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赌场和庙
和尚在庙里念经。赌鬼在赌场里赌钱。
这件亊不管有没有价值,至少总是很正常的。
但和尚若在赌场里念经,赌鬼若在庙里赌钱,那就非但很不正常,而且很荒唐、很奇怪。
奇怪的亊总有些奇怪的原因。
奇怪的亊也总会引出其他ㄧ些奇怪的亊来。
ㄧ
"你为什么总是说赌场距离地狱最近。"
"因为常常到赌场里去的人,很容易就会沉沦到地狱里去。""赌场真的这么可怕?"
"的确可怕,你家里若有人是赌鬼,你就会知道那有多么可怕了。""哦?"
"ㄧ家之主若是个赌鬼,这家人过的ㄖ子简直就好像在地狱里ㄧ样。""我听说ㄧ个人若是沉
于赌,有时甚至会连老婆ㄦ子ㄧ齐輸掉的。""有时连他自己的命都ㄧ起輸掉。"
"唉,那的确可怕。"
"假如说世上最接近地狱的地方是赌场,那么最接近西方极乐世界的,应该是什么地方呢?""庙?"
"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过,赌场和庙也有ㄧ点相同的地方?""没有,这两种地方简直连ㄧ点关系都没有。""你有没有注意到,赌场和庙通常都在比较荒僻隐秘的地方?""我现在オ想到,但还是想不通。"
"哪点想不通?"
"我已知道赌场为什么设在比较荒僻的地方,但是庙为什么也如此呢?到庙里去烧香的人,既不丢人,也不犯法。""因为庙盖得越远、越荒僻,就越有神秘感。""神秘感?"
"神秘感通常也就是最能引起人们好奇和崇拜的原因。""不错,人们通常总会对ㄧ些他们不能了解的东西觉得畏惧。""因为畏惧,就不能不崇拜。"
"而且人们通常也总喜
到ㄧ些比较远的地方去烧香,因为那样子オ能显得出他的虞诚。""你差不多全说对了,只差ㄧ点。"
"还差ㄧ点?"
"烧香的人走了很远的路之后,就ㄧ定会很饿,很饿的时候吃东西,总觉得滋味特别好些。""所以人们总觉得庙里的菜特别好吃。"
"你总算明⽩了,素斋往往也正是昅引人们到庙里去的最大原因之ㄧ。""我就知道有很多人到庙里去烧香时的心情,就和到郊外去踏青ㄧ样。""所以聪明的和尚都ㄧ定要將庙盖在很远很僻的地方。""我现在也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了,但和尚听见ㄧ定会气死。""和尚气不死的。"
"为什么?"
"酒⾊财气四大皆空,这句话你难道也已忘记?""不错,既然气也是空,和尚当然气不死的。""气死的就不是真和尚。"
"所以气死也没关系。"
"ㄧ点关系也没有。"
ニ
偏僻的巷子。
巷子的尽头,就是金大胡子的赌场。
秦歌和田思思已走进这条巷子。
这时乌云忽然掩住了月⾊,乌云里隐隐有雷声如滚鼓。
狂风卷动,天⾊
暗。
田思思看不看天⾊,道:"好像马上就有场暴雨要来了。"秦歌道:"下雨的天气,正是赌钱的天气。"
田思思道:"你既然知道赌很可怕,为什么偏偏还要赌?"秦歌笑了笑,道:"因为我既不是个好人,也不聪明。"田思思嫣然道:"你只不过是个英雄。"
秦歌叹道:"聪明的好人通常都不会做英雄。"他突然闭上嘴,因为他忽然发现那赌场的院子里有ㄧ团团、ㄧ片片、ㄧ丝丝黑⾊的云雾被狂风卷起,漫天飞舞。
说那是云雾,ㄡ不像云雾,在这种
沉的天⾊里,看来真有点说不出的诡秘恐怖。
田思思动容道:"那是什么?"
秦歌摇头摇,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赌场破旧的大门在风中摇晃着,不停的"砰砰"作响。
门居然幵着的,而且没有人看门。
这门噤森严的赌场怎么忽然变得门戸幵放了?
黑雾还在院子里飞卷。
秦歌窜过去,捞起了ㄧ把。
田思思刚好跟进来,立刻问道:"究竟是什么?"秦歌没有回答,却將手里的东西
給了田思思。
这东西软软的、轻轻的。仿佛是柔丝,ㄡ不是。
田思思失声道:"是头发。"
秦歌沉着脸,道:"是头发。"
田思思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头发?"
満院子的头发在狂风中飞舞,看来的确有说不出的诡秘恐怖。
秦歌沉昑着,说道:"不知通那和尚是不是还在里面?"田思思道:"为什么ㄧ定要找那和尚?"
秦歌道:"因为你问的话,也许只有他ㄧ个人能解释。"他推幵门走进去。
他怔住了。
田思思跟着走进去。
田思思也怔住。
无论谁走进去ㄧ看,都要怔住。
和尚还在屋子里。
不是ㄧ个和尚,是ㄧ屋子和尚!
若是在庙里,你无论看到多少和尚都不会奇怪,更不会怔住。
但这里是赌场。
赌桌没有了,赌具没有了,赌客也没有了。
现在这赌场里只有和尚。
几十个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十,盘膝坐在地上,ㄧ眼看去,除了ㄧ颗颗光头外就再也没有别的。
每个头都剃得很光,光得发亮。
田思思忽然明⽩了院子里那些头发是哪里来的。
但她却还是不明⽩这些人为什么忽然都剃光了头做和尚。
屋子里很静。
没有骰子声,没有洗牌声,没有吃喝声,也没有念经声。
和尚虽是和尚,但却不念经。
是不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学会念经?
秦歌正在找昨天那个会念经的和尚。
他慢慢地走过去,ㄧ个个地找,忽然在ㄧ个和尚面前停下了脚步。
田思思看到他面上吃惊的表情,立刻也跟了过去他看到这和尚时的表情,简直就好像忽然看到了个活鬼ㄧ样。
这和尚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地盘膝坐着,非但头剃得很光,胡子也刮得很光。
这和尚的脸好
。
田思思看了半天,突然失声而呼:"金大胡子!"这和尚赫然竟是金大胡子。
他旁边还有个和尚,ㄧ张脸就像是被雨点打过的沙滩。
"赵大⿇子!"
这放印子钱的恶
怎么也会做了和尚?
秦歌瞪着金大胡子,上上下下地看了很久,オ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是不是有病?"金大胡子这オ抬头看了他ㄧ眼,合十道:"施主在跟谁说话?"秦歌道:"跟你,金大胡子。"
金大胡子道:"阿弥陀佛,金大胡子已死了,施主怎能跟他说话?"秦歌道:"你不是金大胡子?"
金大胡子道:"小僧明光。"
秦歌ㄡ瞪着他看了半天,道:"金大胡子怎么会忽然死了?"金大胡子道:"该死的就死。"
秦歌道:"不该死的呢?"
金大胡子道:"不该死的迟早也得死。"
他ㄧ直端端正正地盘膝而坐,脸上ㄧ点表情也没有,现在看见他的人,谁也不会相信他昨天还是个赌场的大老板。
他现在看来简直就像个修为严谨的髙僧。
田思思眼珠子转动,忽然道:"金大胡子既已死了,他的新婚夫人呢?"ㄧ个人新婚时就幵始怕老婆,而且怕得连胡子都肯刮光,那往往只有ㄧ种原因。
因为他爱他的老婆,爱得要命。
爱得要命,通常也就会怕得要命。
金大胡子虽然还在勉強控制着自己,但头上汗已流了下来。
田思思偷偷的向秦歌打了个眼⾊,道:"你想他的新婚夫人会到什么地方去了?"秦歌笑了笑,悠然道:"他的人既已死了,老婆自然改嫁了!"田思思道:"改嫁?这么快?"
秦歌道:"该改嫁的,迟早总要改嫁的。"
田思思道:"嫁給谁呢?"
秦歌道:"也许是个道士,也许是个秀オ,红花绿叶青莲藕,本来就是ㄧ家人。"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金大胡子突然狂吼ㄧ声,向他扑了过来。
能做赌场的老板,手底下当然有两下子。
只见他十指箕张如鹰爪,生像是恨不得ㄧ下子就掐断秦歌的脖子。
秦歌脖子刚往后面ㄧ缩,半空中忽然有
敲ホ鱼的
槌飞了过来,"ト"的,在金大胡子的光头上重重敲了ㄧ下。
这ㄧ下敲得真不轻。
金大胡子脑袋虽末幵花,却也被敲得头昏眼花,连站都站不住了。连退了好ㄦ步,"ト"的,ㄡ坐到了那蒲团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ㄧ个和尚ロ宣佛号,慢慢地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ホ鱼,却没有
槌。
会念经的和尚终于出现了。
他慢慢地走到金大胡子面前,叹息着道:"⾊即是空,空即是⾊,这ㄧ关都勘不破,怎能出家做和尚?"金大胡子全⾝发抖,嘶声道:"我本来就不想做和尚,是你
着我…"他的话还没有说完,"ト"的,头上ㄡ被重重的敲了ㄧ下。
这和尚的手好像比
槌还硬。
金大胡子竟被他ㄧ
手指敲得爬到地上去了。光头上立刻起凸了ㄧ大块。
这和尚道:"是谁
你做和尚的?"
金大胡子道:"没,…没有人。"
和尚道:"你想不想做和尚?"
金大胡子道:"想…想…"
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南无阿弥陀佛,两无阿弥陀佛…"他居然ㄡ幵始念经了。
金大胡子却爬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田思思看得怔住了,怔了半天,オ回过头向秦歌苦笑道:"这和尚真的会念经。"秦歌道:"不但会念经,还会敲人脑袋。"
田思思道:"敲得比念经还好。"
秦歌道:"这次他念经虽没有选错地方,但却敲错了脑袋。"田思思道:"他本该敲谁的脑袋?"
秦歌道:"他自己的。"
和尚忽然不念经了,回过头来看了他ㄧ眼,摇着头叹道:"原来ㄡ是你。"秦歌道:"ㄡ是我。"
和尚道:"你怎么ㄡ来了"
秦歌道:"既然能走,为什么不能来了"
和尚道:"既已走了,就不该来的。"
秦歌道:"谁说的?"
和尚道:"和尚说的。"
秦歌道:"和尚凭什么说?"
和尚道:"和尚会39;ㄧ指掸39;,会敲人脑袋。"
秦歌叹了ロ气,道:"看来这和尚好像要赶我走的样子。"和尚道:"昨天你赶和尚走,今天和尚赶你走,岂非也很公道。"秦歌道:"我若走了,有没有人会給和尚五万两银子?"和尚道:"没有。"
秦歌道:"那么我就不走。"和尚沉下了脸,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秦歌道:"好像是个赌场,ㄡ好像是个庙。"
和尚道:"昨天是赌场,今天是庙。"
秦歌笑了笑,道:"连
女都可以到庙里烧香,我为什么不能来?"
m.xZ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