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这才是内忧外患
赵谌年纪虽小,也是出生帝王之家。
朝堂上的纷纷扰扰他看不懂,可他却知道,这大宋江山是他老赵家的江山,这大宋天下,是他老赵家的天下。⾝为帝王之子,⽇后这江山的主宰,哪怕未来的路还扑朔
离,赵谌也要去用一番心思。更不要说,他还有一个极为贤良的⺟亲。
皇后朱琏,不参与朝堂之事,也从不对外廷的事情发表议论。
但不发表议论,不代表她不清楚情况。老朱家虽非名门望族,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官宦家庭。哪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过相公,可节度使刺史等人才的确不少。
而今老朱家在朝堂上地位最⾼的,便是朱琏的⽗亲朱桂纳,朱绚的⽗亲朱德才,以及族叔朱胜非三人。凭此出⾝,朱琏自幼耳濡目染,再加上为太子妃时,经历过赵佶和赵桓之间的⽗子矛盾,所以也不是等闲妇人可比。她对赵谌的管教非常严格,也造成了赵谌对她虽亲近,又有些畏惧,同时还令赵谌对时事多有了解。
出乎赵谌和朱绚的意料,⽟尹并没有表现出吃惊之⾊。
“要议和吗?”
⽟尹叹了口气,便道:“官家要议和,想来也有议和的理由,小哥难道可以阻止?”
“我…”
赵谌小脸涨得通红,握紧拳头站起来,却最终又颓然坐下。
赵桓虽对他喜爱,可是这朝堂之事,却容不得他揷嘴…上次只是在宮城上和汪伯彦争论了几句,便被关了噤闭。若非朱琏出面求情,他现在也走不出皇城来。
“小乙,其实…”
朱绚突然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前次大宋观察周刊发表文章,请诛五贼,最终官家也只有接受。
而今状况,何不效仿大宋观察周刊?咱时代周刊的影响力,绝非观察周刊可以相比。趁此开封上下一心之际,把风声透出去,说不得会让官家改变议和的心思。”
⽟尹一怔,旋即明⽩了朱绚和赵谌来的意思。
他眉头微微一蹙,半晌后道:“这谁出的烂主意?”
赵谌道:“小乙,这主意难道不好吗?”
“小哥,我敢保证,这文章只要一刊载。官家绝对会下定决心取缔时代周刊。而且,官家就算是迫于无奈接受,也难以改变议和的结果。最重要的是,这文章出来后,当年太上道君与官家的那一幕,早晚会在小哥和官家之间重现…到时候⽗子成仇,相互怀疑…弄个不好,便是小哥的太子之位都会不保,甚至会牵连圣人为难。”
“这个…”
赵谌的脸⾊。顿时变得难看了。
阿翁和⽗亲之间的冲突矛盾,他可是历历在目,亲眼所见。
赵谌年纪还小。没有考虑太多。如今⽟尹提出来,让他这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主意,是涪陵郡公所出。”
赵叔向?
⽟尹愣了一下,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但再认真去想时,又觉着思路纷
,方才那道灵光好像一下子消失,无影无踪…
“官家议和之事。可曾开始?”
“已经开始了!”
朱绚轻声道:“前⽇小乙在朝
门,抓了虏贼太子完颜蒲鲁虎。
却不想昨夜和郑望之一同离开,前往金军大营议和。只是议和的结果,目前还没有传回来。种相公和张相公援兵将至,说不得会有所缓解。到时候若有消息,再与小乙知晓。”
种师道和张叔夜,真能改变局势吗?
⽟尹不太相信…
他已经有些弄清楚议和派的心思:你要打,我要和。
如果你的功劳太大,那么⽇后便没有我们这些人的立⾜之地。所以。我就要和你们捣
,顺着皇帝的意思去做事。如果皇帝也不想打,便要出
招来对付你们。
总之,如果输了,便是你们这些主战派的错。
如果赢了呢?我们也要想办法,从里面分一杯羹…不让你们立功,或者把事情弄
,大家都没得好处。
小人心态!
⽟尹在心里暗自苦笑,可面对这种情况,偏偏又无能为力。
便是官家,也需要一个平衡。
可能这便是自赵佶以来,旧
虽不占优势,却始终在朝堂上有声音发出的原因…哪怕是噤了苏⻩诗词,但对于旧
而言,也算不得重要,他们只需要能够在朝堂上发出声音。
苏东坡,那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文学家,在⽟尹而今看来,不过是新旧
争的牺牲品,可怜虫而已。想要骑墙,结果是两边不讨好。旧
看不起他,而新
则嫉妒他的文采。以至于到了最后,只能是凄然结局,便是死了也不得什么善终。
“小哥可知道,此次议和,谁人主持?”
“耿南仲和户部尚书唐恪两人主持。”
“那官家的底线又是什么?”
“这个…”
朱绚和赵谌相视一眼,摇头摇,表示不太清楚。
⽟尹想了想,便轻声道:“若想要阻止议和,关键还是要看官家的态度。
便最终要议和,也绝不能轻易放过虏贼…不过这件事,你我最好还是不要出面。而且小哥也不能出面,若能设法让圣人在暗地里提醒官家,说不得还有用处。”
“让⺟后出面?”
赵谌想了想,颇有些意动。
说起来,赵谌的
格,与赵桓颇有不同。
他⾝上有赵佶赵桓⽗子的那种温雅,同时还带着一些刚硬之气,比之赵佶⽗子,多了些
刚韵味。
这可能与他习武有关。
虽说只不过是学了一个⽪⽑,但却练出了一副不同于赵佶和赵桓的刚強出来。而这份刚強,在⽟尹看来,无疑是而今大宋最需要的一种气质,更关系到大宋的将来。
⽟尹有一种直觉,大宋的未来,也许就在赵谌的⾝上。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钦宗皇帝与赵谌产生矛盾和冲突,最好是能够平平稳稳,渡过这次难关。
“对了,还有一件事。”
赵谌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而今河北混
,⽗皇有意派九叔前往,除兵马大元帅之职。”
“什么?”
⽟尹心里一惊,连忙问道:“诏书可曾发出?”
“尚未发出…九叔虽勇武。却也要有人相助。
我是听⺟后说的,⽗皇是想要为九叔安排几个帮手。但目前为止,尚无合适人选。”
九叔,便是赵构!
而在历史上,赵构正是得了这河北兵马大元帅之职,方才避过开封之难。后有副元帅宗泽相助,而且当时朝堂上群龙无首,一片混
,赵构便顺理成章做了皇帝。
只是。赵构在当了皇帝之后,便要迁都东南。
宗泽随极力反对,最终也未能成功。而且因为此事,和赵构生了间隙,落得个郁郁而终的结局。
如今,宗泽没有出任河北兵马副元帅,而是前往京畿东路,平定刘豫之
。
⽟尹估计,便是刘豫之
平息,赵桓也不可能再让宗泽前往河北,也就是说。斩了赵构一只臂膀。但北宋末年,并非只一个宗泽。除了宗泽之外,还有许多名将。
赵构不管得了谁的支持,都有可能会复原历史。
⽟尹內心里,也不是特别希望赵构能够成为皇帝…毕竟。赵构好像和他有些矛盾。虽然后来没有再有什么行动,但⽟尹却不希望,因此而坏了事情。说实话,若不是赵谌年纪太小,⽟尹倒是很希望赵谌能出任这个职务。说不得是一桩好事。
“那官家,可有什么人选?”
赵谌摇了头摇,向朱绚看去。
朱绚道:“自家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有意除⻩潜善知河间府,为河北兵马副元帅;另外,河北宣抚使刘韐,还有河北宣抚副使王渊,都在官家考虑之中。”
⽟尹深昅一口气,一把拉住了赵谌的胳膊。
“小哥,你若信我,千万不可使康王就任。”
“为什么?”
赵谌一脸
茫,疑惑看着⽟尹。
毕竟是年纪太小,他还想不明⽩这其中的缘由。
而⽟尹更不可能说的太清楚,所以只能与朱绚道:“二十六郞,请你转告圣人,若为太子将来考虑,便不可以使康王前往河北。河北而今局势糜烂,但终究是強兵辈出之所。他⽇太子chéng rén…”
⽟尹话没说完,可朱绚的脸⾊就变了。
朱家的富贵荣华,便寄托在钦宗皇帝和太子赵谌⾝上。
⽟尹的意思很明⽩,康王若在河北站稳脚跟,手握精兵,又是徽宗所出,太子若登基时,便少不得受到牵制。换句话说,康王出任河北兵马大元帅,几近于唐五代时期的藩镇。而这,恰恰是有宋以来,历朝历代皇帝一直都在设法杜绝的现象。
朱绚点点头“我自会与十二姊讲述…赵谌和朱绚,又和⽟尹
谈了一会儿,见⽟尹显出疲乏之⾊,便起⾝告辞。
送走了这两个人,⽟尹忧心忡忡回到书房。
历史正在以他不可抗拒的大巨惯
向前行进,⽟尹也不知道,他今天和赵谌说的这些话,是否能产生作用,对历史做出改变。而且,这改变是好是坏,尚未可知。
开封府的危机,还没有解除。
可是这朝堂之上的争斗,却越发显得
烈。
更不要说,而今又跳出来一个涪陵郡公赵叔向,更使得朝堂上的局势,变得扑朔
离,复杂多变。⽟尹已经选定了目标,更做出决定,要把太子赵谌保护周全。
只是…
⽟尹在心中叹息一声:而今这局面,可真个是內忧外患!
“红奴!”
“在。”
伴随着⽟尹一声呼唤,芮红奴从外面跑进来。
“让老⾼备车,我要出去。”
芮红奴一听,顿时急了。“公子,不是奴婢不去,是九儿姐吩咐过,让公子在家多休息,不准出去。”
“胡闹,这家里还轮不到她做主,快去安排,否则家法伺候。”
⽟尹对家里人。勿论是燕奴还是张二姐,亦或者⾼世光一家人,从来都客客气气,非常和善。可这一板起脸来,让芮红奴顿时感到害怕。毕竟是当官的人,哪怕只是个殿前司一个小小的兵马使,那股子威庒,也不是芮红奴一个小丫头能抗拒。
不一会儿的功夫,⾼世光便准备好了车仗。
霍坚在便桥屠场看护王敏求的尸体。⾼宠与何元庆,则在延丰仓值守,所以家中也没有其他人。⽟尹便唤了牛通过来。暂时充当护卫。⾼世光赶车,缓缓驶出观音巷。
“公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宜男桥。”
“好嘞,那还请公子坐稳。”
⾼世光一声呼哨,马车沿着甜⽔巷那⾼低不平的路面向南行驶。
⽟尹闭上眼睛,想着事情,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宜男桥畔。
⾼世光把马车停下来,⽟尹带着牛通,直奔宜男桥旁边的一条小巷行去。这条巷子。又叫⽔门巷,因为靠近西⽔门而得名。巷子
宽,两边有不少店铺,不过大都是门户紧闭。城外金兵尚未退走,这开封之战。虽暂时停下,却不断有小规模的冲突发生。所以,人们大都感到惊慌和恐惧,哪怕是在⽩天也不敢开门。
在一处二层楼房外停下脚步,⽟尹犹豫一下。上前叩响门扉。
“谁?”
从屋中传来一声沉喝。
⽟尹忙道:“自家马行街⽟小乙,敢问李教头在家吗?”
屋中,一阵沉默。
这幢小楼,正是李宝的住处。
朝
门之战,若非李宝带着他那些弟子前去相助,⽟尹说不得也支撑不得那么久。
⽟尹醒来之后,便听人说了。
朝
门一场⾎战,李宝的弟子也死伤惨重。
不噤是那些徒子徒孙伤亡有百十人,便是李宝的亲传弟子,也死了三人。
李宝手下,也只有十八个亲传弟子…这些年来留在开封伺候李宝的,也不过七八个人而已。一下子死了三个,可谓是损失惨重。于情于理,⽟尹都要来探望一下。
片刻后,房门开了。
就见吕之士站在门口,挡着⽟尹去路,沉声道:“⽟指挥来这里,是看自家爷们笑话吗?”
“八爷这话从何说起。”
虽说李宝和⽟尹之间恩怨颇深,可单就朝
门一战,李宝仗义出手,便⾜以让⽟尹抛弃那些龌龊。
他呵呵一笑“听说李教头受了伤,自家也是因为有伤在⾝,所以才没来探望…今⽇家里没了约束的人,便偷偷溜出来,探望一下李教头,何来看笑话之说?”
吕之士那张黑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笑意。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马行街⽟蛟龙,确是个怕婆娘的家伙。”
“小八,请⽟指挥进来,莫要让人说李宝没有礼数。”
吕之士话音未落,从屋中传出李宝的声音。
吕之士这才让开一条路,⽟尹带着牛通迈步走进去,就看到李宝在吉普的搀扶下,正从內堂里走出来。眼前的李宝,形象颇为不雅。一只胳膊吊着,走路也是一瘸一拐,整个人看上去也显得萎靡不振,那张面⽪更没有半分⾎⾊,颇为难看。
怪不得吕之士说,⽟尹是来看笑话。
李宝这时候的模样,的确是没有那‘小关索’的气概。
“李教头,别来无恙。”
李宝冷笑一声“甚个别来无恙…你看自家这模样,像是无恙吗?倒是你这鸟厮,最后看你时,若个⾎人儿一般,眼见着便要断了气,没想到这么快便好了。
有道是,好人不长命…”
“祸害遗千年!”⽟尹不等李宝说完,便笑道:“自家和李教头,都属于那种祸害千年的家伙。”
李宝一怔,而后笑了。
“⽟家真个好福气,前有你老爹⽟飞,而今又有了你这鸟厮,莫非我老李家,便永远要被你们比下去吗?
算了算了,你我之间说起来,也是自家的心小了,嫉妒你⽟家的运道。
今天你⽟小乙既然来了,自家便道一句: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小乙你怎么说?”
“不过些许小冲突,那算得什么恩怨。”
⽟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
“这是安神医炼制的內壮丹,想来与李教头的伤势有些用处。
小乙今天来的也有些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还请李教头莫嫌弃礼薄,怪罪小乙才是。”
王黼,已经死了。
安道全行事,也就少了许多顾虑。
而今这市井中都知道,观音巷里住着一位神医。
李宝自然也听说过安道全的名声,眼见⽟尹这么快就康复,便知道是安道全的功劳。如今⽟尹以內壮丹相赠,李宝又怎会拒绝?不过,他还是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示意吉普从⽟尹手中接过来,看也不看便倒出一粒,合着⽔咽下去。
这么一个举动,也代表着他和⽟尹之间的恩怨,从此不复存在。
一旁吉普和吕之士也不噤露出感
之情。在他们眼中,李宝如同他们的⽗亲一般。特别是吕之士,先前和⽟尹争跤断了一条腿,成了废人。可李宝非但没有把他抛弃,依旧留在⾝边。非但如此,李宝还想方设法购来了一套真法,让吕之士修炼。
李宝受伤颇重,加之年纪大,伤了元气,故而恢复缓慢。
吕之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尹前来送药,也让他顿时多了几分好感,上前拱手抱拳唱了个肥诺:“小乙哥义薄云天,这番恩义,小八铭记在心。他⽇若有用得着小八之处,小八绝不推辞。”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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