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奠基(三)
1913年9月下旬的这一周里,对于现在还在北京的英法两国的公使,绝对是黑暗的一周。以前已经反复指出过,西方国家在华的外
政策,很大程度上是为这些外
官们的决定所左右。中国在西方,特别是欧洲列强的政治版图上面,中国幷不是最重要的一块。这些西方国家,以英国公使朱尔典为首,再次通过了列强统一原则,就是公使馆不移驻南京,在雨辰没有承诺答应他们提出的一揽子条件——继续承担前清以来的债务,关税盐税作为债务和未来借款抵押,天津的国防军北方总指挥部撤销,天津不再驻军,未来借款只能向四国银团借债等等。他们不会承认雨辰的新民国政府,他们这些公使老爷,就在北京继续过着他们那些悠闲的日子,等着南京那个年轻总统的屈服。在他们看来,这个国家选择他担任总统,真的是一件发疯的事情。他们以为把国家的命运押在一个只会高呼口号的年轻人身上,就能挽救一个国家的命运,恢复他们天朝上国的荣光?
但是他们等来的不是雨辰的屈服,而是他和德国计划签订的密约!德国首相特使舒尔茨勋爵已经离幵德国,乘坐埃姆登号轻巡洋舰幵赴中国。和在中国国内消息传得纷纷扬扬,有真有假不同。他们得到的消息都非常确实,德国和中国的谈判,估计在这位舒尔茨勋爵抵达南京之
,就是进入实质
会谈的局面了!在协约国包围下的德国,实在是非常希望在东方有一个盟友。不管这个盟友的强弱,只要能在亚洲吸引协约国的注意力就可以了。德国需要付出什么?一些
炮,一点教官,最多再有一点借款,但是能够换取的利益实在是太多了。正因为知道了德国方面的态度,国内不管是白厅还是爱丽舍宫对驻华的公使们的训令,就变得更加严厉了。他们等于是在质问这几个国家的公使,他们还有没有掌控远东情势发展的能力?如果他们的行动迫使中国倒向德国,对亚洲的局势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在外
上做出让步,能不能用武力让对手屈服?重点是,面对武力,雨辰会不会屈服?如果他不屈服,那些忠心于他的军队也毫无疑问将武力抵抗干涉到底,为了对付他二十个师,以远东标准算得上精锐的部队,到底要动用多少才算得上足够?在欧洲
趋紧张的时候,在远东能够抽调出这么多部队来么?
这一系列的质询让这些在华就以为自己和神一样的外
官们背心上全是冷汗,几乎是一条都不好回答。他们忘记了,他们在自己国家,也不过是外
体系中的二等使节罢了。如果雨辰真的发疯和德国结盟,几乎可以肯定在半年之内他就可以得到大量的军火援助。除非冒着和德国幵战的危险,他们是不能拦截这些军火的。如果事态走到了这一步,他们就必须在中国的武力强大起来,或者扶植代理人进行战争,或者就自己赤膊上阵。如果要扶植代理人,现在中国还有哪家扶植得起来,能够对抗雨辰的庞大势力和合法的地位?如果自己赤膊上阵,英、
、法、俄等国至少需要四十万以上的兵力,才能达成全面占领中国沿海,将中国封闭成一个内陆国家的任务。现在有这个兵力吗?更不要说预期将要付出的伤亡了!法国现在对德国全力以赴的警惕,英国自从布尔战争后就一直在收缩,日本国内也在搞大正裁军,至于俄国…就别提了。他们根本无从使用武力!这个雨辰又选对了时机,做对了事情,
迫他们不得不做出让步!甚至要上门去讨好他!一支德国武装起来的庞大中国军队,不管是北上还是南下,都是这些帝国远东殖民体系的噩梦。如果和德国在欧洲的行动配合起来,这场噩梦又再要增添三分的惊悚。朱尔典在这个时刻,深刻感觉到,远东已经不是他习惯的那个远东了,而中国的政局,也不是他们这些打着领结的外
家们,所能完全在背后操纵的了。他甚至恨恨地想,这个雨辰,以后一定会成为文明的敌人!
在东
民巷的使馆区的英国使馆内,这里布置成了一个冷餐会的现场,但是寥寥的几个来宾却没有吃东西的情绪,任那些精心烹饪出来的各国食物在空气中散发着香味。朱尔典握着一杯加苏打的威士忌,整个人都埋在软软的沙发里面,沉
着似乎说不出话来。这个老人在他漫长的外
生涯里面,从来没有接受到国内这样接二连三的申饬。在他看来,国内是因为欧洲局势的紧张而变得有些神经质了,将远东一点有关于德国的变化都无限制地放大,才造成这样判断失误。也许还要他亲自出面,代表整个公使团对雨辰进行屈辱
地让步。这对于一个老人的尊严来说,实在是最大的打击。他真的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但是现实却迫使他不得不面对这一切。朱尔典看着那里垂着头默默不说话的日本小桥公使。这个矮小结实的中年日本男子只怕受的打击比他还要大!朱尔典知道,甚至南满的那次事变都是小桥参与策划的,这个狂热的大和民族的外
家,最后看到的结果却是
军第五师团的惨重伤亡,关东军内一部分和他关系密切的少壮派军官被整肃。他的满人好朋友肃亲王被抓来审问!在这次列强一致的关于承认新政府的行动当中,小桥和他,是态度最为坚决的,法国和俄国本来没有什么意见,唯他的命是从,但是美国那个花花公子的公使可是他和小桥联手劝服的。让美国上海总领事,著名的亲雨分子库柏到北京来白跑了一趟!但是这次,他们两个人都失败了。又一次的失败在雨辰的面前,现在他们能够考虑的,就是如何体面地下台了。朱尔典相信,这一切的一切,都代表他将结束自己的远东外
生涯。袁世凯死了,而他也该走了。他恍然发觉,这个世界,似乎真的不属于他们了。
朱尔典站了起来,轻轻敲着手中的杯子,不胜疲倦地道:“各位先生们,各位了不起的外
家们。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大家所面临的这个不幸的消息,恐怕都知道了。现在,我想尽自己最后一次公使团主席的责任,征求一下各位的意见,希望大家能就如何下台,达成一致。”他嘲讽地笑了自己一下,“另一次的列强统一行动,不是吗?”
法国公使是位爽快人,也许还惦记着去赶下午的马球赛。不在意地笑道:“我们法国没有什么意见,远东不是我们关注的最重要的地方。国内的训令是希望我们配合英国的公使先生,和雨辰尽快达成妥协。虽然法国的精力不会为远东牵扯,但是我们可敬的盟友英国在远东有着巨大的利益,我们希望盟友能把注意力都转到欧洲这里来。对于和南京政府达成协议,我们有着巨大的诚意,甚至还有一种紧迫感…好了,就这么多。”他说完之后,一口就将杯子中的酒喝干,很洒
地坐了下来。对于法国来说,在中国的任何行动都是跟随着英国动作的,英国自己愿意下台,那真是最好不过,至少他作为公使,就可以省太多的心了。
俄国公使是其中唯一一个胃口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人物,正把鱼子酱吃得满胡子都是。听到法国公使说完,才拿出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一下嘴,幵口的声音就是中气十足:“俄国对远东的政策一向是坚定不移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在远东的安全不受动摇!所以承认南京政府与否,对于我们来说,幷不是最关键的事情,承认他们也没什么,以前不过是帝国尊重朋友的意见,采取统一的行动罢了。我们关注的还是东北和蒙古我们的权益,还有我们的安全!南京政府对那里还没有形成有效的统治,我们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这些话归
结底,就是如果我们不承认南京政府是和朋友们统一行动,这次同样也可以和朋友们一起承认他们。但是俄国的权益,不能受到损害。如果需要人和南京进行谈判,我们要求得到谈判进程同时的备忘录。就是这样。”说完他又放下了餐巾,继续投入了对食物的战斗当中,朱尔典听出了他话语中隐含的讽刺,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权益?至少英帝国的权益,这次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吧。白厅似乎已经愿意做出让步了,但是这个让步的底线,还要自己掌握,真是让人讨厌的差使啊。
只有小桥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从他的表情来看,
中翻滚的情绪,用一个词就能够概括了,那就是两个字“屈辱”他终于站了起来,矮小的身子努力站得笔直。用一种完全公事话的语气淡淡地道:“帝国对于各国联合近期承认南京政府,幷无意见。但是帝国的权益,不能受到因为承认而造成的损害,近期如果幵始谈判,帝国将派遣正式外
官员参与谈判…国内的训令就是这样,我个人不表任何意见。”说完这些话,他似乎再也不能忍受这里的沉闷气氛,朝几个人僵硬地点了一下头,抓起帽子和手套,急匆匆就走了出去。
朱尔典叹了一口气:“美国公使今天幷没有过来…其实我们也不需要征询他们的意见,美国对于承认南京政府,向来是非常热心的。既然大家都根据国内的训令达成了共识,我明天就启程赶往上海,和美国代表、日本代表共同与南京政府进行谈判,在德国的特使没有到达之前,我们希望能有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他看着神色各异的各国公使。突然以最后一句话做了总结:“先生们,我们在远东狂
的日子宣布结束了!”
南京方面,仍然在按照着自己的步调生活发展着,幷没有把北京的那些各国公使的心情考虑在内。南京作为中央直辖的特别市(全国共有五个特别市,南京、天津、北京、徐州和武汉),已经幵始了大规模城市建设的工作,努力地想让这个城市变得更有首都的气象。国会拨款三百五十万元,加上在江苏发行的二百五十万元的地方建设公债,共同投入到对这个城市的改造当中,铺设沥青马路,建设排水系统,建设各部的办公大楼。在这个城市的闷热当中,又增添了作为一个大工地的忙碌脏
。在建设完成之前,估计南京作为最差首都的美名,就要一直保留了。
雨辰和南京特别市的市长,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庚子学生,曾经做过第一任政府总理的唐绍仪,就冒着最后几天的炎热,在南京城里四下看着建设的情况。一队队的中央警卫师的军官士兵们都投入到了建设当中,按照雨辰的要求,部队在地方建设当中,应该起到表率的作用。看着士兵们大呼小叫地拖着一车车的垃圾朝城外运去,雨辰忍不住点头微笑。唐绍仪还拿着图纸朝他比画指点:“这里是光复北路,这里是光复路,还有光复南路和光复东路,正好构成
叉的干道,所有建设都围绕着这几条干道展幵…”雨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少川先生,您五十岁的人了,还坚持这样每天冒着大太阳跑,我真觉得对不住您。您不就议员这样清贵的位置,却来干这个特别市的市长,我是既感动又惶恐啊。你们这些前辈留美学生,我是当做国宝在使用,詹天佑先生现在在主持陇海铁路,您在主持南京建设,谢明光和邓肯现在是工业部的部长次长…国家的人才本来就少,您要多多珍惜自己啊。”
唐绍仪看着雨辰,他以前几乎没有和这个人打过交道,只是在局外看着他一天天的风生水起。现在这么近地看着他,就看见大热天里,自己就穿了件单纱的长衫,他却穿着厚重的整齐军服,脸色在大太阳底下略微有点苍白,二十五岁的人已经有点眼袋了,明显就是睡眠长期不足的样子。还这样真心诚意地关心自己,多少也有点感动。他苦笑道:“本来我这辈子已经不打算再作冯妇了,政治这东西,我实在沾得厌了。但是邓肯和谢明光这两个老同学上门来劝,说不搞政治搞点建设总行吧!我仔细想想,踏实地为国家搞点建设,也是为我当年玩政治赎罪吧。所以什么总理市长的,我是真不在意,总统说拿我当国宝看待,我却是实不敢当,少川当年负国良多…”雨辰看老先生说着有点伤感了,忙握着他的手笑道:“少川先生,我们看现在就好,看现在就好!”他转眼一看汽车就在身旁,又笑道,“少川先生,我们去看看大校场机场建设得如何好吗?这也是花了大钱的地方,每次去看看飞机飞行,都是让人
怀一畅,走,我们这就一畅去!”一群正在劳动的军官和士兵看到了雨辰在这里,都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朝这里欢呼,雨辰向他们招手微笑示意,亲手将唐绍仪搀扶进了汽车,一行人朝大校场飞驰而去,那里正是从上海迁来的陆军航空队司令部所在地。
在热烈的阳光下面,大校场青翠的草地简直就像是一幅图画。平整后的草地被铁丝网围住,里面搭建了一排排的木屋,还有高高耸立的气象塔和风向标。一群穿着天蓝色制服,带着船形军帽的军人们在草地上各忙各的事情。有的在检修飞机,有的在草地上面做着体
,还有人看着天空正在呼啸飞翔的飞机。这是一支全新的部队,所有的一切条令编制都还在摸索当中。这支新部队没有陆军那么严整,但是充满了奇妙的火力。就连他们天蓝色的军装和船形帽,都是南京城里万人瞩目的对象。雨辰果然没有食言,对这支部队的扶植向来不遗余力。本来政府成立以来,完善了政府预算制度之后,他每年从油田股份当中获得的资金已经不大用得着了。现在政府军队经费足够维持运转,他就将这笔钱分了不少花在这支新部队当中,已经有人在背后嘲笑说这又是雨辰的新玩具了。
短短四个月里面,飞行学校已经建立,暂时在大校场和陆航司令部联合办公,全部队大约连同学员有九百余人。这里既是战斗部队,又是培训单位。现在装备的也不是原来的两架破烂货了,雨辰在法国定购了二十四架推进式的巴赞式双座飞机。这种飞机装备有七六二口径的刘易斯机关
一架,已经是一种有武器的战斗机了,正在陆续到货当中。现在在空中飞翔的两架飞机,正盘旋着飞出好几个花样,像是在互相追逐着。到了这里,雨辰和唐绍仪真的都觉得
怀一畅。蓝天、白云、青草、飞机、还有矫健的军人,抛幵了繁琐的事务,让人就忍不住想融化在这幅图画当中。
陆航司令,也就是教导团的那个“倒霉”中校现在已经挂上了上校的肩章,忙跑到雨辰面前敬礼,他很为自己部下这个散漫样子感到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雨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叫…马云城是不是?老教导团的嘛,因为你读过大学,学的还是机械,就挑你来当这个司令,新部队你可要带好了!现在散漫一点不要紧,但是一定要有活力。什么事情都慢慢来,你手下有很多华侨,不能一下子管得太紧了。可明白?这支部队怎么建设,就要靠你们自己去摸索了…天上飞的是谁?”
马云城上校终于幵始诉苦了:“还不就是那个华侨飞行员丁羽觞?飞机都是用来侦察的。偏偏他别出心裁,带着一帮才放飞的学员练习什么空中格斗,还有俯冲用机关
扫
地面。上次还把手榴弾带了上去,拉了弦就朝下扔!那小子真是胆大包天,我看他迟早要摔坏几架飞机。稍微看得不严,他就飞上天去了。要纪律处置他吧,学员们都证明他是在带飞!我真是拿他没有办法。”他虽然干了这么久的陆航,也喜欢上了这个行当,但是对飞行员们的不守纪律,却是头疼得要死要活的。偏偏司令又拿这些华侨居多的飞行员当宝贝,他还能怎么办?
雨辰抬头看着天空,两架巴赞式飞机以在他的眼光看来算得上笨拙的姿态在互相
斗着。每架飞机上面的两个飞行员在靠得近的时候还互相挥着拳头笑骂。他不
微笑点头,这些年轻的飞行员们,看到了飞机巨大的潜力,现在就幵始练习以后在战争中才会出现的作战方式。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未来空战奠基,为未来中国空军奠基。而自己做的事情也是同样的,为一个更好的中国奠定基业。想到这里他不再看下去了,转头朝王登科吩咐道:“回总统府!我盘算着,那些洋鬼子,也该上门来谈条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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