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五章 【老丈人】
⽩黎书院后院小厅。
紫藤椅透着古朴庄严,也符合了老夫子们深邃的份量,这小厅內却只有一张紫藤椅,而辰隐先生萧莫庭正静坐静在紫藤椅上,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薛破夜还真是感到了一丝拘束,这小厅只剩下他和萧莫庭,若放在从前,倒可坦然处之,只是如今这形势,这眼前的老家伙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师傅甚至是未来老丈人,这就让薛破夜有些忌惮了,毕竟自己无论是弟子还是女婿,对于眼前这个神情严肃的老爷子,那都要带着一种尊敬甚至是敬畏的心态。
同样的人,⾝份一旦生改变,所传播出的感觉也就会改变,这是人类最有味道的事情,虽然并不一定有趣。
“想不到转来转去,最后你还是站在了我的面前。”辰隐先生声音平静,薛破夜完全没有办法从这平淡的声音里品出萧莫庭现在的心态。
薛破夜只能尽量让自己显得像个斯文人,恭敬却又不失仪态:“生学一直希望得到先生的教诲,今⽇有幸,甚是光彩。”
辰隐先生淡淡笑道:“教诲?嘿嘿,薛破夜,你太谦虚了,在你心里,恐怕是没人能够教诲你吧。”
薛破夜淡淡笑着,这个老爷子对自己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这种主观印象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的,所以对于萧莫庭这种很淡的话锋很能接受,镇定自若地回道:“破夜从未敢对先生的学识有一丝一毫的亵渎,人类之生存,总需要文化的引导,而先生正是文化引导者,这一点,不许破夜说,这天下人也是知道的。”
萧莫庭挥了挥手,叹了口气,道:“别把我抬得这么⾼,我年纪大了,抬得太⾼,经不起摔。”他端起旁边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才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所以你也无须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虚话。”
小厅內很静,虽然隐隐传来外面的嘈杂声,但是那些声音对于小厅內谈话的影响,几乎为零,萧莫庭和薛破夜绝对不会被那些散
的声音影响自己心中早有计较的思绪。
薛破夜搞不清萧莫庭的实真意图,所以并没有接话头,只是很老实地站在萧莫庭的⾝前。虽然他如今贵为朝廷命官,甚至是大楚子爵,按起官位品级,萧莫庭反过头要向他行礼,但是这样的情势下,薛破夜知道自己完全没有理由摆什么官架子,在这老人面前,还是以一个晚辈的⾝份恭恭敬敬地自处好。
毕竟是为了萧素贞。
他甚至觉得,自己越是以平常人的⾝份去接触萧莫庭,越能得到这位老人家的好感,萧莫庭如今这年纪,如今这资历,什么事儿没见过,即使真的有官威庒上去,老人家恐怕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你前几⽇见过素贞?”萧莫庭忽然问道。
萧莫庭问的有些突然,薛破夜一愣,但立刻点头道;“是,我见过!”那⽇差点和萧素贞起了误会,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解释清楚。
萧莫庭紧接着问道:“你当时是否就知道我收徒的真正用意?”
萧莫庭收徒的真正用意,便是要选择一名乘龙快婿,这一点薛破夜当时便很清楚,所以听到这样的问题,薛破夜只能微微点头。
在萧莫庭面前说一些虚言,这当然没必要。
“所以你参加这次试考,只是为了素贞,而不是为了成为我的生学?”萧莫庭眼也不眨,神⾊严厉,直盯在薛破夜的面上。
对于这样直⽩的问题,薛破夜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
难不成就这样承认是,那自己也未免太拿萧莫庭不当一回事了,毕竟萧莫庭声震大楚,多少文人士子趋之若鹜想成为他的弟子,自己如果说只是为了萧素贞才参加试考,那也未免太看轻“辰隐先生弟子”这个⾝份了,老人家面子上恐怕会挂不住的。
如今尚未和萧素贞有媒妁之言,这样得罪了未来老丈人,那可是没有什么好处。
只是薛破夜如果否认的话,那就太对不起自己的真诚了,这一次参加试考,他确实是为了萧素贞而
⾝而出,这一点无法否认。
他很犹豫,一时没有回答。
萧莫庭见薛破夜神⾊凝重,并不答话,凝视片刻,终于长叹一声,缓缓道:“薛破夜,看来你对素贞,还真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薛破夜一听萧莫庭的话锋,大有和缓之意,心中微喜,抬头看了看萧莫庭,道:“先生,我…我喜
素贞,我是真心实意想娶她。”
萧莫庭再次端起茶杯,这次竟然喝了一大口,才道:“薛破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对。不过…嘿嘿,你如今贵为大楚子爵,还看得起我们家素贞吗?”
薛破夜一震,这才明⽩,萧莫庭是早就知道自己在京都的际遇了。
想想也是,以萧莫庭的威望和人际关系网,薛破夜在京都风生⽔起,他若不晓得,那才是怪事呢。
“先生说笑了。”薛破夜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更是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像一个后辈对待前辈的恭敬态度,缓缓道:“进朝为官,迫于无奈,对待素贞的情意,此生不变。”
萧莫庭明知薛破夜是大楚子爵,但是在面子和骨子里完全没有面对子爵的敬畏和别扭,有的只是一种担忧与审看,他似乎想将薛破夜从⽪到骨从外到里看个清清楚楚。
只是依他辨人的眼力,却实在无法看清这个年轻人骨子里的东西。
或者说,他只是看到了一个年轻人该具有的漏*点以及敏锐,更有那出薛破夜本⾝年龄的內敛和镇定,除此之外,他实在看不出更多的东西。
他当然也想知道,这样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这样一个迹于杭州的小商户,怎么可能成为大楚子爵,甚至⾝兼羽林副总卫和户部侍郞?
运气吗?那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吧,好的不可思议,违背了权力游戏的规则。
不是运气,会是其他什么呢?
隔了片刻,萧莫庭的声音才再次轻缓地响起:“你该知道,当初鹤风
娶素贞,被我拒绝。”顿了顿,继续道;“你是聪明人,自当明⽩我的意思,我从一开始,就不希望素贞卷⼊官场,不希望她为官场的权力斗争所累。”
鹤风就是柳拓。
当初柳拓提亲,被萧莫庭拒绝,看来的就是柳拓背后的势力太过复杂,萧素贞进⼊柳家,恐怕会被其所累。
为了萧素贞的未来,萧莫庭甚至使诈,让萧素贞装病骗过了柳拓。
“如今你⾝在官场,你觉得我放心将素贞
给你吗?”萧莫庭轻抚长须,那双眼睛竟然异常清明,片刻不离薛破夜的眼睛。
若是普通人,恐怕就要被萧莫庭这清明严厉的眼神所吓退了。
薛破夜却知道萧莫庭这是在和自己很正式地商讨一些事情,这种眼神的底下埋蔵的是对萧素贞的担忧,甚至是对他薛破夜的担忧。
“我不同!”薛破夜终于吐出了三个字,这三个字他说得很小心,似乎分量很重,害怕说错一样。
“你不同?”萧莫庭眼中划过一丝异⾊,平静地问道:“老夫倒想听听,你有何不同?”
薛破夜在一瞬间整理好思绪,慢慢道:“我与柳拓不同。柳拓有很深的朝廷背景,我却没有,柳拓迟早要倒,我却不会。”他充満自信,逐字逐句。
“你不会倒?”萧莫庭泛起冷笑:“你也未免太自信了,哪一个官场中人敢说自己不会倒。”
薛破夜很平静地道:“我的意思是,柳拓倒台,素贞必然受牵连,但是我要是某一天也面临危难,却敢保证素贞绝对不会受到牵连,这一点,请先生相信我。”
萧莫庭看着薛破夜的眼睛,那眼睛很清澈,宛如黑夜的星辰,却有显得那样的自信,即使是萧莫庭这样老经世故的长者看到这样的眼神,竟也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薛破夜真的有能耐保护好萧素贞。
薛破夜话并没有说完,在这个两人独处的小厅里,他很诚坦,也很直⽩:“柳拓娶素贞,我不敢说他有多少
谋,但是先生自己也知道,中间恐怕是存在着利益关系,但是我薛破夜却可以对天誓,我对素贞的情意,没有一丝污浊,没有一丝肮脏。”
萧莫庭冷哼一声,并没有反驳,显然从內心来说,他也是默认了薛破夜的这种说法。
“我可以以我的
命保证,只要我活着,素贞就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我会倾尽自己的一切好好爱护她。”薛破夜斩钉截铁地道:“这一点,请先生放心。”
萧莫庭手指情不自噤地摸着旁边的桌角,淡淡地道:“就凭你这两句话,就想让我将素贞
给你?”
薛破夜笑着提醒道:“先生所言差矣,我这些话,只是在表明我的心迹,能娶素贞,这却是先生亲口答应的。”顿了顿,脸上带着舂风般的微笑:“先生莫忘记,我已经闯过了三道关卡。”
萧莫庭当然不能忘记,他在众人面前表声明,谁能闯过三关,收其为门下弟子,更要收为东
快婿,这是众人都听在耳中,皆可为证的。
萧莫庭眉头一皱,随即展了开来,脸上露出怪怪的笑容,道:“薛破夜,你这是要提醒我?”
萧莫庭作为大楚国大文豪,虽不像皇帝陛下一言九鼎,但是一言八鼎还是要的,以他的声望,说出去的话,自然是金条律例,更改不得,更是反悔不得的,否则天下人便要在心里鄙视萧莫庭出尔反尔了。
而萧莫庭內心深处,也是有意要嫁出萧素贞的,必定时⽇渐近,到时萧素贞若还是安然无恙,柳拓那边得到消息,定然是要卷土重来的。
嫁给薛破夜,危险系数显然要低于嫁给柳拓。
薛破夜呵呵一笑,上前两步,猛地单膝跪地,恭恭敬敬道:“破夜见过…老丈人!”
萧莫庭一愣,神情异常复杂,他的眼角跳动,老人家看透世情,对很多事情虽然轻描淡写便能处理,但是这件事情…还真是够搞。
萧莫庭站起⾝来,沉昑许久,才淡淡地道:“带着你的聘礼,风风光光上门来!”说完这句话,老人家背负双手,在薛破夜奋兴的眼神中,缓缓走出了小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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