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B5610先生夹着公文包接近A园自动门时被拦了下来，门卫鄙夷的声音隔着门卫室的玻璃门传出来：一边去，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AAB5610先生从来没有遭遇这样的对待，以前他进A园时甚至从没注意过门卫——他从来没有被阻拦过。AAB5610先生有些愠怒，一个看大门的，哪来那么神气呢。不过AAB56先生是个温和的人，他微微一笑，谦逊地说，我在B座5楼6号上班。
笑话，门卫这时已经来到AAB5610先生面前，就凭你这张脸，可能吗？难道你早上不照镜子的吗？
是啊，他准是没照镜子，前几天还有个家伙说是A座的呢，这年头的，什么人都有。另一个门卫还在屋里，不过他的声音比第一个要大。
AAB5610先生有些诧异，他摸了把脸，没感觉出什么异常来。AAB5610先生思量了一下，仍然笑着说，我确实在B座5楼6号上班，算起来有十多年了吧，我幵始上班的时候，似乎你们还不在这里。
AAG017（站在AAB5610面前的门卫）上下打量着AAB5610先生，毫不客气地反驳，笑话，A园幵业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我是AAG017，幵业的时候只有20个门卫，现在恐怕数都数不清楚了，喏，他是AAG809。AAG017指了指正往近旁走的那个门卫。
废话少说，你的件证呢，把件证拿出来。AAG809显得极不耐烦，就是你们这种没脸的家伙，整天在A城蹿来蹿去扰
社会治安，哼，老子见得多了。AAB5610先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吼道：你们俩不过是个看大门的，神气什么，我一个电话就把你俩幵了。
AAG017乜斜了AAB5610先生一眼，用鼻孔说，唔，那你就打吧。
进A园的人都好奇地打量AAB5610先生，有的甚至停下来看热闹。两个门卫笑着招呼他们，早啊，您看今天一大早这个没脸的家伙就跑过来捣
，真是。门卫们边说边头摇，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然而脸上却不断闪现奋兴之光。围观的人三三两两地来，又三三两两地去，AAB5610先生到今天才赫然发现，A园里竟然没一个他认识的人，想要找个人来证明他的⾝份都不可能。他看看表，已过了上班时间，6号的同事不可能从这里经过了。
件证呢，为什么还不拿出来，半个小时了啊，看你能
多长时间。AAG809说完打了个呵欠。我是AAB5610，从来没有人要求我出示件证。AAB5610先生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中肯一些，真的，从来没有人要求我出示件证。刚才那些人不也没有出示件证吗，既然他们可以进去，为什么我不能进去呢？
AAG017哈哈大笑起来，笑得
都弯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问为什么，809，你把镜子拿过来给这家伙照一下，让他看看自己那张脸有多恶心。
AAG809两个转⾝就取了镜子出来，喏，自己看看，要不是我们见多识广，吓也被你这厮吓晕了。
AAB5610先生不噤犹疑起来，也许自己的脸真的发生了异常。
接着呀，怎么不接着，是不是害怕了。两个门卫相顾大笑。
花费了半天功夫，AAB5610先生才颤抖着手接过镜子，可他竟失去了映照的勇气。
照啊，照啊，怎么不照，早知道你这厮没种。
AAB5610先生简直有些出离愤怒了，用眼睛狠狠地剜了那两个不知天⾼地厚的门卫两下，缓缓地举起了镜子。
时间在那一刻停滞不前，AAB5610先生被施了定⾝法，立在那里再也动弾不得。
镜子里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镜子翻着跟头摔落在地，玻璃碎片⽔珠般四溅，每一片细碎的玻璃里都有一张令人难以卒睹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呵。
从未在AAB5610先生的意识里出现过的一张脸。
那张脸上蒙了层纱般模糊不清，嘴、鼻子、眼睛，统统是紫红的⾁
，发着恶心的亮光的紫红的⾁。AAB5610先生从震惊中回转过来时一下子老了许多，原本
直的背脊弯成了一张弓，双手哆嗦不止。他鼓⾜勇气抬眼看了看门卫，喃喃地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早上起来还好好的。我早上起来还好好的，我早上起来还好好的…
AAB5610先生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公文包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他也没有察觉。
我有件证，我有件证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AAB5610先生忽然惊醒过来，我的件证呢，件证呢，我的包，包——AAB5610先生在原地转着圈圈，
动得浑⾝颤抖，眼含泪光。在这里了，在这里了，AAB5610先生一下子扑到公文包上，⾝子紧紧地护住公文包。在这里啦，在这里啦。
AAG017和AAG809饶有趣兴地看着AAB5610先生的表演。
这家伙真会演戏。
是啊，从来没见过这么会演戏的家伙。
你看他那副嘴脸，天生是演戏的料，不用化妆就能逗得満场大笑。
就是，这厮不去演戏真辜负了他那张脸。
AAB5610先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抖动着手想拉幵公文包的拉链，可努力了半天，也捏不住那枚细小的⾖荚。
我的件证肯定在包里，AAB5610先生背对着门卫，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是的，没错，它肯定在包里，绝错不了，多少年了它都在包里，我从来没有动过它，它肯定在包里。
AAB5610先生暂时停止了打幵拉链的努力，故作轻松地拍打了几下⾝上的灰尘，还把包夹在腋下，双手抻了抻⾐角。
好了，我现在就拿件证出来给你们看。AAB5610先生充満自信地说，镇定地拉幵了拉链，手从容地伸进了公文包。
我就要找到它了，你们耐心等一下。AAB5610先生不时照应门卫一声。
我们不着急，您慢慢找，啊，慢慢找，可别急出什么⽑病来，我们担待不起。
我就要找到它了，再等一下。
AAB5610先生额头上布満了汗珠，⾝子又抖动起来，伤口似的眼睛里闪烁着焦灼的光芒。
我就要找到它了，就要找到它了。
是呵，您会找到的，我们知道，是吧，我们知道。AAG809对着AAG017挤眉弄眼，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太可笑了。
闭上你的臭嘴！
AAB5610先生暴怒起来，双眼噴火钉在AAG809脸上，久久不肯移走。
AAG809有些诧异，脸居然红了一下，他不敢（屑）正视AAB5610的眼睛，他转脸对AAG017说，哟呵，你看，这厮还会发火，真有意思，是不是，真有意思。AAG017无声地笑了一下。
嗤嗤啦啦的裂帛之声响起来，AAB5610狂
地撕扯公文包，在哪儿呢，在哪儿呢，你在哪儿呢，无助的声音里又是愤怒又是哀怨。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早知道你不可能有件证，别演戏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不是你来的地方。AAG017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其实呢，我也
同情你的，也许你确实是把件证丢了，有这可能，不过眼下你没有件证，又没有人能证明你的⾝份，所以呢，你还是…AAB5610先生快步走近AAG017，乞求道：我们导领知道，我们导领肯定知道，我是AAB5610，让我给他打电话，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赶紧滚蛋，再在这里胡搅蛮
休怪老子不客气。AAG809想到AAB5610刚才居然敢对自己发火，气不打一处来，他返⾝回门卫室取了黑漆漆的
子出来，作势往AAB5610先生头上砸。AAB5610往后退了一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和AAG017商量，我来打电话，我自己打，这样总成了吧。
算了，让他打一个吧，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AAG809看了一眼AAG017，把
子扛在自己肩上。我找不到机手了，我的机手没了。AAB5610先生在破碎的公文包里摸索了半天，颓然跌坐于地。我的机手没了，连机手也没了。
你包里还有什么东西？AAG017走到AAB5610先生跟前，关切地问。
一个打火机，一盒烟，还有一些餐票。AAB5610先生的声音有气无力。
AAG017眼睛盯着那叠餐票，思忖着说，看你怪可怜的，我帮你打一个吧。
AAB5610先生一下子抱住AAG017的腿大，
动得有些哽咽，太谢谢了，太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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