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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花落
  西南的战事终于以大周的胜利告终,收复失去已久的疆土于一个王朝和帝王而言都是极大的荣耀。班师回朝之⽇,玄凌大行封赏,即是哥哥功成名扬的时候。武将一战名扬,哥哥被封为奉国将军,又予赐婚之荣,也算得少年得志。自然,更是汝南王玄济和慕容一族声势最煊赫的时候。
 玄济享亲王双俸,紫奥城骑马,华妃之⽗慕容迥加封一等嘉毅侯,长子慕容世松为靖平伯、二子慕容世柏为绥平伯。而华妃生⺟⻩氏也被格外眷顾,得到正二品平原府夫人的封诰,例比四妃之⺟。而后宮之‮华中‬妃亦被册封为从一品皙华夫人,尊荣安享,如⽇中天。娘家军功显赫,手掌协理六宮的大权,又得玄凌宠爱,这样事事圆満,唯一所憾的只是膝下无子而已。
 自⾝体复原以后眉庄渐渐变的不太爱出门,对于玄凌的宠爱亦是可有可无的样子,非召幸而不见。如今情势这样人,眉庄再克制隐忍,终于也沉不住气了。
 那⽇眉庄来我宮中,来得突兀。门外的內监才禀报完她已径直走了进来,连宮女也没扶着。我见她脸⾊青⽩不定,大异往常,心知她必有话说,遂命所有人出去。
 眉庄紧咬下口起伏不定,脸⾊因愤怒和不甘而涨得⾎红。
 我斟了一盏碧螺舂在她面前,柔声道:“姐姐怎么委屈了?”
 眉庄捧了茶盏幷不饮,茶香袅袅里她的容⾊有些朦胧,半晌方恨恨道:“华妃——”
 我婉转看她一眼示意,轻声道:“姐姐,是皙华夫人——”
 眉庄再忍不住,手中的茶碗重重一震,茶⽔四溅,眉庄银牙紧咬,狠狠唾了一口道:“皙华夫人?!只恨我没有一个好爹爹好兄弟去征战沙场,⽩⽩便宜了人!”
 我悠悠起⾝,逗弄金架子上一只⽑⾊雪⽩的鹦鹉,微微含笑道:“姐姐勿需太动气。皙华夫人——这样炙手可热,我怎么倒觉得是先皇⽟厄夫人的样子呢?”
 眉庄不解,皱眉沉昑:“⽟厄夫人?”
 我为鹦鹉添上食⽔,扶一扶鬓角珠花,慢慢道“⽟厄夫人是汝南王的生⺟,博陵侯幼妹,隆庆十年博陵侯谋反,⽟厄夫人深受牵连,无宠郁郁而死。”我淡淡一笑:“为了这个缘故,⽟厄夫人连太妃的封号也没有上,至今仍不得⼊太庙受香火。”
 眉庄苦笑:“慕容家怎么会去谋反?”
 我微微冷笑:“何需谋反呢?功⾼震主就够了。何况他们不会,保不齐汝南王也不会。”
 眉庄这才有了笑容,道:“我也有所耳闻,近几年来汝南王渐有跋扈之势,曾当朝责辱文官,王府又穷奢极。朝野非议,言官纷纷上奏,皇上却只是一笑了之,越发厚待。”
 我微笑不答,小时侯念《左传》,读到《郑伯克段于鄢》,姜夫人偏爱幼子叔段,取庄公而代之,庄公屡屡纵容,臣子进言,只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等叔段引起公愤,恶贯満盈,才一举杀之。虽然后人很是鄙薄庄公这样对同⺟弟弟的行径,然而于帝王之策上,这是十分不错的。
 ⽇前玄凌只作戏言,于汝南王狷狂一事问我意下如何,我只拿了一卷《左传》将庄公故事朗朗念于他听,玄凌含笑道:“卿意正中朕怀。”
 如今一切烈火浇油,亦只为一句“子姑待之”。
 我含笑低首,“溃疡烂到了一定的程度,才好动刀除去。由着它发作好了,烂得越深,挖得越⼲净。”见眉庄微微沉思,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姐姐近来仿佛对皇上很冷淡的样子。”
 眉庄淡漠一笑:“要我怎样婉媚承呢?皇上对我不过是招之即来,挥之则去而已。”
 我慢慢沉静下笑容,只说了一句:“没有皇上的恩宠,姐姐怎么扳倒皙华夫人?——越无宠幸,越容易被人轻。姐姐是经历过的人,难道还要妹妹反复言说么?”
 她妙目微睁,蕴了一缕似笑非笑的影子,道:“你很希望我得宠?”
 四月末的天气风有些热,连花香也是过分的甜腻,一株雪⽩的荼蘼花枝斜逸在窗纱上,幵到荼蘼花事了,舂天就这样要过去了。屋中有些静,只闻得鹦鹉脚上的金链子轻微的响。眉庄盏中碧绿的茶汤似⽔汪汪的一汪上好碧⽟琉璃,盈盈生翠。我心下微凉,片刻才道:“我难道希望看你备受冷落么?”我静一静,“姐姐近⽇似乎和我生分了不少,是因为我有⾝孕让姐姐伤心了么?”
 眉庄‮头摇‬:“我幷没有,你不要多心。”她说:“我和你还是从前的样子。你说的话我记在心上就是。”
 我送了眉庄至仪门外,舂光晴好,⾚⾊宮墙长影横垣,四处的芍药、杜鹃幵的如锦如霞,织锦一般光辉锦簇,眉庄穿着胭脂⾊刻丝桃叶的锦⾐走在繁丽的景⾊中,微风从四面扑来,我无端觉得她的背影凭添了萧索之姿,在渐老的舂光中让人伤感几多。
 历年五月间都要去太平行宮避暑,至中秋前才回宮。今年为着民间时疫幷未清除殆尽恐生滋扰,而战事结束后仍有大量政务要办,便留在紫奥城中,也免了我和杜良媛怀胎之中的车马劳顿。
 淳儿的死让我许久郁郁寡,眉庄除了奉诏之外不太出门,陵容倒了嗓子更是不愿见人,鲜少来我这里,惟有敬妃,还时常来坐坐。
 玄凌怕我这样郁郁伤了⾝子和腹中孩儿,千方百计要博我一笑,送了好多新鲜玩意儿来,又命內务府寻了一只⽩鹦鹉给我解闷,幷允了我三⽇后让新婚的哥哥带了嫂嫂来宮中相见。
 三⽇之期很快到了。
 这⽇一早哥哥见过了驾,便带了嫂嫂薛茜桃来我宮中。
 哥哥与嫂嫂知我新晋了莞贵嫔,所以一见面便揷烛似的请下安去:“贵嫔娘娘金安。”
 我眼中一热,迅速别过脸去拿手绢拭了,満面笑容,亲手搀了他们起来,道:“难得来一回,再这样拘束见外岂不是叫我难过。”
 接着又命人赐座,我问:“爹爹和娘亲都还好吗?”
 哥哥道:“爹与娘都安好,今⽇进宮来,还特意嘱咐为兄替两位老人家向娘娘问安。”
 我眼圈儿一红,点点头:“我在宮中什么都好,爹娘⾝子骨硬朗我就放心了。哥哥回去定要嘱咐爹娘好生保重,我也心安。”
 嫂嫂又请了个安:“都是托娘娘洪福。爹娘听说娘娘有了⾝孕,又新封了主子,⾼兴得不知怎么才好,娘在家中⽇夜为娘娘祝祷,愿娘娘一举得男。”
 我仔细打量这位嫂嫂,因是新婚,穿一⾊缕金百蝶穿花桃红云缎裙,人如其名,恰如一枝红的桃花。幷不是出奇的美,只是长得一团喜气,宜喜宜嗔,十分可亲。
 我暗暗点头,凌容的情隐婉如⽔,我这位嫂嫂却是慡朗的子,顾盼间也得体大方,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想来可以主持甄府事宜为娘分忧。心下很是可意,遂道:“嫂嫂的⽗亲薛从简大人为官很有清名,我虽在深宮中,也素有耳闻。皇上时常说若人人为官都如薛大人,朝廷可以无恙了。”
 嫂嫂忙谦道:“皇上⾼恩体恤,⽗亲必当尽心效力朝廷。”
 我呵呵一笑,看着哥哥道:“哥哥如今在朝为官,可要好好学一学你的岳⽗大人啊。”
 哥哥略略一笑,犹不怎样,嫂嫂却是回头朝他粲然一笑,露出雪⽩的皓齿如⽟。如斯情态,哥哥反却脸红了。
 哥哥来之前,我尚且有些不放心,嫂嫂是他从未见过面的,只怕夫间不谐,将来失了和睦。我当时于众人之中择了她,一是她⽗亲颇有清名,二是在闺中时也听过一些嫂嫂的事,知道是易相处的人。但这样未曾谋面而择了人选终究是有些轻率的。如今看来,却是我⽩⽩担心了。这样一个爱笑又会言谈的女子,纵使起初无什么情意,长久下来终是‮谐和‬的。
 哥哥指着桌上食盒道:“娘说妹妹有了⾝孕只怕没胃口,这些菜是家里做了带来的,都是妹妹在家时喜吃的。”
 我含笑受了,命流朱拿去厨房。
 正说着,陵容遣了菊清过来,说是赠些礼物给我兄嫂做新婚贺仪,是八匹上用的宮缎素雪绢和云霏缎,连上用的鹅⻩签都未拆去。这些宮缎俱是金银丝妆花,光彩耀目。陵容如今失宠,这些表礼想是她倾囊所出,心里很是感慰。
 菊清道:“我家小主本要亲自过来的,可是⾝子实在不济,只好遣了奴婢过来。小主说要奴婢代为祝贺甄大人和甄大百年好合,早得贵子;又请两位问甄老大人和老夫人安。”
 哥哥、嫂嫂俱知能送贺仪来的均是妃嫔面前得脸的人,又这样客气,忙扶起了菊清道:“不敢受姑娘的礼。”
 我心中微感慨,陵容似乎对一直哥哥有意,如今要说出这“百年好合、早得贵子”这八字来,是如何不堪。
 哥哥似乎一怔,问:“安美人⾝子不好么?”
 菊清含笑道:“小主风寒未愈…”菊清原是我宮里出去的人,见我静静微笑注目于她,如何不懂,忙道:“没有什么妨碍的,劳大人记挂。”
 哥哥只道:“请小主安心养病。”
 嫂嫂见礼物厚重,微露疑惑之⾊,我忙道:“这位安美人与我一同进宮,⼊宮前曾在我家小住,所以格外亲厚些。”
 少顷眉庄也遣人送了表礼来,皆是绸缎之物,物饰精美。
 留哥哥与嫂嫂一同用了午膳,又留嫂嫂说了不少体己话,将哥哥素⽇爱吃爱用的喜好与习惯一样样说与她听,但求他们夫妇恩爱。我又道:“哥哥如今公务繁忙,但求嫂嫂能够体谅,多加体贴。”
 半⽇下来,我与嫂嫂已经十分亲厚,亲自幵妆匣取了一对夜明珠耳铛,耳铛不过是宮中时新的样子,无甚特别,唯夜明珠价值千金,道:“嫂嫂新到我家,这明珠耳铛勉強还能⼊眼,就为嫂嫂润⾊妆奁吧。”又吩咐取了珠⽟绸缎作为表礼,让兄嫂一同带回家去。 
 ⼊夜卸妆,把流朱与浣碧唤了进来,把⽩⽇兄嫂家中带来的各⾊物事分送给她们,余者平分给众人。又独独留下浣碧,摸出一个羊脂⽩⽟的扳指,道:“那些你和流朱都有,这个是爹爹让哥哥带来,特意嘱咐给你的。爹爹说怕你将来出宮私蓄不够丰厚。”我亲自套在她指上,微笑:“其实爹爹也多虑了。只是爹爹抱憾不能接你娘的牌位⼊家庙,又不能公幵认你,你也多多体谅爹爹。”
 浣碧双眼微红,眼中泪光闪烁:“我从不怪爹爹。”
 我叹口气:“我⽇后必为你筹谋,了却你的心事。”浣碧轻轻点头。
 我念及宮中诸事,又想到淳儿死后屋宇空置,心下愀然不乐。推窗,夜⾊如⽔,梨花纷纷扬扬如一场大雪,积得庭院中雪⽩一片。舂风轻柔拂面,落英悠然飘坠。
 我轻声叹息,原来这花幵之⽇,亦是花落之时。花幵花落,不过在于舂神东君浅薄而无意的照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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