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郑家(上)
郑夫人伸手一拦笑道:“秦姑娘就由我带着去吧,你快回你自己房里去,累了这么多天了,好好歇着去吧!”郑淮只得点头答应,回⾝叫上蒙必格一同向屋子另一角走去了。郑夫人拉着东莪的手,向內院里走去。
一路上温言细语,向她问起名姓家氏等事,东莪将原先准备了答复郑成功的话一一说来,郑夫人一直微笑点头,歇了一会道:“秦姑娘即到了这里,就要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有什么不合适的都一一告诉我。你是北方人,这里的生活只怕需要时⽇适应,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也不要觉得开不了口,只管和我说就是了,”东莪答应了,随着她穿花拂柳,眼前渐渐呈现一个精致的小院,早有丫头在房间门前等待,见了她,郑夫人笑道:“这是桃儿,秦姐小有什么事只管让她去做就好了,”东莪忙道:“我什么都能自己打理,实在是不需要服侍的人。”
郑夫人笑道:“不管怎样,远来是客,总不能亏待了秦姑娘,就先让她呆着吧,若是不习惯,往后再告诉我就是了。”东莪听她这么说只得点头微笑,郑夫人又向那桃儿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开。
东莪看这桃儿比自己还稍小一些,脸蛋园园的,嘴角有两颗小小的笑窝,煞是可爱,看着她不由得就想起香儿小真,不觉对着她发起愣来。
桃儿帮她把行李拿进屋里,笑道:“快歇歇吧,姑娘你脸⾊煞⽩,想来是晕船了吧,我已经给你泡了一壶香茶。喝了就会舒服的多了,”说罢端起茶碗,东莪忙接了。只觉这茶香气扑鼻,还未⼊口。单只闻到这股清香,心里就已经安宁的多了。桃儿又为她备了热⽔,东莪漱洗完毕,躺到
上时,才感觉到全⾝酸痛。几乎像要快散架开一般,不一会功夫便睡着了。
这在异乡的第一晚,她竟然睡得分外沉稳,待到张开眼睛时,
光已经自窗帘下照进屋来了,她连忙整理起
,可是却遍寻不到自己的⾐裳,正转头间,却看到
边地一个小几上整齐叠放着几件⾐服。
她伸手拿起。只见这是一件淡粉⾊的斜襟长裙,⾐袖宽大,裙摆与袖边一、二寸的部位都缀有一条花边。裙幅且密而多,与她平⽇所穿地上下分式⾐裙大不一样。一旁另有丝带、內衫等物。看来是为她准备的。,.。
东莪正对着这⾝⾐服出神,一旁房门轻开。桃儿已经进屋来了,看了她便笑道:“已经起啦,我道姑娘还要再睡会呢,这边天⾊亮地快,其实时辰还早着呢!你若是不舒服就再躺会吧!”东莪忙摇了头摇,桃儿见了她手中的⾐服又笑道:“我们这里是大明的天下,不穿清廷的服饰,”一边说一边上前道:“要是能穿这⾝⾐服去江南、去想去的每个地方,那就好了!”说着话便开始帮助东莪更⾐打扮,东莪也只得由得她去。
过了一会,桃儿拍手笑道:“姑娘这⾝打扮再合适没有了,”说罢拿过一面妆镜放到她地手中,东莪的面前立时出现一个美丽少女,只见她云髻雾鬟,明眸流盼,一⾝服饰更是妥贴合⾝,长裙摆动时而露出裙幅之间的淡淡红⾊,更是⾊如月华,端丽不可方物!她几乎已经不认得眼前这个就是自己了,不由得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桃儿在一旁赞叹道:“别说我们岛上,我看就是南面的隆武帝后宮、北面的爱新觉罗皇宮之中也没有姑娘这般样貌的人!”东莪闻言更是一愣,刹那间心中百感
集,说不出话来。
桃儿在一旁看她脸⾊忽然变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走开,整理完
铺,又急忙出门去了。东莪在房里呆了一会,慢慢回过神来,向屋內四处张望了一会,打房开门,那种充満盐
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转头四望,只见这是一个极小的庭园,院边种了一片青竹,小小的围墙之外依稀有些奇怪地大树⾼⾼耸立。
小院內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她也不知道蒙必格他们住在哪里,便向外漫步,走出小院,眼前却是一个花圃。在此寒冷时节居然也能闻到隐隐花香,她不由得被香气昅引,自花圃的小竹门进去,眼前或是盆景、露植、林立许多花草树木,有很多想来都是此地特有的品种,东莪从未见过。
她在花丛林中穿行,猛得低头,却看到一株小小地绿苗,植在几株别的花苗中间,她不由得蹲下⾝子细看,越看越觉
悉,伸手轻触,碰到叶子地刹那间,忽然想起,这是一株昙花。她轻轻摸抚这还是十分幼嫰地叶瓣,脑海中却不可抑制的想起许多自己曾经一心只想忘掉地往事,在这个连空气都是如此陌生的地方,想不到竟然可以遇到它,在多年以后,自己以为从前的种种经历都已经不再重要之时,它幽幽然的出现在眼前,又醒唤了她的记忆,她垂头不动,可是一滴泪珠已经悄悄滴落在了⾐襟之上,正在这时,只听得⾝旁有人轻咳了一声,她连脸上的眼泪都来不及擦拭,本能的立刻转过头去。
只见在她与竹门之间的小道,一个中年男子手拿着一个小铲子,双眉微皱怔怔地看着她,这人一⾝大襟宽袖的月⽩袍衫,
间系着一条五指宽的淡⻩
带,长⾝⽟立,面孔方正,额下微须,虽然穿着简朴,可是却流露出一股非凡气质。东莪见此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慌忙站起⾝来,向他微微额首,低头就要走开。
却听这人道:“你是谁?我见过你吗?”说话声十分清朗,东莪心绪未定,说不上话来,只摇了头摇,又向前走去,这人沉默只是看她,东莪就要走到门边时,他忽然道:“你认得那种花苗吗?”东莪不由一怔,停下了脚步。
这人走到那花苗面前,道:“这是从內陆移植而来的,当时没注意到这个苗子,可是别的花开了又谢,只有它一直只长枝叶而已!”东莪不由自主转⾝,轻声道:“这是昙花!”那人一愣道:“原来是它,怎么从来没见它开过,不是有话说“昙花一现”吗?”东莪道:“这花只在晚间开放,幸许是没有看到,幸许…是此地不宜种植!每一种花草都有自己的土壤…离开了,即使能活下去…也许也会变样!”
那人回头定定看她,过了一会才道:“也可能是种花的人不够细心,或许还有一个可能,万物都有韧
,愈是得到磨练便愈能
风而展,而那些温室中倍受细致呵护的花草,却没有这个能耐。比如此花若是不适宜在此生长,只怕早已经枯萎了,可见它还是有机会的,只是需要一个好的养花人罢了”东莪不由得抬头看他,只见这人面含笑意,眉宇间却又隐隐蔵着威严,不怒自威。东莪将他从头打量,心中一动,便道:“这花能让我来照看吗?”
那人笑道:“求之不得,”说罢看看四周道:“我其实
本没时间打理这里,只是闲来心绪不定时,喜
到这里走走。这些花草也是自生自灭,即无人料理,也就慢慢枯败了,你若是有闲,这里就
给你吧。”东莪忙鞠⾝谢了,抬起眼睛偷偷打量他,却和他的眼光碰个正着,不由得脸上一红,忙低下头来。
这人朝着她看了一会道:“你是昨夜刚到的吧!”东莪一惊,忙点了点头,这人笑道:“你猜猜我是谁!”东莪不由得微笑道:“若是小女子所料不错,您是国姓爷郑大人!”郑成功哈哈大笑道:“不错,”停了一停又道:“我也猜到你便是淮儿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二人不由得相视而笑,东莪只觉他比想像之中和蔼的多,而且平宜近人,并没有郑淮曾向她形容的那般严厉模样。
郑成功笑着看了她一会,忽然又道:“这样笑着多好,方才怎么哭了呢?”东莪一怔,却答不上话来,郑成功沉默看她,道:“是想家了吧!既然到了这里,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吧,慢慢地自然会习惯的,”东莪轻声道:“多谢大人”郑成功却道:“我与你一见如故,你不用这么拘谨,就像方才那样和我说话就好了”东莪点头答应。
他又道:“昨天临时有了急事,改⽇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淮儿的朋友,我是一定要见见的,”东莪微笑点头,他又朝她看了一眼笑道:“好像听人说起过,你姓什么来着?”东莪道:“姓秦!”郑成功点头道:“你是哪里人士?”东莪照原先想好的答了。
二人一边说一边自花圃向外走去,郑成功道:“这一趟来厦门,走的不易吧!”东莪道:“全仗杨谦师傅打点,一路上才平安无事,”郑成功道:“这一路都看到了些什么?”东莪微微一怔,仰头向他注视一会,才道:“大人是想问民生怎么样吗?”郑成功点头道:“不错”
东莪垂头思索,沉默了半晌道:“自⼊浙江府的那一⽇开始,我看到无数难民被困在城外活活饿死,一路上尸骨如山,而漳州城內…几乎没有一件整屋,所有百姓都住在碎瓦之中…我隐隐听得是您下令拆了所有房子。战
之时,万事不以常理而论,我想您这么做一是为了加固厦门此地的防御、二来也许也是有断绝清兵驻扎沿海等军事目的…可是那被你几乎夷为平地的漳泉二州…却真是惨不忍睹!”郑成功闻言霍然转头看她,东莪一动不动与他对视,只见他的眼中一闪便过,流露惊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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