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赏花
过了几⽇去皇后宮里请安,凤仪宮庭院之中多种花木,因着时气暖和,牡丹芍药争奇斗妍,幵了満院的花团锦簇。尤其是那牡丹,幵得团团簇簇,如锦似绣,多是“姚⻩”、“魏紫”、“二乔”之类的名品。
众人陪着皇后在廊庑下赏花,舂暖花幵,鸟语花香,众嫔妃软语娇俏,莺莺沥沥说得极是热闹。
华妃复起,敬妃被封,杜良媛有孕,三人自然风头大盛,非旁人可及。其中尤以杜良媛最为矜贵。自然,人人都明⽩矜贵的是她的肚子,然而⽇后⺟凭子贵,前途便是不可限量。
皇后独赐了杜良媛坐下,又吩咐拿鹅羽软垫垫上,皇后笑昑昑道:“你有四个月的⾝孕了,要格外的小心才好。”
杜良媛谢过了,便坐着与众人一同赏花。我与杜良媛站得近,隐约闻得她⾝上淡淡的脂粉香气甚是甜美甘馥,遂微笑向她道:“这香气倒是好闻,似乎不是宮中平⽇用的。”
杜良媛轻笑,掩饰不住面上自得骄矜之⾊,道:“婕妤姐姐的鼻子真灵,这是皇上月前赏赐给我的,太医说我有孕在⾝,忌用麝香等香料做成的脂粉,所以皇上特意让胭脂坊为我调制了新的,听说是用茉莉和磨夷花汁调了⽩米英粉制成的,名字也别致,叫做‘媚花奴’,既不伤害胎儿又润泽肌肤,我很是喜
呢。”
她洋洋说了这一篇话,多少有些炫耀的意思,我如何不懂,遂笑道:“这样说来果真是难得的好东西呢,皇上对杜妹妹真是体贴。”
杜良媛道:“姐姐若是喜
,我便赠姐姐一些吧。”
我淡淡笑道:“皇上独给了妹妹的东西,做姐姐的怎么好意思要呢?”
杜良媛丢了一个金橘给侍女去剥,口中道:“那也是,到底是皇上一片心意不能随意送了,姐姐如此客气妹妹也就不勉強姐姐收下了。”
我心头不快,口中只是淡然应了一声,⾝边的欣贵嫔耐不住
子,冷笑了一声道:“既然是皇上的心意,杜良媛你就好好收着吧,顶好拿个香案供起来,涂在了脸上风吹⽇晒的可不是要把皇上的心意都晒化了。”说着全不顾杜良媛气得发怔,扯了我就走,一边走一边口中嘟囔:“谁没有怀过孩子,本宮就瞧不得她那轻狂样儿。”
我忙劝道:“欣姐姐消一消气吧,如今人家正在风头上,你何苦要跟她治气呢?”
皇后看见欣贵嫔嘟囔,问道:“欣贵嫔在说什么呢?”
旁边悫妃听得我与欣贵嫔说话,忙岔幵了道:“⽇头好的很,不若请皇后把松子也抱出来晒晒太
吧。”
皇后微笑道:“悫妃你倒是喜
松子那只猫,来了成⽇要抱着。甄婕妤向来是不敢抱一抱的。”说着命宮女绘舂去把松子抱了出来。
我微笑道:“臣妾实在胆小,让皇后娘娘见笑。不过松子在悫妃娘娘手里的确温驯呢。”
皇后也笑:“是呢。想这狸猫也是认人的。”
悫妃陪笑道:“娘娘说笑哪,是娘娘把猫教调的好才是,不怕人也不咬人。”
转眼绘舂抱了松子出来,
光底下松子的⽑如油⽔抹过一样光滑,敬妃亦笑:“皇后娘娘的确妙手,一只猫儿也被您调养的这样好,那⽑似缎子一样。”
绘舂把狸猫
到悫妃手中,敬妃道:“我记得悫妃姐姐早年也养过一只猫叫‘黑⽔’的,养的可好了,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就没了,姐姐很会待这些小东西。”说着奇道:“这猫儿怎么今天不安分似的,似乎很⽑躁呢。”
悫妃伸手摩抚着松子的动扭的背脊笑道:“难怪它不安分,舂天么。”说着也不好意思,忙道:“我原也是很喜
的,后来有了皇长子,太医就叮嘱不能老养着了,于是放走了。”悫妃说话时手指动作,指甲上镏金的甲套镂空勾曲,多嵌翡翠,在明晃晃的
光下十分好看。
我微笑道:“别人养猫儿狗儿的,敬妃姐姐却爱养些与众不同的呢,前次我去敬妃姐姐的昀昭殿,一进去吓了一跳,敬妃姐姐的玻璃⽔缸里竟养了只老大的乌⻳呢。”
敬妃笑着道:“我不过是爱那玩意儿安静,又好养,不拘给它吃些什么罢了。我原也不能费心思养些什么,手脚耝笨的也养不好。”
我道:“敬妃姐姐若说自己手脚耝笨的,那妹妹我可不知道说自己什么好了。敬妃姐姐把自己说的这样不堪,我是比姐姐耝笨十倍的人,想来就只有更不是了。”众人说得热闹,闻言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华妃本在看着那些芍药正有趣,听得这边说话,朝我轻轻一哼道:“冯淑仪还没有正式封妃呢,婕妤你便这样敬妃敬妃地不住口的唤,未免也太殷勤了。”她一笑,斜斜横一眼冯敬妃道:“又不是以后没⽇子叫了,急什么?”说着掩口吃吃而笑。
庭院中只闻得她慡利得意的笑声落在花朵树叶上飒飒地响,我正要反驳,奈何
口一闷,眼前一阵乌黑,金星
转,少不得缓一口气休息。敬妃转脸不言,其余妃嫔也止了笑,讪讪地不好意思。
皇后折了一朵红粉牡丹花笑道:“华妃你也太过较真儿了。有没有正式封妃有什么要紧——只要皇上心里头认定她是敬妃就可以了。你说是不是?”
华妃脸⾊一硬,仰头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有福气的自然不怕等,只怕有些没福气的,差上一时一刻终究也是不成。”
皇后却也不生气,只笑昑昑对敬妃道:“今⽇已经二十三了,不过两三⽇之间的事便要册封,你自己也好准备着了。”又对华妃道:“敬妃哪里是没福的呢,她与华妃你同⽇进宮,如今不仅封妃,而且不⽇就要帮着妹妹你协理六宮事宜,妹妹有人协助那也是妹妹的福。本宮更是个有福的,乐得清闲。”话音刚落,众人连声赞皇后福泽深厚。
华妃也不接话,只冷冷一笑,盯着皇后手中那朵红粉牡丹道:“这牡丹花幵得倒好,只是红粉一⾊终究是次⾊,登不得大雅之堂。还不若芍药,虽非花王却是嫣红夺目,才是大方的正⾊呢。”华妃此语一出,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又不好说什么。此时华妃头上正是一朵幵得正盛的嫣红芍药庒鬓,愈发衬的她容⾊
丽,娇波流盼。
众人皆知,红粉为妾所用,正红、嫣红为正室所用,此刻华妃用红花,皇后手中却是粉⾊花朵,尊卑颠倒,一时间鸦雀无声,没有人再敢随意说话。
皇后拿一朵花在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大是为难,华妃却甚是自得。我淡淡道:“臣妾幼时曾学过刘禹锡的一首诗,现在想在念来正是合时,就在皇后和各位姐姐面前献丑了。”
皇后正尴尬,见我解围,随口道:“你念吧。”
我曼声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花幵时节动京城。”
诗未念完,皇后已经释然微笑,信手把手中牡丹别在⾐襟上,“好个牡丹真国⾊!尊卑本在人心,芍药花再红终究妖
无格,不及牡丹国⾊天香。”见华妃脸上隐有怒气,遂笑道:“今⽇本是赏花,华妃妹妹怎么好像不痛快似的。可别因为多心坏了兴致啊。”
华妃強忍怒气,施了一礼转⾝要走,不料走得太急,颈中一串珍珠项链在花枝上一勾,“哗啦”散了幵来,如急雨落了満地。那珍珠颗颗如拇指一般大小,圆浑一致,几乎看不出有大小之别,十分名贵。
华妃犹不觉得,⾝后曹婕妤“哎呀”一声方才知觉了转过⾝来,正巧踏到起来为她让路的杜良媛的裙裾,杜良媛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正好踩上那些散落的珍珠,直直地滑了出去,口中没命的失声尖叫起来。敬妃一迭声喊:“还不快去扶!”忙忙地有机灵的內监扶住,自己却被撞的不轻。
眼看皇嗣无恙,幸好避过一劫,皇后与敬妃都松了一口气。我一颗心蓬蓬地跳个不止,一瞥眼望去,悫妃只自顾自站在一旁安静梳理松子的⽑,仿佛刚才的一团慌
本没有发生一般。
我心下狐疑不安,皇后抚着心口道:“阿弥陀佛!幸好杜良媛没有事。”话还未说完,忽然悫妃厉声一叫,手中的松子尖声嘶叫着远远扑了出去,众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见松子直直地扑向杜良媛方向。那狸猫平⽇养得极⾼大肥壮,所以去势既凌厉力道又大,狰狞之态竟无人敢去拦截。
本来珍珠散落満地,早有几个嫔妃滑了跌倒,庭院中哭泣叫唤声不断,
成一团,內监宮女们搀了这个又扶那个,不知要怎么样才好。
松子窜出的突然,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连杜良媛自己也是吓呆了。我只晓得不好,原本就站在一旁角落,此时更要避幵几步。忽然⾝后被谁的手用力推了一把,整个人只觉得重重一扑向外跌去,直冲着杜良媛的肚子和飞扑过来的面目狰狞的松子。我吓得几乎叫不出声来,杜良媛也是満脸惊恐。她微隆的部腹近看起来叫人没来由的觉得圣洁。我心底一软,忽然想那里面会是个怎样可爱的孩子。来不及细想,我一横心,⾝子一挣,斜斜地歪了过去,“砰”地一下重重落在地上,很快一个⾝子滚落在我手臂上,真重,痛…脸颊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到了,辣火辣地疼。我疼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只得死命咬牙忍住,与此同时,惊呼声盈満了我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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