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
　你也是一颗星。曾有着永恒不变的轨迹，与绕太阳而转的九大行星一样不舍昼夜地旋转。这已注定无法改变的轨道似乎就是你生命的全部了。

　你时时刻刻地找寻方向和调整角度，每一刹那和瞬间都可能开始或结束一个新的跋涉，也可能按惯性向前驱驰。不离欣喜，不弃茫然，不很璀璨。但毕竟有自己的热情和时空，且燃烧着，且游着…

　入轨是并不困难的。你沉甸甸地背着书包，背着童稚和痴恋，哭哭啼啼地走向学校，拉着父母衣襟的小手和泪眼出对陌生人群的恐惧。懵懵懂懂地告别了童年。听着大人们的告诫，经历过那启蒙的五年。

　此去走得很远。远离了雀噪的乡村，告别了大榕树下的黄昏，还有那蜇声满地的初，牛背上的笛声，池塘的蛙鸣和与风筝共飞的梦幻。

　再也无暇也不屑去想，太阳为什么从东边升起，天上究竟有多少颗星星，也不再有时间去用小手托着下巴聆听邻院的婆婆，翻来覆去地讲牛郎织女的七夕相会和美女蛇的故事。因为爸妈和老师清楚地告诫，你现在已不再是梦魇呓语里所诉，透过风干的泪眼所见的童年了。

　每次走在泥泞的乡村田埂上，你也曾为自己跋涉的艰辛而抱怨，而路边的青草野花也会因你打破它们的宁静而怨恨。

　现实总是比想像枯燥乏味。你滑入了新的星空和轨迹，只能象地球绕太阳旋转那样，不能因迟缓而象慧星一样，离太阳远近，就越熔化成那刹那的光环和凄美；或者变幻似流星，在别人不曾眨眼时，便已坠落于尘埃，成为众多不灭星辰的观众和看客，在一旁仰望和膜拜别人，会为自己那瞬间的一掠一亮和轨的遗憾。你知道，只有象陀螺一样高速旋转，才能排除外界的干扰。

　你再也不敢在上课时趴在桌子上如饥似渴地阅读《红与黑》、《稻草人》和《伪君子》；再不会心游神驰于《哈克贝恩历险记》、《西游记》、《封神演义》；再也不敢有大战三国的豪迈，硬充梁山泊好汉侠气或再演绎怡红公子的绵和浪漫。

　终于不敢逾越雷池半步的你，成了老师上体育课时放置的跳高横杆、跳远的标尺、三角几何里的勾股定理、古汉语中的句逗。更成为父母双亲与邻居客人聊天时的谈资和笑脸。

　也许是因为常乘同一条船在固定的航线行驶，参照同一航标灯定向，在指定的港湾停泊。当台风海啸袭来时，在慌乱中你搭错了舢板，踏入了人生漂泊的海盗船。其间的经历和心动，使你面对硕大的海面，重新审视自己，却无法回归自己初始的状态。

　高中的一天，你寂寞时把自己写满青春缱绻绵、少男少女心萌动的记来给伙伴看了。这样，你成了出众的焦点和谈资，也为流言蜚语的泛滥开启了一泻千里的闸门。从此，你的心渐渐失去了悸动后寒冬里的凄风冷雨，你粉红的笑靥也由红归之于黑夜般黯淡无光。

　从此，你再也不敢袒心声。关紧心门，紧锁住七窍八空，徐庶进曹营般谨慎，每每像猫头鹰一样即使在荧夜也圆睁着枯槁的双眼，防范每一丝可能的伤害。再也不敢率而为，蹑手蹑脚地走过每一个陌生的窗前，时常象蝙蝠一般在飞行中释放眼不可见的超声波，凭第七感觉去捕捉着每一个信息，做出最繁复也最准确的判断。

　你构筑另一个自我不厌其烦。直至那道围墙高起摩天，直到那塔尖直矗云天。每一砖一瓦都是你用自己的懦弱、卑微、恐惧、懒惰、苦恼、孤寂、悲愤、抑郁等恶之花瓣多年沉埋锻造萃炼。尽管面无表情，尽管不声，依旧如阳光灿烂，如夏花璀璨，但心如波涛泛滥，情如海，脑海狂风大作。别人所见的只能是心如止水，气息如兰。

　艰难地走过至苦至痛的泥沼，仿佛觉得世间到处大路朝天和坦途一片。“天上的星星象地上的众生一样稠密，地上的人群像天上的星星一般遥远。当它们共同走过了一程又一程，谁也甭想走进他人心间！”进入大学后的第一篇记的扉页就是这样开始翻开的。至少，这样的想法那时象喜马拉雅山的坚冰和北极圈的雪原那样亘古不变。

　即使走过图书馆、教室、食堂、影剧院、舞厅，听着窗外枝头的出双入对的小鸟的呢喃，看到三好坞畔双宿双栖的鸳鸯和鸭秋雁夏荷冬梅，你也心无所动，炉火不烧。“迟开的花毕竟也是花，只有开得像铁树或昙花，才会更美更。”你依旧故我，依旧洁身自好，依旧孤芳自守。尽管你心底也曾时时杨柳风拂面。

　那个男孩子活泼健谈，张口成章，面柔心热，投足魅现。象他家乡的厚重的山那样拔，眉目如炬频闪，无雨无云的遮拦；象家乡旁那条小河柔缓的滋润万物，淡淡淙淙的光晕弥漫，轻轻地歌罢掉头东去。

　不知是什么时候，你对他产生了好感。或许是那次去打桥牌，你们把校园的第一搭档打得晕头转向；或许是那次在一个楼梯间他侃侃而谈，学理科的人竟把诗歌、人生、李白与建筑、古典文学与现代科技等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东一言西一语地洋洋洒洒地旁若无人地谈论，眼睛还散发出别人眼睛从未见过的自信和诚挚的光辉。他的每一举手每一投足，都像一只调皮淘气的蜜蜂倏地钻入了你过去坚如磐石如今却半遮半掩的心田和花间。

　在那天的记本里你的诗这样写着：“或许我还没赢得你更多的好感，尽管我的期待染绿了山；或许我还没引起你一丝注意，尽管我的勇气鼓满了帆！”

　这样的日子，你的眼始终在他的身上停留，口里却总是紧锁，双方的眼光却像泾渭分明的汇入黄河，他自管自的热情如火，你只做一个最好的倾听者；这样的日子，你的心不舍昼夜如饥似渴地把他想和盼，梦醒之后却只有沉默，双方的交流也只限于远远地对望象两座山相视两不厌，你随意地鼓励他做事，或编辑报纸或组织社团活动或搞讲座，你只是他活动的普通但坚定近乎顽固的参与者。

　他象一个流星般提前两年毕业，即将远赴漠北工作了。那一夜，你的心再没有一点矜持和淡漠，你走过校园的每一个共同走过的角落，躺在并肩交谈过的草坪上，将宿舍外的阳台栏杆拍遍。还来到那个被你们命名为“心之驿站”的小屋，此时梧桐树间刮起了狂风，树间之叶在料峭的寒中颤抖象你此刻的心；湖畔的小亭子檐下的雨帘象几行飘落的泪，不知是你的眼中来，还是天上飘来？

　你整整一个长夜，独自走过校园，走过双方短短几个月的记忆，那没有发现的依恋竟然如此清晰地象那场风那场 　m.xZixS.c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