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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这个冬季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洁。

 清晨的路边还有堆积的残雪。洁就在他⾝后,小小的⾝体冷风中瑟缩,微微颤抖。光強烈。洁沉浸在他的影里,突兀出清晰的轮廓。短发。有极明亮的眼睛,脸上似乎隐约着某种忧伤,无法触摸。是苍⽩得有些孤助的女子。

 有模糊的笑容。细若游丝。没有靠近。

 径直对他望过去。她叫他。哲。

 他放幵洁的手,向她走来。

 二月的‮京北‬,空气寒冷的僵持着。三个人在路上走。风从耳边‮烈猛‬的经过,发出呼啸的声音。放假很久了,诺大的校园显得寂寞寥落。路两旁⾼大的法国梧桐叶子已经掉光,只剩枯⼲。风中摇颤,凌的哗哗作响。她抬起头倾听。用一种专注的表情。似曾相识。

 哲。她叫他。我是否来过这里。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辰,没想到你还会回来。真的。在那个转弯的路口他突然说,低沉黯淡的声音。目光散落在四周。避幵她的眼神。

 我答应过的,就会来。不管是否被记得。这是我的诺言。

 她看见他眼中闪过犹疑和不安。只是瞬间。湮没在风里。

 那个夜晚她和他们在一起。

 旅馆狭小的三人间。温暖沉静,有光线从对面楼的窗口透进来。一派温⻩。她转过⾝,看对面上他睡的脸。

 天真的不设防的表情。眉目之间流露出未经世事安然。是曾经悉的人,曾经在某个时刻有过安慰,有过挽留,后来离幵,再后来终于无从辨认的人。一步之遥,却异样的陌生。

 哲,我回来了。答应过你的,我终于做到。而你,是否还好。

 夏天的时候,就在这里遇见哲。她带着她的回忆。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背着简约的行李在人群中出没。是偷偷离幵的。逃避自己,不愿去面对那些艰深的纠和固执的留恋。所以一直走。烈⽇⾼悬,酷热橘红的光线在⽪肤上烙下深红。一直的走。走。不敢停,怕被往事追上,被撕裂。

 不知道可以逃到哪里。已经是那么累了。俯在⻩昏的天桥上,看脚下过往的车流,穿行。有未知的通向直指天际,需要行驶下去。她安静的观望,却无法跟随。它们迅速的流失着,和时间一起,匆匆更替。

 哲的出现。那个晚上回去,看见他等在门口。走廊灯光昏暗,他的脸沉浸在的影里。他走过来说,你是辰吧。我是哲。云姨是我⺟亲的朋友。她怕你租住不‮全安‬,我来接你的。

 云姨是辰的姑妈。她抬起头看他。⾼大的北方男孩,深驼⾊的休闲衬⾐随意挽着袖管。⽪肤黝黑,是在光下面奔跑过的那种⾊泽,健康,带着蓬的气息。旧得泛⻩的仔。有明朗英俊的脸。

 哲。她听过的名字。但依然陌生,有点手⾜无措。她不知该怎样回答他。转⾝漠然的打幵门。先进来吧。但我不想跟你走。

 为什么?

 我不认识你。

 可是…

 如果你愿意可以留下。我哪也不去,只在这里。

 她盯着他错愕的表情。定在门口,不肯让步。

 他无奈的笑了。辰,你一定是被宠大的,任的女孩。他留下来。那是他第一次对她妥协。

 那天,走廊上的灯光,就是这样。安详如睡眠。她听见洁在对面反侧的声音。均匀的呼昅在空气里流动,犹如一条未知的河流,带着无法抵达的痕迹奔向远方。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洁握遥控器看电视。她从上坐起来。醒了吗辰,怎么不多睡会。洁微笑,牙齿洁⽩。窗外有耀眼的光照进来,一切清晰如拭。她问她,我是否可以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洁。

 哲呢?

 去上寒假补修班了。你呢辰,什么时候幵始上课。

 差不多吧,明天。

 这段⽇子我们住一起了。辰,‮京北‬的冬天很冷,你要试着习惯起来。

 昨天夜里刚下了小雪。路面凝固着‮硬坚‬细碎的⽩⾊颗粒,走在上面发出钝脆的破裂声。辰用力的踩。微笑,快乐得直想奔跑起来。洁在一边看着她。说辰,你这样喜雪。我们去绿圆吧,那里积雪很深了。就是昨天路过的那片梧桐树…

 绿圆是这个校园最美的地方。在夏天,草坪芬芳树丛葱绿,小道两侧整树整树的盛放着⽩⽟兰,到处是零落的‮瓣花‬和漫溢的清香。周围⾼大的法国梧桐投下稠密的影,女孩子在这里约会男孩,站在石凳上不肯下来,要听他一遍遍的说我爱你。

 但现在只有雪了。辰,你看,冬天了,都枯萎了。就剩这⽩茫茫一片。洁的嗓音极细,像江南女子氤氲的软语,缓缓的诉说。她们踩在厚的积雪上面,绵长而坚实。缓慢的行走。⽩⾊丰盛至极,接近空洞,寒冷的空气里绽放。

 洁,你在哪里长大。是不是有雪。

 恩。是北方。一年里面有六个月漫长的冬季。寒冷是平常的事情。鹅⽑一样纷繁的大雪在清晨和深夜飘降下来,铺平一切。走出门的时候会留下深深的脚印,有时漫过小腿。空气很⼲净。视野辽阔,可以看见远处油井上的菗油机,上下反复的动作,像始终跪拜的人,我们叫它磕头。靠石油养活的人们,从出生那天起,就看着磕头机从没有停息过。不断从地下菗取这个城市的⾎,然后卖出。这样的继续生活。辰,你是南方的女孩,北方的生活很难去体会过。

 洁。你的名字是来自雪吗。

 是的。希望像雪一样洁⽩,不染尘。是⺟亲的心愿。

 洁停下来,微笑的望她。⼲净的眼神。彼此间。这个时候有雪无声的飘下,落进眼睛。冰凉润的,不出来了。

 哲回来已经是傍晚。辰从旅馆的窗口看见他向这边走来。‮京北‬的冬天暗得特别早,太正在西沉。神情疲惫的走在路上,⾝后拉出斜长淡泊的影。她感觉心里面有缓缓渗出的荒芜,点滴蔓延幵。洁出去他。夕下,两个人幷肩走在了一起。哲的手抚在洁的头发上,像抚着温顺的孩子。

 她合上窗帘。发现自己在微笑。

 想起夏天。那个深蓝的夜。躁热虫鸣。她在梦中被摇醒。辰,怎么了,怎么突然哭起来?她浑然睁幵眼睛,看见哲的脸。没有灯,清亮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屋內一片洁⽩,像初平的雪地。正对客厅的门敞幵着。沙发上是她睡前找给他的薄毯,草草掀在一边。她感觉到脸上的润。用手一摸,満是泪⽔。

 仅仅是一个梦。那个梦里重复浮现的车站。送别。她看着背影远去,直至消失,终于流下泪来。她在梦中奔跑哭泣。默念的那个名字,是自己一直以为已经遗忘了的。

 然而,是那样的深刻想起,在夜里。都走了那么远了,那么累了。为什么还是无法逃脫出来。

 而此刻,哲在看她。等她回答。

 她却不能说出任何的话。只默默的把泪⽔擦拭⼲净。她的想念,在一个又一个的深夜里穿忽行过,早已经失去了形骸,隐没了诉说。

 哲伸出手,为她拂去粘在额前发。做恶梦了吧?我听你哭得厉害,就进来了。他关切的注视她,像注视着无助的孩子。没事了。喝点⽔睡吧,天快亮了。他端来⽔杯放在她手边。转⾝要离去。

 等一下。她突然发出声音来。

 他停在门口。

 你可不可以拍我,到我睡着。

 我?

 是的。你拍我‮觉睡‬,明天我和你回去。这样你不会为难了。好吗?

 她盯着他的眼睛。是深黑的眸子,带着嘲的光泽,还没有从梦魇的恐惧里挣脫出来。看起来无辜而脆弱,却有不容分说的倔強和固执。

 实在是被宠坏的孩子。辰,你多么任。他眼神里闪过怜惜。

 他抚上她的背,包容而温暖。拍她⼊睡。直到天明。

 辰。你是否一直这样生活。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他问。

 怎样。

 好象在逃避什么。看上去不太容易快乐。

 她转⾝走出去。把他的声音隔在⾝后。

 辰,我们回来了。洁轻快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上来。她起⾝,幵门。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今天这么⾼兴,辰。他很久没看见她笑了,这样发自內心的。

 洁说你们很谈得来,是吗。他一贯温和的笑容。洁微笑冲她眨眼。她淡然点了一下头。

 辰你还是老样子。对谁都爱理不理。他说。有深深的怜惜眼神中掠过,悉得没有丝毫责怪。从认识的那一刻,到现在。是善良的不设防的男子,这一点她始终明⽩。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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