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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夜慢慢沉静下来,一轮镜月悬于中天,银辉清泠泠洒落阶前,仿佛墨黑世界中乍现一泓清泉。

 顾慈整个白神经都紧绷着,沐浴完便钻到戚北落怀里,听他念话本子。

 浅淡的暗香从他衣上飘来,气味和而不浓,是特特为她腹中孩儿改熏的降香,伴随清风般温润的嗓音,很是助眠。

 顾慈身心放松许多,舒舒服服地抻了个懒,便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何时,外间忽然响起敲门声,迷糊糊间,她好像听见了王德善的声音。

 “太子殿下,陛下急召,要您现在就过去一趟。”停顿须臾,他复又接上“是为了早间那只黑熊。”

 戚北落开帐子下榻,披衣去开门,二人站在门口嗡嗡说了几句话,他又折回来,取了木施上的衣服自己穿戴。

 顾慈眼睛,拥被坐起身,要下来帮忙。戚北落忙拦住她“眼下天色还早,就算为了孩子,你也得再多睡会儿。乖,听话。”

 他低头吻了下她的额,轻手轻脚扶她躺回去,仔细掖好被角。

 顾慈心中不安,拽住他袖角,两只眼睛睁得大大,一眨不眨地望住他。

 深更半夜被叫过去,能有什么好事?且还跟白那只熊有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戚北落笑了笑,坐回沿边“你啊你…”重新将人搂到怀里,哄孩子似的轻轻摇晃,拍抚后背。

 “莫担心,没事的。如果真有事,依照父皇的子,哪里还会让王德善过来传唤,慢慢悠悠等我换衣服?这会子就该冲进来一群锦衣卫,直接将我就地正法了。”

 他边说边抬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下,歪头吐舌做死状。

 顾慈噗嗤笑出声,心里舒服许多,拱着小脑袋,面颊依赖地轻轻蹭了蹭他下巴。

 “那你早些回来,我一个人害怕…”

 一个人害怕?没成亲前,她不是都一个人睡的?戚北落忍笑,下巴嗦嗦的,心里甜滋滋的,若不是父皇那边推不掉,他当真想搂着小姑娘永远温存下去。

 她头发“好,我保证,等你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定能见到我。”

 “要见到好好的你,不能缺胳膊少腿儿。”顾慈一本正经地纠正。

 戚北落被逗乐,刮她鼻子“好,我保证,等你醒来,我一定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一头发丝儿都不会少。放心了?”

 顾慈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

 戚北落又细声哄了会儿,待她重新生出睡意,安置好她,方才出门。

 翌一早,顾慈睁开眼睛,戚北落果然好端端地躺在她身侧,拥着她,睡得香甜。朝阳如金,缓缓转动的光照在他身上,侧脸轮廓如山河起伏般秀美,莹然生辉。

 顾慈伸手,推着他鼻尖往上拱成猪鼻,他还是没醒。

 看来昨夜的确是虚惊一场,否则他哪能睡成这样?

 顾慈松口气。

 今就要动身回宫,回去后他又要忙得没时间合眼,目下难得能睡这么好,她实在不忍心吵醒,蹑手蹑脚起身,自顾自披衣下榻,放下帐。

 云锦和云绣捧着洗漱用物进来,眼里都涌着兴奋的光“姑娘姑娘,昨天半夜,那潞王殿下和柴世子都倒大霉啦!”

 顾慈一惊,回头瞅了眼榻,拉二人去外间说话“什么叫倒大霉了?他们怎么了?”

 “姑娘还记得昨那只黑熊吗?”云绣替顾慈挽袖,递上备好的大手巾“它突然发狂不是因为受惊,而是被人下|药了!”

 顾慈倒口冷气“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云绣觑眼窗外,回头低声音“奴婢也是听御前当差的姐姐说的。昨儿陛下就瞧出那熊血不对劲,没声张,让王总管悄悄请太医过来验看,果真是被人下了猛药,所以都伤成那样了,还能调动力气暴起伤人!”

 “陛下然大怒,让锦衣卫彻查,没多久便抓到了个试图逃出猎宫的护卫,还是云南王府上的人,拉去盘问一番。还没上刑,他就竹筒倒豆子般,把柴世子伙同潞王殿下暗害太子爷的事,全招了。”

 顾慈怔住,攥紧手巾思忖,心中疑窦横生。

 “他二人狼狈为倒不奇怪,可…既然是一伙儿的,那柴世子昨儿为何会不知熊的事?还亲自去开笼门,搭进去半条命,这不是有毛病么?”

 “这事呀,有趣就有趣在这!”云锦取了靶镜过来,笑举高,让顾慈照面。

 “潞王殿下答应要帮柴世子,给太子殿下难堪,就想着对黑熊动手脚。等太子殿下将熊献到御前,熊再突然发狂,殿下难辞其咎,闹不好还要落个弑君弑父的臭名。”

 “可偏偏,那柴世子错会他的意思,以为他是想帮自己拔得头筹,一门心思跟殿下抢熊,结果就…”

 她噗嗤一声,两眼弯弯,不说话了。

 “这就叫报应!害人害己,活该!”云绣举着把木梳,摇头晃脑,跟个教书先生似的“现在好了,他们一个被陛下褫夺爵位,足王府,另一个不仅丢了世子之位,还成了残废,只怕下半辈子都要躺在上度过。”

 “那云南王怎么说?可有去求情?”顾慈喝了口清水,吐出口中青盐,捏着帕子揩嘴。

 “自然是去了。”云锦拉她去妆台前坐下,帮她梳妆。

 “老王爷原是过去求情的,到了那里,听说世子为了让潞王殿下帮忙,竟私下将郡主的婚事订给了他。老王爷心疼女儿胜过儿子,知道这事后,别说求情,抄起旁边的圈椅就往他身上招呼。要不是侍卫拦得快,这会子就该置办吉祥板了。”

 顾慈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昨之事虽凶险万分,但好在结果还是不错的,可仔细琢磨后,仍觉有些怪诞。

 宣和帝和云南王因还有事未谈完,走不了,随行臣工也要跟着留下陪伴圣驾,就只有顾慈和戚北落现行回去。

 头一点点攀高,在王德善的指挥下,回宫的马车都已准备妥当,木凳也摆好。

 肚里的孩子来之不易,顾慈比谁都珍惜,走路也比任何时候都小心。

 马车前头,戚北落正在跟一位官员说话。云锦刚要上前扶顾慈,戚北落却主动打断对话,急匆匆赶过来,抢先牵住顾慈的手,蹙眉道:“慢点。”

 云锦忍笑,低头退下。

 众目睽睽下,顾慈有些脸热,嗔他一眼,心里还是极高兴的,一手由他托着,另一手提裙子,踩着木凳上车。

 旁边忽然传来叫嚷声,顾慈回头看去。

 王芍被身后侍卫推搡出来,抬头,二人视线猝不及防接上。

 因为戚临川被削爵足,她这个潞王妃也随之跌入尘埃。

 没了锦衣华服、珠翠脂粉的遮掩,她眼窝深陷,面容枯黄憔悴,蓬头垢面,被侍卫们当落水狗一样推搡着,毫无尊严可言。

 而顾慈依旧高高在上,云鬓高绾,金瓒玉珥,身上衣裙面料乃是西凉新奉上来的贡品,以金线为丝制而成,连太妃娘娘宫里都不曾有。微风拂来,细褶裙裾如荷叶般漾开,雅致中见富丽,让人过目难忘。

 王芍咬牙,目光下移,停在他二人牵在一块的手,一口腥甜霍然从心头涌出,梗在喉中。

 同顾慈一样,她今也要回京。

 只是顾慈乘坐的是珠翠华盖的三驾马车,而她却要跟宫人内侍们一块,挤在队伍后头的小车里,还得被侍卫们当犯人看管着。

 侍卫们大老远瞧见戚北落,一改方才的跋扈,哈上前给二人行礼,转身面对王芍,又立即狰狞了面容。

 “看什么看?太子妃也是你能看的?还不快走!”边说边推她。

 “别碰我,放开!我自己会走,不需要你们教。”王芍踉跄两步方才站稳,最后恶狠狠地瞪了眼顾慈,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后头的小车。

 顾慈站在辕座上,望着王芍的背影出了会儿神,灵光一闪,终于明白心中怪诞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一钻进车厢,她便拽住戚北落的衣角“黑熊的事,你其实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故意输给柴灵均的?”

 否则凭他的身手,怎么会猎不到那黑熊,明显是故意放水了,真正被摆了一道的,其实是戚临川和柴灵均自己!

 戚北落得意地挑眉,捏了捏她俏的鼻尖“慈宝儿真聪明。”

 “你怎的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害我担心…”顾慈又气又恼,捶了下他的肩,嘟着嘴,扭头不理他。

 戚北落笑了笑,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

 “怎么商量?我也是进了林子,瞧见地上熊血颜色的异样,才意识到不对劲。不过是临时起意,将计就计,难不成你还让我上翅膀,提前飞出来跟你报个信儿,再飞进去同他们继续周旋不成?”

 “我…”

 顾慈张口驳,想了想还真就是这么个理。她无言以对,愤愤捶他口,又搂住他脖子,气呼呼道:“反正、反正以后不许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真让熊伤着了,我不就、不就…”

 昨凶险的画面重又浮现眼前,她冷不丁打起哆嗦。

 “这事父皇也猜到了吧,昨夜叫你过去,可是训你了?”

 戚北落讪讪摸了摸鼻子,低头捏她小手玩。

 “活该!”顾慈反手重重拍他一下,瞪道“明明早说出来,大家都会没事,你偏偏要袖手旁观。”

 “早说出来,扶微还怎么在云南王面前表现?王芍闹出惊马的事,我还怎么替你报仇?嗯?”戚北落低头,鼻尖轻蹭她鼻尖“小傻子,我被训一顿不会少块,只要能给你出气,就值了。”

 顾慈望着他的眼,云遮雾绕中,自己的身影始终在他眸光深处,不曾动摇。

 她心底泛起一丝难言之意,眼眶微热,怕他瞧出来,忙忽闪着眼睫垂了视线,佯怒凶道:“再、再有下次,我也放熊咬你!”

 戚北落轻笑,抬起她下巴,兴味地打量“慈宝儿莫不是忘了,昨回去后,究竟是谁咬得谁?又是谁哭着喊着求放过?还喊了句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

 顾慈被他说得,小脸越来越红,几滴血。

 “你昨是怎么叫我的?再叫一遍。”

 “不要!”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戚北落微微眯了眯眼,捏她下颌,恶霸似的威胁道:“不叫,我可就咬了啊。”说着就“嗷呜”一声要啃她脖子,气息在顾慈颈上,得她一个劲儿直笑。

 “啊,我不要,啊。”她惊叫着,后仰脑袋,捏住他耳朵想抬他的头。戚北落却不肯,箍紧她,不让逃。

 一个使劲低头,一个拼命扭动小脑袋拼命闪躲,嘻嘻哈哈,闹成片,引来马车外的路人纷纷探头张望。直到行至忠勤侯府前,他们方才停下。

 忠勤侯府在城西,并不顺路。他们特特绕路过来,一则要是为将白狐送给顾蘅,二则是为了扶微。

 ——宣和帝特许扶微入军,以后就是奚鹤卿的左膀右臂。柴灵芜主动要求跟他一块留下,云南王劝不住,只得点头答应。

 刚一跨进忠勤侯府的大门,顾慈便被扑鼻而来的浓重韭菜味熏皱了眉头“这是怎么了?”

 琳琅接他们入内,讪笑着解释道:“太子妃有所不知。姑娘自打怀孕后,就突然喜欢上了这口,顿顿离不开韭菜,少一顿就吃不下饭。”

 顾慈惊讶不已。

 这满府的怪味,竟是姐姐弄出来的?要知道,她从前可是一闻到韭菜就上吐下泻,怀个孕,竟就把它当成宝来吃了?那以后生出来的宝宝,会不会也是一身韭菜味?

 她正想入非非,长廊下走过来两个人。

 一个虽已怀胎三月,身却依旧纤细如少女;另一个都快当爹,行走间步履如风,甚是坦,再瞧仔细些,这坦中,似乎还有点别的意思…

 “你躲我躲这么远做什么?是不是嫌弃我了?”顾蘅抱住奚鹤卿手臂,撒娇般摇啊摇,因才吃过饭,不由糯糯地打了个嗝。

 浓重的韭菜味冲鼻而来,奚鹤卿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方才忍住不呕出来,说了句“没有”头却不自觉往另一遍躲。

 “没有?没有你躲什么?你就是嫌弃我了。”顾蘅甩开他胳膊,眼泪说来就来,水雾潋潋,好不可怜。

 奚鹤卿眸心一窒,皱着脸,低头忙忙宽慰“我真的没有嫌弃你,要我怎样?你才肯信?”

 顾蘅往前一探头,他又猛地往后缩。她却突然伸手,把住两只耳朵,让他动弹不得。

 “要我相信,很简单啊,你现在就亲亲我,就现在。”

 她边说边抬头,撅起嘴,眼底藏着狡黠的笑,分明就是故意的!

 可就算知道她是故意的,又能怎么办?

 奚鹤卿捧起她的脸,红的小嘴,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衬上这副花容月貌,尤是招人怜爱。

 她从没在这事上主动过,换做从前,不等她撅嘴,他就已经主动送上门。

 可今

 娇花成了韭菜花,这该如何下嘴?

 作者有话要说:顾蘅:“你不亲我,我就带球跑!”

 回宫养胎啦,生完宝宝就能完结了!~(≧▽≦)/~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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