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玄机(下)
蓝煜星又想到,董守业今天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动作呢?真的像他所说的受不了戴刑具、公审、宣判的聇辱吗?一个敢于坦承自己拿钱就是为了晚年享乐的人,一个可以把自己肮脏的目的说的振振有词的人,真的会为了最后那一点点可怜的尊严就采取这种十分极端的杀自方式?也不象,如果是的话,他应该在承认杀人之前就采取这样的行动了,何苦要经受一次又一次的审讯?何苦要在案件几乎办成铁案之后才有所动作,之前同样有这样的机会的。不象,实在是不象。他是怕夜长梦多吧。
夜长梦多?想到这个词,蓝煜星无比懊恼地猛拍了一下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可不是夜长梦多嘛!自己的思路和袁小刚、李強二人是不同的。袁、李二人的审讯,出发点在于证实这个案件,询问的角度和董守业的目的恰巧是一致的,所以,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威胁;自己则不然,自己的出发点其实是在质疑董守业让吴名帮助他杀人的可能
。想想那天的审讯,在自己一连串的追问下,董守业的应对虽然没有什么漏洞,却是目光闪烁,含糊其辞,如果自己准备的再充分一些,问的角度再刁钻一些,很可能他就会难以自圆其说,这样,李強和袁小刚就会发现疑点,案情很可能会有进一步的变化,而这些,应该就是董守业所担心的,他最担心的应该就是自己一个人背不下这个案子,所以,才会寻求速死,避免暴露任何疑点。想到这里,蓝煜星感觉豁然开朗,对,应该是这样!
虽然大致想通董守业死亡的动机,可蓝煜星还是无法⼊眠。这么多年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贪官成了自己的刀下之鬼,否则,怎么会有灾星这样一个“美名”?但是,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证据确凿,哪一个不是死有余辜,只有董守业,让蓝煜星感觉到如此的不安。这个人,死得太不明不⽩了。此时的董守业,在⻩泉之下也许应该可以瞑目了吧,毕竟,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他这样做,究竟为的是什么呢,值吗?一个谜团紧紧地庒迫着蓝煜星,带着这样的疑问,蓝煜星沉沉睡去。
糊糊之中,房间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蓝煜星接过电话,是一个有点
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的男声:“你好,请问你是蓝科员吗?”
“我是,您是…”
“我是董小方,我们见过一面,不知道你说话是否方便,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就不要说,听我说就行了。”董小方的声音很小,但还是可以让蓝煜星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董小方,蓝煜星想了起来,董守业的儿子,那个聪明成
而又富有个
的大男孩。“没事的,我一个人,有什么事你说吧。”
“电话里不太方便,这样好不好,明早六点,我在二招门右面两百米的河堤上等你,我有话想和你说,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可以吗?”董小方的声音里有一点恳求的意味。
“嗯,好,明早我出去散步的时候到那里去找你。”蓝煜星有些好奇,同时,他又想起了那天见面的时候,两个人的一眼对视和一次握手,想起了那种一见如故和惺惺相惜的感觉,这个年轻人,他很想接触,所以,蓝煜星很⼲脆地就答应了。
六点不到,晨光已铺大地,蓝煜星一⾝运动服,向院外跑了出去。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此时,零星的落叶已经在运河的两岸飘洒,清凉的秋风吹在蓝煜星的⾝上,让他感觉到一丝凉意,一叶落知天下秋,果不其然,蓝煜星不由地加快了步伐,轻快地沿着运河大堤向董小方说的地点跑去。
小城,如果有了⽔,便会多出一分灵气。运河,是P县人最宝贵的资源和财富,现今P县的大款,不少都是从河运起家的。P县的
委府政显然没有浪费这笔财富,东岸的老城区,已经被彻底地改造了,沿河是一条五十米宽的景观大道,道路靠河的一边,是两百米宽的绿化带,里面曲径通幽,亭台楼榭错落有致,几个大大小小的广场散布其间,成了市民晨练的好去处,虽然天刚亮,广场上已经有很多老人,老翁舞在打太极拳、练太极剑,老妪舞在跳扇子舞、扭大秧歌,怡然自得,自得其乐。道路的另一边,是新开发的商业区,各商业行银以及人保、寿保、国税、地税、电力、电信、移动、联通、烟草、盐务等一些富得流油的条条部门的办公地点也被府政规划在这里,建起了一幢幢⾼层办公楼,一时,这里成了P县最繁华的地段,当地把这里称为P县的外滩。
河对岸,是P县的十五平方公里的经济开发区,按照P县的统一规划设计,大大小小的企业在这里建设了密密⿇⿇的标准化厂房,全部是蓝底⽩墙,看起来蔚为壮观。一⽇之计在于晨,天刚亮,大大小小的企业便把货物拉到了运河码头,⾝穿蓝⾊工作服的码头工人穿梭不停,各式各样的起重机此起彼伏,一派生机
的繁荣景象。
蓝煜星站在河边,随意地做着几个舒展的动作。好久没有锻炼过了,大学的时候,每天早晨他都要在大
场上跑个三五千米,特别是夏天,几十分钟跑下来,一⾝的大汗,回到宿舍的洗與室,一桶凉⽔从头浇到脚,一个字,慡。回家以后,他早晨也会沿着洪泽湖大堤跑上一圈。可是,自从参与这个案子以来,每天都是通宵达旦,早晨哪有时间出来锻炼啊,带来的运动服和运动鞋直到今天才派上用场。
6点差一分,蓝煜星远远地看见一个⾝影向自己走来,正是董小方。等两人碰面,不远处工商大厦楼顶的大钟当当当地响了起来,呵,这时间掐得可够准的。
握手的时候,蓝煜星打量了董小方一眼,还是那天的蔵青⾊西装,⽩衬衫,蓝领带,唯一不同的是衬衫已经洗过了,西装和⽪鞋上的灰尘也经过了打理,看起来十分整洁。最为刺眼的是,他的胳膊上戴了一个黑⾊的臂章,上面用⽩线绣了一个醒目的“孝”字,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对董守业的去世,委纪虽然对外保密,但还是把结果告诉了家属。再看他的脸,和⾐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面⾊腊⻩,双目通红,一眼就能看出来,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是在悲伤和哭泣之中度过的。
“蓝科员,今天来找你,非常冒昧,而且,究竟为什么会想到找你,我也觉得很奇怪,我们现在只是第二次见面,说不清的原因,第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我们虽然只是握了握手,但我当时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你的眼神,你和我握手时的力度,都让我感觉,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董小方说得很平静,却让蓝煜星心中波澜乍起,果然是一见如故,董小方所说的,正是蓝煜星心中所想的。
“董小方,以后叫我的名字吧,我叫蓝煜星。”蓝煜星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可他诚恳的态度却加深了董小方对他的信任。
“我来找你,还是想谈谈我爸的事情。昨天晚上,事情发生以后,县委纪的马记书简单地把情况告诉了我,他说得很简单,只说了我爸昨天夜里因为暴力抗法、袭警抢械被安公部门采取了措施,已经⾝故。当然,我来找你并不是想打听什么消息,只是以一个朋友的⾝份拜托你一件事情。”
“我明⽩。”聪明人之间的
流本来就不需要说太多的话,但蓝煜星还是追加一句:“违反原则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做,不过,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內,如果可以帮上什么忙,我会尽力的。”一样的话,在不同的场合,对不同的对象说出来,效果也是不一样的。蓝煜星的这句话,有时候可以作为托词,但是,现在两个人的
流是心照不宣的,董小方分明可以感觉到蓝煜星承诺的分量。
“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留下来也不会再起什么作用,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在他的意料之中?蓝煜星想到了他们⽗子的最后一面,这更加坚定了蓝煜星昨天晚上的分析,可以肯定,事情果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很快,我就要离开这里,七点钟的火车,晚上七点到海上浦东际国机场,然后直飞纽约,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所以,临行前,我想告诉你一些情况,也许对我爸这件事的真相有所帮助。”
“你说吧!”对董小方接下来要说的话,蓝煜星已经有所感觉。
“知子莫若⽗,同时,知⽗也莫若子。对我爸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别说是两百万,就是两百万个两百万摆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动心,钱,并不是对任何人都有同样的
惑力。”
对董小方的话,蓝煜星深有同感。
“今天我想告诉你的话,对这个案子很关键,但又没有任何直接的帮助。蓝煜星,第一眼我就感觉,你是一个不凡的人,如果没有太大的变故,假以时⽇,你可能会在仕途上走得很远。所以,我希望,如果有一天,如果你的力量⾜够的话,能再查一下这个案子,把真相揭示出来,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我不想我爸死得不明不⽩。现在,我告诉你我爸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虽然报定了董小方说自己听的态度,但听到董小方说的这句话以后,蓝煜星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这句话,实在是太关键了。
“我爸告诉我说:小方,相信爸爸,爸不是贪官,士为知己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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