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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凶牛
 雷成小心地趴在冰冷的土堆上,全然不顾肮脏的泥水浸透了厚厚的棉帆子,以寒彻心底的冰冷,驱散了保存在衣服下面那一点可怜而珍贵的温暖。只有略带泡肿,且布满暗红色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正前方百米处那头浑身洁白的公牛。

 他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快两天的时间了。

 说是土堆,其实不过是那些楼房倒塌后形成的零散碎块。这些混凝土碎片的硬度极高,即便是用铁锤尽力砸下,也不见得能够将之完全敲碎。不要说是以全身的重量仆倒在上面,用的手掌慢慢按下,与之接触的皮上,也会传来阵阵刺痛的感觉。

 雷成似乎并不在意。对于他来说,**上的疼痛,其实正好可以抵消神经高度紧张带来的疲劳。如果没有这些硌人的小石子儿,自己那四十多个小时都没合过的眼睛,早就已经死死粘连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实在太累了。

 如果可以,雷成真的很想闭上双眼舒服地睡上一觉。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支还有四颗子弹的“五七”式手,一把磨得相当锋利的虎牙匕首,还有两支长约半米,前端被削成尖刺的硬木签。这一切,是雷成身上所有的武器。

 也是最后的武器。

 那头白色公牛的身后,是一家挂着“沃尔玛”字样的大型超市。只不过,原本漂亮的霓虹灯招牌,现在已经从中断成了两截。各种颜色的零散碎片搀杂在泥土与石块之中,在昏暗光线的照耀下,散发出一种极其诡异和神秘的莫名闪光。

 忽然,雷成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莫名地搐了一下。顿时,一股带有强烈腐蚀味道的浓密酸,从胃囊底部一直蹿到了喉间。使得他不由得皱紧眉头,强忍住剧烈反胃带来的恶心与呕吐感,把这口倒灌上来的胃,狠狠咽了下去。

 必须吃点东西。否则,剩余的体力根本就不足以支撑自己在这里趴下去。

 雷成的视线丝毫没有离开过那头白牛。他只是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将自己的右手轻轻抬离原来的位置,悄悄伸进部的衣服口袋之后,摸到那块仅剩一半的压缩饼干,从上面掰下指甲大小的一点,慢慢进了口中。

 非常简单的一个过程,他整整花了二十多分钟来完成。为的,就不惊动对面那头可怕的牛。

 饼干含在口中的感觉非常惬意。唾将饼干慢慢浸润成一团棉软的半固体。从舌间处传来的鲜甜,还有那一丝丝混合着饼干碎屑,在喉间慢慢下滑的动之感,都在拼命刺着雷成的大脑,想要让他把这点微末的食物一口下。

 雷成强忍住这种发自心底的强烈**,硬是迫自己将口中的饼干以体的方式徐徐咽下。毕竟,口袋里的食物,根本不能承受这种近乎奢侈的吃法。至少,目前还不行。

 只要能够进入那间超市,就能获得足够的食物。当然,前提是必须没有那头牛的阻拦。

 也许是感受到了同样的饥饿,在废墟间闲逛的白牛也起散漫的步子,踱到附近一具没有头颅的人类尸体旁边,照准肌丰厚的大腿处,张口咬了下去。

 那是一个昨天傍晚时分死去的人类。他的目的和雷成一样,都是想要进入对面那间超市弄点吃的。只不过,被白牛发现,当场啃掉了脑袋。

 这头牛显然是饿了。一条腿,瞬间就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丝毫没有足的它,又咬开死尸已经略有腐烂的肚子,叼出其中已经变黑的带血脏器,吃得津津有味。

 雷成咽下一口唾,再次小心地检查了一遍手边的武器。他还在等,等那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机会。

 这个死去的男人穿着一条墨绿色的子。手中还有一支子弹已经打光的MG34突击步。据此判断,应该是一名军人。

 他可能会有同伴。那些人,应该会来寻找他吧!毕竟,一个人想要在这个完全被摧毁的城市里活下去,实在是有些困难。

 如果能够多一个人,自己杀掉这头牛的把握也就会多几分。只不过,雷成并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白牛还在继续未完的进餐。望着它大肆咀嚼那带有黄脂肪与暗红血管的苍白**,雷成只觉得,那种被自己压制许久的饥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心底崩发出来。

 雷成很清楚,单凭自己一个人,根本不是这头牛的对手。同时他也明白,牛,不应该吃人。至少,绝对不会用现在这样的方式吃人。

 这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牛,而是一种以人类为食物的怪兽。

 没有人知道这些吃人的家伙究竟从何而来。一年前的某个夜里,它们就好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仿佛是从地狱深处跑出的恶魔,摧毁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被它们盯上的人类,不是被活活杀死,就是成为它们口中的食粮。就好像自己身处的这里,根本就已经变成了一座几乎没有任何幸存者的荒寂死城…

 忽然,白牛停止了未完的咀嚼。两只硕大的眼睛,也警惕地望向了距离雷成右边的一处路口。口中发出阵阵低沉的轻吼。“机会来了。”

 雷成死死捏紧“五七”手的握柄,匕首也被他灵活地扣在了指尖。眼睛敏锐地捕捉着白牛的每一个动作。耳朵也在仔细聆听着从路口处传来的任何微小的声音。

 “有两个人。”

 橡胶鞋底踩在大小不一的混凝土碎块上,会发出一种经过挤后产生的轻微摩擦。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完全贴近地面,附近也没有任何声响干扰,雷成也绝对无法听出声音的来源。这些非常细小但是却相当管用的经验,是他从一年多的实践中慢慢摸索而出。而在那之前,雷成也不过是一个和别人一样,无忧无虑居住在象牙之塔里的年轻学生。

 白牛的感知器官显然更加灵敏。当雷成还在辨别脚步声的时候,它便已经从残破的尸体旁一跃而起,朝那个被大楼废墟所遮掩的路口飞快掠去。这个时候,路口的拐角处,也刚好出两条在昏黄光映照下,被拖得昂长无比的影子。

 一个是持有AK的军人,而另外一个,是手中仅仅拿着一把钝秃切菜刀的平民。

 雷成仍然死死趴在原地没有动弹。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自己出手的时候。

 白牛的突然袭来,令刚刚出现的两个人非常吃惊。持的军人反应显然要灵活一些。只见他敏捷地向旁边一闪,随即朝着冲撞而来的牛身狠狠扣下了板机。这样做,仅仅只是使疾奔而来的白牛稍稍减缓了一点速度罢了。

 十余发5。56毫米子弹命中目标,在白牛身上侧面留下一片密如蜂巢般的孔。虽然其中涌出的大量鲜血将半个牛身染得通红,但这对于白牛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它依然发出低沉的怒吼,扬起头顶锋利的巨大尖角,朝着被自己锁定的目标猛冲过来。

 “噗…”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可怕的角尖进了持刀平民的身体,将之捅出两个完全被穿透的巨大血。破碎的肝脏与连带穿出的肠子,被高高挂在挑起的角尖。纹理糙的角弯上,也沾满了鲜红的血与惨白的骨头碎屑。从破裂血管内涌出的血,沿着喉腔倒灌而上,最终无法抑制地从口鼻出出,溅满了白牛那漂亮而恐怖的巨大牛首。

 雷成已经在缓缓爬离自己原来的位置,朝着撕杀的现场慢慢摸去。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几乎僵硬的身体重新恢复活力。否则,就算有再好的机会,自己也无法从地上站起,杀掉这头吃人的白牛。

 平民死了。他的身体从牛角的支撑处弯成了两截,眼中是一片绝望的腻白,再也看不到任何生气。把柄本该牢牢把持在手中的钝刀也掉落在地上,在滴滴血光中,从锈渍间闪耀出一种怪异的亮

 大概是子弹已经被打光。军人已经扔下了手中的步,转而从间摸出一把昂长的刺刀,对准白牛肥厚的颈部狠狠捅下。随即,一股指头细的鲜红血水,从破裂的三角扎口处猛然出来。

 如果可以,雷成实在很想告诉那名军人一声:这样做没用。真的没用。

 因为,白牛侧身那片被子弹打出的密集孔,已经慢慢停止了血。甚至,孔的边缘也在缓缓收缩。很快,就已经消失在浓密牛的相互掩映中。

 它正在复原。虽说速度相当慢,但是伤口的恢复,却是正在实际发生的事情。

 雷成爬的很慢,从手肘、膝盖等关节处传来的丝丝刺痛,已经说明神经系统的恢复。只要再持续几分钟,身体的个部分机能大概也能恢复更多。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军人显然不是白牛的对手。虽然凭着敏捷的身手,接连躲过白牛数次攻击。可是体力上的消耗太大。几分钟,本来就被饥饿折磨得没有多少力气的他,被狂怒的白牛硬生生地到了废墟的角落里。双手紧握着那柄尚在滴血的三棱军刺,微微颤抖着身体,用满是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这只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可怕生物。

 挂在牛头上的平民尸体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完整。在来回频繁的冲击与碰撞中,尸体上的各种器官与肌也纷纷剥落。加上白牛那种近乎疯狂的攻击,使得整具尸体除了被巨大牛角从中段穿透的那部分外,其余的,已经变成一缕缕散的肌和韧带。至于那张原本覆盖在其身体表面的光滑皮肤,就好像是一件裂开无数大小破的废旧衣裳。

 短暂的活动,给雷成近乎僵死的身体重新带来的活力。只见他微微弓起身体,脚尖也慢慢进碎石堆的下方,与坚硬的地面碰触在一起,随时准备蓄势待发。只有眼睛仍旧保持着与之前同样的警惕,时刻捕捉着最适合自己出手的机会。

 弹与军刺造成的伤害,显然对白牛没有多少影响。望着面前依托墙角顽抗的军人,白牛眼中闪过一丝嘲弄般的色彩。仰起硕大的牛头,将角尖正对的方向朝右面狠狠一甩,只听“嘭…”的一声响,悬挂在其上平民尸体顶端的头颅,被重重砸在坚硬的水泥墙壁上,炸裂成数块混杂着白色脑浆与腥红血的肮脏碎片。

 雷成一怔,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慢了几分。就在这一瞬间,白牛壮有力的两条后蹄突然猛一顿地,以迅弛电疾般的速度,带着无可阻挡的强大力量,朝着废墟角落里苦苦支撑的军人冲撞而去。

 这一切来的实在太突然,突然得令雷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只能凭着本能从自己潜伏已久的瓦砾堆中一跃而起,紧紧握住手的托柄,向白牛的所在位置拼命奔去。

 一百五十米,已经进入了手的有效程。可是雷成知道,普通的击,对于这头恐怖的白牛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他必须缩小这段看似极短,其实却无比漫长的距离。

 墙角里的军人已经看到了飞掠而来的雷成身影,可是现在他已经根本无暇顾及。白牛与他之间的距离实在太短,以至于他根本无法作出任何回避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对悬挂着平民残破尸首的锋利牛角,毫无迟滞地狠狠钻透自己单薄的身体,重重进了已经被鲜血完全浸透的厚重墙壁。

 “啊…”这是濒死前的惨叫,也是绝望中能够发出的最后呼喊。其中搀杂着对生命的渴望,对死亡的不甘。更多的,则是对同伴的告诫与警示。

 这一击的力量实在太大,白牛的角尖深在墙壁的隙间一时无法拔出。它恼怒地左右摇晃着巨大的牛首,用这样的方法扩大着墙壁间的裂。同时,也在撕裂着军人身体内的所有骨胳与肌

 他在发冷,大量失的血使嘴变得青紫。神经末梢的刺使身体一直保持着那种莫名的颤抖。原本凸现在手臂表面的静脉血管也完全潜埋到了肌之中。那种发自体被最深处的剧烈阵痛,好像一只最可怕的魔鬼,狰狞地笑着,大口噬着他脑海中最后的清明和意志。

 看着已经抵进自己腹部一半的巨大牛头,还有从伤口边缘处被挤而出的一段肠子。军人清楚的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距离完全死亡还有多少时间?一分钟?两分钟?或者,更多?

 问题的答案军人并不知道。他只想在自己死前,最后在作点有用的事。至少,对别人有所帮助吧!

 只见他艰难地将军刺高高扬起,双手紧紧捏拢之后,拼尽死亡前所剩的最后一点力气,将锋利的刺尖向前那只充满残忍和疯狂的牛眼狠狠下。顿时,一声剧烈无比的惨嚎,从白牛那大无比的喉间迸发出来。

 雷成心中一紧,连忙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几秒钟后,当他冲到白牛侧面时,只看到那只往上抬起的硕大左眼中,一把近半米长的三棱军刺已经没入了柄端。

 此时的白牛,最弱、最惨。

 同时,也最强、最疯狂。

 雷成丝毫没有迟疑,双手举起托,把乌黑的口死死瞄准白牛双眼间那块不大的三角地带,在内心巨大的恐惧与杀戮瞬间的快中狠狠扣下了板机。只听得四声清脆的响后,眉间赫然多了几个混圆孔的白牛,终于在这片满是鲜血和碎的狼籍之地上,轰然倒下了自己沉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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