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蜉蚍
再度从火山中遁出,杨真三人都是喜笑颜开,他们将妖仙霓裳巢⽳內的⾎蜉蚍一扫而空,各人分得⾜⾜七八枚。
三人站在一块山崖上,举目望着云层上仍旧
烈的战况,乐天抛玩着一枚⾎蜉蚍,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蓝山老叟红光満面道:“老夫打算着手炼制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他目光转向杨真:“这⾎蜉蚍乃天地至
精华孕育,且有凤凰⾎脉中的辟毒精华,休说巫门千机散这
奇毒,有这异宝,就是失魂花魔毒老夫也有七分把握。”
杨真闻言心中一动:“蓝山前辈,你可有把握解掉他们中的失魂花魔毒?”
“他们?”蓝山老叟微怔,醒悟过来:“你可是打算替那群妖族一并解毒?”
在两人奇异的目光下,杨真思虑一番,道:“仇恨只能加深仇恨,如果不能彻底消灭他们,就只能放过他们…师兄和蓝山前辈以为呢?”
“有真郞这句话,奴家就放心了。”⽩纤情欣喜
加的声音,出现在杨真脑海中。
乐天笑着大力拍了拍杨真肩膀道:“就照你说的办,说实话,师兄我对那群妖类没什么好感,也谈不上仇恨,至少那些臭僵尸都可以救,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何况没有你,我们
本拿不到⾎蜉蚍。”
蓝山老叟呵呵一笑,捻须笑道:“老夫毕生浸
丹道,余者皆无趣兴。”
乐天奇道:“神农门不是以顾念苍生、拯救黎民为号么?”
蓝山老叟似嘲似讽地瞪了乐天一眼,道:“神农先祖乃圣人,我辈能效法一二就难得了,毕其一生能在丹道有所成就,蓝某就⾜以告慰先贤。”
乐天脸上虽是笑意奉承,心里却在腹诽,这神农据传乃半人半妖之⾝,自然对妖怪没有特别的敌意。
“那就
给前辈了。”杨真再抬头,发现云层一角已经平静了下来。
难道妖仙和那两个神秘人的斗法,已经结束了?
“三枚⾎蜉蚍⾜够配一炉回梦三仙汤,够百人以上分量解药,时候无多,趁一
上人与那龙胤未分出胜负解决为佳。”蓝山老叟说罢,当先飞⾝而起。
三人落到岛屿南端濒临云梦湖畔的
石坡处,只见人鱼族踏着一排排碧波巨浪,不住冲击岛上巫门摆下的法阵,双方仍在
战,杨真清喝:“诸位请暂且休战,我手中有你们所中魔毒解药。”
巫后当即回应:“杨道友所言当真?”
巫羡鱼从浪头上飞⾝而起,应声道:“看来⾎蜉蚍你们已经拿到了。”
杨真斩钉截铁道:“只要你们休战,我保证所有失魂者都能拿到解药,到时候你们要打生打死悉听尊便。”
巫羡鱼咯咯娇笑道:“杨公子好像忘了,我的族人可是妖类,你⾝为昆仑弟子,难道不怕背上勾结妖魔的罪名?”
同样,几乎所有人鱼族人,都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杨真。
难道不怕背上勾结妖魔的罪名?
这句话重重击在杨真心坎上。
早前他对蓝山老叟两人发出提议时,并不曾想及这个层面,恍惚间,他发现双方似乎为他话所动,纷纷不自觉地歇手罢战。
巫后苦口婆心劝道:“杨道友,请慎重思量,有贵门一
上人坐镇,本后有信心与人鱼妖孽周旋到底,无须妥协。”
杨真深昅了一口气,道:“我只做我认为对的。”说完这一句,他心中隐约明⽩,他已经走上一条与修真界铁律相背的路。
但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前世的认知和经历,已经渐渐改变他的今世,早晚他都要面对这个问题。
“让你为难了。”⽩纤情幽幽道。
杨真没有说话。
突然所有人都望向南边天际,万道金光破开云层,洒落在云梦湖上,一股奇妙的感觉,滋生在各道修行炼气之士⾝心。
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仿佛来自天外之天,又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
同样东方百里外云层上,一
上人与龙胤几乎同时罢手,望向东南方向,他们四周狂暴的
流,记录着方才惊天一战的痕迹。
“小家伙,本仙子要走了,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你这个有缘人,吾得到了启示,提早得到飞升上界机会。”
“我不明⽩。”
“天机不可怈漏,你也不需要明⽩,这个凡间界将要大
,你千万记住一点,不要去碰那个诸神封印。”
不等杨真继续问下去,妖仙霓裳主动结束了双方在心灵间的对话。
同时一幕幕杨真从未见过,也梦想不到的奇异景象,在他心海里翻滚而过,时光似乎停止了流逝,对他来说是如此。
所有人都在关注那道金光的一切,却没有发现杨真此时的状况。
“你小子终于回魂了。”杨真刚刚恢复六识,就发现一张
含焦急和热切的笑脸。
“这是哪里…”杨真似乎还未从梦境中走出来,晃了晃头。
“你昏头啦?”乐天劲使摇了摇杨真:“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下你跟我两个。”
杨真闭上眼睛,再一次睁开,正是傍晚时分。
他发现⾝在一个方圆不⾜十丈的礁石孤岛上,两人都浴沐在晚霞中,乐天脚下还有一只缩成一团的猴子,正是六耳。
“人鱼族人呢?”
“还说呢,妖仙消失后,那个叫龙胤的家伙突然发了狂,跟一
师伯祖打得山崩地裂,连南离岛火脉都打爆了,没多久,整个岛都沉到⽔底龙宮去了,那群人鱼偷偷跑得一⼲二净。”
乐天没好气道:“蓝山老头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也丢下我们自个儿走了。”
“跟一
师伯祖一起来的那两个人,又如何了?”杨真又问。
“那两个老家伙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海外双仙童氏兄弟,不过走的灰溜溜。”
“我明⽩了。”
“对了,那个巫后让我带话给你,说是请你去一趟巫岛。”乐天一拍脑袋道。
“巫岛?”杨真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一阵,乐天默然道:“我打算接下来去东海一趟。”
“东海,为什么?”杨真不解。
“你猜?”乐天神秘道。
杨真略一思忖,蔑笑道:“你是看上了一
师伯祖的正宗⽔火同极了罢?”
乐天嘿嘿笑道:“师伯祖他老人家看我天纵奇才,若不是等你回神归位,我一早就跟师伯祖他老人家一起走了。”
杨真点了点头,他们两人间已经无须客气,半晌,他道:“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好了。”
“你不跟我一起走?”乐天愕然。
“你忘了,还有人等我送解药呢。”杨真望向东北方云海深处,神⾊有些奇异。
乐天恍然大悟,神情暧昧笑了笑,接着
言又止道:“你小子法力现在快赶得上师兄了,你一个人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冲动。”
杨真心中一阵温暖,劲使点头。
送走乐天,杨真没有去巫岛,径直驾起天诛直奔通州方向而去。
方赶了百余里路,云霄上,一个⾝着月⾊蟒袍的少年,巍然截道在前,没有任何征兆,杨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妖族新霸主龙胤。
他心下并无恐惧,只是手腕上那只⾎镯又如活物一般不安分起来,不住跳动,他踏剑停⾝,強抑満腹疑窦:“为何阻我去路?”
龙胤一脸倨傲,睨了杨真好一会儿,才负手道:“若没记错,你该叫杨真是罢?”
杨真一脸冷峻看着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龙胤挥了挥手,不耐道:“
代你手上那只⾎镯的来历,我可以放你一马。”
“这个?”杨真举袖愕然,他怎么也不明⽩这人竟为此而来。
龙胤神⾊微动,斜目长空漠然道:“你不配拥有它。”
杨真大怒,只是他北归甚急,不
与龙胤冲突,只得強忍怒气道:“这是练姑娘送的,与你无关。”
“练?”龙胤一脸疑⾊,头摇道:“我要知道所有详情,要敢骗我,该知道后果。”
威胁?杨真剑眉一挑,冷冷嘲道:“妖皇早该回了归墟,亏你还有心在中土惹事生非。”
“找死…”龙胤给了杨真一个怜悯的冷笑,一只遮天手爪挟着无穷昅摄力伸展了出去。
“砰!”可掌天控地的手爪,拍上了一个银光电闪的巨**印之上,雷火
侵,电光四
,龙胤⾝躯巨震,浑⾝青烟直冒,弹开的手掌更是焦黑一片。
他怒了。
蚂蚁一般的人物居然能伤害到他?
乌黑的云团瞬间密布方圆十里,滚雷连绵,电光腾蛇,山呼海啸一般的风暴来袭。
突然,一个媚而不妖、柔而不娇的⽩⾐女人,横空出现在法印前,她的出现一瞬间就扑灭了龙胤的大半怒火。
杨真见机将乾坤印收回体內,向⽩纤情递了一个苦笑,与她并肩而立。
“狐娘,怎么是你?”龙胤明灯一般的金瞳光芒尽敛,乌云风暴也同时散去。
“奴家自然要与夫君在一起。”⽩纤情柔情似⽔地牵上杨真手臂,杨真不自然地躲了一下,却终还是让她抓住。
“他?”
龙胤先是错愕,旋即失声大笑起来,満是嘲弄和不屑:“狐娘不是对那姓莫的昆仑臭道士一往情深么?怎么男人没死多久,就另找一个小⽩脸,狐族终究是狐族人…”
一股怒火直冲杨真华盖,气的他七窍生烟,浑⾝发抖,正要不顾一切拼上前去,一只柔软却有力的素手死死抓住了他:“夫君,让奴来。”
⽩纤情转对龙胤轻摇螓首:“看来你还不明⽩当年妖族为何会失去九州…”
龙胤不屑道:“人类软弱,自私,狡诈,不配与我妖族相提并论,那一役是天不助我族,非战之罪,只要卷土重来,这片大地一定很快就会属于我们,不会太久了。”
⽩纤情怜悯道:“若你还抱着这样的想法,奴家很为狐族前景担忧。”
龙胤冷笑道:“归墟九部已有六部归⼊本人旗下,你狐族还能顽抗多久?”
⽩纤情轻掠了一下发梢,神情凄
道:“狐族一切都与奴家无关了。不过,奴家相信族人的智慧,他们会作出明智的选择。”
龙胤不屑驳斥,只顾冷笑,他目光又落在杨真⾝上:“⽩族长堕⼊人世七情不可自拔,如斯小女儿智慧真是有辱狐族⾎脉。”
“龙胤。”⽩纤情脸⾊一寒“再如何你也是我们夫
看着长大的,人族有言做人不能忘本,亏你一⾝⾼贵的龙族⾎脉。”
“你们夫
?”龙胤大讶。
“狐娘的夫君前世叫莫天歌,今世为杨真。”⽩纤情瞥了杨真一眼,神情有些小心。
龙胤看着两人久久一言不发,与来时一样,突然就没⼊空气之中,不知去向,空留一句:“狐娘,回归墟罢…狐族需要你。”
雍州,上京城。
通往皇城的御道朱雀大街上,车⽔马龙,人声鼎沸,沿路酒肆茶楼林立,摊贩杂耍艺人吆喝不绝,正是一派太平盛世。
一个⾝材颀长的蓝⾐青年,神情颇为无奈地任一名⽩⾐丽人拖着,穿梭在人群中。
女子步伐轻盈
快,犹如出笼的鸟儿。
青年却是心事重重,对道旁琳琅満目的杂货小食视若未睹,只是偶尔在女子笑靥下,強作笑颜。
杨真前⽇一路风尘赶到洛⽔城,却扑了个空。
武王府管家告知武令候领兵在南线与蛮族作战,而王府姐小练无琊却去了京城。
于是,他马不停蹄驾剑直驱东方赶往雍州,几番周折后,翌⽇午时赶到了上京,在⽩纤情坚持下,元神幻化人⾝与他一起出现在街头。
“夫君,这只怎样?”
“不错…”
“那这只呢?”
“还好…”“夫君…”
⽩纤情劲使地掐了心不在焉的杨真一把,表示不満,随手拣了一支乌木簪
到他手中。
杨真呆了一呆,瞪着⽩纤情⽔汪汪的美眸表示不解。
“你真是个呆子。”
一会儿呆子,一会儿夫君,杨真已经给⽩纤情搞的晕头转向。
一瞧摊主小老儿直打眼⾊,这才醒悟过来,七手八脚地将簪子揷在⽩纤情的髻上。
街头行人一望,男的忧郁清举,女的⾝姿如莲,如⽔藌桃一般成
,正是郞才女貌,好一对璧人。
一丝丝莫名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流淌,杨真脸⾊不噤微红,目光闪躲了开去,⽩纤情面上幽怨微露。
“夫人和大爷真是天作之合。”两人尴尬之时,这小贩却拍马道。
“承你吉言。”
⽩纤情冲摊主甜甜一笑,挥手一摊,变戏法似地抓出一锭银子扔到他手上。
小贩还在大晕其浪之时,却听⽩纤情道:“呆子,快!我们去一个地方。”
直到这双青年男女消失在长街尽头,小贩还捏着手中那锭沉甸甸的银子发呆。
转过好几个街巷,⽩纤情拉着杨真,最终来到城南一间破落的道观前,没有香客,也没有道士,门前一块斜匾満布尘埃,脫屑的字迹上隐约书有“清风观”三字。
“来这里做什么?”
“奴家记得,五百年前,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可是香火鼎盛。”⽩纤情陷⼊往昔记忆之中,神情温柔而
茫。
杨真搜刮一遍前世零碎的残缺记忆,并不能记起与⽩纤情来过这么个地方。
只是清风观三字倒提醒了他,昆仑派世俗道观之一正是这个名字,不过据悬空观玄机子所言,清风观山门如今当在青州郾月城才对。
五百年,⾜够改变一切,上京城乃至雍州,都是太一门界定的势力范围,想必昆仑派为此迁走了外门,杨真一想,倒是明⽩了。
穿过门庭,惊起几个寄宿的乞丐,进⼊破败的主殿,在残颓破损的三清神像前,两人停住了脚步。
“还记得么,五百年前,你与奴就是在这里以明月为证明,三清为媒,结为夫妇…”
⽩纤情柔柳一般的⽟臂紧紧
着杨真的手,偎依在他⾝旁,神情专注而虔诚:“好长的五百年…我们已经过了一个轮回,又回到了这里。”
“五百年,轮回。”杨真手上一沉,发现⽩纤情竟席地跪了下去:“这是…”
“你说过,你不再是莫天歌,奴家也不勉強你,只有一个要求。”⽩纤情仰着螓首,目含涩羞和企盼。
“你说。”杨真心头如同庒上一块大石,仿佛料到了什么。
“奴要与你再拜一次天地,与当年一般。”
说完这句话,⽩纤情已是声若蚊蚋,一向主动大方、媚妩娇人的她竟脸红过耳,埋首不敢瞧向杨真一眼。
“这…怎么行?”
杨真顿时呆若木
,口齿不灵,慌
不知所言。
他虽然接受了与⽩纤情相依相随的事实,然而触碰到他心底那块神圣之地,却茫然了。
过了良久,⽩纤情忽然啜泣出声,娇柔的⾝躯缩作一团,又是自苦又是自怜道:“纤情是一厢情愿了,你心里有你的清儿师姐,还有那个练无琊,哪里还容得下奴家区区一只狐狸精。”
两人一站一跪,哭声在空旷的殿堂內显得分外幽怜,让人心碎,杨真站立不安,瞧了瞧堂外,伸手去扶⽩纤情,却被推拒了开去。
“先起来再说好不好?”
“奴生无可恋,死无可惜,你不要管奴了,去找你的师姐,找你的练姑娘。”
杨真心烦意
,猛一把将⽩纤情拉了起来,她挣扎了一下,还是伏在了杨真怀中,一时两人都维持现状,相对无言。
明明接受了她,为何心中还在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真痛苦的闭上眼睛,在心底问着自己,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昆仑山上那抹醉人的绿影,心头又一阵隐隐作痛。
不期然间,他又想起了那个如今仍旧不知⾝在何方,且⾝中奇毒的姑娘。
自己这优柔寡断的
子,竟是前世今生不改。
他低头认真看着这个看似坚強、內心却无比脆弱的女人。
杨真前生记忆洪流一般前所未有的完整席卷而过,一阵痛彻心扉的內疚和悔意,翻涌在心头。
他是她生命中的所有。
他不能再辜负这可怜的女人。
杨真放开了⽩纤情,看着这一张犹自梨花带泪的娇
⽟颜,眼前一阵模糊,前生今世记忆重迭在了一起。
“⽩姑娘,若不嫌弃杨某一⾝飘零,在下愿与⽩姑娘再续前缘…”杨真一振⾐冠,挥袖一拂尘土,拉着⽩纤情就要一同拜下。
“奴改变主意了。”⽩纤情松开杨真的手,神⾊颇为坚决地转过⾝去,留了一抹孱弱的背影给杨真。
“这又是…”杨真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感一阵莫名失落。
⽩纤情缓缓走到斑驳的门庭处,依着门扉低声道:“你这一世牵挂太多,奴想明⽩了,你有你的苦衷,奴不想再強迫你…奴给你十年时间够么?”
“十年?”杨真心一紧“你要离开我?”
“你这是在着紧奴么?”⽩纤情幽幽转⾝,眸光似⽔,带着几许期待。
杨真一窒,停住了脚步,两人目光复杂地纠
在一起。
看着男子嘴角嗫嚅一下,却始终没有说出挽留的话,⽩纤情神⾊一黯,心如刀割,转⾝就飘然夺门而出。
杨真迟疑了刹那,追出三清殿,人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空
的破落前殿,空中犹有一丝
悉的体香。
“狐娘…”杨真手⾜无措,像油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后悔、仿徨
替在心中徘徊,他猛然狂奔而出,四处呼喊,对一双双好奇的目光茫然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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