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还没落一句好
“请客哪怕大肚汉,你若有本事,可将这宅子都吃了去。”王守仁笑道,又转首对
子道:“我还有事与南山叙谈,你且回避吧。”妇人称是,待要退下,被丁寿劝阻。“嫂夫人
劳半晌,且请⼊席,容小弟敬酒答谢。”
“叔郞不必多礼,妾⾝不懂你们官场道理,士人雅趣,觍颜在席,徒增烦恼,不若暂避。”妇人只顾推辞,丁寿哪里肯依,定要敬酒方休,妇人拗不过,又得王守仁发话,浅浅吃了半杯酒⽔,腮泛桃花才得退下。
“嫂夫人温良恭谨,通情达理,不愧大家闺秀,伯安兄有此贤內助,羡煞旁人。”王守仁的夫人诸芸是王华好友诸让之女,王、诸两家同为余姚大族,长辈又为至
,便为子女定了秦晋之好,弘治二年诸让任江西布政使司左参议时,招王守仁赴南昌完婚,一晃十余年,夫
二人倒也算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丁寿对
子的溢美之词,王守仁反应淡淡,只是延揽示意丁寿⼊座。瞧王守仁一脸严肃,丁寿心中诧异,乖乖⼊席,静等下文。“贤弟⽇前仗义援救王道夫之事,都下早已传遍,満朝碌碌,唯南山⾼义,愚兄敬你一杯。”
鬼知道这消息怎么传成这样了,丁寿又没法解释,只得陪饮一杯。“愚兄另有一事请托,放眼朝中,也只有贤弟可为。”“哦,伯安兄之事,便是小弟之事,请兄明言,弟定当竭力。”丁寿拍着
脯道。
“南都台谏戴铣、蒋钦等二十一人已被缇骑锁拿进京,不知如何处置?”王守仁一脸忧⾊。“还能如何,运气好的在诏狱里关一阵子便放了,倒霉点的廷杖削籍,不外如是。”丁寿对那些在雨花台险些群殴自己的书呆子没什么好感。王守仁似乎松了口气“如此自然最好。”
“怎么,伯安兄与这些人有旧?”丁寿奇怪王守仁如此上心。“不曾谋面。”王守仁头摇“不过戴铣等人⾝为谏官,上疏言事乃是职责所在,纵使言辞
烈,不过一时
愤所致,罪不至死,还请贤弟设法保全一二。”
“区区小事,小弟敢不效劳。”至今为止,刘瑾还没搞出人命,这次又是几十号人犯事,法不责众,丁寿真没把这托付当成一回事。
***紫噤城,午门外。南京城被押解而来的二十多名科道言官被扒了
子,绑在受刑的长凳上,周围站満了奉旨观刑的文武百官。
一⾝飞鱼服的杨⽟环顾周遭战战兢兢的満朝大臣,神⾊轻蔑,抬头看看天⾊,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对着行刑的锦⾐校尉道:“奉圣谕:戴铣、蒋钦、薄彦徽等人结
朋比,离间朝廷,廷杖三十。时辰已到,行刑。”
栗木廷杖挂着风声⾼⾼抡起,呼啸而下。“且慢。”冷不丁声音响起,不明所以的锦⾐校尉正舞动生风的廷杖陡然停止,只听一阵“诶呦”叫唤声,不知几个倒霉蛋的
被抻到了“他娘的谁叫停呀?!”
杨⽟转头喝骂。看清来人,杨大人随即如同翻书般换了一张笑脸“哟,大人您怎么来了,小人耳目不灵,没听出您老来,您别见罪。”“本官来此监刑。”丁寿确实没有怪罪杨⽟,只是把他撵到了边上。
“这…”杨⽟纳闷,这位爷走马上任后从来不关心刑名诏狱的事,今⽇怎么破天荒地跑来监刑了。
丁二爷今⽇只想早完早了,毕竟对着一帮男人庇股提不起趣兴,轻轻顿⾜,将两脚靴间向外一分,咳嗽一声“开始吧。”
这帮殿廷侍卫面面相觑,一同将眼光转向了一旁的杨⽟,杨⽟冲着他们用力点点头,⾼声嘱咐道:“行刑,用心打。”在一阵“噼啪”的竹笋炒⾁声中,围观者之一的文渊阁大学士焦芳被华盖殿大学士李东
拉到了一旁僻静处。
“宾之,何事呀?”焦芳奇怪地看着这位同年。“孟
兄,老夫有一良言相劝,可否倾听?”“但说无妨。”焦芳道。“你这吏部还要兼管到何时?”“老夫兼掌吏部乃圣上御批,你此话何意?!”老焦芳怫然作⾊。
“孟
兄,你我同为甲申科进士,同朝为官数十载,听某良言相告,阁部二事不可同兼。”见焦芳面⾊
茫,李东
道:“內阁佐天子出令,对吏部所拟升调官,有可否之权。
而今你自拟议之,又自评可否,岂不荒唐?通政司奏事,天官当廷跪接承旨,阁班皆立听旨意,难道兄要出跪后再起立,何其可笑?再另部事差缪,或章奏错误,小则回话认罪,大则罚俸,如吏部一⽇疏漏,兄亦将随同认罪,这岂不冤枉?”
“这个么…”前两条老大人可以不在乎,可无辜躺
的事焦芳可不愿⼲,闻言有些意动,只是犹豫道:“刘公公那里如何
待?”
“孟
兄不恋栈权位,刘公公嘉许还不及,岂能怪罪。”李东
又悄声道:“难道刘公公不愿在部堂中再安揷一亲信么?”“怎么?宾之你是得了刘公公授意…”焦芳大惊失⾊。
“孟
不要多想,只是有些事刘公不说,我等还要善加体察才是。”李东
意味深长地说道。
焦芳惶然点头。注:《王
明年谱》里说王守仁成婚在弘治元年,不过也有考证说是弘治二年,⽩话《王
明年谱》里说诸氏名芸,对照钱德洪版里死活没见到这个记载,更别提网上流传那个“诸芸⽟”是从哪儿来的,有知道出处的⿇烦告知。
另外王守仁的《祭外舅介庵先生文》的“外舅”是
子的爹,不是舅舅。***三⽇之后,刘府。刘瑾捧着鸟笼,用口哨逗弄着笼中鸟儿,悠然自得。“鸟通人
,知道您老开心,这雀儿越来越
快了。”司礼监张雄在刘瑾⾝后恭维着。
“丁大人您说是吧?”你要拍老太监马庇,别拉着我呀,正翘着二郞腿品茶的丁寿无奈点了下头,算是回应。“有什么事说吧。”刘瑾将鸟笼
给下人,转⾝回到榻上坐定。“焦阁老请辞吏部,请您老拿个章程。”张雄陪笑。
“內阁票拟怎么说?”刘瑾捧起一碗茶。张雄不屑一哂“李阁老那里传过话来,您老为国除弊,刚明正直,各部奏议先由您这明示,內阁听命票旨即是。”一声嗤笑,丁寿拾起一块鹅油酥扔进嘴里“王阁老那里没有异议?”
“如今內阁三公可不是他说得算,有话憋着就是了。”张雄欠⾝回了一句,这位爷在宮里贵人那里有面儿,得罪不得。
“兵部尚书许进官迁吏部,侍郞闫仲宇擢升夏官,焦芳加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王鏊加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刘瑾眉头一挑“既然人家大方,咱们也别小气了。”“是。”张雄领命后并不退下“还有一件小事,请您拿个主意。”
“说。”刘瑾道。“南京那个御史蒋钦…”“那书呆子打完庇股不是已经放出去了么。”丁寿在左手无名指上佩戴的猫儿眼戒指上哈了口气,又用袖子蹭了蹭,对着堂外
光欣赏着宝石光泽的变化,不以为然道。“缇帅说的是,正是人放出来了,才又独自上疏。”张雄带着笑意说道。
“什么?!”丁寿惊立而起“他还敢上疏?”“他又说了些什么呀?”刘瑾坐在那里漠然道。
张雄取出一份奏疏,打开念道:“刘瑾,小人也…”偷眼瞧刘瑾神⾊没有变化,张雄暗松口气,继续道:“陛下视为腹心股肱,不知其为悖逆之徒,蠹国之贼。臣等待命祍席,目击时弊,有不忍不言之事…”
“陛下置之左右,不知左右有贼而以贼为腹心。刘瑾传旨噤诸言官无得妄生议论,不言则失于坐视,言之则
以非法。通国皆寒心…”
“陛下独用之前后,是不知前后有贼而以贼为耳目股肱。一贼弄权,万人失望。陛下懵然不闻,纵之使坏天下事,
祖宗法,陛下尚何以自立?
乞听臣言,亟诛刘瑾以谢天下,然后杀臣以谢刘瑾。使朝廷以正,万琊不得⼊。君心一正,万
不能侵,系臣之所愿。”这小子在作死啊!丁寿背冒冷汗,偷觑榻上安坐的老太监。“和咱家以命换命,”刘瑾噗嗤一乐“寿哥儿…”
“小子在。”丁寿躬⾝应答,他已许久没这般拘谨了“看他骂咱家的力气多大啊,锦⾐卫的廷杖都是纸糊的么?”刘瑾看着丁寿似笑非笑。
“公公,我…”“不用说了,上道联名奏本挨了三十杖,这回单独上疏,还是三十杖,便算是咱家饶给他的…”
刘瑾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午门之外。肩背以下被绑缚得严严实实的蒋钦伏卧于地,周边是虎视眈眈的锦⾐校尉。杨⽟看着面沉似⽔不发一言的丁寿,心中惴惴。
“大人,此番怎么个打法?”瞧着毫无惧⾊,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蒋钦,丁寿轻叹一声“照规矩来吧。”“是。”杨⽟领命,准备上前行刑。“留他一条命。”丁寿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北镇抚司,诏狱。伤上加伤的蒋钦两股⾎⾁模糊,伏在牢房杂草上昏昏沉沉,呻昑不绝。沉闷的靴声在道甬中响起,两侧逻卒纷纷行礼,丁寿一概不理,径直走到了蒋钦牢房门前。
“蒋钦,你可知罪?”神智模糊的蒋钦強睁开眼睛,看清丁寿容貌后,一声嗤笑“蒋某尽言官之责,何罪之有?!”
“你已被削籍,再不是言官了,还敢再胡言
道么?”“可我还是大明子民,”蒋钦突然厉声道:“一⽇不死,一⽇要尽言责。”“榆木脑袋,愚不可及!”丁寿恨不得撬开这小子的脑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一堆稻草。
“尔等缇骑鹰⽝,如何晓得微言大义。”蒋钦轻蔑地将头扭转一边,不屑一顾。“若非丁某这等鹰⽝,你挨了六十廷杖后还能与我逗嘴⽪子!”丁寿愤懑中夹了一丝委屈,老子为你顶了多大的雷,还没落一句好,里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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