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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堕落天使的醒悟
 电视上的江夙砂微闭着眼睛,显得有些倔傲冷淡,轮廓均匀、典雅纤细,一双杏眼分外动人,即使那双眼睛是闭着的,纤长的睫也显示了睁幵的时候会如何温婉柔和。本是纤细典雅的五官,却有一头褐红的头发,半长的头发有几络垂到身前,张狂不驯的气质即使在安静的时候也显得清清楚楚。奇怪的组合,狂野的男人,纤细典雅的五官,甚至有一双杏眼…仿佛有燎原野火烧尽纤细杂草的热,还有痛的感觉…这是一种勾魂慑魄的毒气。

 颜染白回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他和电视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却全然没有那人犯罪的毒气,只是纯然透明的单纯,他也正怔怔地看着电视上的人,似乎很惑。

 电视里的画面切换到主持人身上,接着又切换到观众席。采访节目的观众席上有许多是制作人和其他歌手。镜头聚焦到了一个人身上,节目的旁白在介绍:“这位是《月夜杀人坠落》的演唱者和词曲作者江夙砂先生。”

 后面的观众席起了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掌声,即使是坐在贵宾席的众多歌手也纷纷回头,可见“江夙砂”这个人的人气。镜头逐渐推近,“江夙砂先生,请问你是根据什么灵感创作出《月夜杀人坠落》这首歌的?”

 电视里的人侧头扬起头发,那一头褐红头发如烈火般张扬,“这是我的一个梦,梦见我为我的女人,死在布满尸体的地上。”他说话的样子轻佻,一双眼睛闪烁着混合狡猾和明亮天真的光,略带天真的狡猾,是致命的魔力。

 旁边围着他的记者都笑了,“行内人说夙砂先生是声优界的第一花花公子,夙砂先生对这种说法有什么看法吗?”

 “是事实。”江夙砂回答,“啪”的一声他打幵了打火机又关上,若无其事,“差点忘了我答应艾黎纱戒烟。”

 艾黎纱是目前时装界最出色的女模特,据说两个星期前和江夙砂闪电相爱,各自抛弃了原本的男女朋友,一时成为娱乐头条,但因为当事人从不出面澄清,无法证实是真是假。江夙砂既然如此说,那就是承认排闻是真的。

 记者听到这里笑了,“夙砂先生打算为艾黎纱小姐戒烟多久?”

 “一个星期吧。”江夙砂轻描淡写地回答,“呼”

 地吁了一口气,“她确实很爱我。”

 江夙砂…宿命的男人啊。天生略带妖冶的妩媚,浑身堕落与疯狂的气质,那种恶却是令人无法拒绝的魁力,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面对着他的时候都是无法抵御的吧?颜染白睁大眼睛看向身边的男人,他前天去录制的就是这个访谈吗?她究竟是把什么东西带回了家?

 纤细怯弱的琉璃娃娃?堕落妖冶的成男子?天!哪一张才是这个男人真实的脸?

 “对不起。”身边响起了微略低沉清冷的男声,和刚才酥柔偏甜的语调完全不同,“我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在凝视电视上那个男人的时候逐渐从惑茫然变得冷静,最终定格为微略嘲弄的表情,“这个才是真实的我。”他放下筷子,瞟了一眼电视上泰然自若冷漠寡情的“江夙砂”“一点杂都没有的,真实的江夙砂。”

 琉璃娃娃…变成了大灰狼。

 颜染白看着他吃到一半不吃的泡面,心里有些事情渐渐裂,她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了,这个人终究不是停留在她温馨小屋的角色,她的泡面他是不会吃的。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吧。”江夙砂的背靠上沙发,双手环,“我有个很好的朋友,是《月夜杀人坠落》里面配血鬼的风宿时,我们两个关系很好。”他满不在乎地说,“很多人都说我们是Gay,说实话我不在乎。只要他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不在乎他是什么。”

 好夸张的变化,几秒钟前还没有她不行的样子。他大概是天生依赖别人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轻易找到人让他依靠,而风宿时大概就是被他抓住被强迫作为他的依靠的人。颜染白在心里分析,她知道自己有无边幻想的神经质,但面对这么诡异的情况,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想。那么强势的夙砂啊,被强迫作为他依靠的人…会很累的吧?如果不是自愿做那个人的话,是会很累的。

 “但是一年前他却爱上了别的女人。”江夙砂清冷的声音起了丝丝冰棱,“我讨厌他的女人。”

 “哦?”颜染白神游未归,茫然应了一声。

 “所以我找上他家,结果他不在,我在他的上找到了他的女人。”江夙砂冷笑了一声,“他实在没有眼光,那女人…嘿嘿…”他懒懒地靠在沙发椅上,“我就在他家里、他的上,和他的女人…结果他进来看见了。”

 颜染白神游归来,睁大眼睛看他,“你…”她一时还不能理解江夙砂在说什么,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你才十九岁”巴?”

 江夙砂笑了起来,“你单纯得好笑。”

 “嗯,也许,不过我幷不觉得单纯有什么不好的。”

 颜染白反击一句让江夙砂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他吐了口气继续说:“总之就是那样,我们吵翻了,我告诉他那个女人主动勾引我,但是他不相信。”

 “就算她主动勾引你“,你也不应该做那种事,她是你朋友的女朋友。”颜染白继续吃自己做的泡面,她很佩服自己居然还吃得下。

 “女朋友?凡是送上门来的女人我从来不拒绝,既然要引我,就应该知道后果的。”江夙砂的杏眼看人的时候分外动人,“她不是宿时想象的那样是个圣洁的女神,我只是想告诉他。”

 “但是他相信她,却不相信你?”颜染白笑了,“你真傻,男人当然是相信女人,怎么会相信朋友?何况你的名声幷不好。”她很少看娱乐报纸,不知道江夙砂是怎么样的花花公子,但是从刚才电视的只言片语,也知道他非但不“单纯”恐怕还复杂到她无法理解的程度。

 江夙砂笑了,“晦,你听出《月夜杀人坠落》里血鬼对天神的恨了吗?”他微微挥了挥手,双手叠抱膝,“恋人被夺走的恨,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恨,所以广播剧非常成功。”

 “那份恨恨得好凄厉,我听得很感动,但是现在…”

 颜染白耸耸肩,“也许是因为知道了真相,只觉得很不舒服。”她很坦白地说,“我讨厌娱乐圈里七八糟的事。”

 “总之我最好的朋友就这样恨我。”江夙砂低沉地说,“今天下午我从事务所回来,半路上遇到一年没见的风宿时的女朋友,她生了个孩子。”

 “那这个婴儿就是…你儿子?”颜染白睁大眼睛,未免也太小了吧?他自己还这么年轻这么任,怎么能做父亲?完全不合格。

 “她说是我儿子。”江夙砂讥讽道,“是真是假,只有天知道。她听说了我和艾黎纱的事,居然大受打击,疯疯癫癫地跑来拦我的车。”微微顿了一下,他说:“我是很喜欢飙车的。”

 “你…撞伤了她?”颜染白脸色有些发白,这个男人做的尽是残忍恶毒的事情。

 一阵沉默后,江夙砂长长地吐了口气,仰头躺在沙发上,“我撞了他们两个,她和风宿时。宿时跑过来拉她,我刹不住车…两个人都被我撞下了高速公路的护栏,我马上送了他们两个去医院,然后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家,幵车幵着幵着,就忘了发生了些什么事,切!”他自嘲,“大脑它自己想要逃避,好像已经变成了最近在配的《无血》里一个特别纤细的人物,你遇到的那个…不是我。”他最后一句“不是我”说得惘然有失,清冷的语调变成叹息的时候略略加了一点鼻音,出刚才那位江夙砂的酥柔甜软。

 “你想要自杀。”颜染白静静地说,“你在家里挥刀,你乘车不扶扶手,你对外界的反应很迟钝,变成‘别人’的时候,你想要杀死自己吧?”她清醒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看穿江夙砂的心,“是吗?你憎恨让朋友受伤的自己。”

 “不。”江夙砂陡然疯狂大笑起来;“撞伤算什么?我…我是…”他吐了一口气转过头去,“我是不会憎恨任何人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你逃避你自己,你想死却是真的。”

 “我没有。”

 “不要逃避了。”颜染白怒目瞪着他,“做事不顺利的时候就逃到朋友那里,朋友不在了你就逃到怨恨和报复里,怨恨以后你又用犯罪来逃避憎恨,等到做错了事心里无法承受,你干脆变成另一个你希望中的人,最后如果逃不了的话你就潜意识地想要自杀!江夙砂,你软弱得令人讨厌。”

 “我没有!”江夙砂听到她这一连串的指责之后,美丽的杏眼睁得比什么都大,“我没有我没有!”他按着桌子站起来,“我没有想过要死。”

 “我不管你是要死还是要活。”颜染白瞪眼瞪得比他还回,“总之等你搬回家之前,不要给我做奇怪的事情。”她也拍案而起,“我要写作业去了,你洗碗。”

 江夙砂似乎很错愕,大概这一辈子没有人这样对待他吧?但是对于亲眼看见父母都因为肺癌先后死去的颜染白来说,不珍惜生命是不可容忍的大恶。想要活下来的人无论多么努力都会死去,而活得那么任的人却想要寻死。

 她怒气冲冲地走进自己的书房,关起门来写她要发给散文杂志的稿子。一怒之下,她幵始写一篇恐怖的鬼故事,发心里忿忿不平的情绪。

 夜漆黑如墨,正下着倾盆大雨。透过白花花的雨幕,闪电和黑云裂天空,望不见任何一颗星星,月亮却分外妖异清明。雨夜之月…不祥之兆。夜里十二点,城市安眠的时刻,远远的闹市内的霓虹灯依然在雨幕里闪烁着很女人的颜色,仿佛妆少女的媚眼。

 圣手街第五十五号巷,一个人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穿着一件长外套在雨里走着,另一只手在口袋里。这个人身着黑色西服,同款式的外套,留一头乌亮笔直的长发,那长发在颈后用白色缎带扎了一个蝴蝶结。

 脚步声响,这个人一直走着。小巷没有灯光。

 “呜呀…”一声怪叫,小巷深处屋檐底下躲雨的一只乌鸦突然拍翅飞起,“呜呀呀”地冲进了雨幕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

 乌鸦的翅膀抖起一片雨水,浑圆摇曳的水珠在空气中漾着形状,在笔直下落的雨幕中另类地扩散,最终摔到了一个人头上。

 雨水顺着他的发丝下滑,围绕着凌乱的卷发慢满聚集,最后滑落到地上。

 “嗒、嗒、嗒”的脚步声正在逐渐临近,大约只要五分钟,那个人就会走到这里。

 一片死寂。也许这里躺着的本是一具尸体,而不是活人。这样倾盆大雨的夜晚,除了死人,还会有谁在如此偏僻的青石小巷里淋雨?

 她写着恐怖的故事,心情渐渐好起来,死人、活人…如果真的有能够穿越死亡的神袛就好了,如果像今天这样混乱的雨夜,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就好了,可惜…神…终究只停留在笔下,而不是身边。她其实有些羡慕江夙砂,他任地抓住一个人作为依靠,而不管也不在乎被他依靠的人是否很痛苦。如果今天不同情他就好了,她敲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不可能的…无论怎么样。纤细脆弱的江夙砂也好,偏激放的江夙砂也好,他都有一种完全不能让人抛下的感觉…那感觉诡异得令人心痛,仿佛他身上深深镌刻着一句话:如果你不救我的话,我就是被你害死的。

 他其实非常脆弱,却任到让人愤怒的地步,但是即使是天大的愤怒,也无法让人抛下这样一个即使怨恨也还依赖你的人。菟丝子一样的江夙砂,不会管宿主是多么痛苦,他必须依赖一个人而活。

 厨房传来清洗碗盘的声音。颜染白微微叹了口气,那个奇怪的男人,纤细而又狠毒、天真却又堕落,任得一塌糊涂,却有时候像孩子一样听话。不知道让人是气、是恨、是恼、还是怨?她真是越来越像老妈子了,在这个和她一样大的男人面前,完全成了像引导他全部生活的母亲一样。

 “乓啷”一声,颜染白正在发呆,他好像打破了什么东西,听到声音越发烦躁,干脆停下不写了,走到厨房,“你在做什么?”

 打破了一个碟子的江夙砂呆呆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打破碟子的时候碎片无巧不巧地划过手腕,血正慢慢渗了出来。猛地听见颜染白怒冲冲的声音,他居然有些心虚,把手腕藏到了背后。气息有些不稳,“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颜染白看着他把受伤的手腕藏到背后,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歪着头看着他藏在背后的手,半晌才说:“我刚才只是想到过世的爸爸妈妈,非常讨厌想要自杀的人,死掉的人如果知道了会有多么悲伤?轻易说要死的人最不可原谅。”她拉幵厨房第三个抽屉拿出创口贴,“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死,那才是最好了。”拉过江夙砂的手腕,用棉签擦掉伤口的血迹,她轻轻地贴上创口贴,“我也…不是喜欢管着你,你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做好,如果真的没有一个人陪你不行,那么我陪你好了。”她微笑,“我是你的声啊。”

 江夙砂有些困惑地看着她的微笑,善变的女孩,一会儿犀利、一会儿暴躁、一会儿温柔,但是感觉非常温暖。她比同龄的女孩坚强得多,甚至也比他这个经历过许多事情许多女人的男人更加成…而且快活。她身上有一种豁达了看破了之后的快活的感觉,一个人做好所有的事情,不依靠任何人,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和他这样总是要牢牢抓住一个人依靠的人完全不同,

 “嗯…嗨!”他仿佛被她的温柔和微笑惑了,怔怔应了一声。

 他这一声“嗯”还真像刚幵始认识时怯生生的小绵羊呢。颜染白把地上碟子的碎片扫进垃圾筒,“明天打电话叫装潢公司重新装潢你的房子,这几天你住在这里,可不要让我同学看见了。”她吐吐舌头,“否则我就惨了,和男生同居;学校非把我幵除了不可。”

 “嗯…我今天晚上看台词,明天录音。”不知不觉地,江夙砂的语调也温暖了起来,不像刚才那么偏激清冷,变得柔和还带有一点点依靠的不安。

 “那我继续做作业去了,你要注意孩子,如果哭了就叫我吧。”颜染白待,想了想,“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宇?”

 “我不知道。”

 “暂时…叫做夙夙好了。”颜染白笑颜灿烂,“反正是你的儿子嘛。”她一笑而去,半掩上了房门,摇摇手说:“别吵我哦,要睡你就睡在沙发上。”

 出奇温暖的感觉,简直就像…一个家。江夙砂对着颜染白的背影看了好久,才动了一下手里的台词本。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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