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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儿(青年中)
   (二十二)现实印象

 慧儿茫茫然地等待着,天光的暗淡增加了等待的焦虑。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影子一直拖向地平线,又黑又长,不无焦虑地思忖着:也不知道那个姑娘给村子里的领导打没打电话?

 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急驶而来,在慧儿等待的店铺前一个急刹车,嘎然停下,从驾驶室里跳下了一个青年。慧儿心惊地看着他,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封信,走到慧儿面前:“这是你写的信吗?”

 慧儿接过信封一看:“是的,是我写给村领导的。”

 青年人憨厚地笑了:“我是来接你的,上车吧!”他极力想把“普通话”说得标准些。

 慧儿坐在车上,这个青年是她将去的村子里第一个和她接触的人,她的第一个感觉是:质朴中透着智慧——这封信既确定了她的身份,又让她放心上车。

 慧儿望着车外的景象:残下的黄土高原就在车轮下,碾起滚滚的黄尘。几乎看不树木,连荒草都难得寻见。焦渴的土壤,憔悴而衰老。眼前是纵横的沟壑,峥嵘嶙峋,褶皱之间,风蚀的痕迹像刀削过一样清晰。

 终于见识到了地理书中所说的黄土的直立质了,如刀削般峭立着,真有点担心它们会随时坍塌下来呢。

 稍微平坦的高坡上,隆起一座座巨大的坟墓似的土堆,又像是一口口巨大的锅反扣在高坡上。奇怪的是:这些“坟墓”有的在熊熊燃烧,火光冲天;有的在浓烟中闷闷地期待着什么;有的则在高水龙头浇注下腾起弥天的雾霭。地下黑色的污水横,大地像是一张黄沧桑的老脸,布满纵横的污浊的泪痕…

 青年人告诉慧儿:“这是炼焦场,不值钱的煤面子,经过烧炼成了值钱的焦碳。大队有煤矿,家家炼焦碳。人们就是因为这而富裕起来了…”

 慧儿看着浓烟蔽的天空,看着黑水横的大地,看着在炼焦场上黑鬼似的人们——只着两只白色的眼球和一口白色的牙齿。慧儿感受到了他们摆世代贫穷后的喜悦,但是,慧儿的心是沉重的。那时虽然不把环境污染一词挂在报纸上,然而,这不是慧儿想象中要去的地方。在这种过于雄大磅礴荒凉的自然之中,慧儿觉得自己渺小得连悲哀都是徒劳。

 等待装进煤面子的炼窑,就如一口巨大的锅了,又像是做了眼球摘除述的病人,依旧大睁着空的眼睑,怒向苍穹,但这触目惊心的景象不会持续太久。它的下半部分埋在地下,是由砖砌而成,把一卡车一卡车的煤面子装进“锅”里,直到巨大地隆起,像是又反扣了一口巨锅,突兀在地面上。外面用黄泥封上,恰似一座坟墓了。在地下架起木柴,直到把这个巨大的“坟墓”点燃,燃烧至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到整个巨大的“坟墓”燃到通红而透彻时,人们远远架起高水龙头——滋滋哧哧,正如钢水出炉时淬火那般,瞬间一柱水汽怅怅升起,雾霭弥漫了整个天际。白色的雾气中是黑色的鬼魅般的人影在跳跃,那是庆贺这一窑焦碳的成功!

 千年以来,人类为了生命存活曾经忍受了多少辛苦,在如此悲凉严峻苍茫的风景中,苦苦地挣扎、繁衍着…

 车子转过一道山梁,路面是硬化的水泥路,平坦了许多。慧儿惊异于见到路两旁臂弯般细的绿树了,一排排整整齐齐延伸向前方的小村庄。

 顺坡而下,道路愈加宽阔了,两旁一座座高大的宅院,俨然的门楼上镌刻有“福馨嗣昌”、“耕读传家”、“五福并临”、“紫气东来”等祥和的门匾。绿树间的花坛里盛开着一簇簇的‮花菊‬,傲霜斗

 慧儿的心房一颤,简直无法相信这连来的千里荒凉广阔的背景中会藏有这一方天!

 在街心的十字路口,站着十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像是等待这辆卡车的到来。卡车在离他们十几米处停下。慧儿跳下车来,那要上来的人们却站住了。慧儿的倔犟劲也上来了:你们不过来,我还就是不走过去呢!

 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人群还是移到了慧儿的眼前:“请跟我们到会议室去吧!”

 一路无语,没有询问,没有介绍,没有…进得一个大院,面的屏风彩绘着一幅松鹿图。转过屏风,一簇苍翠的竹林,几株飘着落叶的桃树,恰似一半春光,一半秋。进入一个宽敞明亮的会客厅,周围是一排红木沙发,墙角适宜地摆放着几盆五针松、山茶花等大型盆栽,装点得绿意浓浓。

 大家落座,仍然是沉默。突然响起慧儿朗的笑语:“你们没有想到三千里外来的‘待业青年’是个女孩子吧?”

 一语既出,惊暴会场。一长者哈哈大笑:“好一个厉害的小女子!好一个厉害的小女子!”

 于是,大家都跟着笑出了声,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大家左盘问,右核实,终于承认了眼前这个慧儿就是那写出豪言壮语要为山村教育事业做贡献的人。有一封封的信为证,有慧儿机智的回答为证。

 慧儿道出原委:“我担心你们这儿不要女的,所以在信的落款处就署名一个‘待业青年’了。”

 在介绍中得知,这些人是村支部与学校的主要领导。那个气宇轩昂的长者就是村支书,有一双睿智有神的眼睛,仿佛能把世事看┧频摹D歉鍪菹骶傻睦贤肪褪呛3ち恕?

 慧儿被安置到一位叫映雪的女同事家里暂住。映雪比慧儿大一岁,长着宽脸大嘴巴,厚厚的嘴,没有女窈窕妩媚的身材,像是个壮实的农家女人,人很朴实大方,和慧儿没有陌生感。

 映雪引着慧儿向她的家走去。村里华灯初上,整个村庄像是摩崖壁刻似的占据着一座山坡,于是,灯光也是有梯度的一层高似一层的了,直到与繁星相接。走进映雪家的四合院儿,慧儿借着院子里的灯光仔细打量:这个院子,像一个天井的底,东、北、西三面是借助天然直立的黄土高坡凿出的窑。窑的顶上就是别人家的道路或庭院了。

 映雪:“家家都是利用天然的地理环境构筑自家的窑的,随形就势,错落有致,巧夺天工…”

 门脸有宽大的门窗,窑内穹庐似的顶比一般的楼房举架要高一些,没有压抑之感;纵深有五六米,显得十分宽阔。周边笔直的壁粉刷的雪白。之间有一个月亮门相通,壁足足有一米厚。这种构筑,采光较好,厚厚的壁和顶与黄土高坡浑然一体,保证了冬暖夏凉的舒适。

 窑不似慧儿想象中的低矮阴暗。窑内的摆设都是现代化的。那是八五年,家家却有电视、冰箱、电话、自来水、摩托车…

 一般是座北朝南的三个窑为正房,各自有南向开着的门窗,而且窑内又有月亮门相连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分别为客厅和长辈们的起居室。东西窑是小辈们的起居室和厨房了,各占一侧。

 映雪的妈妈是个瘦小的女人,头上围着白色的羊肚巾,青色的衣褂,很是干净利落的。她给慧儿做刀削面吃,但见映雪的妈妈右手的削面刀在左手的面团上飞快的闪动,一片片三寸长、半指宽的面片飞进一米开外的沸水锅中…那简直是“艺术表演”

 灶台后面的小锅里就是山西有名的地方菜——“山西烩菜”相当于东北的“烂顿”就是把土豆、白菜、豆腐等等放在一起顿制成一道“大菜”当然少不得的两样原料就是西红柿和山西的老陈醋。

 这地方吃饭不摆桌子,是慧儿不适应的。每个人端着一口大碗等在灶台边,映雪用笊篱捞起煮好的削面,分盛在每个人的碗里。依据自己的口味的轻重或菜量的多少,用勺子舀出一定量的烩菜倒在碗里的削面上。另有一个小案子上放着盐碟、韭菜末碟、大蒜和醋罐子…

 然后,每人端了自己的碗找地方去吃,于是就出现了在路灯下、墙下,三五成群,你家他家的人凑在一起吃自己碗里的面,唠大家嗑的场面了。当然,那多是男人们,女人们还多是在自家的灶火间吃饭的。

 映雪把慧儿领进自己的闺房里。慧儿结束了四天四夜的行程,和映雪躺在一张大双人上,有了一种到家的感觉——亲切、安全、舒适。两个天南地北的女孩子,都没有因了自己的好奇而影响睡眠——没有唠嗑,而是美美地睡着了。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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