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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0章 既未私下往来
 老人还没笑够,半闭着眼一副懒汉德,随口应付:“喏,你小子要的,是多呢还是少?”依耿照之,本该选“少”贪多嚼不烂,选了等于没选。

 但老人哼哼唧唧笑个没完,令少年莫名地恼火起来。鱼钩钓绳这种费钱的玩意儿,龙口村的孩子哪里玩得起?不是跳进水里徒手捞鱼,便是编渔篓、砌鱼槽,多的是不花钱的手段。不比堂堂神功侯,便是落江湖,都能任意支使水道巨擘,要啥有啥!“…我选‘多’!”

 “哼哼…哈哈…哎哟…选多是吧?呼呼呼…”老人的声音渐渐沉落,猫儿似的咕哝取代意指,最后直接成了呼噜声。

 “那就比一比…比比谁钓得多…呼…”耿照深深觉得对老人抱有期待的自己,简直是槌,不过水岸微风太舒服了,这柳树底的瘤节凹陷也是,巧妙托着背,凉滑微硬的触感和鲜烈的木气,堪比漱玉节重金购置的雕胡,耿照很快便原谅了老人。

 随着前辈亦趋亦步,昏沉沉地跌入梦乡。梦里仍是这片细渠柳岸,午后骄正炽,眼中所见,彷佛都浮在一圈光晕里,白得令人忍不住眯眼。虚境中难以思考,所有一切都只是感觉,你闪过一个念头,所见所觉就回到那个当下。

 耿照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连作梦都想待在这儿,但这睡前所见的渠边场景异常稳固,没有过往虚境中一念数变的破碎与虚幻之感。

 一旁的老人睁开眼睛,起身举臂,掌中多了柄刀。长三尺五寸,重五斤,铣亮冷锐,令人不寒而栗。耿照无法思索。按说一旦去想“这是怎么回事”立时便为虚境所拒,倏忽清醒,但彷佛有什么将他牢牢摁在虚境里,明明被识海排斥的痛苦异常鲜烈,他就是无法返回现实。

 除此之外,虚境里的运作一切如常,少年因而察觉杀气。当闯入识海的柳见残若是混沌雾,老人便是柄冷硬坚锐、百锻而成的厚背刀,生生入血,令少年难以忽视,无法共存。是老人将自己“钉”在识海中…耿照只能如是想。

 他甚至无法分辨此间是自己的虚境,抑或是老人的,而场景就在霎眼间易改。阳光消失了,幽暗的石室里连牛油烛焰都在晃摇。

 那股子冻,已经远远跨越了耿照的想像边界,将常识抛诸脑后。他怀疑石间填的不是膏泥苔藓,而是万年不融的坚冰。屋子四面堆满齐顶层架,似金铁所铸,每格叠有长条砖似的物事,回映焰火的金属钝光带着一抹深浓绿影。

 耿照几乎无法动一动身体…非因制,而是因为难以形容的冷…然而刀尖曳过砖石地的声响,已不知由身后何处近。

 他勉力迈步,在层架间辛苦窜逃着,偶尔碰上架子都疼得像是撞掉手臂指掌一般,泪水在溢出眼眶的瞬间便化成冰渣。连口鼻里的气息像和了水的砂砾,耿照感觉口越来越重,渐渐不进什么。

 不知为何有种强烈直觉,层架上的物事,是保住性命的依凭。一个过弯膝腿不听使唤,肩头“碰!”撞上层架。

 少年死死咬住痛呼,挪动僵硬的指掌取了块长条砖,入手冰冷光滑,彷佛能刺进血。青铜铸成的书简上,镌刻着端正好看的蝇头小楷,卷首题着“起于青苹之末”

 耿照无法思考,只能感觉。于是在默读书简的下一霎,场景再度发生变化,一人舞着直刀从天而降,势若狂风卷扫,直比破庙外七叔的那一剑更加烜赫骇人,他避无可避,咬牙挥刀,悍然向挑战…

 柳下水风习习,闭目倚树的武登庸双手叠,看似极放松的搁在下腹腿间,额间却渗出点点汗珠。

 越浦城里没有什么地方是人迹罕至的,是老人在这一小片僻地的四周布下了阵法,虽无大害,生灵自然而然走避,当然也包括人。在长街见耿照对上柳见残时,武登庸便怀疑少年身负入虚静之能。

 柳见残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大半辈子只练刀的武人,资赋亦高,里外条件有了,待眼界、经验累积到了某种境界,某灵光一开,刀意便即入门。此说乍听玄乎,其实跟“气机”是一个意思:高手能够感应杀气,以眸光或体势震慑对手,用内息外功都不能完全解释,于是有了气机这样的说法。

 两名刀意入门的人对上,合理的结果是气机对撞,狭路相逢强者胜,要不就相持到其中一方出破绽为止。

 但当的情形,分明是两人同陷虚境。若柳见残只是凝意破门、无端闯入的一方,是谁提供的虚静之境,答案呼之出。

 “入虚静”是道门的说法,指剑奇宫的《夺舍大法》亦取此谓。佛门则称‘无相之相’,又叫“无我”也有说“命”或“空”的。

 在武登庸看,能返入虚境,是叩问三才五峰境地的入门砖,一切异能皆由此始,恃此生,故接下三之约的挑战,为耿照多添一缕生机。让耿照想像一柄虚幻之刀,测试的是化虚为实之能。以目光追迫,是想看看他有思见身中的能耐否…

 耿照漂亮通过考验,甚较老人预想的更出色。武登庸并没有骗他。公孙氏的家史上,没有兼通一百八十八式《皇图圣断刀》之人,生出这种念头的都是狂妄自大的傻瓜。

 以老人骨之高,才具仅次于横空出世的武皇冲陵,也才练过其中六十一式而已,没敢说是精通。但他看过全本《皇图圣断刀》秘卷,还有整座青铜武库。现实中或无法悉数记起,但铜简上的图文。

 可是一点不漏地存于老人的识海。耿照只消翻过一遍,从此虚境之中,便有一部完整的《皇图圣断刀》,想忘也忘不掉。

 带着一座武库是终身受用,但似乎缓不济急。不是想要大礼包么?说好的活动筋骨包君满意,终于姗姗来迟啦!虚境中不受时空所限,亲身体验下被六十七式《皇图圣断刀》狂轰滥炸到死的滋味…这都能扛住,还怕甚来!老人嘴角微勾,似乎好梦正酣,衬与柳飞水潺凉风送,真个是一幅悠闲自得的午后垂钓图。

 [防伪]刑部尚书陈弘范买在甘坊的物业,本是为了安置阿挛之用,考虑到避嫌,与他在金雨巷梧桐照井的府邸隔了大半个城区,去皇城公署都不顺路,正可安皇上之心。

 以阿挛姑娘的美貌,得到圣眷是毫无悬念的事,要是住得近了,两下走动太方便,难保皇上不会生疑,以为收了他陈弘范的旧鞋,不管再怎么好穿,心里总不舒坦。

 圣上常微服来梧桐照井,与他说些不便于皇城言说之事,知道甘坊有多远,他公余走一趟甚是不便,索一肩担起照拂阿挛姑娘的责任,三天两头往城北跑,见他识相地不再前来,直将陈君畴夸上了天,以为心腹忠臣。

 拥有这样的直觉和手腕,更重要的是不受眼前的甘美利益所惑…阿挛的美貌可不是谁都能轻易抵抗的…正是陈尚书得以平步青云,在平望长袖善舞的最大本钱。

 萧谏纸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派人把阿挛送来,想让他为自己或阿挛做什么。从女郎叩响尚书府邸的门环伊始,这一切全是陈弘范自己的判断和决定。殿试钦点的一甲前三,虽说有“天子门生”之誉,亦和其他同年一样,喊主持大比的主考官一声“老师”

 陈弘范与萧谏纸的关系,也仅是这样而已,既未私下往来,连书信都没怎么通过。宴请新进士的琼林宴上,他们只简单寒暄了几句。那已是当晚陈弘范交谈过最长的一段。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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