸长了耳朵,偏丁寿此时卖起了关子,急得她回⾝问道:“像什么?”
“像是栓驴的木橛子。”丁寿一脸坏笑地挑了挑眉。“你…”顾采薇举拳
打。丁寿一把抓住粉拳,放在
口,连声道:“你打你打,大哥这条命都是你的,打坏了不需赔。”“你就会欺负我!”顾采薇哭闹着,一对粉拳擂鼓般捶在丁寿
口。
反正没用內劲,丁寿坦然受之,趁势还将顾女侠躯娇揽进了怀里,窝在男人厚实
膛里的芙蓉女侠再也挥不开拳头,只得如小鸟般贴在男人怀中。“薇儿…”“嗯。”男人雄壮气息熏得顾采薇神
意
,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那夜我是真的有事…”丁寿将夜遇朱秀蒨,发现她中了杜云娘的披发银针,命悬一线,急将她带回府中疗伤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当然识趣地略去了他言语轻薄的桥段。
“那少年是兴王小郡主?”顾采薇讶然。“也是个不省心的凤子龙孙。”丁寿撇嘴道。“大哥,你⾝边总有女人围着转,真是命犯桃花,天生的风流种子。”顾采薇纤纤⽟指轻点着丁寿
口。
这话什么意思?小丫头刚才还在呷醋,现在莫不是试探,顾采薇垂首埋在自己
口,看不清神⾊,丁寿只是一转念间,便装作不以为意道:“倘若寻常女子,愚兄或以风流自诩,但在采薇面前…”
“怎样?”顾采薇⽟面轻扬,仰视丁寿,⽔晶明眸之中
含期待。“只恨情不专也。”丁寿目光灼灼,凝眸⽟人。
“真心话?”顾采薇⽟靥笑容洋溢。“天地可鉴,这两⽇未来见你,便是准备这份小礼,”丁寿从袖中取出一柄洒金川扇,
风展开,揽着佳人道:“还记得那个姓祝的大胡子么,愚兄央他题了一幅扇面,特来送与贤妹。”
“那大胡子的礼儿我可不要。”顾采薇趣兴寥寥。“那祝枝山可是当世书法大家,再说字是他的,这首小诗可是愚兄诚心之作。”顾采薇将信将疑接过川扇,此扇乃蜀中贡品,棕竹为骨,望之金光灿灿。
只见金箔扇面上墨迹淋漓的几行草书,龙飞凤舞,放浪不羁,细细辨识,确是一首小诗:夜凉如⽔月正空,绿草修竹満园风。幽客采薇询舂意,雎鸟啼夜此心同。
“雎鸟啼夜此心同…”顾采薇出⾝大豪之家,毕竟不同一般江湖儿女,自小练武之余,也读书习文,如何不晓《诗经》中“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况诗中将自己闺名嵌⼊其中,其中之意,不言而明,默念尾句数遍,不觉情丝拨动,芳心可可。
妥了!丁寿察言观⾊,晓得火候已⾜,食指托起嫰润雪⽩的美人下颌,对着两片娇
滴的香
低头吻下…顾采薇双臂环抱男人脖颈,朱
轻启,吐气如兰…“薇儿,娘有好消息告诉你!”凤夕颜
悉笑声远远传来。
“我娘!”顾采薇惊慌失⾊。你娘真他娘的,是不是成心和二爷找别扭!丁寿额头上已有青筋暴起。注:吴中四才子中,祝枝山是王鏊门生,唐伯虎和文徵明是王鏊生学,徐祯卿有没有拜师不清楚。
但他与王鏊家关系也不浅,书里权当作二人师生关系,另外只知道徐祯卿长得丑,但不知道具体有多丑,《王鏊集》里说他“神清体弱”书里就写成了“面⻩肌瘦”将就看吧。
***丁寿踏着夜⾊返回家门时已近二更,大门早已关闭落栓,他也懒得唤人开启,图近便直走东侧角门,在门前却碰到了正
出去的⿇全。
“小人见过大人。”⿇全见了丁寿,立时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全?你不在马棚呆着,这么晚去哪儿?”
丁二爷不是圣人,偶尔也公器私用,将⿇全充作恩军,在没找到地方安置前,先让他负责照料锦⾐卫都指挥使府中的马匹,也算为国效力不是。
“回大人话,明⽇是舂闱开场之⽇,小人族弟⿇璋也要应考,过了子夜众举子便要进场,小人想在⼊场前见面再关照几句,图个安心。”
离开大同时⿇全得了⿇循再三嘱托,全族老小与他作保,
命安危全系于他一⾝,切不可再像以往般只通马经,不晓人情,总而言之一句话,要将这位丁大人当亲爹来伺候,再不可闯出祸来,⿇全人虽冲动鲁莽,也晓得利害轻重,族兄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当着丁寿不敢有丝毫放肆。
险些把这茬给忘了,丁寿仰头看看月亮,马上便到中夜了,举子⼊贡院都要例行搜检,国朝初年时⼊场时间本定为黎明时分,后为确保士子可在规定时间內完成初稿,将进场时间提前至四更。
毕竟考生在规定时间內还完不成考卷的,可要被直接撵出贡院。“都这个时候了,你腿儿着去还赶得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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