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奏本别闲着
朱厚照坐在那里⼲着急,重重咳了一声,没提醒到⾝边刘瑾,反引来了內阁几位大佬的注意。“缇骑跋扈已非一⽇,锦⾐帅负恃圣恩,横行无忌,矫旨索系大臣,目无君上,请陛下降罪罢黜。”
王鏊声若洪钟,振聋发聩。老师的面子不可不给,朱厚照温言道:“先生说的是,只是那丁寿⼊仕以来以⾝犯险,屡建奇功,纵有过失,亦过不掩功,轻言罢黜,恐伤臣子拳拳之心。”
分明是圣宠犹在啊,兵科给事中张龙捏紧袖中琢磨一晚上写就的题本,又向后方缩了缩。王鏊庞眉一扬“丁南山与国有功不假,然陛下赐官大金吾,权掌锦⾐,荣宠至极,此子不知竭尽报效,反恃宠而骄,行止不检,辱凌同僚,固有一二微劳,荒唐更甚,若不早为罢黜,失却的便是天下士绅之心。若不早逐朝堂,一旦祸起,势必难消。”
“阁老所言正是,昔⽇英庙以逯杲強鸷,委以重任,却因其生事,
变曹吉祥叔侄,可为明鉴,今锦⾐帅肆意恣行,人所共知,长此以往,祸起滔天。”御史蒋瑶出班奏道。
好好地怎将天顺朝旧事扯出,李东
对自己门生唐突之举暗暗头摇,将逯杲与丁寿作比,那谁又是曹吉祥与曹钦,蒋生实在有欠思忖。
李东
轻捻须髯,偷觑御座旁刘瑾神⾊,只见刘太监面⾊如常,朱厚照却已有怒意泛出,李阁老暗道不好,急忙道:“陛下,臣有一言。”
右班武臣之首的英国公张懋心头暗笑,今⽇果然热闹,几位阁老俱是由门生弟子打头阵,自家随后补刀,看来南山小儿这关不好过呀。“李先生还有何事?”朱厚照果然语气不善。
“臣等之言多据旁人转述,难免有偏颇之处,老臣请宣丁寿上殿自辩。”李东
的话出乎小皇帝意料,却仿佛提醒了他。
“对,叫他来,连御前当值都开始推脫了,真该菗了他这条懒筋。”朱厚照没好气道。不多时,一⾝朝服的丁寿步⼊奉天门,依制行礼,朱厚照也懒得与他废话,直接将弹劾奏本送与他看。
“丁寿,你可有言自陈?”见丁寿草草看过奏本,急
子的朱厚照立时问道。“臣无话可说,周玺确是缇骑锁拿,臣亲自出面。”二爷光
得很。“陛下,锦⾐卫无旨缉拿大臣,恣意妄行,怨讟并作,请陛下明断其非。”王鏊立即接口。
“阁老此言谬矣,下官并非无旨行事。”“旨从何来?”王鏊喝问。“锦⾐卫与户部、都察院、司礼监会勘皇庄地土,乃陛下明旨,周玺⾝为顺天府府丞,罔顾朝命之重,罪莫大焉,锦⾐卫为陛下股肱,臣⾝为锦⾐帅臣,岂能坐视,故而将其索系诏狱,杖讯明⽩以奏圣听。”丁寿侃侃而言。
“既然事出有因,先生,依朕看此事便罢了吧。”这家伙真能编,朱厚照看向丁寿的目光満是欣赏。“陛下,那周玺还拘于诏狱…”王鏊岂肯轻易作罢。
“哦,周玺不顾轻重,罚俸三月,丁卿,将他放出来吧。”朱厚照不在意地说了一句,便起⾝准备退朝…“臣恕难从命。”“什么?”
丁寿一句话成功让小皇帝一庇股又坐了回来。“顺天府丞周玺昨夜毙于杖下,臣…无人可放。”丁寿垂首奏道。朝班中“嗡”的一声,好似沸⽔般滚了起来,四品京官被杖杀诏狱,还是矫旨行事,大明朝可有⽇子没这般奇闻了。
周玺死了?死得好!英国公张懋嘴角微扬,他⾝后一班侯伯勋贵亦暗自窃喜,昔⽇被弹劾众人不堪统领京营兵将的恨可还未消呢。
工部尚书李遂
角才轻轻翘起,便醒觉收敛,眼⽪轻抬,扫视周边无人注意自己,心中冷笑:周天章,你此番横死,可有天象示警乎!
无上太乙救苦天尊!礼部尚书崔志端默诵尊号,因孝宗皇帝求长生,好道术,自己由一个神乐观道士得为礼部尚书掌太常寺事,作为弘治朝赫赫有名的⻩老尚书,他被言官弹劾攻讦便没停过,如今弹劾他罢官归里的人却先一步魂归幽冥,呵呵,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慡。
“陛下,丁寿蒙陛下恩宠信重,得赐王命金牌,不思报效圣恩,却簸弄威权,杖杀大臣,殊无人臣之礼,臣请严治其罪,以儆效尤。”王鏊振奋不已,下颌⽩须都⾼⾼扬起。
“前有刘宪,今有周玺,丁南山冒窃名器,残害无辜,罪大恶极,请陛下⼲纲明断。”郭东山紧随恩师之后。
“臣御史陈天祥有本奏:锦⾐帅代天巡狩西北,摧折⾐冠,械系缙绅,其中岂无以私隙而用公器者,请万岁明察。”“臣工科给事中许天锡有本奏…”
“臣御史蒋瑶有本奏…”科道言官纷纷出列,焦芳拉着长长马脸,眼角余光一直乜视面无表情的刘瑾,焦老大人虽不晓刘太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几十年宦海直觉告诉他事情绝非表面看得这般简单。
此时落井下石,绝非智者所为,至于雪中送炭么…焦芳转目瞥向跪地不动声⾊的丁寿“南山小友,计将安出?”墙倒众人推。
此时出面算法不责众吧?张龙鼓⾜了勇气,出班奏道:“臣兵科给事中张龙有本…”“好了!”朱厚照重重一拍御案“丁寿,你可知罪?”
“臣知晓。”丁寿取出御赐金牌,双手奉过头顶“臣⾝负御赐金牌,有便宜之权,只惟王命是从,行事无惮,为朝野所忌,此一罪也…”“臣⾝临战阵,亲冒矢石,赖陛下英明,将士用命,虽小有斩获,却侦敌不明,使才军门失陷阵前,此二罪也…”
“臣屡破⽩莲教匪,剪除羽翼,终不能擒获贼魁,
除祸患,办事不力,此三罪也…”这厮是请罪还是邀功!王鏊怒形于⾊“陛下,丁寿巧言令⾊,文过饰非,
惑圣聪,毫无请罪之态,请陛下严惩其罪。”
“阁老说的是,有此三罪,臣无颜忝列朝班,请陛下收回金牌,褫夺官职,执臣赴诏狱听候发落。”
“这…这大可不必吧?”这小子昏了头了,给自己挖恁大的坑,朱厚照心中暗恨:你撂了挑子,谁人与我去寻刘家姐姐!丁寿处置自己的狠厉手段,莫说小皇帝
惑不解,连王鏊也闻听呆怔,一直无动于衷的刘瑾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陛下说的是,周玺亡命系大金吾无心之过,不必苛责,既然缇帅已然
回金牌,坦承错失,陛下自当宽恩宥之,”李东
一片肺腑之谈,诚恳道:“自古使功不如使过,大金吾少年俊彦,国之栋梁,且观后效,未为不可。”
“便依李老先生之言,丁寿闭门思过,且散了吧。”不耐烦上朝的小皇帝早已一个头两个大,挥挥手退了下去。出了奉天门,大臣们按照远近亲疏,三三两两散布御道之上,对适才早朝之事议论纷纷。
“宾之兄留步,”王鏊快步追上
回阁办事的李东
,略带不満道:“宾之兄方才在朝堂上何故网开一面,须知那丁南山执掌锦⾐,为刘瑾张目,借二人失和之机断其爪牙有何不好?”
“济之啊,你觉丁帅与刘公公可是真的失和?”李东
不答反问。王鏊一怔“纵不失和,也当心有芥蒂,适才朝上刘瑾
羽皆作壁上观,张龙之辈更牵涉其中,照老夫看,八九不离十。”“真也好,假也罢,陛下却无处置丁寿之心。”李东
头摇苦笑。
“便是陛下无逐”丁“之意,有我等推波助澜,万岁骑虎难下,也当免了他执掌卫事。”“济之舂宮旧臣,当晓今上脾气,可是个轻易屈从人言的?”
“这…”王鏊一时语塞,小皇帝若真是个软
子没脾气的人,今⽇朝堂又怎会是这般局面。“没了御赐金牌,丁帅⽇后行事也会多几分顾忌,济之当晓知⾜常乐的道理,凡事过犹不及呀!”
李东
耐人寻味地一笑,扬长而去。王鏊正慢慢嘴嚼李东
话中意味,却听⾝后响起一阵
恻恻的沙哑笑声。
王鏊霍然回⾝,司礼监掌印刘瑾施施然走近“王阁老殿上慷慨陈词,咱家受益良多,未知有暇,可否过府一叙?”
“公公雅兴本当奉陪,怎奈老夫食朝廷俸禄,案牍劳形一⽇不敢稍懈,恐无此闲情逸致。”王鏊不卑不亢,气度俨然。刘瑾“哦”了一声“一张一弛,文武之道,阁老海內名士,何以自苦如斯?”“为国尽忠,何言自苦!”
“呵呵…”刘瑾哂然。“哈哈…”王鏊朗然长笑,笑声倏地一收,肃然道:“告辞。”刘瑾望着王鏊背影,
沉自语道:“刚易折,曲求全,王守溪,你⽩活了一把年纪…”
收回目光,刘瑾又远眺向金⽔桥南的几个人影,目光顿时柔和起来“以退为进,哥儿,退起来容易,你又如何迈出这一步呢…”***“缇帅,李西涯揷嘴太快,下官腹稿还未及说出。”
刑部员外郞张禴追着丁寿陪笑解释。“老…老朽亦是。”韩鼎
着耝气道,他这这副⾝子骨风吹都打晃儿,更别说快步追人了“老大人,保重⾝体,近⽇你的通政司还有的忙呢。”怕这老头一口气
不上来厥过去,丁寿只得放慢了脚步。
“谢…谢缇帅体…体谅。”韩鼎
得好似破风箱。“汝诚兄,你的奏本也别闲着,递到左顺门去。”丁寿语气半是吩咐半是请托,张禴点头应是。
“卫帅,我们呢?”杨⽟眼中精光闪烁“可要探查这些大头巾的
脚错漏?”“不错,只要您老一句话,卑职将那些不开眼的穷酸翻个底儿掉,祖宗三代有什么不光彩的事儿都给他翻出来,”钱宁摩拳擦掌道。
“大度些,爷是没肚量的人么!”丁寿轻笑“你们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近几⽇别给那些人抓住新把柄就是。”“那您老下步打算呢?”钱宁忧心问道,锦⾐卫还没风光几⽇,可别又打回原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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