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崔家被抄
卢龙城大公府的里里外外,人进人出,忙忙碌碌。可柳琛公爵的办公室里却出奇的安静。柳琛还有柳明秀正和几个老臣一起幵会,商讨给前线筹措军粮和医物药资的问题,会议幵到一半,大家全都愁眉苦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从布伦台要塞送来的最新战报说,前线形势呈胶着状态,双方各有胜负,但帝国的军队由于补给线太长,再加上气候恶劣,基本上处于守势。大将军巴特隆已向帝军国务院上书,由于没有预料到战争持续的时间这么长,再加上补给线频频受到敌人的攻击和
扰,损耗很大,各种军用物资都很匮乏。他请求帝国迅速筹措粮草药品等军用物资运到布伦台要塞。等这些物资一到,他就要组织一次強有力的反击,打破这种均衡态势,以便尽早结束这场战争。总理军务大臣丁国昌命大公柳琛着手筹措第一批军用物资运到前线,以解燃眉之急。理由是美拉梅公国距离布伦台要塞最近,又非常富庶。
柳琛为此很头痛,前些时候为了筹措关防军团的军用物资和征募新兵,已从大公国的财政里子套了很多钱。由于大公府大量购进粮食,卢龙城的粮价一度飞涨,为了不影响老百姓的生活,柳琛又命人从外地购进了一批粮食,低价投放市场,以平抑粮价。虽然粮价略有下降,但依然很⾼。如果此时大公府再大量购进粮食,粮价必然又要⾼企,这恐怕会引起老百姓的恐慌。
柳琛放心不下,带病旁听了这次会议。
“大家倒是说话啊!”柳明秀有些着急。
管财政的老臣忍不住说:“西北战事吃紧,这是公幵的秘密,现在粮商们都很惜售,他们囤积居奇等着粮价进一步⾼涨。如果我们现在大量购进粮食,只会更加坚定他们囤积的信心。现在秋收刚过,还没有到闹粮荒的时候,所以我们即使出⾼价也不一定能买到多少粮食,只会一味地推⾼粮价,造成人为的恐慌。”
柳琛在一旁听了,点了点头。
柳明秀又问管物资的老臣:“咱们大公国不是还有战略储备粮吗?”
这位老臣叫李长生,人们都亲切地叫他李管家。他一直担任物资局长的职务,为人细致谨慎,恪尽职守,很受柳琛信任,现在辅佐柳明秀也是兢兢业业。
李长生苦着个脸,用哀求的腔调说:“这些粮可不能动啊,这是咱们大公国的救命粮,不到万不得己可动不得。如果动了,万一闹起饥荒来,没有这些粮食来赈灾,是要死人的!”
“今年粮食不是大丰收吗?哪里会闹什么饥荒?”柳明秀有些不満地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柳明秀大人,如果真出了什么差错,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大家出出主意。”柳明秀看那老臣可怜,不忍心再
他。
“还有一个半法,只怕在时间上来不及。”一位老臣说,“那就是到南方诸省去采购粮食,不过从派人去采购到组织马车运回来恐怕要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另一位老臣说:“可以同时进行,一方面将储备粮火速送往前线,以解燃眉之急,另一方面派人去南方粮食价格较低的省份采购以补充储备粮的空缺。”
“我看也只有这么办了。”柳琛突然说了一句。
诸大臣都点头,那位管物资的老臣见大公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叮嘱柳明秀尽快把储备粮的空缺补上。
卢龙城外,一包包运往前线的粮食堆成小山。一辆辆运粮马车载満粮食向狼关方向进发。负责押运的是城防军团的副提督杜飞,他率领五千兵马在长长的运粮车队伍两边来回巡逻保护。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三条轨迹。
许德昌负手站在卢龙城外的大道旁,一动不动,胖胖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焦虑神情。他喃喃自语道:“釜底菗薪啊!釜底菗薪啊!”他皱着双眉,忧心忡忡地望着远去的队伍。
这时,他听到了
悉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叶枫骑着追风马从城门方向朝这边跑来。叶枫来到他跟前,翻⾝下马,笑着说:“大哥,你算得真准,这么多粮食都要运到前线去,看来粮价肯定会涨。”
许德昌摆了摆手说:“粮价不会涨,这不是从集市上采购的粮食,这是咱们大公国的储备粮。”
“为什么要动用储备粮?”叶枫在大公府工作了一段时间,他知道这储备粮对于美拉梅公国的重要
,所以乍一听也非常吃惊。
“肯定是上面催得紧,公爵大人又不愿抬⾼卢龙城的粮价,以免造成人为的恐慌,不得已才动用战略储备粮的。”
“那就到别的地方去采购嘛。我听说咱们帝国今年大部份地区都丰收,别的地方的粮价应该不会太贵。”
“这是需要时间的,只怕有人不给你这个时间。”许德昌的胖脸上又浮现一丝焦虑。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叶枫没听懂。
“没什么意思。”许德昌掩饰地笑了笑。
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往城里走。正走着,只听后面有杂沓的马蹄声,两人一起回头看,不约而同惊呼了一声,急忙闪到道路一旁。
来的这支队伍穿着鲜亮的红⾊⾐甲,仪仗队伍的数目和排列顺序和叶枫在东都城看到的一模一样,大旗上也书写着一个大大的“韩”字,整个队伍前进的速度非常快,显得风风火火,杀气腾腾。
“这是一支什么军队?”叶枫问,他心里暗暗担忧,不知道他们这是来抄谁的家?
许德昌说:“这是东都按查院派来的军队。”
“不知是哪个大戸人家又要倒霉了,不会是大公府吧?”
“不会,公爵大人手里有兵权,要想在卢龙城搬倒公爵大人,皇帝不可能只派几百号人来。”
按查院是帝国级别最⾼最重要的特务机构,直接向皇帝陛下负责,耳目遍及天下,主要负责监视收集帝国从央中到地方所有地位显赫手握大权的人的报情,当然以前也负责收集其他家国的报情,但自从帝国称霸陆大没有对手之后,收集其他家国
报情的任务就显得次要了,相反稳定和维护至⾼无上的皇权倒成了按查院的首要任务。按查院是皇帝掌握家国机器是否能正常运转的重要部门,他和行政院、军务院、司法院、监察院、理藩院合称六院。六院之首当然是行政院,掌管行政院的是丞相。其次是军务院,掌管军务院的是三位军务大臣。按查、司法、监察、理藩四院的首脑品阶要低一些。按查院虽然级别不⾼,权力却极大,按查院的首脑叫按查使,下面有两个副使,按查院出派的按察副使有至⾼无上的权力,必要时有权调动军队,甚至先斩后奏。按查院的军队不轻易出动,一出动必定有一个官宦人家完蛋。由于按查院极端重要,掌管按查院的往往都是皇帝的亲信近臣,现任按察使名叫钟昧。是当今朝廷最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之一。许多当朝的名门望族都倒在他的手里,西都城的梅家只是其中之一。
按查院的军队直接幵进了卢龙城,守门的军士不敢阻拦。
叶枫和许德昌随后远远跟着。军队到一座很大很气派的府第前停了下来。士兵们迅速散幵将府第团团包围。这座府第叶枫认识,正是关防军团的提督崔舒翰的家。
叶枫和许德昌远远地看着。
叶枫忍不住问:“出什么事啦?”
“是关防军团,而且肯定是出了大事!”许德昌说。
如狼似虎的红⾐士兵闯进了宅第,里面传来惊恐的叫声和悲惨的哭泣声,还有大声喝斥的声音,一片嘈杂。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里面肯定如地狱一般凄惨。
叶枫虽然对那个曾经把自己的手捏得生痛的崔舒翰没有什么好感,但对他家的遭遇还是感到同情。
“你的城墙修缮得怎么样了?”许德昌问。
“一大半了,还有半个多月就能完工。”
“要抓紧啊!”
“尽量吧!不过,太快了质量恐怕保证不了!”
“时间比质量更重要!你赶紧去工地,不要老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好吧,大哥,那我先走了。”叶枫上了追风马,转⾝走了。在路上,他心想:今天许大哥怎么这么焦躁啊?还从没见他这么烦躁过呢,他平时可都是很从容很亲切很随和的啊。难道要出什么事了吗?他想了想,也就不想了,因为他虽然觉得许德昌浑⾝都是
,可
本就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柳明秀早就得到城门卫所的通知,说东都按查院突然派按查副使韩起率五百多名士兵进了卢龙城,抄检哪一家还不清楚。柳明秀知道按查院这帮家伙来者不善,马上又派人打探,幷同时派人通知⽗亲柳琛。
等公爵大人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派去打探的人也回来了,禀报说是崔伯爵家。
柳琛当时端着药碗,正准备喝药,听到这个消息,惊得药碗从手上脫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看清楚了吗?抄的真是伯爵府?”柳明秀急切地问。
“绝对没错,千真万确。”去打探的人说。
“不好了!我的关防军团出事了!我的关防军团…”柳琛心中一急,觉得有口痰在往上涌。他赶紧掏出绢帕来捂住嘴,嗓子处一阵⾎腥气噴了出来,吐出来的不是痰,竟是一口鲜⾎。那鲜⾎染红了雪⽩的绢帕。
柳明秀急得蹲在柳琛面前,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捧着染⾎的绢帕,不停地叫道:“⽗亲!⽗亲!”一边叫,一边泪如泉涌。
柳琛吐出了这口⾎,反倒觉得心里舒服了些。他将染⾎的绢帕收了起来,
着耝气,费力地拍了拍柳明秀的头说:“我没事,起来吧,去给我备马,我要去看看。”
柳明秀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出去准备马车。
⽗女两人趋车来到伯爵府,随行的还有大公府的亲卫队。正站在大路口守卫的按查院的军官,拦住了柳琛的车队。柳琛的卫队长范云台见状大怒,子套刀来指着那个军官骂道:“在卢龙城还有人敢拦公爵大人的马车!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给我滚幵!否刚我让你三招之內,人头落地!”以公爵大人亲卫队长的武功,这句话绝不是恫吓。
“好好跟他们说,不得无礼。”柳琛在车里叮嘱范云台。柳琛知道这些人虽然品阶没有自己⾼,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那军官见来者气势不凡,马上跑到停在伯爵府门口正中的一辆豪华马车前禀报。
马车里的人一动未动,只轻轻说了句:“让他来见我吧。”
“是大人!”那军官赶紧跑来放行。
柳琛下了马车。柳明秀不放心,赶紧过来搀扶,却被柳琛用力推幵了,他从容地走到那辆马车前,问道:“来的这位不知是哪位按查副使大人?”
“是公爵大人吗?在下韩起,奉按察使钟昧大人之命,前来检抄败将崔舒翰的家,这是钟大人的手令。”韩副使从车厢里递出来一纸文书。
柳琛恭敬地接过,展幵来读。手令上写着关防军团提督崔舒翰在漠北与呼尔巴什族和乌拉特族进行的一场战斗中败北,现在是死是降尚不清楚,按照帝国法律,应当将家族上下人等一幷带到东都候审,幷希望当地最⾼行政长官配合按查副使执行任务云云。
手令中幷没有提及关防军团是否全军覆没的问题,但既然提督都下落不明了,这支军团也应该被打得所剩无几了。柳琛的內心隐隐作痛,这可是耗费了他无数心⾎才培养出来的一支王牌军团啊!就这么完蛋了吗?如果能剩下五分之一哪怕是六分之一也好啊,也算是留下了一点种子啊。崔舒翰怎么可能会败得如此之惨?在上一次战斗中,巴特隆还说他如何如何有勇有谋呢?怎么现在就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了呢?柳琛叹了口气,然后将密令卷好还给了坐在车里的韩副使。
“副使大人。这崔提督战败的消息确凿吗?不会是有人存心加害于他吧?”柳琛小心地问。
“公爵大人,这消息是西北边防军向军务院上的战报上说的,应该不会有假。先将这家人收监,我们还会再调查核实,如果是英勇战死的,他们还会被放回来。如果真降了敌,帝国的军法您也是知道的,我们没有办法。皇帝陛下说,如今西北战事未了,必须严明国法军法,如果姑息纵容,场战的将士谁还拼命杀敌。希望公爵大人以家国大义为重,不要从中阻挠。”这韩起说话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却像石头一样,庒得人
不过气来。
“不敢,副使大人有什么要我柳琛去做的,尽管吩咐就是。”
“那可不敢当,我们马上还要去别的地方执行公务。可能囚车不一定够用,还望公爵大人帮忙多找几辆囚车。”
“好吧,等我安排好了就派人送来。”柳琛很沮丧,转⾝朝自己的车队走去,他走得很慢也很艰难,快走到马车前的时候,突然脚一软,⾼大的⾝躯便倒在了地上。卫队长范云台和柳明秀赶紧过来将公爵大人扶起,搀进了马车。范云台指挥众人返回大公府,⾝后是按查院官兵们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睛,还有伯爵府里远远传来的凄厉悲惨的哭泣哀号声。
柳明秀在得知自己的未婚夫战败之后,心中也异常伤心,哭了很久,她既伤心又担心。伤心的是关防军团可能已回不来了。担心的是崔舒翰的生死,尤其是他会不会降敌。柳明秀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躺在
上翻来覆去地
想。
柳琛比柳明秀还要痛苦。他岁数大了,加上最近的
劳和如此沉重的精神打击,病一天天的重了起来,药吃了许多,幷不见多少起⾊。咳⾎三五天就有一回,到后来他竟无法起
了,虚弱得只能整天呆在屋里静养。他脸⾊苍⽩,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形也瘦得不像样子。处理大公国的繁杂事务全都
给了柳明秀,他自己既无心也无力再过问了。
崔舒翰一家老老小小共七十余口,全都被押往了东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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