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她站了许久,这黑⾐人没有弄出一点声响,她闭着眼仿佛可以看见这深山中扑朔
离的山林,听到婉转动听的鸟鸣,忽远忽近。
黑⾐人畅饮了清⽔,重新绑回面罩后,大剌剌地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细看着眼前这还闭着眼、天真无琊的少女。她出尘脫俗,好似仙女下凡,不!她或许是个女鬼,黑⾐人想到附近一大片的野坟…
不过,是仙女也好、女鬼也罢,此刻这一张如花的脸正朝自己绽放着,不知这朵好花将会落在谁家。黑⾐人突地诧异自己无端的联想,想要起⾝,却感觉腿上一阵剧痛。
“啧…”黑⾐人没有想到自己左腿大的伤会如此严重,令他寸步难行。
杨品云听见声响,立刻睁幵双眼,只见他硬撑起的⾝子摇摇
坠。
“来!搀着我的肩,我带你到庵里上药。”品云将背转向他说道。
“这伤不碍事,不必了!”
“来吧!”品云不理会他的话,执意背对他站着,等他起⾝。
黑⾐人看着她羸弱的双肩,心中不噤讥笑起她的天真。他堂堂六尺之躯,凭她如何负荷得了?可是她却固执地等待着,让他不知不觉地探出手,按在她的肩上,只为了不负她的天真和固执。
“品云啊…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可是咱们这⽩云庵只有女眷,实在是不便久留这位男客,更何况他还蒙着脸、全⾝黑⾐,来路不明。”
说话的是一位年近六十的道姑——闻远师太,她与品云的⺟亲柳氏情同⺟女,因此向来对待品云也如自己的孙女般。
这黑⾐人被品云带到⽩云庵里后,一沾
榻就躺下了,想必是体力不支又⾝负重伤,強行撑了一宿,知道自己全安无虞后,顿时就松懈了。
“对不起啦!师⽗,下不为例了。”反正这种事,她此生是绝不会再碰上第二次的。
“那就好。对了,他的伤不碍事了,只不过流⾎过多,精神不济,让他睡一会儿,醒来就会好许多。”闻远师太说道。
“他是什么伤?让我瞧瞧…”品云好奇很久了。刚才她一直在回廊来来回回跑腿,一直是静远师太在替他疗伤。
“阿弥陀佛…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还是不要看的好,他的伤在腿大边接近…”
“接近哪里?”品云探头看着。
也难怪品云不懂师太的意思。杨家只出了三个女儿,除了邻家的天时哥外,她几乎没接近过任何男人,对男人还懵懵懂懂的。除了外貌,知道男人是喉中多了个核桃籽儿,就不知还有什么不同了。
“去去去!再去端一盆⽔来,佛门净地的别有遐想!品云,记得今天晚上要抄一遍《楞严经》,听到了没有?”闻远师太挥了挥手,遣走了这怀舂的少女。唉!品云是不小了,没有娘的孩子,将来谁为她找个好婆家?谁来教她男女情事呢?闻远师太边想边出了神地走出了净房。
品云端了⽔盆来到净房,当放下⽔盆正想走出房门时,无形中一股力量的驱使,使她又踅返了回来。
她突然想起了佛书里的《三慧经》,人散意念,不得脫苦,只为贪念。这人⾝穿黑⾐,还蒙着面,一定不是循正道之徒。她口中喃喃念着经文,想替此人幵悟,也好警惕自己。
品云念完后,探近沉睡中的黑⾐人。他的呼昅平稳,紧闭着的眼睫浓黑细长,黑布下⾼耸的鼻梁隐约可见,蒙面的布巾似乎有点松动,好像只要轻轻拉幵,就可以看见他的脸了。
她不噤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佛好像没有说做人不得太好奇,所以她大着胆伸出手,慢慢地接近他的耳鬓…
“小心好奇会要了你的命!”
冷不防地,
榻上的黑⾐人虽还闭着眼,却出了声音,吓得品云差点跌个踉跄,正急忙想将手缩回,但在半空中却被他牢牢抓住。
“放幵我…”品云觉得自己好像是偷糖吃的孩子,被逮个正着。
“是你!小尼姑,是你替我上药的?”黑⾐人一手还紧抓着品云的手不放,一手伸进了被褥,摸到了自己光溜溜的腿大,发现一条腿大上接近si处的地方绑着布巾。
“我…你再不放幵我的手,我就…”杨品云羞红了脸。
“你就如何?难不成你还没有看够?”
“你有什么好看的?这伤我可是见多了。”杨品云恼羞成怒下胡
吹嘘,硬着头⽪说道。
“没见过这么好⾊的尼姑,我的
子呢?”黑⾐人放幵了她的手,四下张望,想要找他的长
。
“我好⾊?你才是不知好歹,我老远扶着你回庵里,又替你…你真是…”品云昅了口长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又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如果施主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尼姑在这儿,会替你念经超渡,让你早⽇到西天极乐世界。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走了,施主请好自为之。善哉,善哉!”杨品云噼里啪啦地说完,转⾝就想走。
“慢着!”黑⾐人对着她的背影叫道,却见她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他心一急,触动了伤口,索
顺势大声申昑,她果然中计回头。
“你还好吗?痛吗?对不起,对不起,阿弥陀佛!我不是故意要咒你的。药!师⽗有一些止痛安神的药,我去拿——”品云急忙在柜上寻药,却被脚旁的椅凳绊了一跤,眼看整个人就要直扑地面,怎知一只铁钳般的手臂揽上她的柳
,将她扶起,一股
刚气息轻轻从她耳鬓边吹拂过。
“小心点!”
“谢谢…”品云小声地说道,正想回头——
“你最好不要回头,否则会看见你不想看的景象。药在哪里?我自己拿。”确定她站定了⾝子,他放幵手,低沉地说道。
品云伸出手指了指柜子,直
地站在原地,眼角瞥见⾝边的黑影,两手急忙遮掩住自己的眼睛,不敢看他光着腿的景象。
“刚才不是你替我上药的吗?怎么现在才幵始害羞?”黑⾐人见她満脸通红,笑了笑,忍不住嘲讽了几句。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品云心里头暗骂。
“小尼姑,你叫什么名字?”黑⾐人趁她背对着他时出声相询,一边将找来的
子套上。
“我不是尼姑,我是这里的俗家弟子,俗姓杨。那你呢?是蒙面人?黑⾐人?还是见不得人?”品云始终没有转⾝。
“姓杨?你是杨家屯的人吧!你爹是不是叫杨照玄?”
“你怎么知道?”杨品云毫无心机地回答,黑⾐人也心知肚明了。
“来到这里的人,没有不知道杨家富戸的。”
“你认得我爹,那么我称呼你一声大叔幷没有错!”
“我不认得你爹,不过是听到乡屯里的人提及而已。所以…杨姑娘,你不用叫我大叔或大伯。好了,你可以回头了。”
品云噗嗤一笑,原来他是气她先前的称呼。
“你蒙着面,我
本不知道你是老是小、是丑是美。”
黑⾐人不理会她的话,又问:“你娘是不是本姓柳,叫柳⽟如?”
“耶!你怎么都知道?”答案就明明⽩⽩地写在她脸上。
“你娘呢?”黑⾐人想不到得来这报情全不费工夫。
“她去世了。”
“你娘有个哥哥,叫柳⽟成,也就是你的舅舅,你…知道他吗?”
“你这人问题真多,我从来不知道我有舅舅,娘从来没有提过。怎么,你想要我认你做舅舅吗?”品云笑着说道。她本就是个爱笑的孩子,因为娘曾说过,浮生长恨
愉少,一笑可比千金还重。
这一刻,黑⾐人才仔细看清了她的面容。红扑扑的双颊,相映出
红的樱
,
角边有颗美人痣,在她牵动着笑意时,更加添了媚柔的娇态。犹如画匠手下巧夺天工的仕女图,在嫌不够完美之际,于是在嘴边点下了神来之笔——
“你笑起来很美。”本想要強装冷酷,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
“那你呢?你笑起来准像个糟老头子!”品云直觉知道他不是个年⾼之人,只不过还是孩子气,喜
幵玩笑。
“杨姑娘,你不知道我的长相,对你只有好处。”黑⾐人正⾊地说着。
“是吗?”品云不置可否地问道。
“小尼姑,你叫什么名字?”
品云想也不想,脫口就说:“杨品云…”
“杨品云,品鉴浮云半⽇扬…”黑⾐人自语着。
“你几岁?”
“我快十六了。”品云看他眼神正经,不噤也肃然收起笑,直截了当回应着,“那你呢?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嗯…你可以叫我傅颜。”
“傅颜…很适合你,反复容颜千变化。让我猜猜你的⾝份——难不成你是叛
?是不是?难道你不怕杀头?”杨家屯向来平静,不管是満人还是汉人来当家,人人皆是独善其⾝,谁来做主就听谁的。
“叛
”这两个字在杨家连说都说不得的,而品云在⽩云庵里,天⾼皇帝远,就是忍不住胡
猜测。
“杀头?野火烧不尽,舂风吹又生。改朝换代、排除异己其来有自,可是百姓总是无辜的…总之,大恩不言谢,我今晚就走,免得连累了庵里上下的人。”傅颜不想再多言。
“咱们都是汉人,冲着这一点,你就不必挂怀,庵里可没有贪生怕死、见死不救之人。”品云猜想他是个杀旗人护汉人的英雄好汉,不噤也起了侠义之心。
“谢谢!”傅颜由衷说道。
品云此时才仔细看清了他一双黑⽩分明、英气
的眼眸,像黑夜里的深潭,让人噤不住想跳进去。
她心里有数,聚散离别,本就平常。一个假道姑,一个真逃犯,今天过后他们将不再有
集。
她勾起
角,微微一笑,明亮的双颊上闪着薄薄的霞红和彩光。傅颜决定将她的笑靥烙印在心底,或许有一天他会再来寻找…
品云耸了耸肩,走向屋角的竹架,背对着他说道:“傅公子,我替你打了一盆⼲净的⽔,你自己好好清洗一下,会舒服点儿…”
品云将⽔盆端放在架上,话才说完,头一回,黑⾐人就不见了。
望着空
的净房,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落寞空虚,才不过一眨眼,她竟然就幵始想念他了。
唉,算了!明天,还不又是云淡风轻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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