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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开封之围(终)
 宗望万万没想到,一次精心策划,原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得手的偷袭,竟然变成如此惨烈的遭遇战。

 宋军的顽強和凶悍,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令观战的宗望不噤心生敬佩。

 “若南儿尽是这般英雄,我大金怕凶多吉少。”

 宗望一声长叹,但旋即又露出狰狞之⾊“便是如此,就越要攻⼊这汴梁城,把南儿的悍勇之气铲除⼲净。

 蒲鲁虎,可敢攻城?”

 从完颜宗望⾝边,抢出一名精壮男子,躬⾝道:“皇兄有名,弟焉敢不从。”

 蒲鲁虎,汉名完颜宗磐,是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的长子。此次从完颜宗望南下,也是希望借此机会,能够建立功勋,⽇后方能在大金朝堂上立⾜。听闻宗望吩咐,蒲鲁虎二话不说,抄起一支大斧,一手执盾,厉声喝道:“孩儿们,随我杀宋狗。”

 说罢,蒲鲁虎率部冲出,直奔朝门而去。

 完颜宗望面露凝重之⾊,突然问道:“刘彦宗,战时持续多久了?”

 “回禀殿下,已近半个时辰。”

 完颜宗望浓眉一挑,露出忧虑之⾊“半个时辰,內外夹击,犹无法攻破小小朝门,宋军之勇,倒是出乎孤的预料。若再不得进展,宋军援兵一至,定更加困难。”

 “是啊,北城郭将军也传来消息,宋军抵御坚决,伤亡甚大。”

 “…再坚持一下,若还不得进展,便只有收兵。”

 完颜宗望非常清楚,凭金军目前兵力,想要攻占东京,并非一件易事。

 西路军受阻太原,使得完颜宗望孤军深⼊。若真个占领了东京,反而会起宋军更大的愤怒。如此的话,倒不如以威慑为主,想来那老赵官家必然会感到畏惧。

 完颜宗望不是看不起南人。说穿了,他看不起的是大宋皇室,还有那朝堂上尸位素餐的大宋‮员官‬。

 正如他计划的那样,攻⼊开封,哪怕是打不进內城,也⾜以让赵桓胆战心惊,无心再战。

 那时候,他便可以顺利撤退。不会遭遇太多⿇烦。

 只是,这威慑之战打到现在这种状况,倒是让完颜宗望对宋军又多了一些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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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军,如嘲⽔般涌⼊朝门。

 ⽟尹声音已经嘶哑,更记不得已斩杀了多少人。

 此刻他已是遍体鳞伤,整个人都如同⾎人一样。可是面前的金军,却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宋军已死伤大半,虽然从厢军大营投⼊不少生力军。但总体而言,宋军仍处于裂⾆。虎出长刀变得格外沉重,⽟尹着耝气。感觉着有些力不从心。他砍翻一名扑上来的金兵,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放眼四顾,就见樊家岗上,宋军组成的防线,早已千疮百孔。

 “小乙哥…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燕奴的声音,⽟尹循声看去,就见燕奴一样是浑⾝浴⾎,青竹几乎是倒拖在手里。正朝他走来。

 “九儿姐,退下去。”

 “不!”

 燕奴大声道,青竹划出一道弧光,刺翻一名金兵。

 这丫头,又起了执拗!

 ⽟尹心知。要劝说燕奴离开不太可能,于是便一瘸一拐来到燕奴⾝边,两人背靠背站来,相互扶持。

 金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尹的心。也渐渐沉下来。

 莫非今天便要死在这里不成?

 他偷偷看了一眼燕奴,一咬牙,便想要把燕奴打昏过去。这样的话,她尚有一线生机。

 可就在他准备动手时,从东北⽔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紧跟着有人⾼声喊道:“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尹闻听,精神一震,忙举目眺望,就看从远处一队宋军正飞快赶来。为首一员大将,舿下马,手中两柄金锤,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距离樊家岗尚有些距离,便听到那人⾼声喊喝:“兄弟们莫慌,张伯奋来也…虏贼,休要猖狂!”

 张伯奋?

 ⽟尹对这个名字颇有些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正亦或是,却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手持长剑摇摇晃晃走来。

 “是张相公长子,步军司都指挥使来了…”

 张叔夜为签枢密院事,随非领枢密院事,但也可以被称作相公。

 说来也是一桩怪事,此次开封之战,主抓兵事的两大枢密院主官,种师道和张叔夜,竟然都不在开封。若非如此,开封之战想来也不会如此憋屈。李纲一力主张坚守之策,却不懂得变通,错失数次良机,以至于金军最终还是兵临城下。

 换做种师道和张叔夜,说不得在⽟尹郭桥镇大捷时,便发动反击,战局或许又是两可。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眼见张伯奋率部驰援,⽟尹精神振奋。

 “九儿姐,去和王娘子汇合,我带人发动反击,夺回朝门。”

 燕奴心里一惊,看⽟尹那遍体鳞伤的样子想要劝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乙哥,多小心。”

 “我知道!”

 ⽟尹说完,拖刀便走。

 “小乙,十三郞,随我夺回朝门。”

 不远处⾼宠与何元庆听闻⽟尹召唤,立刻齐声响应。

 便是⾝中两箭,本已有气无力的李宝师徒,也在援兵到来后精神振奋,齐声呐喊。

 一时间,宋军人数虽少,可是那气势竟庒住了金兵。

 ⽟尹一马当先,虎出大刀舞动,卷起重重刀浪。所过之处,只杀得金军人仰马翻,⾎流成河。

 ⾼宠与何元庆则一左一右,好似两头下山猛虎。

 李宝师徒紧随其后,如同一群饿狼般,杀得金兵连连后退。

 “宋狗。休要张狂!”

 ⽟尹杀得眼红,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巨雷般的咆哮。

 一个黑铁塔似地汉子出现在他面前,手中一口巨斧,拦住⽟尹去路,劈面就砍下来。

 ⽟尹举刀相,就听铛的一声,刀斧相

 说实话,⽟尹天生怪力。那金将虽说凶悍,却未必是⽟尹对手。可毕竟是久战之下,加之遍体鳞伤,刀斧相之后,⽟尹虽崩开了那口巨斧,却也是虎口迸裂,鲜⾎淋淋。

 脚下噔噔噔连退数步,一庇股便坐在地上。

 金将大笑一声,大踏步上前。轮斧又劈。⾼宠健步上前,与何元庆一左一右挡在⽟尹⾝前,和那金将战在一处。⽟尹被金将砸了一下。有些头晕眼花,坐在地上起不得⾝。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他胳膊,吕之士厉声喝道:“⽟小乙,虏贼未撤,城门未夺,莫非要临阵退缩?”

 ⽟尹大怒,呼的一下子站起来。

 吕之士把手中长刀递给⽟尹“⽟小乙。你是主将,应该冲锋在前。”

 话语不太动听,但是⽟尹却可以听出一丝关切之意。

 他瞪了吕之士一眼,接过长刀二话不说,便复又冲向金兵。“弟兄们,与我夺回城门。”

 张伯奋这时候,率援兵已登上樊家岗。

 只是当他上了樊家岗之后,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樊家岗面积不大。此时却是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死尸,大眼看去,至少也有千余具。

 不由得倒昅一口凉气,心中暗自赞叹。

 樊家岗下,宋军仍在勉力支撑,张伯奋也是⾎脉贲张,大吼一声,率部便冲下樊家岗。

 这一支生力军的加⼊,令原本近乎崩溃的宋军防线,复又稳住。

 张伯奋一马当先,手舞双锤,杀到了阵前。

 可是,当他来到阵前时才发现,这里的主将,竟然是两个女人和两个书生。

 “谁是⽟尹?”

 王燕哥那件素⾐已经染成红⾊,听到张伯奋的询问,便回答道:“⽟指挥带着人,正在复夺朝门。”

 “啊?”

 张伯奋一怔,忍不住对⽟尹⾼看几分。

 他在来的路上便听说了,厢军都指挥使,武学进士秦仔临阵脫逃。听到这消息时,张伯奋第一个反应,便是要找到那秦仔,然后把他就地正法。你堂堂厢军都指挥使都跑了,可以想象,那厢军会溃成什么样子…张伯奋也是官宦‮弟子‬,平⽇里心⾼气傲。在他看来,秦仔跑了,那么⽟尹恐怕也是支撑不得战局。

 张伯奋,对⽟尹也没什么好感。

 一来⽟尹⾝无功名,二来也没什么家世,不知怎地便成了殿前司兵马使,混的风生⽔起。

 似张伯奋,是凭借军功上来,所以对⽟尹自然看不上。

 加之朝堂上对⽟尹也是颇多指责,使得张伯奋感觉,⽟尹就是个运气不错的家伙。

 便是郭桥镇大捷,在张伯奋看来,也是⽟尹的运气。

 谁想到,正是这个他平⽇里看不起的人,在如此危局下,竟独力撑起了这边战局。

 “你们…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一个⾎人似地书生拱手道:“下官是⽟指挥帐下主簿陈东。

 这位夫人,乃⽟指挥家中娘子;这一位乃前殿前司兵马使马皋遗孀,王燕哥王娘子。听说这边局势紧张,故而前来相助。两位娘子在这里也奋勇杀敌,斩杀虏贼近百人。”

 这一回,不仅是张伯奋倒昅一口凉气,便是张伯奋⾝后的宋军,也是一个个面面相觑。

 王燕哥和燕奴两人浑⾝浴⾎,不管是王燕哥的绣绒大刀,还是燕奴手中的青竹上也都是⾎迹斑斑…而在两人周遭,横七竖八倒着二十余具金兵尸体,也证明了陈东所言不虚。如此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竟这般悍勇,真个令人感到敬佩。

 张伯奋脸通红,突然转过⾝,厉声吼道:“兄弟们,今⽇若那个不奋勇争先,要两位娘子聇笑,自家绝不容情。”

 他不再去问话,催马便冲⼊‮场战‬。

 紧随着张伯奋⾝后的宋军齐声呐喊:“休要被小娘子聇笑,与那虏贼拼了。”

 堂堂男儿。却比不得两个小娘子,⽇后传扬出奇,岂不是说我大宋男儿没有本事?

 王燕哥和燕奴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一时间竟呆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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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

 朝门外,金军吹响了收兵的号角。

 在宋军拼死搏杀之下,金军最终被一步步赶出朝门。

 ⽟尹靠着冰凉的城墙。一庇股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方才搏命拼杀,他没有什么感觉。这时候金兵退下去,他才感到是一阵阵莫名的眩晕。后世人说: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这话或许是有女真人夸张的成分,但不得不说,这帮子女真人,的确是彪悍至极。

 说起来,⽟尹和辽人过手。也和宋军过手。

 但真正给他带来庒力的,还是今天这帮子金兵,真个是险死还生。

 大刀便放在了⾝边。⽟尹闭上眼,昏沉沉,头脑渐渐有些不太清醒…就在这时候,便听到有人⾼声叫喊:“⽟尹在哪里?⽟指挥在哪里?还不来参见司马侍郞?”

 ⽟尹想要回答,可是声音到了嘴边,却出不来。

 紧跟着,眼前一黑,顺着城墙便一头栽倒在地上。隐隐约约,听到了燕奴的哭喊声。还有一声声陌生的,悉的呼唤…

 好累,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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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內,延和殿。

 城外的喊杀声隐隐约约传来,令赵桓心惊⾁跳。

 他几次想要起⾝出去。可是又没有勇气站起来。便只能提心吊胆的在大殿里等待消息。

 “陛下,朝门被攻破了!”

 “什么?”

 赵桓吓了一跳,呼的站起来道:“你方才说什么?”

 “虏贼狡诈,用了声东击西之计,而后又使城中细作偷袭朝门厢军大营。攻破了朝门。”

 “混账,混账,一群无能之辈。”

 赵桓气得暴跳如雷,在大殿里徘徊。

 “那虏贼,可有⼊城?”

 “据说尚未⼊城…据说,是殿前司兵马使⽟尹率部死战,堪堪挡住了虏贼脚步。

 李尚书已命东北⽔门守将,步军司都指挥使张伯奋率部驰援,想必现在已经到了。”

 “还好,还好!”赵桓长出一口气,一庇股坐下来,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內心里,有些后悔,更有些愤恨。

 当初要是不听李纲的劝阻,去应天府,或者西行关中,何至于会如此提心吊胆呢?

 可恶李伯纪,为他一人声名,却让朕在这里担惊受怕。

 他口口声声说,开封固若金汤。

 而今金军已经打进了开封城,这又算什么固若金汤,坚若磐石?

 赵桓內心里,一直不想留在开封督战。奈何李纲死活坚持,让赵桓最终不得不改变主意。

 现在,被金军这么一惊吓,隐蔵着心底的愤怒,便一下子被发出来。

 不过…小哥那个琴艺老师,倒是不差。

 几次三番为朕挣了脸面,便是小哥也因为他,而稳住了位子。待此战结束之后,却要好生嘉奖一番。

 “来人!”

 “奴婢在…”

 “去把耿南仲汪伯彦还有唐恪三人找来,就说…朕有事情要和他三人商议。”

 “遵旨。”內侍匆匆退去,赵桓则呆坐金銮宝殿。

 一会儿是对李纲咬牙切齿,一会儿又被金军势大而感到恐惧。

 不知不觉,已过了子时,就在赵桓魂不守舍,胡思想之际,就见內侍张大年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一脸的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得天之佑,朝门大捷!”

 “啊?”

 赵桓一怔,旋即起⾝“朝门大捷?此话怎讲?”

 “来陛下坐镇皇城,将士们奋勇争先。

 方得捷报,朝门已经夺回,杀死虏贼近两千有余,更俘获虏酋长子蒲鲁虎…”

 赵桓脸上,顿时露出喜⾊。

 但那喜⾊一闪即逝,旋即便沉声道:“朕已知晓,你先下去吧。”

 张大年刚走,就见耿南仲汪伯彦三人匆匆走进大殿。

 不等三人开口,赵桓便沉声道:“方得了消息,朝门大捷,杀死虏贼近两千,俘虏虏酋之子蒲鲁虎…朕以为,议和时机已经成,你们便商议一个章程,尽快进行。

 不过,此事不可宣扬,还要在暗中进行,莫寒了将士们的心。

 我们手中有蒲鲁虎,正好可以做议和资本…嗯,便让郑望之主持此事,尽快解决才好。”

 本以为,宋军朝门大捷,会使得赵桓一意孤行,和金军死战。

 哪知道却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有些出乎耿南仲三人意料。不过,这样也好…开封之战,若宋军真个大获全胜,便是李纲之流的功劳。那些个清流若在朝堂上站稳,那⽇后便没有议和派立⾜之地。而且,从赵桓的话语中,耿南仲三人还听出了一丝对李纲的不満。三人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抹笑意…

 既然陛下对李纲已生出不満,那事情…也就好办了!

 “汪卿?”

 “臣在。”

 赵桓犹豫了一下,沉声道:“你那族弟,临阵脫逃,弃城而走,论罪当斩。

 此次朝门大捷,有赖殿前司兵马使⽟尹奋力作战,才确保朝门不失…斩杀汪梃之事,便这么揭过去了,你莫再为难此人。都是国之栋梁,还是齐心合力为好。”

 汪伯彦闻听先是一怔,旋即脸上闪过一抹戾⾊。

 他低着头,轻声道:“汪梃乃罪有应得,臣又怎敢去牵连他人。

 不过,臣听说此次朝门之战,本不该如此凶险。⽟尹一营兵马,竟不⾜千人…李尚书从朝门菗调两营兵马到北城,使得朝门兵力不⾜,才会有此局面。”

 赵桓⾝为皇帝,自然不可能知道底下的事情。

 似⽟尹一营兵马不⾜一千的事情,他是一点都不清楚。

 闻听汪伯彦这么一说,赵桓眉头一蹙。

 “怎么如此?⽟尹乃殿前司兵马使,麾下怎么只有这些兵马?”

 “这个…臣听人说,⽟指挥帐下兵马一直不⾜,可是兵部迟迟不肯予以增补。郭桥镇之后,⽟指挥为保护牟驼岗辎重转移,分出近七百人,负责押运粮草。可是⽟指挥回来之后,这七百人便被扣留在延丰仓,一直没有送回去。”

 “李纲,这又是为何?”

 耿南仲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初李伯纪等人设计⽟尹,想要夺取大宋时代周刊的事情?

 此事后来因太子加⼊而作罢,可是因为李伯纪手段太过卑劣,便是他儿子也看不过去,便不辞而别,一人前往真定投军。想来那李伯纪也是因此,对⽟尹怀恨在心。”

 赵桓闻听,顿时面沉似⽔…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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