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无边
题记:幸福虽不可预期,但少女的梦,蒲公英一般徐徐落在海面上啊,
花无边无际。天生不爱倾诉苦难,并非苦难已经永远绝迹,当
箫和琵琶在晚照中,唤醒普遍的忧伤。——舒婷《惠安女子》
第一章
农历五月一
,惠安崇武,天晴,宜嫁娶。
阿妍望着镜中的自己,她难以相信结婚会来得这么快。一年前还宣称要做黄金剩女的她,此刻竟身着大红新娘旗袍,头梳蝴蝶髻,脸上化着浓厚的彩妆,成了邻村石材厂老板阿忠的新娘。令她想不到的是,她曾经无数次幻想着牵手走进婚姻殿堂的另一半,竟然是最看不上眼的阿忠。最令她想不到的是,她和阿忠从相识到结婚,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望着窗外的宝马,她觉得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周围的一切已是今非昔比,她也将彻底告别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阿妍今年二十二岁,在这个年龄结婚,根据中国人的平均婚龄来说是早了点,可是在相对保守的崇武古城,姑娘在二十岁以上出嫁已经是晚婚了。古城的大多数的姑娘在十七十八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亲家,之后挑个大吉大利的日子将酒席办了,经过两到三年的“试婚期”到了法律规定的结婚年龄时,再和丈夫去民政局领证。听起来有点先上车后补票的感觉,然而相对以前惠安女子常住娘家的旧习俗,这样的婚俗也具有了一定的进步意义。近几年来随着石材市场的兴起,以往外出务工的惠安人纷纷回到故乡办起了石材加工厂,发点小财之后纷纷盖起二层小楼,渔村原本破旧的茅草屋已成为让游人欣赏的风景,各种形状不规则的小洋楼成了村子里最主要的建筑物,年老的父辈在小楼里颐养天年,偶尔晾鱼干或者拣茶叶打发日子;年少的儿辈在加工厂里与各地代理商天南地北地侃着生意经。惠安女子延续着勤劳贤惠的优良传统,在外帮助丈夫打理厂里的生意,在家赡养双亲和抚育子女。由于要兼顾事业和家庭,因此结了婚的惠安女子很少有时间外出。
想到以后要融入到另一个陌生的家庭,阿妍多少有些忐忑,虽然通过一个月的了解,她知道阿忠是个精明的商人,个头不高,话语不多,却有一种从容不迫的稳重感,有敏锐的眼光和灵活的商业头脑,故而只有高中学历的他能把一个小小的加工厂办成中等规模的公司。父母为能结上这门亲事而高兴,觉得是自己的女儿有福气,可她心里却泛不起任何涟漪,阿忠与她理想中的白马王子相距甚远,她,在经历了外出打工的磨砺之后回到故乡,收起了曾经的幻想,乖乖地听从了父母对于婚姻大事的安排。
她瞥了一眼枕边的口琴,拿起来吹了几声,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然而一切都已不再是那个时候。她曾经无数次梦到过吹口琴给他听,可他高中毕业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他曾经吹口琴给她听,悠扬的琴声留存在她的记忆里。
他叫阿海,是村长的儿子,高中时和阿妍分在一个班,是班里的尖子生。班主任是个很细心的老师,为了发扬一帮一的精神,特地把学习好的同学的座位安排在学习不好的同学座位附近,就这样,阿海就被安排在了阿妍的后座。阿妍不喜欢枯燥无味的书山题海,故而功课落后很多,热心的阿海常常利用课余时间帮她补习功课。在阿海的帮助下,阿妍的成绩也一点点地进步着。高考出榜时,阿海考上省城的一所重点大学,阿妍也考上本市的一所职业技术学院。“阿妍能上榜”这对女儿能考上大学不抱指望的父母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他们一再邀请阿海上他们家吃饭,于是阿海在临行前去了阿妍家。
阿妍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回忆着多年来一直翻腾在脑海里的那天:那天阳光明媚,阿海穿得整整齐齐的,爸妈做了满桌子好菜招待他,饭后他们去屋后的海边散步,阿海一边踏着海
一边吹着口琴,吹的是小虎队的《蝴蝶飞啊》,悠扬的琴声和海
的拍打声
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极其美妙的奏鸣曲。过后两人一路闲聊着回到了家里,下午阿海要走了,阿妍送了自己编织的塑料鞋,阿海深深道谢后离开,临走之前抄了张学校地址留给她,第二天阿妍整理房间时,发现阿海的口琴居然在沙发上——也许是泡茶时无意中落下的。她想送回去,但是阿海已经去省城了…过后阿妍去了市区读书,毕业后忙着外出打工,和阿海也再没联系,那张地址也被遗忘在不知名的角落。那把口琴也就成了阿妍心里的一个梦,一个关于阿海的梦。
“你为什么喜欢在海
里吹口琴?”“因为
花拍打海岸的声音很悦耳,好像一首伴奏,需要我们给它配曲。我喜欢无边无际的
花,
里吹口琴,感觉非常自在,无拘无束。”那样的对白已成为历史,窗外的锣鼓喧天把阿妍从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实,无边的
花,只能出现在一瞬间。“你已经是一个已婚女子,和他已经不可能了,不要再想他了!”一个声音从心底升起。
亲的队伍到了,阿妍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把口琴带上,转身走出房间。
小城的婚礼热闹非凡,烟花璀璨,宾客高朋满座。千禧年结千年缘,百年身伴百年眠。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二章
婚后第五天,阿忠去宁德出差,阿妍则待在婆家帮忙婆婆拣茶叶。阿妍的婆婆是个五十开外的中年妇女,惠安人,勤劳精明,脸上带有着婆婆所具有的严厉。她一边拣着茶叶,一边和阿妍谈心“阿忠今年都二十八了,是该有个孩子的时候了。你看阿忠的弟弟,前年结的婚,去年媳妇就给他生个大胖小子。阿妍,阿忠这人比较老实,现在事业那么大,他可能不太急,可你作为他的媳妇,你得多为他想不是?再说你也不小了,不抓紧点时间生孩子,恐怕这机会就得耽误了。现在的城里人也真是的,说什么“晚婚晚育”拖到快三十了才要孩子,结果呢,还不是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你看隔壁的陈阿发,娶了个二十九岁的城里婆娘,结婚六年了都没孩子。阿妍,你在城里呆过,可千万不要受这种不良习气的影响啊…”她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堆,阿妍实在无言以对,只能唯唯而已。阿妍知道,婆婆退休前曾经是村委会副主任,十分厉害,并不是特别好相处,对外出打工的妇女带有偏见,对她也算不上满意,然而做母亲的始终拗不过儿子,只能婚后端出婆婆的架子。还没有享受新婚的甜蜜就要想着怎么应付婆婆,阿妍只能在心里叫苦。
下午妈妈打电话过来,问起新婚这几天的情况,阿妍说阿忠很照顾她,尽量不让她做重活。公公婆婆对自己很好,只是婆婆催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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