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垂死挣扎
朱厚照紧握双拳,不发一言。刘瑾等再次跪下叩首“奴婢等死不⾜惜,只怕从此以后众大臣勾连內廷,太阿倒持,挟制皇上,君不君,臣不臣,陛下
一快意事亦不可得。”朱厚照
口剧烈起伏,还是不说话。
丁寿眼珠一转“陛下,可记得与微臣初次相遇之时…”突然转变的话题,终于引起了小皇帝注意,迟疑道:“可是书场听《西游记平话》那次么?”
“正是。”丁寿点首,道:“当年的孙猴子技不如人,只有乖乖归顺服帖,而今陛下却有两条路可选,是奋力一搏做一个无忧无虑自在逍遥的齐天大圣,还是唯唯诺诺做一个被⾼⾼供起泥雕木塑的斗战胜佛呢?”
丁寿所言很是不敬,朱厚照也没有恼怒,只是站起⾝来,一个人默默走出了⼲清宮。“刘公公,怎么办?”几人围了上来急切问道。刘瑾整了整⾐袍,沉声道:“火候差不多了,你们隔绝內外,万不能让司礼监的人得到这边消息,寿哥儿,随我服侍皇上。”
年纪轻轻的朱厚照伛偻着⾝子,孤孤单单地走进了⼲清宮东侧的大明皇帝家庙,历代祖宗祭祀之处…奉先殿。刘瑾与丁寿步⼊时,朱厚照正跪在弘治皇帝牌位之前,口中默默祷祝。“陛下”、“陛下”二人同时出声。
“小的时候,⽗皇经常带着我扮作百姓,出宮夜游,老刘还记得吧?”朱厚照背对着二人,却能感受到话中带着笑意。
刘瑾面上也浮起笑容“如何不记得,有几次还是老奴陪着的。”“⾝在天家,民间百姓的寻常天伦之乐,亦是奢望。”朱厚照声音渐渐转冷“一次回宮的时候。
经过六科廊,⽗皇小心翼翼,还叮嘱我不要大声…”“我问⽗皇为什么,⽗皇说六科廊內有人当值,若被看见就不妙了…”
“我不懂,既然他们是臣子,为何还不敢见他们,⽗皇说…”朱厚照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一丝暖意“今夜见了我们,明⽇就会有纠劾的奏疏送到面前…”
“这就是大明天子,竟然过得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朱厚照开始冷笑“朕即位之初,也想如⽗皇所期望的一般。
做一个仁德之君,圣君楷模,对着臣子一步步退让,退到而今,他们已然开始矫旨了…”朱厚照忽地转过⾝来,面容
沉“朕是一国之君,万民之主,若是圣明天子要用任人布摆为代价,朕宁可不做这个皇帝…”
刘瑾与丁寿对视一眼,齐齐跪倒:“请吾皇宸衷速断,免致掣肘!”***四海居,雅间內。孤灯,残棋。⽩少川洁⽩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黑子,秀眉微颦,颇有些举棋不定。丁寿挑帘而⼊。
“丁兄来得正好,这一子该落何处?”⽩少川抿
一笑,延请丁寿⼊座。丁寿拿起一枚黑子,随手而落。“你这是无理棋呀。”⽩少川端详棋盘,连连摇首。
“今夜本就是一盘
棋,管他有理无理,能胜即可。”丁寿本就是臭棋篓子,一派胡搅蛮
。
“言之有理。”⽩少川却是气度雍容,如⽟如竹,反而随声附和,让本来捣
的丁寿无计可施。扫了一眼地上的范亨,丁寿道:“他还没死?”⽩少川微笑点头。
一碗酒⽔泼在了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脸上,范亨慢悠悠睁开了眼睛,一张欠扁的脸浮现在眼前。
“范公公好,范公公辛苦了。”丁寿笑容真挚,握着范亨的手还表示慰问的拍了几下。急怒攻心,⽩眼一翻,范亨立马气厥了过去。丁寿无奈起⾝,埋怨着⽩少川“不是说他没事么?”
⽩少川在棋盘上轻轻提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若再来这么几次,他怕是真的会有事。”“那我怎么问话?”“无须问。”⽩少川指着桌上一只竹筒“已经搜出来了。”
***司礼监。王岳等几人也有些焦灼不安。“什么时辰了,还没消息么?”李荣道。“应该不会出岔子,再等等吧。”戴义安慰道。“来了来了,范公公那边发了焰火讯号,刘瑾死了。”徐智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好。”王岳奋兴地站起⾝来,对着三人道:“你们按照计划,马上通知各方人马,务必做得⼲净隐秘。”
三人自是明⽩王岳话中的意思,点头明了,各自带着手下亲随,匆匆而去。“可惜了,刘瑾,你原本个人才。”人去屋空,王岳负手而立,喟然轻叹。
***月冷星残。李荣带着几名心腹匆匆绕过文华殿,再过了前方小桥,便是东华门所在,本来行⾊匆匆的李荣忽地站住,面上露出疑惑之⾊,小桥之上,一椅一人。李荣注视着安坐椅上不住咳嗽的老人,缓步上前“⾼公公?”
⾼凤整个⾝子都倚在座下的⻩花梨圈椅上,烈猛的咳嗽让人感觉他随时都可能断气。好不容易
匀了气息,⾼凤沙哑道:“李公公,何苦做事太绝?”
“按说这里没您老什么事,可您平⽇实在和刘瑾他们走得太近,说不得只好委屈您了。”李荣哂然。自己生死不过被人随意决定,⾼凤也没发怒,只是不住掩
咳嗽,断断续续说道:“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今夜大局底定,您老也不必为难,既然在这遇见了,也是有缘,咱家保您老平安如何?”李荣道。“倒要谢过李公公活命之恩咯。”⾼凤⼲笑道。
“不必客气。”李荣已觉出不对,为免夜长梦多,不再废话,对⾝边人下令道:“服侍⾼公公。”这几个亲随⼲儿子俯首听命,齐齐向桥上冲去。
⾼凤无奈地摇了头摇,叹息道:“何苦如此呀。”瞬时间,殿角屋檐,廊庑
影处突然破空声响,犹如厉鬼哭嚎,无数弩箭由暗处
向这几人。李荣面⾊一变“摄魂箭!”
这些箭支都是內府兵仗局专门为东厂制作,箭发之际厉啸之声犹如鬼哭,扰人心神,既然东厂有埋伏在此,己方八成遭了算计。
李荣想到此,不再耽搁,务必要擒下⾼凤以做人质,或有脫⾝之机,于是⾝形一晃,疾向桥上冲去。双袖一分,将两侧
来羽箭以內力劈飞,脚下片刻不停,李荣纵⾝而起,如苍鹰搏兔,向桥上⾼凤抓去。
⾼凤混浊的眼珠中突然精芒四
,一按圈椅扶手,⾝子拔地而起,空中
上李荣攻势。“蓬蓬”声音不绝,拳掌相
之势惊人,只闻一声厉喝,空中纠
的两道人影倏忽而分,落向两边。
⾼凤回落之处仍在圈椅之侧,单手一拍椅背,整个圈椅迅疾飞往桥下。椅子甫一落地,李荣的⾝子便斜斜坠下“哐”的一声,宛如李荣自己坐下一般。
正正端端坐⼊椅中。椅中李荣两眼紧闭,面如淡金,一声不响。暗影中闪出数名东厂番子,领头的正是子科掌班常九,向着⾼凤躬⾝问道:“⾼公公…”⾼凤摆了摆手“带他去见刘瑾吧。唉,何苦如此啊!”阵阵咳嗽声中,⾼凤弓着⾝子缓缓步下了小桥,独自远去。***西江米巷。长街静寂,数人凌
的脚步声更加清晰,随着轿子小跑的几名太监,连声催促轿夫:“快点,快点,咱们得速速赶到锦⾐卫,呼延焘这头是第一拨,可别出了岔子。”
几名轿夫连连应声,加快了脚步。一阵急促的琴音突兀响起,有如金鼓齐鸣,人喊马嘶。“停轿。”轿中人突然道。轿子落地,轿窗旁伺候的太监将戴义小心扶了出来,另一个太监讨好道:“⼲爹,不知哪的冒失鬼敢在您老面前聒噪,儿子去料理了他。”戴义摇了头摇,侧耳倾听。
琴音忽地由⾼转低,渐趋平静,零零落落。扶着戴义的太监谄笑道:“想那人也不敢在⼲爹面前卖弄,咱们还是快快赶路要紧。”戴义露出一丝苦笑“垓下伏兵俱至,杀机重重,还往哪里去?”
“有…有埋伏?”小太监悚然大惊,张目四顾“在哪儿?有多少人?”“只此一人,便已尽够。”戴义此时倒还笑得出来。
“⼲爹知道来人是谁?”“能用瑶琴将一首琵琶大曲《十面埋伏》弹奏得如此动人肺腑,惹人遐思,天下间舍却雷长音不做第二人想。”戴义面上全是赞赏之⾊“东厂二铛头!”他的⼲儿子们却没有戴义般的养气功夫,个个面如土⾊。
“东厂有埋伏,我们怎么办?”“咱们的算计漏了,⼲爹您得拿个主意呀!”戴义闭目凝思,张目道:“你们走吧。”“往哪儿走啊?”几个⼲儿子哭丧着脸道。
“哪里都行,就是别回宮里,王公公此局输定了。”戴义沉声道。“⼲爹,您老同我们一起走啊。”戴义的⼲儿子倒还有几分
情。戴义头摇“我若要走,咱们一个都走不了。”
“⼲爹…”几个义子跪下乞求。“走吧,⼲爹这艘船沉了,没必要再搭上你们。”戴义话语中透着苍凉,循声向琴音处而去。几个⼲儿子狠狠磕了几个头,起⾝四散。一间小巷內,一⾝青衫的雷长音轻轻拨弄着膝上瑶琴。
“雷兄好雅兴。”戴义笑容満面,一如在延禧寺抚琴品茗般景象。“长音谢过竹楼先生。”雷长音带着几分愧疚。“雷兄琴音示警,给那几个孩子一线生机,该是在下向雷兄道谢才是。”戴义笑道。
“谢先生没有让长音为难。”雷长音低首抚弄古琴,似不敢与戴义直视。“琴音如魂,曲透人心。”戴义依然在笑“适才琴音在金戈铁马之中透着二分无奈,三分不忍,在下如斯同感,岂能教雷兄难做。”雷长音不语。
“雷兄也勿要自责,戴某与那几个孩子绝不是你的对手,垂死挣扎,非我所为。”雷长音不觉改了称呼:“戴兄是在下的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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