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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观舞
   在这座城市的中心,最黄金的繁华之地,有一座文庙。文庙是大圣人孔子的祭地,地面宽阔,规模宏大,十年前我常进去,似乎一直都冷冷清清静静的。那时,有一位诗人在文庙里面办了一个文学组织,经常有活动,我是其中的一个小卒,故而常进常出。这位诗人面子大,我进去时只需要说找某某,就可以不买门票;守门的看一眼,戴眼镜的,像,便肃然起敬,放行。次数多了,向守门的大爷说一声“你好”就相当于门票,听声音就可以进去。因此我也顺便免费参观游览瞻仰了好多次,很得便宜。后来组织消散,进去就没有了意义,所以也就不进去了。与文庙一墙之隔的群众艺术馆(实际上也是文庙的一部分,以前是,现在隔了),因为办了一本《文艺家》刊物,我有时要去坐坐。站在这个小院荒芜的假山上,看隔壁的文庙大院,只觉得芳草萋萋,兔走乌飞,苍老不堪。若不是夫子的名气实在太大,这里恐怕早已经被房地产商作了开发。

 往事如烟。

 孔子公园的命运就比文庙好多了。文庙南面,原来是一个开大会用的广场,叫红旗广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段时期孔子很热,于是广场建成了公园,取名孔子公园;公园正中,安放了一尊由香港人送来的孔子铜像,一时间这座城市仿佛能听到《论语》的声音。近年,城市越变越大,公园越显越小,不大气,于是公园扩大了好多倍,变成了广场,取名为文庙广场。孔子铜像也移到了广场的一边(我记得以前是在“万仞宫墙”正中)。铜像前面,是一些孔子行教的画图,低低的斜面的石刻,高的一端离地有10多厘米。再前面,是一座石雕,呈书卷状,内容是《论语》。铜像背面,是文庙,红墙灰瓦,像厚重的历史。

 前一段日子,夜晚闲暇之时,我们一家最喜欢到文庙广场散步。广场上人很多,仿如杜甫老先生笔下的新人,欢乐得像海洋。特别引人注目的,是跳舞。先是在宽阔之地,后来漫延到了整个广场。孔子像的面前,也满是跳舞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用现代设备大声地放着舞曲,在孔子面前尽情地舞蹈。一个领舞的年青女子,穿着时新的短装,背对着孔子,在离铜像不到1米处的平台上忘我地跳;跟学跟跳的人,也在下面忘我地跳。孔子行教的图画,脚下有孔子行教的图画吗?不知道。孔子,这位2557岁的老人,在霓虹灯下,笙歌之中,夜夜观舞。

 2000多年来,他一直希望看到的社会景象,莫非就是目下的情景?

 孔子应该是喜欢观舞的,无论还是白雪,他都看得津津有味。

 2500多年前的一个春日,孔子和他的几个学生在曲县东南一个名叫舞雩的地方,看见五六个年青人,七八个小孩子,从沂河里面洗了澡回来,在祈雨的土坛上乘风而舞。这些人都是曲的老百姓,他们在劳动之余,尽情地享受着生活的快乐。在这个简陋的舞台上,他们跳起了快的舞蹈。舞是随意的肢体语言,远没有求雨时跳的神舞那么庄严神圣。可以敞开怀,自由自在,风飞舞。他们身着白色的衫,在和煦的阳光下,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舞之不足以释放热情,他们就边舞边唱。唱的是当时流行的歌曲,也远没有求雨时唱的巫歌那么神秘莫测。可以放开喉咙,引吭高歌。这歌声中气充足,穿山越水,响彻云霄。舞跳够了,跳尽兴了,他们就唱着歌回家去。舞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多的美感,歌也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多的艺术,然而有着很高欣赏水平的孔子不但没有批评,反而大加赞赏:“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啊!”后来一个叫曾点的学生谈到此事,孔子仿佛遇到了知音,叹息说:“还是曾点说得好啊。”

 孔子学养深厚,思想博大深,对于歌舞非同一般善于欣赏。一般人只能看到舞台上的表演,为艺术而艺术;孔子却能看到舞台背后的社会,是现实主义。一次他经过齐国,听到了有人演奏《韶》乐,他听得入了神,三个月才回过神来。然后对《韶》赞美不已。论语记载:“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能够得到孔子这么高的评价,应该不仅仅是《韶》乐本身艺术水平很高,更重要的,是《韶》产生的那个时代。

 《韶》是尧舜时代的舞乐。尧舜时代,诗乐舞一体,是人们现实和精神生活的重要组成。国家有专门的乐师,乐师以歌舞教化子弟。舜帝曾对夔说:“我任命你为掌管音乐的大臣(乐师),教育我们的后代,把他们培养成正直而温和,宽宏而庄严,刚毅而不暴,简朴而不傲慢的人。”夔的职位,应该相当于现在的教育部长,通过礼乐教化,使人仁爱向善。孔子向往这样的时代,他在听《韶》乐的时候,思想就到了唐尧虞舜的时代。当他在齐国看到《韶》舞时,想到的一定是在和舜帝一起观看:一处空地上,部落的人都聚在了一起。一场重要的仪式举行之后,庆典开始了。中间,一群乐师,用弦乐器和打击乐器演奏《韶》乐;一群舞者,从观众之中走出来,他们戴着各种动物图腾的面具,在乐声中旋转,舞动。这是一个天舞会,大家的身份只是舞者或观舞者。舞者尽情地跳,观者痴情地看,大家都沉浸在乐美舞美之中。庆典结束后,演奏停下来好久了,耳边仿佛仍有音乐在萦绕。孔子沉醉其中,三月不知味。

 孔子观舞,水平很高,评论也多成经典。除了上面对《韶》乐尽善尽美的评论外,还有很多。他听了《关雎》之后,说:“《关雎》,乐而不,哀而不伤。”意思是说,像《关雎》这样的情歌,虽然表白感情太直,有些不雅,但感情真实,听了让人觉得快乐又不过份,有点悲伤但还不至于到悲哀。有一次学生卜商问孔子,人们在舞台上,当然也可以是生活的舞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翻译一下,意思是,会心的笑使人看上去很美丽,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上去很动人,白色的衣服,绣上彩的花纹,看上去光彩夺目。请问老师,怎样理解?孔子说,就像先有白色的底子,然后再在上面作画。舞台上的表演,总是社会生活的反映。再进一步解释,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舞台,看到人们的生活,看到社会的兴衰。这是一个很好的发现,孔子谦虚地说,是商启发了我的。

 在2500多年前,孔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教书和写文章,观舞的机会应该不是太多。我估计,他只是在年青的时候,周游列国时看过听过一些高雅之曲,如《韶》,如《武》;晚年呆在家中教书写作,恐怕只能看一些“风乎舞兮”之类的乡村乐舞了。至于《韶》,只能甜美地回忆一下。不过,孔子观舞,给我们的启示,却是很多。

 2006-6-5/家中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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