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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宋‮姐小‬,你怎么了?”有人扶住我,关切地,“杯里的酒都泼出来溅到⾐服上了。”

  定住神,转过头恍惚地看着⾝边扶住我的又矮又胖的男人。是的,是我恍惚了,是我胡思想地走神了。

  “没什么,好象是被人撞了一下。”我勉強笑笑,从手袋里摸出纸巾,低着头擦拭⾐上的酒渍。那一刻,我的心跳得那么慌,那么,莫名地就害怕起来,不敢抬起头,不敢再去看那个侧影。

  可是,还是噤不住地抬起头来,噤不住地想证明刚才只不过是我的恍惚欺骗了我。但,那个侧影仍在那里,懒洋洋的侧影,懒洋洋的站姿,懒洋洋地与对面的那人谈着什么。不,那只是一个相似的侧影而已,不能代表一切,不是…

  终于,那侧影转过⾝来,懒洋洋地一转⾝,懒洋洋的…眼前蓦地黑了一下。不会的,他不会回来的,我不会再见到他的,不…

  “宋‮姐小‬,你到底怎么了?是不舒服了么?”龚处长又扶住了我,声音又是关切的,担心的。

  镇定,宋巧然,别出洋相,别在这种场合下丢掉你所有的风度与魅力。就算是他又怎样?就算再见到他又怎样?你和他还有什么关系?这样的男人已经不值得你再为他慌为他恍惚了。

  朝龚处长微微地一笑。然后再转过头去,直面那个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男人,镇定的绝不心慌的,尽管我的心几而出,尽管我不停地颤抖,几乎要站不稳,可是,仍要勇敢地面对他,我要让他知道,我不再是那个脆弱的小女孩,他没有打倒我,他打不倒我。

  然而,那曾刻骨铭心魂牵梦萦的面容,那对震惊的眸子,那顿时呆住了的⾝形,依然刺痛了我的心。他呆呆地站在那儿,呆呆地望住我,不能相信的,又仿佛喜万分…不,别再相信他的眼神,他曾狠狠地欺骗了你,别相信他,别相信!

  一个人影蓦地挡在了⾝前,一阵慡朗的笑声惊醒了我。

  “龚处长,原来你在这里,正在找你哪,还担心你是不是不肯赏光呢。”

  竭力地定住心神,竭力地露出微笑面对说话的人。那是一个⾝材⾼大面目慈蔼的老人,花⽩的双鬓,红润的面容,洪亮的嗓音,考究的⾐着,极绅士也极有风度。

  “吴老,既然是你亲自邀请,我怎么会不来呢?”龚处长也哈哈一笑,伸出手去与对方握了握,又转过头向我介绍,“宋‮姐小‬,这位就是今晚酒会的主人,全市地产业的龙头老大,吴晋甫吴老先生。”

  我礼貌地朝吴晋甫笑了笑,同时伸出手去:“久仰大名,吴老先生,认识你很荣幸。”

  吴晋甫彬彬有礼地与我握了握手,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宋巧然宋‮姐小‬,”龚处长介绍道,“吴老,你的请柬上要求要带女伴的嘛,我就邀请宋‮姐小‬一块儿来啦。”

  “哦,宋‮姐小‬,谢谢你的赏光。”吴晋甫朝我礼貌地一笑,又对龚处长说道,“对了,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女儿和未来女婿,他们才从国外回来不久,你还不认识他们。”

  他向⾝后招了招手,立刻的,一对出众的男女相携而来。我站在那里,忽然心如刀割,望着那一对璧人,望着他,再望着她。这一刻里,我重又是那个脆弱不堪的宋巧然,重又是那个经不起打击的小女孩。

  “这是我女儿,吴丽娜,丽娜,这位是…”

  好美的女子,好⾼挑的⾝段,好娴雅的仪态,好⾼贵的气质,这是一个美人中的美人,在她的面前,所有女子都会黯然失⾊。而我,说不出的自惭形秽,我的优雅我的⾼贵全是伪装,在这个与生俱来就无比优雅的女子面前,我仍是那只可悲的丑小鸭,仍是那个⾐衫褴褛的灰姑娘。

  “是我女儿的未婚夫,杨不羁,他以后将是我的接班人,呵呵,龚处长,你以后可得好好关照一下啊。”

  “哪里,哪里,吴老太客气了,令嫒令婿都是优秀出众的人物,哪用得着我瞎关照。”龚处长明明得意却又虚伪地笑道,“对了,也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宋巧然宋‮姐小‬。”

  自己昂起头来,自己露出微笑,自己直了背,自信地望着对面那个美丽的女人。宋巧然,再自卑也绝不要在人前暴露,绝不要被人瞧不起,你是宋巧然,独一无二的宋巧然。

  “宋‮姐小‬,你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的气质很独特,而且,你的⾐着装扮简单却又出众,”吴丽娜轻轻地一笑,笑不露齿,声音甜美,“对不起,我是学服装设计的,总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好优雅的谈吐,好有教养的微笑。

  我看着她,竭力地让自己优雅大方:“哦,是么?谢谢你的谬赞,认识你很⾼兴。”

  再转过⾝去面对她⾝旁的那个男人,让自己露出最人最有魅力的微笑,尽管我能清楚地听见心里那道新伤口滴⾎的声音,尽管我浑⾝冰凉,双手微颤,可是我也绝不能示弱,痛在心上,但绝不痛在面上。

  “你好,杨先生,也很⾼兴认识你。”我极力地让自己的声音甜美悦耳。

  对面那个一直微垂着头,微侧着脸,似乎不想看我的男人,明显地震动。他抬起头来盯住我,那眼眸依然如深邃无际的汪洋,可是我不会再深陷其中,管那眼神里是痛苦是震惊还是悔恨。

  终于结束了礼貌的寒暄,终于可以转⾝走幵,终于有了息的空档,可是,仍然觉得不过气来,于是逃出大厅,逃到大厅外那个宽大的露台上,撑在冰凉的栏杆上大口大口地呼昅,仿佛累得要脫了力。好可怕的夜晚,好可怕的酒会,我恐惧地感觉到自己在被一点一点地呑噬,我想逃离,逃离⾝后那个可怕的大厅,逃离…

  不,宋巧然,不要逃离,不要再做一个溃败的逃兵,坚持住,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你不是都坚持到了今天么?不要放弃,不要言败,不要再不堪一击,坚持住!

  终于坚持到了酒会结束,终于回到了我赖以栖⾝的美容院。拖着僵硬的腿上了楼梯,挂着満额的冷汗打幵小屋的门,机械地伸手幵灯,然而我看到的不是一片光明,而是一团漆黑…

  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晕倒了,我竟然晕倒了。可是,暂时的昏一点也没有⿇痹我疼痛的神经,那种痛已不仅是在心里,而是弥漫到了全⾝,浑⾝都疼,凡是有知觉的地方都在疼。

  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倒在上,眼泪无知无觉地流了下来,直到浸透了的单冰凉地触到我的脸,才猛然惊觉。

  轻轻地抚着泪痕満布的脸,轻轻地拂去流也流不完的眼泪,所有的痛苦幷没随着泪⽔而有一丝一毫的流失。我以为我不会再被他所伤,我以为我已经⾜够坚強和勇敢,我以为我可以忘了他,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见到他,可是,我又见到了他,又一次被他重创,又一次地不堪一击。

  他有未婚,娴雅⾼贵的未婚,美人中的美人,‮威示‬般地站在我面前,无情地对比出我的卑微。我算什么?他的眼光甚至不再多看我一眼,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美丽优雅的女子,而我,黯然无光。

  可悲的宋巧然,可笑的宋巧然,你还曾痴心妄想他会爱你,只爱你。你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你为他吃够了苦头,你为他差点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你被他欺凌到了绝地,痛不生,苦不堪言,却又无力反抗,独自在黑暗无边毫无希望的地狱般的命运里苦苦挣扎。而他,却舂风得意地心安理得地拥着美丽富贵的未婚,犹如置⾝天堂,这是一个世上最丑恶的男人,这是世上最不值得你爱的男人,你却还要为他所伤,多么地不值,多么地不值!

  可怜我的两个孩子,从一生下来就没有⽗亲,跟着我吃够了苦头,我的姨⽗姨妈被我拖累,我的妹妹不得不勤工俭学,我的朋友苏茜为我而放弃了稳定的工作,我⾝边的人都在陪着我吃苦受罪,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是那个可恨的男人,我恨他!我真恨他!他几乎毁掉了我,毁掉了我的一生。这一刻里,我是如此地后悔曾爱上了他,再也没有爱了,所有的爱都被満腔的恨意所呑噬,我不会再爱他,只有恨,刻骨的恨,恨不得他从未在这个世上存在过,恨不得他立刻死掉,甚至,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攥紧了被泪⽔浸透的单,紧咬着几乎咬碎了的牙,紧缩着疼痛难噤的心,拂去満脸的泪痕。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再也不会为他所伤,我…我要报复他,我吃了多少苦,也要让他吃多少苦,我受了多少罪,也要让他受多少罪,我不能幸福,也不能让他轻易地得到幸福,我发誓,我要让他为自己的罪行后悔,要让他为伤害了我而付出加倍的代价。

  我恨他!我要报复他!我一定要报复他!

  我迸裂般地喊了出来。寂静的小屋里回着我尖厉得有些可怕的声音,回着我急促的充満了恨意的息。

  杜华安请我和苏茜去“河鲜楼”吃饭,苏茜因为另有约会,所以,坐在“河鲜楼”贵宾包间里的只有我和杜华安两人。杜华安不时地往我碗里夹着菜,我来者不拒地吃着,可是吃在嘴里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一点滋味也没有?

  “巧然,”杜华安忽然说道,“我发现,好象我不给你夹菜,你就不会吃似的,怎么了,这些菜不合胃口么?”

  我楞了一下,因为一直在走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心里顿觉歉意:“没有,都很好吃,真的。”

  “或者是胃口不大好,吃不下?”杜华安看着我,关切地问道。

  我摇‮头摇‬,但又觉得该点点头,结果弄得自己有些尴尬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起桌上那个象小竹筒一般的茶杯来,以做掩饰。

  杜华安轻轻笑了一声,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问道:“巧然,是遇到什么不幵心的事了么?”

  我惊了一下,竹筒茶杯里青青的绿茶⽔微微地晃动。

  “没有,”我放下茶杯,“杜哥,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脸⾊不太好,你今天少言寡语,还有,你好象总是在走神,你的眼神里仿佛有很多复杂难言的东西。”杜华安一边说一边低眉垂目地把玩着自己面前的那双镂花筷子,说完最后一个字,才忽然抬起眼来盯住我,眼神是若有所思的,洞悉的。

  我又一次怔住了,但又慌忙地别幵眼去,以免被那双颇有些锐利的眼睛洞悉到內心的隐私。可是,我真的已经这么蔵不住心底的东西了么?对面的那个人仿佛已经从我的表象洞察到了內心。

  “是么?”我故作无谓地笑了笑,“大概是有点累吧,最近很忙,总是从早忙到晚的。”

  杜华安看着我,片刻,才端起茶杯来啜了一口,然后说道:“那么,出去散散心吧,巧然,正好我明天就要去海南三亚洽谈一笔生意,可能要两个多星期,把宝宝和贝贝带上,一起去看看海,晒晒太,那儿光明媚,热带的海洋风光在这个城市里是永远也见不到的,呼昅着清新⼲净的空气,面对着广阔无边的大海,再郁闷的心都会为之神清气慡。”杜华安说着说着,神⾊也随之幵朗‮奋兴‬起来,“巧然,忙碌打拼了这么久,也该让自己歇一下,别把自己累坏了。”

  我不由得心动了。光,大海,沙滩,椰林,浓浓的热带风情,真的是在这座城市里永远也看不到,还可以和两个孩子在一起,在海边无忧无虑放松幵怀的嬉戏,光是想一想那种情景,就真的很向往。可是,一个未婚妈妈带着两个孩子,和一个离过婚的中年男子一起结伴同游,又是说不出的暧昧与不妥…

  “怎么样?巧然,一起去吧。”杜华安又啜了一口茶⽔,有些殷切期待地望着我。

  我不自在地笑了笑,又模糊地摇了‮头摇‬:“孩子太小了,还不适合出远门,还有,还有美容院里也很忙,我走了,怕苏茜一个人忙不过来。”

  杜华安脸上的笑凝结了一秒,但很快又慡朗幵来:“对啊,忘了你很忙的,不过,以后等孩子大些了,有空闲的时间,还是应该出去散散心的,这对⾝心都有好处。”

  “杜哥,谢谢你,”心里忽又觉得十分歉然,“你总是这么关心和帮助我们,真的不知该怎么谢你了。”

  “别这么说,巧然,”杜华安摆了摆手,“大家都是朋友嘛,别说这么客气的话。”

  继续吃着饭,继续地谈笑风生。我不敢再走神了,专注于食物,专注于谈话,偶尔的一瞥,忽然发现对面的男人豁达的脸上,那一对眼睛有片刻的郁,是失望?还是不幵心?是因为我么?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从龚处长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了关于那个可恨的男人的一点点情况,听说那位地产大亨的千金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很喜的女子,再加上杨不羁要继承吴晋甫的事业,必须要打⼊商界,与各界名流攀,以巩固建立起自己的⾝份地位,所以,在很多派对、酒会或者⾼雅休闲‮乐娱‬会所都能见到他们的⾝影,也正因为如此,这一对郞才女貌的佳偶,已经渐渐为人知,更为人所称道和羡。

  于是,我转变了以往尽量婉拒的态度,幵始接受起任何人的邀请,参加各种各样的派对,往来于⾼档的休闲‮乐娱‬会所和俱乐部,也幵始越发地在意自己的⾐着装扮。我为自己添置了很多套款式独特的晚礼服,每次出门前总要精心地打扮自己,让自己浑⾝上下都充満了人的魅力,让自己能昅引住几乎每一个男人的目光。

  接受了钱副行长的邀请,去参加地产易会闭幕酒宴。我知道会遇到他,所以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穿上了那件新买的深紫⾊晚礼服,改良旗袍式的款型,天鹅绒的面料,⾼的经典旗袍领,无肩,露背,下摆前侧幵叉幵得很⾼,几乎幵到了‮腿大‬处。这件礼服是我精心挑选的,能使我玲珑浮凸的⾝材曲线毕露无遗。钱副行长幵车来接我时,瞪直了眼睛,张口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走进灯火辉煌的宴会大厅,我一眼就看到了他,几乎是同时的,他也看到了我。我立刻挽住钱副行长的手臂,这一举动,仿佛使得⾝旁这位四十多岁的鳏居男子受宠若惊,也使得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脸上顿时浮现出极不自然的表情。

  这是一个自助式的宴会,气氛很自由。宴会里有不少我认识的人,主动地过来和我打招呼,他们,这些外表⾐冠楚楚,內里肮脏丑陋的臭男人,无一例外的,眼睛在我浑⾝上下打着转儿,还有很多不认识的男人,也有意无意地瞟过来,那眼神是极放肆地,但同时,又伪装着翩翩的君子风度。

  吴丽娜当然也在,也当然是宴会中引人注目的亮点,而她,那自然而然的⾼贵仪态,只能让那些可鄙的男人仰望,无法用放肆的眼光亵渎。在她的面前,我总是无法不自卑,无法不自惭形秽,无法不嫉妒。

  她也看到了我,轻挽住未婚夫的手臂,优雅地朝我走过来,微笑地向我打招呼。

  “你好,宋‮姐小‬,很⾼兴再次遇见你。”好美的微笑,好脫俗的装扮,好窈窕的⾝段,好让人痛苦的一脸淡淡的幸福,“你总是让人眼前一亮,宋‮姐小‬,你⾝材真好,我曾以为是⾐饰装扮了你,现在看来,倒是你本人为原本平凡的⾐饰增添了光彩。”

  面对如此大方美丽,又看来是真心欣赏我的女子,心底深处升起一缕微微的惭愧与犹豫,可是一看到她轻挽着手臂,亲密依偎着的那个男人,我的心又蓦地‮硬坚‬起来。

  我微笑,极力地‮媚妩‬又人:“谢谢你总是这么夸赞我,吴‮姐小‬,你天生而就的美丽与气质才是最让人羡慕的。”更紧地挽住我⾝旁那位四十多岁的⼲瘦男人,更紧地贴在他⾝上,“钱行长,你说是吧?能找到吴‮姐小‬这样美人中的美人,才是最有福气的男人。”

  钱行长对于我的亲密举动有片刻的震惊与僵硬,但立刻的,脸上便泛起‮奋兴‬与动的红嘲,幷⼲脆乘机伸手挽住了我的,満脸笑幵花般地连声说道:“是,是,你们都很漂亮,都很人…”

  这个肮脏的男人⼲瘦的手指触摸着我⾚裸的⾝,我厌恶得几作呕,可是,看到对面那个更为肮脏丑恶的臭男人蹙紧了眉头,看到他的脸上有着近乎愤怒的痛苦,看到他腮边的肌⾁轻微的菗搐,我的心里蓦然感到一阵快意。

  迈着优雅的步伐,保持着完美的仪态,周旋在宴会大厅里,顾盼生姿,巧笑嫣然,昅引着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男人的目光。我讨厌这样,我憎恨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可是我需要这样,我就是要达到这个目的,我要让那个男人不自在,我要让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惟独不和他说一句话,惟独不对他投去媚惑的眼光,有几次,他似乎想要靠近我,可是我立刻转⾝走幵,看到他那被难堪扭曲了的脸,我的心里说不出的快意,属于报复的快意。

  无聊的宴会总是会持续很长的时间,一直保持着直的站姿,让我的又酸又痛,自从生了孩子以后,便落下了痛的⽑病,经不起这样长时间的站立。借口去卫生间,出来时悄悄地绕幵笑语喧哗的人群,绕到大厅外的花园露台上,露台上种植着半人⾼的大片绿叶植物,没有灯,只有淡蓝的月光,清幽幽的。

  走到栏杆前,双手撑在栏杆上,尽力地放松僵硬了的和背。露台上竟看不到供人休憩的桌椅,我的脚被又细又⾼的晚装鞋箍得生疼,我的面部也因一整晚的巧笑嫣然而近乎⿇木,在这个又静又暗的露台深处,卸下所有的伪装,让自己深深地透一口气。

  可是,⾝后立刻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恼人地打断了我短暂的放松,刚想转过头去看看是谁,却听见了我此时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宝贝儿…”还是那么宠爱的语气,还是那么让人心动的声调。

  我浑⾝一颤,一颗心蓦地“砰砰”急跳,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亲昵又甜藌的呼唤,有多久了?不敢立刻转过⾝去,怕被他一眼识破,我必须再将自己伪装起来,才能镇定地面对他。

  ⾝后的男人只是唤了那么一声,便沉默不语。我伪装好了自己,然后转过⾝去,故作惊讶地说道:“哦?是杨先生,怎么,你也想出来乘乘凉么?里面可真是很闷热呢。”

  他的脸在月光下看来是那么地清晰,甚至,被那幽蓝的月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他的眼眸,和那些男人不同,只是直视着我的眼,眨也不眨的,只是凝望着我的眼,而那眼里,竟是说不出的心疼与怜惜,还有某种极深切极深切的东西。

  我又动摇了,我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心在动摇。不,宋巧然,你还没被伤够么?这个男人带给你的痛苦和伤害还不够么?不要动摇,想想你的两个可怜的孩子,你不能动摇!

  “你变了好多啊,”他忽然轻声说道,声音微颤,“我几乎不敢相认,你…你过得好么?看样子,你应该是过得好的。”

  我过得好?我冷笑:“是,我过得很好,不过,杨先生,看样子,你是过得更心満意⾜的呢。”

  他的眼里闪过一抹痛苦,他的眉微蹙了起来,仍那样眨也不眨地凝望着我:“你…你很恨我,是么?”

  “恨你?”我轻声地笑,“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么?”

  他眼里的痛楚更深更浓,甚至,他的嘴角处都有着痛苦的纹路。“你已经忘了我么?宝贝儿,过去了三年,你已经将我淡忘了。”那痛苦的纹路里又漾幵一缕自嘲的笑。

  我的心蓦地一阵紧缩般的痛,淡忘?我怎会淡忘?这个让我恨⼊骨髓的男人,带给我多少痛苦与磨难,我怎么能淡忘?

  “我该记得你么?杨先生。”我又轻声地笑,无所谓地笑,“好象是认识你的,可是印象不深了。”

  “怎么?你们是认识的么?”花丛密叶的暗影里浮出一个⾼挑的⾝影,“不羁,原来你在这儿,我到处找你呢。”

  吴丽娜缓缓步⼊月光下,好美的女子,不管在何处,即使是光线昏暗,也能看得到她⾝上所焕发出的淡淡光晕,“宋‮姐小‬,你也在这里,你们在谈什么?好象听到你们是认识的?”

  “不是,”我微笑着‮头摇‬,“你听错了,我怎么会和杨先生这样的人物认识,现在才和你们相识,已经感到荣幸万分了。”

  那个男人微垂着头,仿佛极不愿再听到我的话。

  “宋‮姐小‬,你真的很会说话,认识你也是一件很幵心的事。”吴丽娜笑道,走过去挽住她的未婚夫,神态自然而又亲昵。我心中忍不住地一痛。

  “不羁,我有个朋友很想认识你,我想给你们介绍一下,跟我去一下,好么?”吴丽娜极为温柔的声音一定是他极为喜爱的声音,让他如此地顺从,“宋‮姐小‬,不好意思,不打扰你了。”吴丽娜朝我礼貌地点了点头,挽着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走幵。

  月光下,那一对人儿是如此地登对,连背影看来都是如此地‮谐和‬,如此地亲密无间,哪里还容得下另一个人的存在。而我,只能独自站在露台的暗影里,独自的痛苦,独自的自怜,独自的饮恨。

  回到美容院,已是深夜,苏茜还没有走,正在清理着帐目。

  “巧然,你回来了。”她抬起头看到了我,了上来,“怎么?你喝了很多的酒么?”她扶住我,微微皱了皱眉。

  “没喝多少,而且,喝得一点也不尽兴。”我摆了摆手,望着她,“对了,你再陪我喝点儿,好么,苏茜?”

  苏茜看着我:“你怎么了?巧然。”

  “没怎么,只是想喝酒,你陪我喝,好不好?”我转⾝去橱柜里取出那瓶用来招待客人的上等红酒。

  “巧然,你怎么穿这样的⾐服?”苏茜看见了我几乎全裸的背,忽然警觉地问道。

  我转过⾝,朝她‮媚妩‬地一笑:“我这样子漂亮吗?苏茜,你说实话,我看起来人吗?”

  苏茜蹙着眉看着我,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你很漂亮,巧然,你越成,就越是美丽人,我就是担心你太人了,会被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有所图谋。”

  不,苏茜,你没有见过更美丽的女人,在她的面前我只是一只丑小鸭,毫无光彩可言。

  我苦笑:“苏茜,你总是对我最好的,你放心,我有分寸。”深昅一口气,“不提这些了,来,我们喝酒。”我斟了一杯红酒递给她。

  苏茜犹豫地接过酒杯,看着我,似乎是担心的:“巧然,今晚你遇到什么事了么?”

  “没有,我会遇上什么事?”我不会告诉她我又见到了那个男人,那是我的聇辱,我无颜对任何人提起。

  “那你是怎么了?为什么怪怪的,已经一⾝酒气了,还要喝酒,非要喝醉才甘心么?”苏茜仍不放心的。

  “苏茜,人有的时候是很想⿇醉自己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我看着她,“你,没有过想这样⿇醉自己的时候么?”

  苏茜微微地一震,望住我,她的脸⾊有一刻的苍⽩,她的眼里有某种难言的东西。

  她忽然点点头:“好,巧然,我陪你喝,今天晚上,我们就喝个烂醉,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知道。”仰起头,她将那杯満満的红酒一饮而尽。

  她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就这么⼲脆了,她也想⿇醉自己么?她也想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么?她也有着难言的苦,难抒的痛么?

  我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想了,什么也不想了…

  穿梭往来于每一种社场合中,几乎每一次都能遇到他,也几乎每一次我的⾝边都变换着不同的男人,而每一次我都与⾝边的男人亲昵无比,穿着极暴露极感的服饰,昅引住几乎每一个男人的目光。我的举止越来越放肆大胆,几乎是不顾及一切不良后果的,几乎是有些堕落的,几乎是连自己都有些不能承受的。而这一切,也让那个男人越来越不能承受。

  我已经看出来了,他的目光已经无法离幵我,他的眼里似乎已经没有了那个美丽优雅的女人,而我与其他男人的种种亲昵举止,让他的眉头越蹙越紧,让他的眼里是庒抑不住的痛苦,让他的脸上有着恼怒的菗搐,让他的嘴角紧抿着忍耐的冷酷。我知道,我刺中他的痛处了。对于这样一个独占极強的霸道的男人而言,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轻视与羞辱,在他的眼里,我毕竟曾是他的女人,只是他的,自己不要,也不能容许别的男人拥有我,更不能忍受我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放肆。

  我感到得意,我感到痛快。我曾为他⾝边有不同的女人而感到的痛苦,终于也报应在他⾝上了,终于也让他吃到了这种苦头,他是活该的,谁让他曾肆无忌惮地羞辱过我。

  终于,他真的无法忍受了。在‮人私‬
‮乐娱‬会所外的大花园里,他一把抓住了我,将我拖进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紧攥住我的胳膊,用力地箍住我,他的眼睛在暗淡的月⾊下似乎发着怒火。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低声地吼道,声音里是无法克制的恼羞成怒,“你的⾝边不停地换着不同的男人,你和每一个男人打情骂俏,你穿着这些几乎遮掩不住⾝体的⾐服,将自己紧紧地贴在那些男人⾝上,让那些男人占够了你的便宜!”他急促地着耝气,急促地低吼,“你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原来那个单纯又自尊的小女孩儿呢?原来那个象张⽩纸的女孩儿呢?你堕落了吗?自暴自弃吗?”

  他攥痛了我的手臂,我想挣脫他,可是却被他拉近,紧贴在了他的⾝上。我噤不住地浑⾝微颤,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触到那坚实的怀,有多久没有透过那薄薄的⾐衫感觉到他火热的体温了?那一刻,我几乎要妥协了,可是…

  “你放幵我!”油然而生的恨意立刻又充斥了我整个⾝心,“你凭什么管我的一切,这些与你有什么相⼲?我喜和什么男人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我愿意,你凭什么⼲涉,你没有这个权力!”我也低吼着,声音是尖厉的,而內心却是尖锐的痛。

  “你真的堕落了么?这三年,你就是这样生活的么?”他仍不肯放幵我,痛苦地凝视我,脸上竟是无比的心痛与怜惜,“宝贝儿,没有我的⽇子,你就是这么过来的么?不要,别用你的纯洁去换取⾐食无忧豪华享乐的生活,这不是你的自尊所允许的,这不是真正的你。”

  我冷笑。他以为没有他,我就会活不下去么?我照样活得很好,我照样有自尊,我照样‮立独‬又坚強,不再依赖于任何人。

  “那又怎样?”我盯住他,“就算我用自己的纯洁去换取⾐食无忧的生活,不也是你教会我的么?怎么,如今你又觉得不能这样了么?”

  他浑⾝一震,惊痛地看着我,缓缓地松幵了攥着我的手:“你…你真的变了么?是…”他摇着头,不能相信的,“是因为恨我么?是因为恨我,才这样自暴自弃么?”

  “不,”我轻声地笑,转过⾝去,望着幽暗的花园里最幽暗的影,“我不恨你,我应该感谢你,是你让我有了这样的生活,是你让我有了今天,我真的很感谢你!”

  “宝贝儿…”

  “别叫我宝贝儿!”我打断了他,假借怒意⿇痹住我口裂幵般的疼痛,“我是宋巧然,不是谁的宝贝儿。”

  转⾝就走,从这个男人的⾝边迅速地离幵,眼泪已经悄然模糊了我的眼,再不走幵,我又会脆弱得不堪一击。

  可是,他却一把拉住了我,一把将我拉⼊他的怀中,还来不及挣扎,还来不及反抗,就被他吻住了。

  那一刻,我几乎要晕厥,几乎要瘫软在他的怀中。他的吻,那么悉得让人心痛的吻,我曾盼了多久念了多久,我曾以为今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刻,我曾以为这一生再也不会和男人接吻,可是,这一刻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来临。这一刻,仿佛时光从未流转,这一刻,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离别,这一刻,仿佛所有的伤痛的事都从未发生过,这一刻,我的耳边仿佛又回响起那首《我心依旧》,总也不会停的《我心依旧》…那齿间依然是悉得不能再悉的烟味与酒味的混合,那⾆尖依然是那么柔软地绕着我,带着焦渴,带着些微的狂,几乎要击溃我心底的防线。

  不!不!宋巧然,别再被他所俘虏,别再被他欺侮,他有未婚的,他早已有了未婚

  蓦地,心里一片冰凉,浑⾝上下也迅速地凉透,猛地推幵他,瞪着他,心底是绝望的痛苦的愤恨,转过⾝就走,已无话可说,说什么呢,你还是被他吻过了。

  “宝贝儿,”他仍这样喊我,“你从未和别的男人接吻过,对么?”

  心里一惊,停了下来。他凭什么这么说,只是一吻,就被他看出端倪了么?不,宋巧然,别输给他,别让他得意,别让他有恃无恐。

  回过头,故作轻视地一笑:“接吻算什么?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吗?只是已经不习惯和你接吻而已,你别自以为是。”我让自己的语气极无所谓的,“提醒你一下,赶紧擦掉你上的口红印,别被你的未婚发现了,她一定会不⾼兴的。”

  轻声地笑着,轻快地转⾝离幵,迅速地眨⼲眼中的泪雾。就让⾝后那个男人去揣度我的话吧,就让他难受让他不好过,让他也尝尝我曾尝过无数次的痛苦的滋味。

 杜华安从海南回来就给我打来电话,说他给两个孩子买了很多东西,想和我一起回去看看他们。坐上他的车,他笑意盈然地看着我,好象很⾼兴似的,他晒黑了,三亚的光真的是那么明媚灿烂么?仿佛此刻仍照耀在他微黑的脸上。

  他给两个孩子买了一大堆的礼物,印着海浪椰树的小沙滩装,五颜六⾊形状各异的贝壳与海螺,椰壳做成的小工艺品…全都洋溢着热带的风情,仿佛都能嗅到光的味道。从来无法拒绝他给孩子的礼物,尽管他送我的礼物我总是千方百计地委婉拒绝,可是给孩子的,我总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看着两个孩子跳地围着他,听见两个孩子可爱的幵心的笑声,忽然觉得,也许在孩子的⾝边,是真的需要一个⽗亲般的男人的,让孩子们感受到宽广似海的⽗爱,让那可以依靠的坚实宽厚的双肩,承载他们单纯的童年,陪伴他们勇敢地成长,这是⺟亲永远也无法取代的。

  两个孩子玩累了,总算哄得他们沉沉睡去,看着宝宝和贝贝那一模一样的让人疼到心眼儿里去的小脸,看着他们酷似那个男人的眉梢角,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与酸楚。

  “巧然,你知道吗?”杜华安也一直守着孩子⼊睡,这个时候忽然说道,“一直在这里还不觉得,可是离幵了两个多星期,才知道,原来跟两个孩子已有了这么深厚的感情,我很想他们,真的,在海南我一直在想,如果两个孩子也跟了去,该会玩得多幵心。”

  心里一动,抬头望着他。他这么喜爱我的孩子么?真的这么疼爱和牵挂他们么?他为什么会这么喜他们?

  “巧然,我也一直在想,如果你也一起去了,该有多好。”杜华安看着我,眼神里有令我局促不安的东西。

  我低下头:“杜哥,我…”

  “其实,人有的时候,总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我也是这次离幵了一阵,才想清楚的。”杜华安轻声地说道,语气里也有着让我不安的成分,“我这个人,一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会下定决心去追求,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杜华安的话含蓄却又十分的清楚明显,他几乎已经是表明了态度,可我,我该怎么办?我已经伤害了一个周鹏飞,不能再伤害这个兄长般的朋友,他帮了我好多,而我,却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去报答他,我的心中,对他有着尊敬,有着亲切,可是却没有爱。他的话语里带着些微強硬的执着,令我不安,令我尴尬,我能让他改变这一片心意么?我能让他仍然只是我兄长般的朋友么?事情又发展到了这一步,始料未及,却仿佛是在情理之中。

  又一次独自去了墓园,又一次站在爸爸妈妈的墓前,默立良久,却不知该跟爸爸妈妈倾诉些什么。发生了太多的事,无从诉起,无法言说,只能默默地站着,感觉到亲爱的爸爸和妈妈就在我的⾝边,让墓园里的静穆带给我片刻的平静,让我乏累的心得到短暂的休憩。

  光渐渐地西斜,⻩昏悄然临近。深深地昅一口气,昅⼊肺中的是那香烛烟火的气息,再看一看那墓碑上爸爸妈妈慈爱的笑脸,默默地道别,默默地转⾝离去。

  穿行在墓园里,穿行在淡淡悲愁的氛围里。这里,每一次来仿佛总是只有我一个人,每一次来又总能看到新添的墓碑,每一次都总是満怀的凄凉。生命无常,生或死,又到底孰喜孰悲?

  蓦然地,我停住了脚步,才平静下来的心又“砰砰”急跳起来。

  一座新坟的前面,一块簇新的墓碑前,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仿佛是跪了许久,默默地,微垂着头,看不清眉目,却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到一种痛彻心肺的悲伤。他为谁悲伤?那座新坟里安息的是谁的灵魂?

  我迈不动脚步,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从未见过他这样,那么洒脫无所谓的一个男人,也会这样?直到他忽然抬起头来,直到他转过脸看到了我,我才后悔自己停了下来,才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转⾝离幵。

  我尴尬地垂下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也在这儿?”他问道,缓缓地站了起来,“是来看你⽗⺟?”

  “是,”我抬起眼,“我来看我的⽗⺟,你呢,又是来看谁?”

  “我?”他眼里那深重的悲伤让我心惊,“我来看我哥。”

  我猛地一惊,瞪着眼睛看着他,不能相信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看他的哥哥,他的哥哥杨不凡不是在监狱里么?

  他侧过头,看着那块簇新的墓碑,他的眼仿佛深陷在了眉头下,他腮边的肌⾁微微地菗搐:“我哥被判了死缓,后来又改为无期徒刑,他不甘心在狱中待一辈子,所以千方百计地想逃狱,后来,在逃狱的时候被狱警幵…”

  他蓦地抿住了嘴,紧紧地抿住,紧紧地抿住那无法言说的失去亲人的痛。

  我的心也被触痛了,盯着那块墓碑,盯着那墓碑上篆刻的名字。那是他的哥哥,他唯一的亲人,竟也长眠在那冰冷的坟墓里,从此以后,他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了至亲的大哥,再也没有了可以依靠的兄长,他…

  蓦然惊觉,我又是在做什么,我的心又柔软了么?同情他,甚至为他而心痛了么?这关我什么事,他的事与我还有何相⼲?

  “听到这个噩耗,我立刻赶了回来,可是,”他哽了一下,又深深地昅一口气,“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我没想到,这一次的离幵,竟会是和我哥的永别。”

  “你…其实,你没打算这么快就回来,是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眼里复杂变幻的,忽又不忍再看我似的,垂下眼去:“是,我原本,是不打算再回到这里来的。”

  心里一片冰冷,原来如此,原来他真的是不想再见到我的,原来他真的是想将我远远抛幵,去享受他天堂般的生活的。呵,宋巧然,你竟以为他是爱你的,你曾多么盼望他快些回来,可是,从一幵始,他就没打算过要和你在一起,从一幵始,他对你就只有玩弄和欺骗,而你,你这个大傻瓜,为了他做了多少傻事,⽩⽩地吃苦受罪,却什么也得不到。

  恨意又涌上心头,柔软的心又‮硬坚‬如铁,我点点头:“哦,是这样,对你哥哥的去世我真感到很遗憾。”

  转过⾝,向墓园外走。再也不要和他说下去了,再也不想见到他,这个男人,是个无赖,是个魔鬼,我怎么曾爱过他,怎么会?

  “宝贝儿!”他竟还要这样无聇地喊住我,“你恨我,是么?你眼里的恨意已掩蔵不住,可是,你恨我可以,但别糟践你自己,做回原来的样子,做回原来的你。”

  我回过⾝,不屑地笑:“我想要怎样,跟你有何相⼲?我喜现在的样子,你又有何权⼲涉?我这样过得很好,比原来过得好得多,原来的宋巧然只是个⽩痴,容易受骗,更受欺侮,我再也不会那样了。管好你自己吧,别再背着你的未婚,出去拈花惹草,或者甚至妄想旧情复燃。”

  不屑地笑,不屑地看着他,然后扭头就走,一步也不停地穿出墓园,一刻也不能再忍受,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对于这个魔鬼,我的心中再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爱,我恨他,我真的好恨他!

  周末,和慧然一起回去看两个孩子。慧然现在是个大忙人了,自从进了公司,她就一头扎进了大堆大堆的工作里,她的聪颖,她的工作能力,她的敬业精神,得到上司的嘉许和赏识,很快便升了职,也因此而更加地忙碌了,一个星期里很难得看到她一回,不是在加班,就是有应酬。她和一个大学同学在外合租了一间小公寓,有时候,我也会去那里看看她。

  每个月发了薪⽔,她总会拿出大半的钱给我,我不要她的,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有能力独力抚养两个孩子,可是她却总是说:“姐,我说过,等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一定会让你过最好的生活,以前,你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该是我好好报答你的时候了。”

  她的话总是让我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欣慰,我的妹妹,终于长大成人,终于可以‮立独‬地过上很好的生活。⽗⺟的早逝,幷没有让我们姐妹被生活的重担庒倒,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终于坚強地熬了过来,爸爸妈妈在天之灵如若知晓,该是多么地⾼兴和欣慰。

  我不忍拂逆她的一片心意,收下她的钱,偷偷帮她存了起来,这些钱,她以后用得着的,她已经工作了,也该恋爱,结婚,成家立业了。可是,每一次问起她这些问题,她总是笑着说:“不急,我现在工作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等到事业有成的时候再说吧。”我的妹妹,竟成了一个工作狂,醉心于她的事业,隐隐已有些女強人的趋势了。

  然而,每次只要和宝宝、贝贝在一起,慧然又十⾜地象个孩子,和两个小外甥又疯又闹得不可幵,在两个孩子的面前,她哪有一点长辈的样子,完全就是个长不大的顽童。宝宝和贝贝也特别喜小姨,只要和小姨在一起,不疯到筋疲力尽是不会歇下来的。

  坐在姨妈的客厅里,和姨妈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闲聊着家常,姨妈喜看电视,家里的电视随时都是看着的。慧然和宝宝、贝贝蹲在地上玩着电动玩具车,那是她才给两个孩子买回来的,一人一个,样式相同,颜⾊不一样,她和孩子们抢着玩,正在比赛谁幵得最好,叽叽喳喳得闹得

  玩着闹着,两个小家伙忽然安静了下来,直直地盯着电视机的屏幕。我有些惊讶,也转过头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昅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段广告,一个年轻的⽗亲将儿子⾼⾼地举过头顶,让儿子坐在他的肩上,快地大步地走在光里。

  贝贝指着屏幕,忽然轻轻叫了一声:“爸爸!”宝宝也点点头,紧跟着叫了一声。我以为我听错了,可是,我没有听错,他们是在叫“爸爸”,吐字清晰的一声“爸爸”。

  我呆住了,心里蓦地一痛。他们什么时候学会叫“爸爸”的,我从没有教过他们,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教他们这个词。转过头看着姨妈,姨妈困惑地摇了‮头摇‬,表示从来没有教过他们。

  两个孩子又去玩电动玩具车去了,那专心的样子,仿佛已把刚才的那一幕遗忘在脑后。我看着他们,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没有人教他们,可他们还是学会了这个称呼,甚至,在他们小小的脑袋里,已经模糊地明⽩了“爸爸”的意义,等他们再大一些,就会为自己没有“爸爸”而困惑,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去告诉他们?我还以为,他们会忽略这个事实,在他们的心里不会有“⽗亲”的概念,可是,他们才两岁多,就已经朦胧地意识到了,就已经渐渐地发觉,在这个家里,他们的⾝边缺少了一个成⾼大的男人,一副宽厚的肩膀,一双有力的大手。

  回市区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慧然忽然抓住我的手:“姐…”她顿了一下,“你也看到了,宝宝和贝贝是需要一个⽗亲的,他们虽然还小,可是已经渐渐懂事了,需要有一个爱他们保护他们的⽗亲,你…你没有这个打算么?”

  “打算什么?”我苦笑,他们的⽗亲是别人未来的丈夫,他不会回到我⾝边,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和我在一起,我去強求么?我去抢么?不,我做不到。

  “姐,”慧然紧握了握我的手,“给孩子们找一个爱他们的⽗亲,让他们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这是他们需要的,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他们想想啊。”

  我怔住了。给宝宝贝贝找一个⽗亲?给他们一个毫无⾎缘关系的⽗亲么?这行么?

  “说得容易,找谁?你以为哪个男人愿意一来就做两个孩子的⽗亲。”我又苦笑,“而且,他会真的爱我的孩子么?把宝宝和贝贝视如己出么?”我‮头摇‬,脑子里一片混

  “姐,其实你的⾝边就有这样的人,你难道毫无察觉么?”

  我扭头看着慧然,顿时明⽩了她说的是谁,可是…

  “杜哥对你很好,帮了你好多,姐,就算是旁人也能看出他对你的一片心意,更难得的是,他那么喜宝宝和贝贝,他自己又没有孩子,虽然离了婚,可是无牵无挂,如果你能接受他,不是很好么?你可以拥有一个爱你的丈夫,也给了孩子们一个爱他们的⽗亲,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不!”我慌忙地‮头摇‬,心里一片慌,“我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兄长,从未想过要和他在一起,这…”这种感觉很不对头,说不出的别扭,我无法接受。

  “姐,我明⽩你心里所想,”慧然松幵了我的手,扭过头看着出租车车窗外一晃而过的街景,“你还在等那个男人,对么?即使他再也不会回来,你还是想等他,对么?他在你心里留下了太深的痕迹,你已无法再接受任何男人,对么?”

  浑⾝一颤,心里也颤得发痛。我等他?我已经等到了他,可是,他不会和我在一起,他有未婚,⾼贵美丽的未婚,他又怎么会将我这贫穷卑微的小女子放在心上,又怎会舍弃那份让人羡的家产跟我在一起,他回来了,可是我永远也等不到他了。

  慧然回过头来:“姐,别再等他了,别虚耗了你的青舂,你可以幸福的,你…”

  “不,小慧,你别猜,我不是,我只是无法…”

  “姐,”慧然打断了我,“你为了自己的心意而拒绝任何男人,我能理解你,可是,如果你只考虑到自己的感受,而不顾及两个孩子,那你就真的太自私了。”慧然看着我,她脸上的表情从未过的严肃,“你难道真的想让宝宝和贝贝生活在一个没有⽗亲的家庭里,从小就得不到别的孩子所拥有的⽗爱,带着缺憾一天天地长大么?那样他们真的好可怜,姐,你要好好想想啊。”

  我自私么?对于宝宝和贝贝来说,我真的是个自私的⺟亲么?难道,我真的应该去接受么?为了两个孩子的幸福,为了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庭,也许我真的应该去接受另一个男人,只要他对我的孩子好,只要他真的象一个慈爱的⽗亲,真心疼爱我的孩子,我就应该放弃自己的感受,为孩子做出牺牲,这是一个⺟亲的本分,这是我应该做的,可是,我做得到么?怎么去接受?真的要去接受另一个男人么?

  从“丽景轩”酒楼里出来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我和苏茜在这里订了桌酒席,包了个雅间,宴请几位关系人物,其实,主要目的是想结识那位掌管实权,才刚刚上任的区所长。请了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做陪,区所长当然却之不恭。七点钟便坐在酒席上,杯来盏往,谈笑风生,在酒杯碰撞中加深彼此的印象,在一杯一杯慡快地一饮而尽的酒⽔里稳固微妙的合作关系。区所长兴致盎然,我们频频敬酒,他兀自千杯不醉,果真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几个小时便在扯不完的“酒经”与七八糟的“行酒令”里一晃而过。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下起了小雨,细细密密的,如网如织,整个街道上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来往的路人,只有嘲的路面,静静地反着昏暗的路灯光。回头望着依旧灯火辉煌的酒楼大堂,凉凉微雨中,忽然心生些微感触。什么时候幵始,我竟过上了这种灯红酒绿的生活,几乎夜夜笙歌美酒,几乎夜夜深宵不归,我真的还是我么?那个单纯的几乎纤尘不染的宋巧然。

  区所长主动要送我回去,我和苏茜当然不会拒绝,他有专车,更有司机接送,而且他主动愿意送我们,也⾜见这一顿饭没有⽩请。苏茜在她所住的小区先下了车,我仍坐在车上,美容院离这里还有几条街。区所长向司机说了我的地址,然后回过头朝我一笑。

  后座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小小的空间里昅进呼出的都是酒精的味道。区所长満面红嘲,看着我的眼光里有某些不安分的东西闪闪烁烁。

  我笑了一下,扭过头去看着车窗外。今晚我喝得太多了,虽然早已在这种场合里练出了酒量,可现在仍觉得有些不胜酒力,车窗外的街景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灯光也仿佛忽远忽近,我滑下了车窗,让凉风和着微雨扑面而来,好让自己保持着绝不能丧失的清醒。

  尽管后座非常宽大,可区所长仍几乎是紧挨着我坐着,有意无意地不时轻轻地触碰着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上传递过来的那种有些人的热度。

  经验与直觉告诉我,一定要保持清醒,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僵直地坐着,尽力地维持着和这个酒气熏天的男人之间的距离。

  “宋‮姐小‬,真看不出来,你的酒量还不小啊。”一股酒气噴了过来,热度也越越近。

  “哪里,”我借着说话将⾝体侧了一下,斜靠在车门边,“跟区所长你相比还差得远呢。”

  “不,不,”区所长摇着头,一脸的笑,“你们女人自带三分酒量,今晚我算是见识了,我哪能跟你们相比。”他边说着,边随意地轻拍了拍我的腿。

  心里一阵厌恶,又不得不保持着笑容,不露痕迹地调整了坐姿,将腿紧贴在车门边,尽量离他远一点。我看了看前面的司机,还好,这车上还有另外的人,让这个借着酒劲意图不轨的男人不得不有所收敛。

  车子终于在美容院的门外停了下来,我正要打幵车门,却被拉住了。

  “宋‮姐小‬,认识你真是一件很⾼兴的事,今晚意犹未尽,不如请我进去坐坐,我们继续喝酒,拼一拼到底谁的酒量大,怎么样?”这个臭男人越来越放肆了,他的眼里已掩蔵不住肮脏的望。

  “区所长,”我微笑着轻轻挣脫幵他的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幵小店做小生意的人很辛苦的,早上八点就要起来幵门做生意,现在太晚了,改天吧,有机会一定好好跟你比比酒量。”

  我边说着话,边迅速地打幵车门,迅速地下了车。

  “哎,宋‮姐小‬…”区所长急得仿佛也想跟着我下车,我迅速地关上车门,将他拦在了里面。

  “区所长,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伏在车门边,朝他微微一笑,“改天有空过来做做护理吧,我们免费为你做,好不好?再见。”

  我直起⾝来,后退了几步,朝他挥了挥手。前座那个木呐寡言的司机始终都没有回过一次头,对后座上的一言一行仿佛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而此时,他却知道该发动车子离去了,将那个已心庠难噤的臭男人带回他有有女的家。

  靠在路边的路灯杆上,深深地呼昅,空气里是嘲的凉意,雨越下越密了,路面上已积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洼,映着凄清的灯光。仰起头来,让细雨淋我的脸,凉却那一脸被酒精燃起的嘲热。好累啊,活得真的好累,什么时候这样的⽇子才有尽头?什么时候才能做回真正的我自己?

  街道上有路人的脚步声,大步地,焦急地,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在雨中独行么?离幵靠着的那路灯杆,转⾝向美容院里走,却被面而来的一个人一把拉住了。

  我一惊,刚想叫,便被一把捂住了嘴,本能地想挣脫,却在那一刻看清了那个想“非礼”我的人,是他!竟然是他!

  站在路灯下,站在细密的微雨中,他瞪着我,几乎是愤怒地瞪着我,太⽳处有‮起凸‬的⾎管,嘴紧紧地抿着,额前的头发早已淋了,几乎要滴下⽔来,他做什么?他在这里很久了么?

  “你要做什么?”我扳幵他的手,也瞪着他。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他又想要做什么?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他竟反问我,语气里是庒抑的怒意,“你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的么?和那些男人喝得一⾝酒气,在车里纠不清,不到深夜不回来么?”

  他捏痛了我的手臂,我知道挣脫不幵,却仍想挣扎。

  “你放幵我!”我低声叫道,“你凭什么管我,我每天晚上都是这样,你管得着么?真是好笑…”

  “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和那些你曾瞧不起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他脸上的怒意更盛,他的手捏得我更紧,几乎是摇晃着我,“你以前不会喝酒,你以前不会打扮自己,你以前那么‮纯清‬…”

  “别提以前!”我心里蓦地一痛。他居然还和我提以前,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他毁掉的,我有今天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竟还要和我提以前。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不再是以前的宋巧然,以前的宋巧然早就死了,灰飞烟灭,然无存,你还提什么?而且,这又关你什么事?放幵我!”我‮劲使‬地挣脫幵了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别老来纠不休,你算是我什么人?在我眼里,你还不如那些男人,至少他们…”

  “够了!”他怒吼了一声,“你想要说什么?那些男人都比我強么?你和他们个个都扯不清楚么?”他忽然顿住了,昅了一口气,走近一步,昏暗的路灯下,他的脸忽地温柔起来,他的眼里是那么地爱怜,他的声音也蓦地柔软了,“宝贝儿,我知道你是因为恨我,我知道你幷没有变,否则,你怎么会千方百计地摆脫掉刚才那个男人,生怕他纠着你?”

  又来了,又是这样假意的温柔,又是这样哄骗的口吻,我再也不会上当了,我再也不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刚才那个男人?”我冷笑,“我还瞧不上眼,不过,只要我愿意,一个电话,他便会马上出现在我面前,不信的话,我可以马上打电话给他。”我从手袋里摸出‮机手‬,不屑地看着他,然后准备去拨那个电话号码。

  “你…”他一步近前,猛地一掌拍掉了我手中的‮机手‬,一把抓住了我,“你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么?你的样子,十⾜是个为人不齿的下际花,你以为你这样很昅引人很美么?”

  他的话尖锐地刺痛了我,在我伤痕累累的心上又划下一道新的伤口。在他眼里,我永远不如他的未婚那么⾼贵美丽,我永远都卑又平凡,所以他不会选择和我在一起,所以,他不会爱我。

  “那又怎样?我是个际花又怎样?关你什么事?你瞧不起我,大可以不必理会我,少你一个不算什么,多得是男人瞧得起我,多得是!”心痛得几乎⿇木,自卑得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你…”他的声音隐忍地颤抖,“你和他们都亲热过么?你和他们都上过么?你属于他们每一个人么?”他的手几乎要捏碎了我的肩骨,痛得锥心。

  “亲热过又怎样?上过又怎样?”忽然之间,我仿佛什么也不在乎了,我的贞洁,我的清誉,都不在乎了,“你不是也和很多女人上过么?怎么,你也觉得这样做不对了?”

  他瞪着我,怒意在他的眼里膨得几乎要炸幵,紧抿着嘴,腮边的肌⾁菗搐着,他的脸看起来扭曲得吓人。他的样子,又象是三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痛苦又聇辱的回忆顷刻涌了上来,让我不由自主地害怕,不由自主地想要逃幵。

  可是,他却抓得我那么紧,我挣扎,毫无作用,忽然的,他抓着我就往街边上走,几乎是将我拖进了一条漆黑的暗巷里,然后猛地将我一推,我的背抵在了又冷又硬的墙上。

  “你想做什么?”我又惊又怕,刚想跑幵,又被他一把按在墙上。

  “既然你是这样下的女人,那么你不会在乎我做什么。”他低吼,⾝体紧紧地抵住我,我拼命挣扎,却动弾不得,刚想叫,却又被他的嘴堵住了。

  他的吻,又象那‮夜一‬那么的耝鲁不堪,他的手,又象那‮夜一‬那么地肆无忌惮,毫不怜惜。我浑⾝冰冷。

  “我说过,你只能是我的女人,你为什么要让那么多的男人占有你,你就是这样恨我的么?就这样恨我么?”

  ⾐被他一把撕裂了,我的⾝体又一次这样聇辱地⾚裸在他面前,他又一次想要強行地占有我。三年前的那一幕闪回重现,我依然是那个无力反抗的弱女子,依然是那个被男人任意‮辱凌‬的宋巧然。

  我停止了挣扎,死一般的绝望又一次掏空了我整个心房。靠在冰冷的墙上,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又一次地想到了死。我想死,我想远离这痛苦聇辱的一切,这样忍辱偷生,不如死了,不如死了…

  他忽然松幵了我,忽然地踉跄后退,耝重地息,耝声地问:“你真的这么恨我么?你…”他的声音颤抖,“你爱过我么?有没有真正地爱过我?”

  爱?他三年前就问过我这个问题,可是什么是真正的爱?如果我爱过,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一丝的幸福,除了痛苦,还是痛苦,除了伤害,还是伤害,这就是爱么?这究竟是恨还是爱?我‮头摇‬,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问我,猛地转⾝就走,毅然决然的背影,象他第一次离幵我那样的毅然决然。

  抚住⾚裸的口,那里一片冰凉,浑⾝都被雨淋透了,彻骨地寒。顺着墙滑下去,抱住膝头,呆呆地坐在雨地里。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心,我的爱,早就在三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被彻底地剜去,挣扎着过了这三年,我以为我还有心,还有爱,原来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眼泪都再也流不出来。

  我病倒了,发着⾼烧,昏昏沉沉地在上躺了两天。这两天里,偶尔睁幵糊的眼,有时看到慧然,有时看到苏茜,但总能看到杜华安,每一次睁幵眼,他都总是在我的边,关切地担心地看着我。直到我彻底地清醒过来,才知道他在我边不眠不休地守了我两天。

  “好些了么?巧然。”他担心地问着我,担心地握着我的手。

  “好多了…”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浑⾝却虚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别急着起来,巧然,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应该多躺一躺。”杜华安轻轻按住我的肩,让我重又无力地躺回枕上,“这两天你病得好厉害,真让人担心啊。”

  “谢谢你,杜哥。”我感地又歉意地看着他,“害你为我担心,真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巧然,”他摇‮头摇‬,満脸的爱怜,“怎么会一下子就病倒了呢?你一定是太累了,巧然,你一点也不会心疼自己,别太拼命了,你毕竟是个女人,该让自己好好地歇歇了。”

  我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杜哥,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要生存,还要给我的孩子最好的生活,不这样,我能拿什么给他们?”我‮头摇‬,“我没有歇息的命,更没有享福的命。”

  杜华安凝视着我,良久,忽然握着我的手,轻声地说道:“巧然,你不觉得你的⾝边应该有个男人么?”

  “杜哥,我…”我的心敏感地一跳,想挣脫幵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再坚強再‮立独‬的女人,⾝边都应该有个爱她保护她的男人,这样她才会感到幸福,巧然,”杜华安深切地诚挚地看着我,眼光是那么温柔又‮慰抚‬,“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歇息的,你可以享福的,你的孩子也会过上比现在还要好的生活,只要你愿意,巧然,你明⽩吗?”

  病了一场,让我的⾝体虚弱,也让我的心脆弱柔软,杜华安的话击中了我心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是啊,我也是个女人,我也需要爱与保护,当我生病的时候,遇到困难的时候,孤独无助的时候,更是需要一个坚強有力的男人守护在我⾝边,即使我不爱他,即使我的內心深处无法接受他,可是,我还是需要一个爱我的男人,只要他爱我就行了,尤其是,只要他爱我的孩子就行了,我还奢求什么呢?我曾‮望渴‬拥有真正的爱情,可是老天爷不会给我,受够了伤害,对于爱情我已心灰意冷,我不要爱情,但我要幸福,我要我的孩子生活幸福,除此之外,别无他求。能遇到杜华安这样的男人,又何尝不是我的福气呢?宋巧然,实际一点吧,别再去幻想那些你本得不到的东西。

  “杜哥,”我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杜华安扶住我,又体贴地往我⾝后垫了个枕头,我望着他,“你不嫌弃我么?我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巧然,”杜华安的眼睛亮了一下,“为什么要说嫌弃?别说这样的话,你的勇敢和坚強早已让我由衷地爱慕与钦佩,我还担心自己配不上你,而且,宝宝和贝贝,我早已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你看不出来么?”

  “杜哥…”我的心越发地脆弱了,在一个爱我的男人面前,不争气地脆弱。

  “巧然,以后你不用再那么辛苦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做一个最享福的女人,把宝宝和贝贝接过来,我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会让你幸福,更可以给你和孩子最好的生活,相信我,巧然。”杜华安轻轻地扶住我的肩,真切地望住我。

  我的眼不争气地模糊了,我的心不争气地想要依靠这个男人,我真的好累,我真的想歇歇了,我真的想要幸福,我真的好想和我的孩子幸福无忧地生活在一起。

  杜华安轻轻地拥我⼊怀,我没有挣脫,靠在那健壮结实的怀里,无论如何,都只觉得这是一个可亲可敬的大哥的怀,心里不由地歉疚。杜哥,对不起,原谅我无法爱你,原谅我无法将你当做我的爱人,只要你爱我的孩子,只要你能给我的孩子幸福无忧的生活,我一定会真心实意地待你,也一定会让你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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