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和小杉分开后,陶妮随陶汉来到了深圳。陶汉让她在这里搞一个汉通的办事处,其实陶妮知道,这是为她找的一块避难地。在她心底也希望能在这里尽快地忘记那些心痛的往事,开始重新的生活。
这天,陶妮和陶汉走进深圳现代大厦的观光电梯,一路上升来到了高层的牛总办公室,一个女秘书把他们引进门内:“牛总,您的客人到了。”
陶妮的旧相识牛总从大班椅上站起来上前几步
上去一把拉住了陶妮的手,热情地说:“陶妮,你可来了,我已经等你半天了,办公室都弄好了吗?”
“弄好了。下个星期就可以过来工作了。我来介绍,这是我哥哥陶汉,汉通装潢的总经理,这是牛先生牛总。牛先生是这家酒店的副总。”
陶汉和牛总握手:“你好,牛总,以后陶妮就要在这幢楼里办公了,到时候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没问题,没问题。非常
你把汉通的办事处办到我们大楼里来,以后,凡是这个酒店以内的事情我都帮你们搞掂,酒店以外的事情就只由你们自己去搞掂了。来,这边坐吧。”
三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秘书为他们端上了茶水。
“请用茶。陶妮,我们都认识两三年了吧?”牛总热情地招呼着。
陶妮点点头:“快三年了吧,那时,你让我们公司做了一个
新的活动,在那之前,小杉还为你做过几个广告呢,不过那时候我还没到公司。”
“司马现在怎么样了?我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她离了婚以后情况还好吧?”
“好像还好的吧?我看她在工作上是越来越顺了。”陶妮突然一皱眉“哎,你怎么知道小杉离婚了?是谁告诉你的?”
牛总笑了笑,站起身走到电话机前,伸手按了一下电话键:“喂,公关部吗?请你们经理上来一下。”
陶汉和陶妮狐疑地看着他。
“我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个人,就是他把司马离婚的事情告诉我的。”电梯在30层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西装笔
的男人,这人竟然是早已离开上海的韩波。韩波的外表眼神和走路的体态都已经完全白领化了,和过去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韩波站定在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牛总,是你叫我吗?”
陶妮闻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猛地转过脸来,当她看清眼前站着的是韩波时,她十分惊讶:“韩波?”
韩波朝陶妮伸出手来,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们对视着,陶妮的目光里有几许疑惑几许感慨。
“坐坐坐,大家都坐吧,别光站着发呆啊。”在牛总的招呼之下,他们才回过神来。韩波在陶汉和陶妮对面坐了下来,对着陶汉和陶妮微微地笑了笑说:“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早就听说陶妮要过来驻营扎寨了。”
陶汉笑着拍拍韩波:“嗨,穿这身衣服看起来
像回事的嘛,你现在是这里的公关经理?”
“对。”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你在这儿我就更放心了,回头可得多关照关照我们陶妮。”
“一定会的。”韩波说着又朝陶妮望去“你还好吧?”
“
好的。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的?你是什么时候到深圳来的?”陶妮问得很急切。
“我已经来了半个月了。”
牛总得意地说:“韩波是我亲手招进来的。”
“是吗?可是你们俩怎么会碰到一块儿去的呢?”陶妮还是不解。
“说起来还真巧了,上个月我们酒店对社会公开招聘,我在一大堆材料中发现了他的简历,我看着他的照片心里想这人怎么这么脸
呢?想了半天想起来了,这不是司马的先生吗?当初我是听过他慷慨
昂地抨击过生意人的。于是我对手下人说这个人我要了,就这样,我们又碰到一块儿了。”
牛先生的话让韩波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自己的矜持。“我得下去了,下面还有客户等着我,今天你们俩还不走吧?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陶汉指指陶妮:“今天晚上我已经有安排了,你请她就行了。”
深圳的黄昏,韩波带陶妮来到海边,坐在礁石上。
海风吹着他们的头发,夕阳映照在他们脸上,这儿的一切显得那么温暖美丽。陶妮歪着头看着韩波:“我们这是第几次意外相遇了?”
“好像已经是无数次了吧。”
陶妮笑了:“我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想到你也会跑到深圳来。你父亲的病好了吗?”
“他的病是不会
治的,他的肾脏已经全部坏掉了,现在只能靠血透来维持生命。”
“那你干吗这么快就跑出来了呢?你父亲肯定希望你能呆在他的身边。”
“我也希望能呆在父亲的身边陪着他。可是父亲每个月的血透费实在是一笔太大的开销,凭我父亲那一点退休金是根本无法承受的,所以我必须出来挣钱。”
“韩波,你真不容易。”
“我父亲他一直对我寄托着很大的希望,在他的眼里我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能人。可是我离家这么多年却什么也没做出来,对家里的照顾又是那么少。我觉得心里特别有愧。所以这次我下定了决心,我一定得凭自己的力量来为父亲治病,这样我的心里才会舒服一些。听说现在深圳的工资是全国最高的,所以我就跑来了。可没想到应聘面试时,考我的竟是那个牛老板,当时我本能的反应就是想拔腿而走,因为他以前曾经当着小杉的面取笑过我。可是我想了想,又重新坐下了。为了父亲,我把这口气忍了下来。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清高的资格了。”
“韩波,我觉得你为了你父亲这样做是对的,是值得的。没有人可以有任何资格笑话一个为父亲尽孝道的人,真的。”
“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我的人就是你了。哎,你怎么会决定来深圳的呢?你为什么不在小杉公司干下去了?”
陶妮叹了口气:“在你走后,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都发生了些什么?快跟我说说吧。”
“我跟小杉、芳芳已经分开了,我们俩都从她的公司里撤了出来。”
“是吗?为了什么?”
“有许多许多的原因,我们三个现在闹得很僵,基本上已经不来往了。”
韩波的眉头皱紧了:“你们怎么会弄成这样的?你们不是发过誓要好一辈子的吗?”
陶妮低下头无言以对。
“那你现在这样跑到深圳来,小柯同意吗?”
陶妮咬了咬嘴
:“我和小柯也离婚了,他和徐影去了美国。”
韩波一下子呆住了,怔怔地看着陶妮,似乎不敢相信她的话。
陶妮慢慢地抬起头,
出一个酸楚的笑容:“就这么一点点的时间,生活全变了。”
韩波喃喃自语:“一个人想建立一样东西往往很难,但破坏起来却很容易,真的很容易。”
两个人都把脸转向大海,大海卷起的波涛重重地拍打着礁石,也拍打着他们两人的内心。
时光匆匆,三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这三年中,小杉和芳芳已经少有来往了,陶妮总是通过报纸和电视去了解一些芳芳的情况,通过牛总稍稍知道一些小杉的现状。她们各自都有了一些新的发展和变化。
小杉有了新的办公室,这是一所由旧厂房改建的办公室,具有非常现代的风格,公司的员工和一些民工在为办公室做装修后的扫尾和布置,几个工人正在把照片往办公室的墙上安。小杉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手里的海景照片。
“司马老师,这个位置可以了吗?”
“行,
好的。”
小方往小杉身后一看:“哟,司马老师,你父母来了。”
小杉回头一看:
“哟,爸,妈,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和你妈正好路过这儿,就进来看一看。”司马父笑呵呵地说。
“妈,想不到你今天还有这么好的兴致来参观我的新办公室。”
“这个怎么像是我们福建家门前的海啊?”夏心洁看着照片回忆着。
“就是那片海,我把以前拍的照片放大了。”
夏心洁看着照片眼神有些
离起来。“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个地方开始起步的。”司马父看到夏心洁如此感慨,便伸过手去握住了夏心洁的手,小杉看着他们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往楼上走去。
“爸,妈,我带你们到楼上转一转参观参观吧。”
小杉带着司马父夏心洁走上楼梯,上面都是办公室,沿着开放的走廊,可以看到楼下的大厅,小杉给他们一一介绍:“这是影视部,这是广告部,这是演出部,这是展览部…”
夏心洁不住地点头:“看起来就像是个规模庞大的大公司了。”
“应该说是正在朝着大公司的方向积极努力。我们现在正准备着手几个大项目,如果能顺利搞好的话,那我们公司可就真的发达了。”
夏心洁似笑非笑地说:“好啊,这就好。”说着独自快步往前走去。
小杉和司马父落在后面,小杉奇怪地问:“爸,妈看见我现在这样,好像不太高兴似的?”
“怎么会呢?她特别为你高兴,今天就是她硬是要过来看的。她不止一次跟我说小杉当初选择的路是对的,靠妈妈,靠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最后还是要靠她自己。”
“爸,这是你编的吧,妈妈真的是这么说的吗?她怎么从来不这样跟我说?”
“你妈妈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在嘴上她是从来不肯服输的。特别是现在她自己的公司走了下坡路,看到你的公司起来了,她的心情是很复杂的,既感到特别欣慰,又有一丝不平衡,她心里特别怕自己的儿女会小瞧她。”
“那个官司过去都两年了,妈妈公司那边的销售还是上不去吗?”
“我们当初都没想到那个官司的影响会那么恶劣,现在很多人一想到心洁的产品就和毁容案连在一起,我们的官司虽然赢了,却被人们传成是用钱买赢的官司。唉,你妈妈一直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走错了一步棋啊。”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去。夏心洁在他们的前面不远处的总经理办公室门前停下了,她朝办公室里看着,小杉走了上去:“进去看看吧,妈。”
小杉带他们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小杉指指里面的套间:“我在办公室里面做了一个小卧室,你们看看,还行吧?”
“
好,
好,里面还带了个卫生间呢。”司马父不住点头。
夏心洁面
不悦:“那你以后就准备窝在这里头,不回家来住了?”
“妈,我都快三十了,该有一个自己个人的生活空间了。”
“光有独立的空间有什么用,三十岁的人了,有一个稳稳当当的家才是最重要的。”
“妈,你别老是往人家软的地方捅行不行?”
“哟,你还有软的地方,我以为你浑身都是铁呢。”
夏心洁往小杉的老板椅一坐,这里的视线可以透过门外的走廊栏杆,看到大厅里忙碌的工人。
“坐在这儿,让我想起我刚刚拥有自己的大厂房时的感觉。那时候真的感到自己拥有了一切。小杉,你现在坐在这儿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好像不是,我第一次坐到这个位置上的时候,突然感到孤独,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
“我知道你为了什么孤独。”夏心洁转过脸来看着小杉。
“算了吧,妈,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的孤独你是根本理解不了的。”
此时的陶妮正背着包走上深圳现代办公大厦宽宽的台阶,时光的磨砺让陶妮在短短三年内变得成
了,职业化了,她不再是以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了。
牛总的车驶过来,他从小车里出来,他一抬头看见陶妮在前面走,着急地追了上来:“陶妮,陶妮,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牛总?”
“哎,我问你,韩波有没有跟你说他要辞职的事情?”
“没有啊,是怎么回事?”
“唉,你们那个韩波,我是实在看不懂他。真不知道我们有哪里对不住他了,突然之间铁了心地要辞职,我都已经把他从公关部的经理升到副总了,他还要怎么样?我劝了他老半天,可是连一滴水都泼不进去。”
“那他肯定给你理由了吧?”
“我看他什么理由都没有。他如果另有高枝攀也就算了,可他竟然说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去哪里。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事放到韩波身上就不奇怪,很像他的风格,我能理解。”陶妮继续往前走。
“嗨,你们俩怎么就这么一致呢,我就说你们俩不凑成一对简直是太可惜了。”牛总在陶妮旁边做着夸张的手势。
陶妮笑了笑,算是对牛总的讽刺表示了理解和宽容,他们两人一起进了大厦的旋转门。
陶妮急急地来到韩波的办公室,见韩波正在整理自己办公桌的抽屉。
“你真的准备要离开这里啦?”陶妮问道。
韩波愣了愣:“你都知道啦?牛总跟你说的?”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点风声都不给我透
,韩波,你太不够朋友了吧?”
“这不还没走吗?得等下个月约满后才能离开呢。”韩波笑嘻嘻地说。
陶妮坐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韩波。
“你怎么啦?”韩波问。
“没什么?突然感到有些失落。韩波,能跟我说说你要走的理由吗?”
陶妮认真地看着韩波,韩波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了。
“一是因为我的合约期快满了,二是因为我自己也想换口气了,你知道我这个人从骨子里是不习惯过眼下这种刻板规律的生活的。”
“看你这两年干得有滋有味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把骨子里的东西都改掉了呢。”
“骨子里的东西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你是知道我是为什么到深圳来工作的。这些年我把该使的劲儿都使上了,我除了上班挣工资,还在业余时间卖策划稿,写剧本和专栏,赚了些碎银子,把家里的债都还清了。现在我父亲已经去世半年了,我弟弟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想我应该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明白了,韩波,你在这儿工作是为了家人而放弃了自己,你现在辞职是为了活回你自己。”
“说得太好了,陶妮,我真的感觉到这个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人就是你了。哎,你说我们俩怎么会这么投缘呢?”
“因为我们是拉过钩的好朋友嘛。”
两人相视而笑。陶妮突然看到韩波桌上的一叠稿子:“这是什么?又有新作了?”
韩波把稿子递给陶妮:“我新写的一个电影剧本,你看看吧。”
陶妮接过来一看,看着封面上的《昨
重来》四个字,满心的感慨:“就是我们演过的那个《昨天再来》改编的吗?”
“用了那个故事的一部分,又增加了许多新的内容,写三个女孩子十年间的友情。是一个影视公司约我写的,可是他们最后没有用这个本子。”
“为什么啊?”
“他们认为写得太理想化了,怕现在没人相信这种东西,怕没有市场,你拿去吧,我这儿还有底呢,这本就送给你留个纪念了。”韩波耸耸肩,笑着说。
晚上,陶妮坐在灯下,桌上放着韩波的那个剧本…韩波剧本里写的其实就是她和小杉、芳芳三个人,她的心隐隐作痛,其实这两年她在心里
就没有忘记过她们俩。去年生日的时候,陶妮还特地从深圳飞回上海,赶到香樟树下,可依然没有见到她们的身影。在韩波的剧本里,这三个女孩儿最后终于又重归于好了,她们欢笑着同骑一辆自行车远去。可是这真的是一个理想化的结尾,在现实中这一幕是否会重现,谁都无法预知。
小杉公司搬家的那天,发生了一件奇迹般的事情。那天,一个看似五六岁的小叫化子坐在公司大楼外边的台阶上,蓬头垢面的样子让人看不清是男是女。他面前放着一张纸,大概是乞讨书之类的东西。
那些搬家公司的员工搬着东西过来,他们纷纷踩着那张纸而过。小叫化子看着那么多人从他面前走来走去,眼里
出惊恐不安。小杉转脸看到了,便远远地叫了起来:“哎,这孩子,别在这儿坐着了,小心一会儿碰疼你。”
小孩没什么反应,小方拎了一包东西过来,
“天哪,那个小要饭的,差点绊我一跤,你说现在讨饭的怎么都讨到大楼门口来了。保安也不管一管。”员工拍拍自己的
子,生气地说道。
“我刚才跟保安说过了,他说那孩子腿不能走,管不了。”另一名员工小陈说道。
“腿不能走?那他是怎么过来的呀?”
“那肯定是人家把他抬过来的,等讨到了钱再把他抬回去。靠残童发财,现在这种人多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小杉从兜里掏出好几个硬币,又加上两张十元的钞票,递给小方:“你去把这些钱给他吧,让他可以早点收摊回去。看,这都起风了,这孩子
可怜的。”
“行。”小方接过小杉手里的钱,他往小叫化子跟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从自己口袋里往外掏着硬币。
小杉检查了一下自己车上的东西,盖好车的后盖箱。她扭头见小方还在跟小叫化子说着什么。
“小方,我们走吧,得抓紧时间了。”
“来了。”小方说着奔了过来“那个小孩儿真够呛,问他问题,什么都不肯说。”
小方上了小杉的吉普,小杉打开车门,刚准备抬腿上车,这时,一阵风过,把小叫化子跟前的那张纸刮到了小杉脚边,小杉随意地低头一看,她一下子愣住了。那竟然是几年前大家为寻找小香香印刷的寻人启事,虽然被很多人踩过之后内容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这上面小香香的照片却依然清晰可辨。
小杉捡起那张寻人启事,她缓缓地转过身去看那个小叫化子,正好那小叫化子也抬脸朝她看着,两人的眼神相碰,小杉浑身一
灵,梦呓般地说:“香香?”她紧张地朝着小叫化子一步步走了过去,停在他面前,低下头仔细地看着:“香香,你是香香?”
小叫化子瞪着一双大眼木木呆呆地看着小杉,眼睛里
出一丝恐惧。小杉伸手轻轻地
起小孩儿那
蓬蓬的头发,孩子眉心里的一颗红痣赫然显现在小杉眼前。这孩子正是失踪多年的香香。
小杉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她全身上下透着紧张和激动:“香香,你真的是香香吗?”
香香害怕地往后躲着。小杉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摸了摸香香的脸,又摸了摸香香的手,再摸了摸香香的腿,她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慢,像是怕会碰碎了香香一样,她的眼泪刷刷地往下
着,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她哽咽地说:“香香,香香,真的是你,我能认出你的,你的脸,你的眼睛,你的这颗红痣,真的是你,香香,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香香回家了,但此时的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聪明灵动的小女孩了,她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虽然已经7岁,看起来却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警方推测她可能是被人贩子卖到了那种卖艺杂技班子里去,腿很有可能就是在训练或者表演什么高难度动作的时候被摔伤的,至于那些人为什么还会有这份心事把她送回来,这里面一定又有许多的故事,因为香香的沉默,现在成了一团谜。
很快的,陶妮就得到了香香回家的消息。韩波开着车送她去机场,陶妮拼命地想象和香香见面的情形,她的眼泪
了一路。
芳芳是最迟得到这个消息的人。小杉给她打过好几个电话,而芳芳不是正在演出,就是在接受采访,电话都是高端替她接的,每次高端问小杉:“我能转告吗?”小杉都冷冷地掷出两个字:“不能。”
小杉的态度让高端有些窝火,他也不把小杉来过电话的事情告诉芳芳。这些年高端几乎垄断了芳芳所有的生活。他是芳芳的经理人,还亲手为芳芳制作专辑,芳芳唱的好多歌都由他亲自编曲。不仅如此,芳芳生活上的大事小事也统统由他一手
办。就这样,芳芳对他产生了百分之一百的依赖感,似乎是离了高端她出门都不知该往哪里走了。
小杉打听到芳芳要去电视台做节目,她开着车到电视台门口去堵芳芳。
小杉的吉普车停在离电视台大门不远的地方,她抬手看了看表,探头透过大楼门面的大玻璃,看见芳芳和高端从里面的自动扶梯上下来,小杉赶紧把车再往大门前开了开。
高端为芳芳披上外套,还帮她紧了紧丝巾,又
给她一片润喉片,确实显得很体贴的样子。他们一出大门,就被一群等候在那里的歌
围住了,芳芳在他们递上来的本子上签着名,脸上堆起了那种模式化的甜美微笑。
“我去把车开过来。”高端一走开,小杉从外面拼命挤了进来。
“哎,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别抢啊。该轮到我了。”一个歌
不满地说。
芳芳一抬头,发现面前站着的竟是小杉,欣喜不已:“小杉?是你!”
小杉深深地看着芳芳,眼神里有隔阂,但更多的是同情、怜意和深埋心底的关切和牵挂。她上前一把拉过芳芳的手:“芳芳,你过来一下。”
芳芳激动地说:“小杉,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我真的没想到。”
“芳芳。我今天来找你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香香她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芳芳一下子呆立在那里。
“香香她回来了,我们找到香香了。”
“是真的吗?小杉,这是真的吗?这真的是真的吗?香香她真的找到了?”芳芳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小杉深深地点着头。
“她在哪里?她现在在哪里?”
“你跟我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小杉拉着芳芳往自己的车边走去。
芳芳一边走一边急切地追问着:“香香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好不好?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她这两年到底去了哪里啊?她都跟你们说什么了啊?”
高端的车开过来他冲着芳芳按着喇叭,芳芳根本没有听到,她上了小杉的车,小杉开车走了,高端开着车追了上去。他脸上
出极度不满的表情。
医院病房的
头柜上放满了好吃的东西,芳芳抱着香香坐在病
上,她紧紧地搂着香香,把自己的脸贴在香香的脸上,她无声地
着泪,滚滚不断。香香眼里
着胆怯的目光,缩在芳芳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看到芳芳手里的纸巾都已经弄烂了,小杉从卫生间里拿出一块干
巾,默默地把
巾
给她。夏心洁、司马父围坐在香香旁边,他们的眼睛都是红红的。高端缩在最远的一个单人沙发上,
着脸看着这一幕。
司马父感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夏心洁哽咽着:“是啊,香香,你回来了就什么都好了。
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点苦了,你接下来的日子都会是好日子。”
这时,病房的门被咣地一声推开了,陶妮冲了进来。她上前一把拉住香香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香香。香香害怕地往后躲着,芳芳把香香推到陶妮跟前:“香香,你陶妮阿姨来看你了。”
陶妮泪水汹涌而出“香香,香香,香香。”一声声的叫唤,叫得在场的人都肝肠寸断。
陶妮冲动地一把抱住了香香,香香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惊恐地看着陶妮,在陶妮怀里拼命挣扎着,可是陶妮怎么也不肯松手“香香,我是你陶妮阿姨啊,你不认识我了吗?你走丢的那天,就是阿姨带着你去小公园玩的,阿姨带你去滑滑梯跳沙坑,阿姨还问你,你想有一个小妹妹还是小弟弟,你说你想要个小妹妹,阿姨说好的,阿姨就给你生一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小妹妹,你还记得吗?你想一想啊,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香香,你这两年到底到哪里去了?你这两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你告诉阿姨好不好?你说话呀!”
陶妮轻轻地掀开香香的病服察看着香香身体的各个地方,她发现香香的手上腿上全都是伤。
“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的?怎么会的?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你为什么不能说话了?你受了好多好多苦是不是?香香,是阿姨对不起你,阿姨真的对不起你啊。”陶妮抱着香香难过得嚎啕大哭起来,小杉赶紧把香香从陶妮怀里抱了过去:“陶妮,你别这样,你这样会吓着孩子的。”
陶妮蹲在芳芳跟前:“芳芳,对不起,香香被弄成这样,我太对不起你了。”
芳芳一把将陶妮拉了起来“陶妮,你别这样难过了,香香能够回来,我已经很
足了,我真的已经很
足了。”
芳芳一边说一边
泣着,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接着,儿科专家欧
医生为香香做了各种医学检查。欧
医生说香香在器官上没有什么问题,主要是肢体上的伤残,她的失语可能和长期受到
待有关,是心理性的而不是生理性的。
“欧
医生,请你一定要替这个孩子想想办法,为了这个孩子,我们出多少医药费都是愿意的。”夏心洁着急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特别疼这个孩子。可是现在
椐香香的状况,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接受手术治疗了,拖得太久了,她的腿部肌
已经全面萎缩,我们医院只能对她进行一些物理性理疗。”
“那这种理疗能达到什么效果呢?能彻底治好香香的腿吗?”小杉问。
“彻底治愈的几率比较小,但可以保证不让她的状况继续恶化下去。”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大家的表情愈加沉重起来。
“那你们医院以前有没有这样类似的先例?我是说有没有什么奇迹发生过?”夏心洁还抱着奇迹发生的态度。
“有过,仅仅有过一例,而且情况和香香非常相似。那个孩子也是五六岁的时候被她的继母把腿给打残了,由于长期受到非人的
待,那个孩子也患了心理性失语症,不会讲话了。”
“那后来呢?”陶妮问。
“后来她的生母把孩子接了回去,那个妈妈从单位辞了职,然后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扑在了那个孩子身上,她自学了全套的按摩推拿针灸气功等方法。每天坚持长时间地给孩子按摩针灸,跟孩子讲话做游戏…”
“后来呢?”陶妮更加急切。
“她这样坚持了一年后,孩子开口讲话了,两年后,孩子能站起来了,两年半以后,孩子可以像常人一样走路了。”
陶妮的眼里燃起了一道希望的光亮,她激动地一把抓住了芳芳的手:“那就是说香香也是有希望的,那个妈妈做得到的事情,我们也做得到,而我们可以做得更好。芳芳,你让我来替你照顾香香吧,我去跟那个妈妈学,我会全心全意地去做这件事的,我会让香香一天天地好起来的。我会尽我的全力弥补香香的。”
夏心洁反对:“不,这样不行,我不同意你这样做。”
陶妮一愣,她回过头看着夏心洁,眼神里满是企求。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年轻人都要有自己的生活的,我觉得还是由我和她爷爷带着香香比较合适。”夏心洁想把话说得软一些。
“不,妈妈,我年轻,体力好,您还是让我来照顾香香吧。”
“不,不行,我说过不行就是不行。”夏心洁的口气又强硬了起来。
一直低着头的芳芳这时突然抬起头来,她的眼里
出一种十分坚决的目光:“妈,陶妮,你们都别再争了,香香是我的女儿,我自己会带她的,她一定是得跟着我的。这是我做妈妈的责任。”
高端冲动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芳芳和大伙都吃惊地看着他。高端掩饰般地举了举自己的手机:“我到外面去接个电话。”
开车回家的路上,高端火气很大,看到
穿马路的人,他将头伸出车窗张口就骂人,芳芳看出他的心里憋着一股
气,她很不安:“你这是怎么啦?”
高端绷着脸不说话,他把车子开得飞快。
回到芳芳坐落在闹市区的复式公寓房,高端虎着脸把车钥匙往餐桌上一扔,二话没说就开始翻箱倒柜地往外拿自己的东西。
“高端,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高端没有回答。
芳芳去拉高端的手臂:“你别这样行吗?”
高端愤然甩掉芳芳的手:“你别拉我。我已经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了。”
“对不起,高端,我知道你肯定会不高兴,可我这也是没办法。”
高端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没办法?你竟然说你没办法?你明明可以让孩子住在医院里好好接受理疗的,可你不肯,明明有这么多人要抢着带这个孩子的,你也不让,你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就当众宣布要把这孩子带回家里来,你把我当什么了?在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高端,你别忘记香香她是我的女儿,我是她妈妈,她肯定是要跟着我的,这是明摆在那里的事情。我以为不用跟你商量你都完全都够理解的。你没听医生说吗?现在把香香放在医院里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亲人的关爱和照顾。高端,平时我一直是顺着你的,这回你就顺我一次行吗?”
“我顺着你,可是谁会顺着我们啊?我们好不容易打拼到今天,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个孩子来,你让我怎么去跟人解释啊?芳芳,今天我就在这儿跟你把话说清楚了,如果你一定要把这个孩子领回家来放在我们中间的话,那么我们的关系也就完了。”
芳芳眼圈一下子红了:“高端,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的?平时你信誓旦旦地说要对我好,难道全是假的吗?”
“我是说过要对你好,可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对你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好,我讨厌她,一看到她我就想起那个强*
犯,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们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芳芳气得浑身发抖:“你简直是太岂有此理,你太气人,太伤人了。”
“可你做出来的事情更伤人。”高端说着拿着那包胡乱
就的行李气呼呼冲出了家门。临走之前还扔下一句话来:“等你想明白该怎么处置这个孩子了,再打电话叫我回来。”
高端甩上门走了。芳芳捂着脸哭了起来。
高端离开家,来到过去女友伊
所开的“伊
酒吧”酒吧里没有什么人,很安静,伊
坐在吧台上陪着高端喝酒。两人都有了些醉意。
高端不时拿起手机看,伊
嘲弄地笑笑:“你在等她打电话叫你回家?她不会叫你的,你就别回去了,我收留你。”
“你?收留我?”
“对啊,不乐意啊?”
“笑话。”高端继续闷头喝酒。
“你啊,别假正经了,本来我们俩合得不是
好的吗?不就是因为双双都要去攀高枝才散的吗?哎,我走了一圈还得到了这么个酒吧,你呢?你如果就这样离家出走的话好像也太亏了噢?白白做了一回好人和情圣,重新又落得个一无所有,太不合算了。”伊
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她会给我电话的,你看着吧,她会来电话的,我了解她的。”
高端怔怔地拿着他的手提电话看着。他盼着芳芳的电话来挽救他的面子。
直到酒吧打烊,芳芳的电话也没来,高端和伊
喝倒在长沙发上,他们俩醉得搂在一起,这时候高端还拿起手机看着。
伊
抢过电话:“别看了,我打赌她不会来电话了,对于女人来说,孩子永远比男人来得重要。”
高端痛苦万分:“她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这些年我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可她为了那个王八蛋的孩子,竟然这样对待我。”
“行了行了,别真的把自己想成情圣了,你这么聪明的人,该从她身上捞的就捞一点,该弥补的损失就弥补一点,这不就结了?你难得上我这儿来一次,我可不喜欢看你哭哭啼啼,来来,咱们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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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高端的电话往沙发上一扔,将酒杯举到高端跟前,高端拿过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狠狠地把杯子扔到地上,杯子嘭的一声碎了,他咬牙切齿地说:“好吧,吴芳芳,咱们走着瞧,看谁狠得过谁。”
这时,芳芳在家里也在等待高端的电话,她手里拿着无绳电话踱步,她的神情十分痛楚。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她转身将座机上的电话线统统拔了下来,她把手里的无绳电话往远处的沙发上一扔,往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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