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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明月风
 1。

 有人说,历史是遗忘的工具,而不是记忆的工具。一部煌煌的史册,不过是一部帝王将相的家谱。没有人会记起踩在帝王将相脚下的那些成就帝王将相名声的万副枯骨。

 ——(一)

 海天,月明。

 无边的海涛,仿佛凶悍的蒙古铁骑,以一种毁灭一切的气派,向海岸边的高大的黑色玄武岩上撞去,然后粉碎,白银般的水沫再向浩淼的海面回扑。一阵喧哗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归于玄寂。只留下铿锵的岩响穿越巨岩攀沿而上,震颤大地。

 天色尚早,大海般宽阔的天空映出淡淡的蓝色。月空的淡蓝色与海面的墨绿色混成一片,连为一体,仿佛那个没有战争,没有兵戈,没有望的鸿蒙之初混沌之始的世界。

 海风,起了。四处涌动,夜游神的哨兵,撕扯着我的发梢。

 我站在高大的黑色的玄武岩上,着海风。放任着海风吹掣自己的长袍。我很喜欢长袍随风飞舞的样子。看着这些毫无羁绊的衣衫,我便想起了儿时的梦,想起了曾经有过的无牵无拘的童稚岁月。薄薄的蝉衣被风纠着,向身体两边左右分开,仿佛意振翅飞翔的雄鹰的双翅。

 天渐渐黑了。

 我已经在这黑色的岩石上伫立了几个时辰了。从当空一直站到金乌西坠。我仿佛忆起了在几十年前,我也是这样静静的一个人站在这块诺大的黑色巨岩上,一动不动,无语亦无悲。无亦无求。

 那时候我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十几岁的孩子。

 我是谁?这是不是一个很幼稚的问题。也许很多的人都会笑我痴狂无知。我也曾经被这样的问题,吓得一大跳。但那个问题,就像是一个幽灵总在我最得意的时候,跳进我的生命。拷问我,折腾我。

 我是谁?我是谁?我也想知道我是谁?在最根本上我是谁?

 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对我说,你是戚天云,是我戚继光的儿子,所以你以后要好好的报效朝廷,不负戚家忠义之名。及长,许多人用带着或多或少的羡慕的语气对我说,你是戚大元帅的公子,也就是未来戚家军的元帅。

 我对这样的回答和解密总是显得很茫然。我觉得这样的回答很滑头。如果我是戚天云的话,那么戚天云又是谁?如果我是戚继光的儿子的话,戚天云的儿子又是谁?许多人可以是戚天云,甚至很多人也可以是戚继光的儿子,而为什么是我?我到底是谁?

 我记得有一次我独自一人去戚家镇的街上玩耍。碰见一个光头的和尚,那个和尚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脑袋,我记得那个脑袋跟传说中的孔子的脑袋一样,上面深深的陷了下去,可以盛装许多的水。看着这样千年不遇的脑袋,我的兴致一下子好起来,着那个和尚问他我是谁?我记得那个和尚,满脸慈祥的抚着我的头发说,你是名满天下的戚大元帅的公子,也就是未来的戚家军的主人,这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吗?我很不满那个和尚的回答,便拿上面的问题质问他。可是和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便闪身不见了。

 所以我还是不知道我是谁?于是只到按照父亲还有许多人的指点,把自己当作戚天云,并多次在别人的面前,高声答道,我是戚天云。

 我记得碰见那个和尚的那一年我十八岁。可是晃眼一过,现在站在黑色巨岩上的我,已经接近不惑之年了。我原本以为我就是戚天云,是那个人人羡慕的抗倭名将戚继光的儿子。可是现在人们已经记不起我了。想想我做戚天云的那些岁月,我不哑然失笑,世人已经将我遗弃了,我不再是任何人,而只是一个赤的我自己了。

 2。

 唐伯虎在他的《桃花庵歌》中说,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半醒半醉,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这首诗我好喜欢。很想做一次渭水垂钓者,于万径人踪灭的茫茫大地上,于水浅浅的渭水旁,持一只瘦竿,钓上一条富江里的鱼来。

 ——(二)

 岁月荏苒,如同离弦的弓箭。一晃眼,一瞬间。便是千年岁月的流逝。

 当我再一次站在这块高大的黑色的玄武岩上时,几十年的光便已悄然流逝而过。而曾经还未长大的孩子也亦垂垂老矣两鬓斑白…

 海风继续吹着,撕扯着我的业已斑白的长发。

 回溯往事,他已记不清那个遥远的改变自己一生的傍晚了!只是依稀的记得有一个渔父在那个傍晚闯入了自己的生活,从而将自己引到了一条与父亲相同的道路之上。而这一走便是数十载寒暑秋,数十载的不寻常的辛苦!

 那是一个宁静的傍晚,海边的天际被晚霞烧成通红色,像是害羞的女孩子。我就站在那块黑色的巨岩上,静观大海,仰望长天。为自己这萧索的性格而倍感自豪。

 就在我暗自得意,并做逍遥状的时候。一只扁扁的瘦舟,出现在我的狭小的视野里。那只舟实在是太小太扁了。就算是一阵微风,也足以颠覆它,可是它还是倔强的向我站立的巨岩驶来,像是在跟大海玩命。

 我首先看见的只是一页白色的风帆。并没有看见半个人影,起初我以为这只是一只空舟。或者是渔民藏身大海之后的遗物,或者有钱人把小舟当作花灯来取乐时的道具。于我无关。

 可是就在我暗自揣测的时候,从苍茫的大海波涛之际,传来一声越的歌声。虽说惊涛拍岸,吼声震天,但也丝毫不能掩盖那歌声之中透出的一股豪迈任侠的气概。我心中很是惊奇,不自觉间已是倾心聆听那歌者的歌声。

 歌声并不难懂,也不难听。是先秦时期,楚国大夫屈原放到汨罗江畔听见那个渔夫唱的歌——

 “沧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听着那歌者的歌,我的心中顿时生出了异样的感觉。虽然我还不曾见过那名歌者的面容。

 歌声是从那只扁扁的小舟上传来的。这是没有疑问的。我只是不懂,时已近晚,为什么这驾舟人还要不顾风高急朝黑色巨岩疾驰过来。

 驾舟人的歌声,不能不说是好听。就像是有一坛二锅头,被藏了若干年,一朝被人拍散了泥封,于是香气四溢开来,和着风声,声,一口饮下,是何等的惬意,又是何等的豪迈之举。

 小舟在我沉醉歌声的当口,靠在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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