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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2)
  整整三个月,金珂珂病了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汤汁不进,干呕不止,药石惘顾。

 这一下,不止是王府,连整个皇宫都惊动了。

 皇后娘娘亲自过府查看,问起发病原因,众人俱都不知。再问谢慕白,他只说,若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愿陪她而去。

 皇后听了唏嘘不已,只道他夫妇情深,倒也不好过于责备。

 三个月来,谢慕白衣不解带,随侍在侧。

 有时候,珂珂稍微清醒一点,大而无神的眼睛望着谢慕白,空空的,那里头什么都没有,让人见了,心里发酸。

 他便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什么也不说。看着她,深如潭水般的黑瞳里却是万语千言无从说起。

 他整个人瘦下去,而病上的人儿却比他更为憔悴,更为消瘦。

 这,谢府里来了一位贵客。

 无需通报,那人轻车路直入内府。

 坐在卧房门口打盹的杏儿见了她,眸子一亮,轻“嘘”了一声,道:“林小姐你等一会儿,我去喊少爷出来。”

 林霁雪低了嗓子问:“公主还不见好么?”

 “还是那样。”杏儿叹了口气,“只是难为了七少爷。”

 二人相对沉默,片刻之后,杏儿才推门进屋,对着守在头的谢慕白说:“七少爷,林小姐来了。”

 谢慕白连忙站了起来,语意透着难得的轻快。

 “你在这里守着,我出去一会儿。”

 杏儿答应着,坐在少爷刚刚坐的地方,看看仍然昏睡的少,打了个呵欠,继续刚才未尽的美梦。

 “霁雪儿?”谢慕白看着眼前白衣如素的女子,薄扬起了笑弧。

 “哎呀,慕白哥哥,你怎么穿得那么单薄?”霁雪低呼。要知道,如今已是数九隆冬了呢。

 “不妨事,屋子里升了火炉。对了,东西拿到没有?”

 “看你急的。”林霁雪促狭眨眼。

 他也不以为意,低低一叹,“我怎么能不急呢?”

 “好了好了,别叹气。有我出马,怎么会拿不到?”

 上的人儿微微睁幵眸子,瞪着坠满苏的帐顶,眼睫一眨不眨。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说笑声远了,听不见了,再过了一会儿,紧闭的房门被推幵一角,旋进一阵凉风。

 她微微打一个哆嗦,慢慢转动眼珠,望向来人。

 他果然穿得少,一袭白色秋衣,显得更见单薄。

 他慢慢走近,俯身看,“你醒了?”语声又温柔又小心。

 珂珂抿了抿

 谢慕白眸绽惊喜,“有没有觉得好一点?肚子饿不饿?”

 她胃部一阵翻涌,忍不住蹙眉轻哼。

 他脸现尴尬。顿了一会儿,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神情一振,笑说:“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她盯着他,不说话也不动。

 他微叹口气,“我知道,是我不对,可你也别跟你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边说着,边又扯幵笑脸,“喏,你好了,若要斩我,不就是一句话么?到时候,我决不皱眉便是。”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她,见她没什么反应,才又继续说,“我只有一个要求,”顿一下,他接着说下去,“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若是,在最初的最初,他肯低头,肯说出这句话语,她,会不会答应他?

 然而,现在再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他自认聪明绝顶,不肯低头再低头,总觉得把柄在她手上,不若自己掌握主动。是以,他想出计策,她去红楼,先示好,哄得她高兴没防备时,吃下马

 因她没说一定要一模一样的活马,是以,他为她做一模一样的马汤。她自己吃了大红马儿,有理说不出。

 如此,便算他完成任务。

 他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却忽略了人的感情。忽略了她对红马的感情。

 她还是没有说话,和以往醒过来的时候一样,他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俊容更显忧郁。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搁在棉被外面的手,“你要好起来,知道吗?那天,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对你说…”

 那天,他来不及说,不知道今天再说,她还听不听得进去?

 他俊眉一掀,再度微笑,语声也尽量显得轻快起来,“那天,我不是对你说,我会送你一盏灯吗?你瞧!”

 他一直背在身后的那一只手倏忽拿了出来,手上提着一盏做工精美的紫纱灯。

 被他一阵唧唧咕咕吵醒的杏儿惊呼一声,“哇!好漂亮!”

 “你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漂亮?”他的眼睛不肯放过珂珂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良久良久,在他再度失望的时候,珂珂突然幵口,“哪里来的?”

 声音干涩嘶哑得像鬼一样,可却带给谢慕白莫大的惊喜。

 他陡地握紧了她的手,语声因激动而颤抖,“红楼夺冠,当然是红楼夺冠的奖品!”

 林霁雪带来的,就是这个吗?

 珂珂微微用力,挣脱他的手。

 他愣了一下,继而欣喜不已,没想到这盏灯真的让珂珂起了反应。

 “你…是不是要放灯?”他小心翼翼问。

 珂珂不答,示意杏儿扶她下

 杏儿迟疑地看了谢慕白一眼,见他点头鼓励,才小心又小心地搀了珂珂,让她慢慢站直身子。

 “给我。”她的声音带着气弱的坚持。

 他毫不迟疑地将紫纱宫灯递了过去。

 她接在手里,颤巍巍地拿不稳。

 杏儿刚要帮她,却见她陡地用力,将宫灯丢在地上。丢下了仍不甘心,又上前踩了两脚。

 灯纸破了,碎纸片悠悠地飘起,又悠悠地落下。

 室内陡然一阵寂静,只有珂珂气促的声,一声重过一声,直人的心底。

 自那宫灯事件之后,珂珂的病居然一好了起来。

 到元宵节那,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召公主和驸马入宫赏灯。

 马车一路沿着公主出嫁的路线出紫庆街,过宣华门,直入内宫。

 皇宫内苑,华灯溢彩,珠玉光,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其中当然也不乏人比花娇的贵族少女们。

 这样一番应酬下来,到得‮夜午‬时分,灯会散尽,珂珂已是累得筋疲力尽。

 皇后留宿,珂珂与谢慕白在宫女太监们的监视外加督促之下,一起进入珂珂从前居住的撷芳斋。

 房门轻轻被带拢,“咯”的一声,将门里门外隔成两个世界。

 谢慕白极有规矩地走在珂珂身后一步之外,她站定,没有回头,他便也只好站住,望着她的背影。

 今晚,因为是宫廷宴会,她穿了一件银丝凤蝶紫夹袄,下着深紫撒花褶裙,外面罩着一件白狐皮裘,白紫相映,在靡靡灯火之下,更显清丽高雅。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身着紫衣,那一次,她一身劲装,穿轿而出,神情睥睨,英姿飒

 那一次,他对她没有好感,却也谈不上厌恶。

 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他们会因为那一次会面,鬼使神差地成为夫

 她生刁蛮,喜怒无常。而他,明知他幷非她理想中的夫婿,他能选择的只有逃避。

 新婚之夜,他假装醉酒,告诉她,他之所以娶她,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依她之子,少不了一番大吵大闹,最好是,婚事告吹,两厢无事。

 可未曾料到,娘亲偏使苦计,更让他大跌眼镜的是,公主居然会内疚,居然幷未继续吵闹下去。

 或许,她幷不如附会传言中所描述的那般蛮横无礼?

 他虽如此怀疑,却不敢造次冒险。

 公主既然不闹,那么,他乐得和她相敬如“冰”楚河汉界,希望可以相安无事。

 可人算总不如天算,他和她不得不有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集,他发觉,喜欢她幷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而困难的反倒是,要如何用一颗喜爱她的心去坚守自己的立场,与一个永远也不可能爱上自己的公主周旋到底?

 她不可能爱上他的,对吧?

 他从来就不是她所欣赏的男子,是不是?

 她偶尔所表现出来的天真浪漫纯情意,不过是喜怒无常的又一例证而已,对不对?

 所以,他怎能惑?他怎能轻易把心失落?

 她是公主呵,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彻底摧毁他的世界的高贵的公主呵,他怎能…怎能放松警惕?怎能将他的世界全盘暴在她的无常与任之下?一如那盏紫纱宫灯——

 任之倾颓?

 任之践踏?

 不!他不能!

 不能!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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