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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声喧山丹乱石中
 天亮的时候,我们踏上了翻越雪山的道路。

 战马已经不能再骑了。一万士兵,两万五千匹战马,行走在冰骨嶙峋的祁连山鸟道上。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山之巅,我们一步一滑地行走在冰天雪地中间。

 向导古钦洛伊是河西第一战时候投降霍去病的匈奴人。他是一个小部落剽悍的头领。在一场血光错的顽强抵抗后,这位匈奴族勇士最终跪倒在冠军侯的战刀下。

 现在的古钦洛伊是顺从大汉朝卑微的匈奴兵,没有人知道霍将军是如何收服他的,他的战友全部死在霍将军的手下,只剩下他一个最骄傲、最强悍的人,却弯下了双膝。这就如同,没有人知道霍将军为什么这么信任他,让他把队伍带上这座雪山巍峨的祁连绝道。

 军纪严肃,可是,我们每个人心中都在暗自猜测,那个面目阴沉,肌纠结的匈奴男人,会不会包藏祸心将我们带上绝路?

 铁刃破冰,忍饥挨冻,步履维艰。白天的寒冷虽然彻骨,却还不算太可怕,徒步中,我们来了雪山上的明月东升。

 昨晚照耀我们睡眠的皎月,在直通天庭的雪山山顶上静静移转,变得遥远而冷漠。它站在丝绒般质地纯厚的天空中,用冷傲的目光扫视着我们这一支历经千里、已经疲力竭的汉家军队。

 这是一枚见惯了匈奴族弯刀健马驰骋荒原的冷月。它那冷冷的光芒好似在问我们:这里是你们的战场?还是你们的坟墓?

 人们尚未做出回答,霍将军已经传下命令:今夜不能在雪山上过夜,必须连夜过雪山,这样才能与高不识他们准时会合。

 火把点起来了,一条长长的火龙从山顶一直延绵到山

 整整一夜的行走,火把渐渐燃尽,天空渐渐发白,人们的意志也如同手中逐渐变成灰烬的松木火把,被冰雪一点点消磨殆尽。

 北麓快到了吧?

 北麓快到了吧?!

 北麓快到了吧?!

 古钦洛伊的眉下,是一双鹰隼般无情犀利的眼睛。他傲然直身体,把这些士兵内心涌动的不安到霍将军的手里,霍将军用肯定的目光让他继续前进。

 就在此时,天云突变,风雪袭面!

 夏日六月的荒雪在祁连山的高处呼啸翻卷,它们似乎要用阴沉万里的高山寒雪为匈奴族人做出最后的庇护。

 站在天云暗灭的风雪之中,站在道路失的皑皑白雪中,神经已经脆弱到了顶点的军士们绝望地感到,将军正在匈奴向导的指引下,将自己的上万部众送上昏暗的黄泉路。

 没有人号令,没有人指挥,长长的队伍诡秘地停止在了祁连山风雪飘摇的巅端,站立在了人马倒下的雪路上。没有遇上敌人,大家的士气已经降落到了最低点,仿佛不需要战斗,我们就会葬身在这一座雪域神山傲慢的白色袍裾之下。

 霍将军感到了危机。他的剑眉一沉,策马高山。他用自己最亲密的战刀破开风雪,向着祁连山最高最冷的地方冲去。

 我和赵破奴站在他留下的马蹄印中,赵大哥继续指挥着大军前进,却如同老牛拉着一把发钝的巨犁,无能又无力。我回过头,看到霍将军的背影在风雪袭中一下子就消失在了瘦骨冰棱的祁连山鸟道之中。

 将军扔下自己的大军,去了何方?我转身看向那领路的古钦洛伊,惊骇得看到他的双眸中含着两点疯狂血红的火焰!

 我知道当初选择雪山向导的时候,霍将军挑了十几个熟悉祁连山的匈奴人去问话,他最终选择了古钦洛伊领路,也许是有他的用意的。

 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一声战马的长嘶,裂破祁连山的雪海天空。一万士兵抬起头,只见昏黑的半空中,陡然升起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

 是霍将军举着火把、驾驭着他那风鬃雾鬣的骏马,高高站在了冰雪浇铸出来的绝壁悬崖上。

 这火把特别明亮,分外耀眼,让天空的一切呼啸都在那个瞬间暗哑下去。

 霍将军站在冰雪最高之巅,俯视着自己的士兵。仿佛在告诉他们,前面有路,不要退缩!士兵们的眼前重新清亮了,他们脚下的道路又变得平坦起来,利斧破开坚冰,长矛挑开倒挂的冰棱。沉寂的队伍在冰牙错的绝道中,重新开始了移动,一寸渐至一尺,一尺渐成一丈,高处的火把照耀下,队伍终于顺利前进了。

 风雪无情地拨弄中,大的火把点完了,霍去病取出自己御寒的毡继续点。毡点完了,他又点燃了自己的大氅。

 风厉厉,雪萧萧,雪花在霍去病的火把前,笼罩出一片带晕的光华。他站得最高,他也应该最早看到神山雪雾的天开云散。

 初生的万缕阳光如同光幕一般从长天的深处横空而现。云海翻腾,汇聚成一尊巨大纯白的身体在光幕中缓缓升飞,最终,站立上万年雪山的连云绝顶。银发翩飞,白衣垂拂,广袖临风,风神潇散。这是造化幻影,还是祁连山大神显出了金身?

 薄薄的云岚在大神的身边氤氲,七的彩虹化作他身后的神光。白发的巍巍大神低下头,微笑着与霍将军的眼睛遥遥对望。

 霍将军好似也被这场云山变涌的壮美奇观震撼了,感动了。他站在这个最冷最烈的地方,出神地注视着这片出东方的神秘云海。此时,天将放明,替。金乌寒蟾,悄然现身,双双在将军的身边彼起彼落。

 孤峭的冰崖之下,我看到了令我终生无法忘怀的场景:那辽远的长空变幻出玄妙的色彩,烟霭霓霞从将军的身上璨然绽放,映红天空;他那身薄盔薄甲似乎染满了黄金的色彩,折出万丈光芒;他青春傲然的身姿,如同天上地下唯一的光源,将整个祁连山绝顶,照耀得如同沐浴在明亮柔和的天界神光之中!

 那个心机莫测的匈奴向导古钦洛伊痴痴地看向祁连山高处,他眸中的红芒忽然凝结了,消失了。

 风雪中,这个强壮骄傲的匈奴向导泪水纵横,冰凝满面。他颤抖着双手,缓缓匍匐跪倒在冰雪封山的祁连山路之中,向着祁连山绝顶上的霍去病行了一个匈奴族的长跪大礼。

 在匈奴人的世界中,这样的大礼从来只赠给匈奴族最尊贵的勇士。

 今天,他在祁连山大神的感召下,将这最崇高的敬礼献给了这位年方弱冠的异族少年…霍去病。从此以后,他是祁连山大神选定的金甲战神;从此以后,他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苍狼之神。

 风雪消退,乌云溃散。

 雪山上,青冥广漠,浩然无底。接下来的路程,我们走得很平静,走得很沉着。

 面前的道路依然崎岖,脚下的冰雪依然凌厉。士兵们的手被锋利的冰块擦破,就用破布随意地包裹;士兵们的双足被寒冷冻出了黑斑,还在不停迈动。

 此时,我们这支长长的队伍里充满着一种圣洁的气息,我们仿佛不是去杀戮,不是去征战,而是去天堂做一场虔诚的祈祷。我们心中的恐惧、担忧和害怕都被祁连山神圣的双手一一抹平,只剩下了如同万年冰山一般冷硬至极的刚毅心灵。

 古钦洛伊依然走在队伍的面前,他桀骜不驯的脊背已经弯曲,他蓬如怒狮的头颅始终低垂,他那鹰隼般犀利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他曾是部落中最英勇的战士,他曾经是部落中一个尊贵的小王。短短的数个时辰,他仿佛刚刚在一场凶险异常的锋中败下阵来。他陡然老去了十几岁,他变得干枯而无神,似乎失去了生机。

 没有人知道,霍将军为什么能够走险路而不失,长安城的人们将这个事情解释为“军亦有天幸”…“幸”者,偶然而得之,哪有一而幸,再而幸,三而幸的道理?

 经过了与霍将军这番不见刀锋,古钦洛伊也许知道霍部不失道的原因了。可是,他的无声如同岩石,把一切都化作了雪山深处无人可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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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匈奴人向导古钦洛伊的带领下穿越了雪川,来到了位于山丹草场西侧的哲萨尔大峡谷。经历了雪山上的连夜赶路,战士们需要休息。

 但是,领兵的将军,先行的斥候是不可以有休息时间的。

 霍将军斜靠在一块淡红色的岩石上,浓黑的眼睛微微半闭着。他的士兵们横七竖八躺在身后,仿佛蚂蚁群一样铺满高高的山崖。不时有先遣的斥候队员往来穿梭,传送着穿越祁连山以来,河西草场的第一手资料。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酋涂部落就在前方,它与羼也王、单桓王、籍羝王、羌若部落、先零王等七八个大小部落组成一组军事力量。他们以雁柱排列,任何一方受到扰,立刻就会得到各部落的响应回援,将我们拖住。”赵破奴分析了所有战报,得出了结论“从掌握的资料来看,这里军事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应该是酋涂王部和单桓王部,他们都是由身经百战的匈奴职业军人组成的军事型王部。”

 李敢蹙紧眉头,正在仔细研究斥候新描绘的河西匈奴兵力分布图:“他们取了上次被突袭的教训,把原先零散的部落分布变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系统,人数也比我们多。另外,匈奴人机动比较大,真实情况很难搞清楚。”

 “你们…”霍将军终于开口了,他的眼睛睁开,亮芒闪过,却看向我,还微笑一下“说说你们破敌的想法。”我寻了一深绿的草含在口中,既然帮不上忙,我就单膝着地,如一只石猫儿似的非常安静地缩在边上。

 李敢道:“高不识的队伍说好在这里汇合,斥候已经传来消息,半夜应该可以会合。我们可以跟他打一次配合奔袭。”高不识部人数为六千,为了方便穿越雪山,他们走的是另一条雪山之路,但是穿越的速度要慢一点。

 赵破奴点头:“双方合兵,我们的人数还是少于酋涂王部。不过,我相信我们士兵的作战能力,应该可以拿下这里。”

 “拿下的不光是这里。”霍将军说“既然酋涂王部可以和羼也王、籍羝王、羌若,单桓部落他们组成一个军事防御系统,那么,他们为什么不会跟河西草原东面的休屠王部他们组成一个大型的军事系统?”

 经他一提醒,李敢、赵破奴,还有其他几个高级将领一下子愣住了。仆多深目虬须的匈奴人脸上布满担忧:“河西东面部落应当有休屠王部、浑王部、鹰庇千骑部、大当户铜离亲列兵…”他肯定地转向众人:“不会少于七万的匈奴主力军队。”

 众人的脸绿了,只要被酋涂王这里的几个部落拖延的时间略久一些,就会陷入整个河西的兵力部署包围圈里。现在,他们把战线缩小,随时可以支援被汉军突袭的部落。战前的临时会议上立刻气氛变得相当沉重。大家都感到了莫大的危机…整个河西根本不是皇上口中疏于防范的肥,简直是块大铁板!

 还打什么打?简直就是来送死的!众人一片沉默,眉头低沉,顿时没了士气。

 有人咒骂开来:“他娘的公孙敖,一万人马居然走不过来!”李敢紧紧抿住嘴,额上的青筋暴了两下:这里面当然也涉及到他父亲的事情。

 霍将军冷冷的目光扫过那骂娘的人:“提他做什么?有他没他不是一样打?”那骂人的名叫汤和锲,是个千夫长,三十多岁的年纪,铁塔般壮实的身体,一双暴目显示了他的火爆脾气。听到霍将军指责他,汤和锲重重哼了一声。李敢别过头,手掌握起一个铁疙瘩般的拳头。赵破奴还在低头细看那不知道准确不准确的地图。

 看着他部下的失态,我继续无声地咀嚼着口中略带涩意的草…

 霍将军忽然把手一伸,将我叼在嘴里的那青草从牙齿里拔了出去。

 “哎呀!”我猝不及防,草把我的牙齿拉痛了。那草儿带着我的口水滴滴答答被他带走,我又气又羞,出手去抢。一个女孩子被弄得口水横,这多丢人哪!

 尘土翻飞,草叶碎裂,乒乒乓乓眨眼间,在众将官的瞠目结舌之中,我们已经拳来脚往、出招拆招、手数个回合。我终于抢到了那沾满口水的草茎,脚底下使一个“滑”字诀,保持跽坐的姿势,顺着草丛平平滑出三米之遥,双手一划,手指示威般地将地上的草叶“啪啦啦”地抓断,这才定住身形满是怨忿地看向他。

 霍将军故作秀气地掏出一块帕子,慢慢擦拭手指上的口水:“我说弯弯,你怎么还在啃东西?这草有毒怎么办?”

 我飞了个白眼给他,草有毒没毒我自己不会判断啊?

 霍将军对我一勾手指,眼神暧昧:“弯弯,过来。”自从在金泉让我有了台阶下以后,他也不顾忌我那个“特使”的身份,只管肆无忌惮地到处让人知道,我跟他的亲密关系,算是把我的清白名声给彻底毁没了。

 他得到的好处是,他手下的两万男人,没有一个敢正眼看我,更遑论开口搭讪了。

 我么…没有任何好处。

 我看着他勾起来的手指,迟疑了一下,充满戒备地盯着他。他也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两人对峙颇久,他又道:“过来啊。”我只好乖乖服从命令,来到他的身边,还是摆出一个随时可出击的动作,眼睛不时向他逡巡,必要时准备自卫。

 他转头叫了个传令官,叫来郭元、罗尧、关云飞,以及广云军司解昭,破阵假军司云柯,关东骑督荀郅,最后,还添上了百夫长徐自为。他道:“弯弯,这七个人会围住你,不管战场如何混乱,一定要跟紧他们。”

 笑话,从小到大只有我保护别人,哪有别人保护我的道理?当我弱智啊?

 “他们不会愿意的。”我说“他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保护女人的!”

 “诺!”七个傻瓜同时跪下“卑职等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会保证弯弯姑娘的安全!”霍将军带着一点骄傲与自豪瞄了我一眼,好似在说:小傻瓜,他们都是军人,令行止是基本的素质。

 我扁着嘴巴无可奈何:“我不要他们!”七个自以为是人才的保镖很不屑地扭转头。我嘀咕:“哼,说不定他们还不如我呢。”七人怫然不悦。

 霍将军斥道:“弯弯别胡说!他们都是大汉朝的兵强将,哪能不如你一个女人呢?”我嗤然一声,他分明话里有话拿我当使呢。

 众默然。

 处置完我的安全问题,霍将军突然又问大家:“你们小时候有没有给毒蛇拔过牙?”众人一愣,我也怔住:这个男人的思维跳跃起来简直是天马行空,毫无逻辑可循。大概想到我方才皱着眉头按嘴的样子,有几个略活泼一些的便笑了出来。霍将军也忍不住齿而笑,又故意正问:“徐自为,你怎么弄的?”

 霍将军手下的人绝大多数比他大一点,如李敢,约比他大个**岁,赵破奴也要年长他五六岁的光景。唯有徐自为跟他年纪差不多,圆圆的脸上,一双小眼睛非常灵活。虽然年轻,他已经是个百夫长了。他说:“先捏住蛇的脖子,用一个布条放在它的嘴前,蛇就会咬住布条,然后,一!”

 他比划了一个幅度很大的动作,我打了个冷战,刚才霍将军的动作跟这个简直一模一样,我的牙齿更加疼了。我狠狠盯着他们两个人,一看就知道小时候一定都是皮得拆天的捣蛋男孩子。

 赵破奴领悟:“把酋涂王部当成河西匈奴的毒牙?”

 李敢点头,他考虑作战布署更详细一点:“这一仗要打得狠!拔了牙的匈奴人,人数再多也会心生畏惧,然后再逐个击破。”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似乎恨不能现在就去拼杀一番。

 霍将军点头:“说得好!这一仗要么别打,要打就要杀破他们的胆!”李敢、赵破奴、汤和锲、徐自为、仆多他们一个个翻身跪倒:“卑职誓死追随将军!”他们古代军人说这种话熟练得发溜,跟演戏似的。

 霍将军笑道:“再等一会儿。我们的士兵还没歇够,等歇够了我们一起狠狠打!”他展开斥候新画的河西地形图“有一些细节我们再商榷一下。”

 “诺!”

 …一堆我听不懂的军事名称,还有一大堆搞也搞不懂的古代地名,从霍将军嘴里噼里啪啦跑出来,然后,其他将官也噼里啪啦回敬过去。

 我发现霍将军可能真的很有战场天分,祁连山北麓的地图他们刚到手不久,他已经可以做到即使不看地图,哪里可以驻兵、哪里可以屯马,何处适合设伏,哪里可以打冲击,他都能够说得头头是道。甚至,从何处到何处,行军需要多少时间,他也可以估算出来。

 应该说,霍将军无论参战次数,还是在河西的生活经验,乃至自己的岁数都不及自己的部将。照理说,这应该是他的弱点,可是,我现在却看到,他和他的属下有一种微妙而有趣的关系。

 正因为霍将军的资历浅,李敢、赵破奴他们更不肯在一个只能做自己小辈的年轻人面前,显得自己年岁虚长,一无用处。他们见霍将军一处处说得有来有去的,也纷纷殚竭虑地在他面前展示自己运用战术的能力,调配兵马的才华。不仅如此,霍将军说话的时候,还有一种控全局的从容镇定,让一切战术战法,始终融于一种面向整体战场的有效统一之中。

 河西第一战的时候,他只能够算是一个勇于冒险的独行侠,短短几个月,他已经成为了懂得运筹帷幄、协调将领的将帅之材。他们越谈论越起劲,不知什么时候,众人心中的沉重完全烟消云散了,声音里充满了临战前的激动与兴奋。

 我看着这么一大堆的狠角色,扎窝子地凑在一处,对着河西这片大草场杀气傲然、磨刀霍霍的样子…可怜啊,匈奴小兄弟们若还能活下去,两千年后也能算五十六个民族中的一朵小花,还能享受少数民族特殊待遇…可惜…

 “弯弯!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古怪?”霍将军问我。

 “哪有?”什么叫表情古怪?我一摊手“我没有表情。”

 “哦。”他继续投入工作。

 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霍将军抬头看着天空。天空被染上一层灿烂的金红色,随着云岚的波动,明黄、朱红、曙红、浓紫、金各种色彩布满天空,舒展畅。

 “报告霍将军!”一名军士来报:“古钦洛伊逃跑了。”

 “什么?”我悚然而起:那个匈奴向导?那个带领汉朝上万将士穿越雪山的人,他竟然在这样的时候跑掉了?

 霍将军闻言,只是对大家点点头:“古钦洛伊是不会把刀进他族人身体的。”高不识、李敢等几个人唧唧哼哼,很没见解地附和着他表示赞同。

 我是他们战局布置的局外人,我看着他们无所谓的表情,只觉得心惊。他们大约也明白,这个匈奴人并不是诚意归降的。

 赵破奴、李敢、高不识他们的注意力早已略过了古钦洛伊,转移到军队的详细部署上了。一切商议停当,军士送上几大袋马酒,这是匈奴战场上的缴获品。

 霍将军左手拿起酒囊,稳稳地倾倒在酒碗中:“大家自己来。”将酒囊扔到赵破奴的手中,赵大哥接住,熟练地倾倒出一碗酒,又扔给高不识,他们一个个自己斟满酒碗。等到他们纷纷端起来的时候,霍将军已经等了他们一会儿了,他的眼睛望着远处的草原,说道:“山丹草原的牧草真不错,回去以后一定禀明皇上,把军马放养在此处。”

 说完这话,他自己先笑了,一口气喝下那碗马酒。他的部下也跟着笑起来,他们的笑容自信而豪壮,仿佛山丹草原已经成为了大汉朝的囊中之物。

 大家喝完这碗大战之前的壮魂酒,暂别霍将军,分散深入自己的部队进行密安排。

 霍将军对我说:“弯弯,我们也喝一点。”

 我可是发誓不喝酒了…点头!我说:“少一点。”我看着白色的酒水注入碗中,有点担忧自己醉酒坏事。他说:“我在,你别担心。”酒碗中的酒香气浓郁,带着酒的芬芳。

 我端起酒碗先细细尝了一口酒,觉得味道和酒精度数还能够接受,便几口喝下那盏微酸的马酒,**的滑润在我口中萦绕着涩涩的滋味。他看我喝完,自己也很快喝完。

 酒一入喉,温热之感直入心间,我的心中一颤,四肢百骸充满了**辣的感觉。匈奴人处于苦寒地带,他们的酒纯正而浓烈,就如同眼前绿色坦的草原。

 如火如荼的草原之花仿佛在天空下铺出了一张鲜花烂漫的大地毯。风在四野之上吹起茫茫千里的牧草与鲜花,绿草红花旋转飞舞,纷华四散,盈盈点落在我们的肩头与发间。我们坐在这个充满着青草气息的祁连山下,我们的不远处,是数以万计的汉家士兵。

 雪山横远,暮色长云。

 我,霍将军,还有我们大汉朝最英勇最强健的士兵们,一起坐在这里看着草原的落一点点沉入地平线之下。我们,在共同等待着这个大战前最后的夜晚,降临到河西的草原上。

 草原的落,壮观而怆凉。

 放眼纵横数千里,空茫寂寥,渺无人烟。残似血,草原似血,天空也似血。我们被遗落在血的无奈中,望天地之悠邈,凌万顷而茫然…

 明天的河西草原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状况,不管如何,这里必然会成为尸血遍地的人间炼狱…我和他,面对的将是无数生命的消失…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带着希望别人生存下去的愿望,去面对一场排山倒海般的死亡之战。

 面对着面,酒盏对着酒盏,我们两人相对饮下匈奴的酒。

 他无言,我亦无语,任酒意慢慢将我们浸濡。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古代的骑兵战争有太多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有太多太多让我心生畏惧的理由,这是一个人力无法掌控的胜负决战。内心的担忧,对战场的恐惧,却都不能在他的面前有一丝一毫的

 河西的明天呵…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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