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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殇
 我倒宁愿相信,每个村庄,都有一条或大或小的河,从村边悄悄过。村庄与小河,相依相偎,村庄因小河的水草丰茂而美丽,小河因村庄的美丽而生动。

 而我眼前的这条清水河,不过徒有其名而已。就如同一位遍体鳞伤、面目丑陋的母亲,让人难以生出些许的爱恋与敬意。

 记忆中的清水河,高高的河堤,清清的河水,可谓水草丰茂,景宜人。河两岸,各种杨树、槐树、柳树,蓊蓊郁郁,织成一片幽谧的林荫。一到夏天,鸣蝉在这里不知疲倦地长,一只只小巧玲珑的水鸟在这里游弋,更有许多不知名儿的鸟雀,在这里飞起飞落,繁衍生息。

 这条小河,更是我们这些乡村孩子的乐园或天堂,这里,洒落下多少声笑语呀。

 就说割草吧。河里的草,幽深浓密,弯猛割一阵子,一篓子就背不动了。一天到晚,不知跳到河里洗几回澡,扎猛子、掷泥巴、打水仗,玩个不亦乐乎。更多的时候,是割草、放牛。夏天的草,又厚又,牛很爱吃,吃了,就趴在地上,慢慢咀嚼。我就仰躺在绵软的河滩上,看蓝天白云,还会迷糊糊睡一觉呢。

 碰上下雨天,别人急着往家赶。我却往外跑,驻足在河边,看着雨点儿打在水面上,起阵阵涟漪。调皮的小鱼儿,不时地啄破水面,也会起一圈圈波纹,弄不清是雨点儿、还是小鱼儿在嬉戏。我索悄悄下了水,股股细沙会从脚丫冒出来,的。碰巧,还会捉到几条小鱼儿。一看太小,连一片柳叶大也没有,就干脆放了。捉了放,放了捉,直到玩个够。

 下雨天,张牙舞爪的蟹子就会出。运气好,还会摸到蟹子呢。那次,我从小河口,顺着水,一直寻到二里外的辛庄桥,在桥下,居然摸到一只胖乎乎的大蟹子。掐一细长的水草拴着,见人就炫耀。至于河蚌,都藏在细沙中,循着沙眼去摸,很快就摸一大把。

 乡村六七月间,最悠闲。那时,到周围村庄去看电影,最美不过。不管三里五里,一有消息,宁愿不吃饭,也要赶去过一回电影瘾。到河对岸的几个村子去看电影,都要涉过清凌凌的河水,沿着浓荫夹道的田间小路,一路步行。星星晶亮,人影憧憧。路两边,尽是一片黑的苞米地或树林子。我们跟着大人们,走在队伍里,听着他们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上地神吹海聊。有时候,还会从草丛里窜出一只兔子,还会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赤练蛇、蜈蚣、何首乌,我却并不害怕。有时,因为消息不确切,那个村子并不演电影,白跑一趟腿,也是常有的事儿,只好原路返回。等走到河里,几个人就商议着不走了,悄悄下河游泳。我也按耐不住,扎猛、踩水、仰泳,比大人的功夫还硬。记得有年河里发大水,我跟二叔到河边玩,望着浊翻滚的河面,二叔撺掇我,到河对面偷花生吃。我年少气盛,一经鼓动,就再也按捺不住,深深口气,一个猛子扎出老远,再一阵窜游,很快就到了河对岸。翻过河堤,拔了一大把花生,竟然一手游了回来。有惊无险,二叔吓得脸都黄了…

 可是如今,清水河被毁坏的已经不成样子,变得让人不敢面对了。

 先是因为干旱,清水河干枯了,人们就开始随意取土、占。先是好好的河堤,因为随意取土,变得百孔千疮,甚至被夷为平地,种上庄稼。原本宽阔的河道,由于随意挖、随意圈占,就像母亲美丽的面庞,被毁坏的不像样子。

 有年冬天,有个贪腥的家伙,拎着三五只死水鸭子招摇过街,从别人的打探中得知,他在河里撒了药,可怜巴巴的水鸭子就这样遭了秧。

 还有一个家伙,大概是因为乌鸦偷吃了他种在河里的果实,下了毒,毒死了大批乌鸦。竟然还将一只死乌鸦绑在竿上,吊在空中示众,无非表明,哪个大胆再敢嘴馋,这就是下场…

 好好的一条河,毁了。每次经过这里,我的心头都会蒙上一层浓重的阴影,变得格外沉重。我的父老,我的乡亲,竟会自私自利、愚昧无知到这个地步。

 据老辈人讲,早年间,清水河曾经发过一次大水,河堤决口数里长,洪水像缰的野马,一直狂泻了一个多月。如今,我们耕种的土地,严重沙化,钙化的河蚌遍地都是,粮食产量在低谷徘徊,就是那时造成的恶果。

 我想,如果再发一次大水,河水四处漫溢,发生严重内涝。到那时,真正遭殃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自己。

 2013-7-10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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