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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为丰乐楼执事,乐和的档次和燕青显然差了不是一点到丰乐楼来的时候,他就不能象燕青那样随侍在旁,哄得赵开颜,顶多是席间唱个曲说个笑话什么的,揷科打诨一下。若说拿古代著名的幸臣来比拟的话,燕青可比东方朔,乐和则顶多是某个伶官。

 =。始末,还有召唤自己时的心情如何,乐和便不大了了,只说今⽇乃是梁师成和燕青二人相陪,因此赵并不用他侍侯,是以不知事情始末。

 好歹两个帮闲都是自家的铁杆,燕青当然不用说,梁师成⾝为宮中大太监,其政治立场也是一贯属于⾼強一派。这还不完全是因为他和⾼两个都是出自苏轼门下,而是⾼強手握应奉局,內廷的开销多半都从他这里出,和梁师成恰好是对口的关系,自打那年的明堂修造工程开始,大家合伙赚的盆満钵満,试问梁师成对他这位财神爷怎会不満意?

 “不过呢,现今燕青另起炉灶,而且看样子混的着实不错,业已成为御用帮闲,顶替了我老爹和郑居中等人。他现今是仍旧掌应奉局如故,以后和梁师成合作的就是他了,若是我和燕青之间摆出一副不大对盘的模样,不晓得梁师成要倾向哪边?”

 这等⾜以杀死无数脑细胞的事,⾼強设⾝处地地为梁师成想了一下,便即放弃了。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取舍。想来随着燕青在将来的进一步飞⻩腾达,有这种苦恼地大臣多半会越来越多,放眼朝中尽是一片墙头草,这种景象倒也有趣。

 不多时到了丰乐楼,来到赵专用的某处包厢之外,便听里面曲声悠扬,奏的是自己未曾听过的曲调,歌喉仍旧是⽩沉香的歌喉,歌词却颇有些悉。仔细一辩,竟然就是自己⽇间拿来向李清照炫耀的那半阙木兰花令。

 一曲既罢,只听赵击掌叹道:“今⽇又闻新曲妙词,诚为难得之乐也!”

 听上去赵心情好似不错。⾼強便即推门,在门口叫一声:“臣⾼強奉诏来见,官家圣安。”说罢撩⾐作势跪。为何作势?基本上赵出来玩的时候,那是极为随和的。别说君臣礼数,你就算和他打闹几下,他都不大会放在心上。

 果然赵见他到来,便不教跪拜。径自引进房来。⾼強受宠若惊,眼睛一扫之下,只见房中俱是自己的人。除了赵之外。尚有一男一女一太监。便是燕青、⽩沉香、梁师成,此外当然还有些乐师舞姬之流。权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便笑道:“官家今⽇兴致却好,未审何事如此开怀?”

 赵果然兴致极⾼,拉着⾼強地手便不放,大笑道:“卿家做得好大事!今⽇一曲打动李易安,本朝两大词宗联姻,洵为盛事,岂可不教朕躬得知?若不是香香说起,并将这半阙新词呈进,朕不知何⽇尚能得见此等妙词也!”说着‮头摇‬晃脑,便在那里昑诵“人生若只如初见”

 ⾼強心中大定,忙谢过了,笑道:“易安诚为佳人,非此无以动之,故而臣虽久不弹此调,亦只得勉強为之。只是今⽇所书,不过是上半阙而已,官家若要鉴赏时,臣尚有半阙未出。”说着便将下半阙昑出,曲调业已谱就,⽩沉香便即清口唱出,赵又是叹赏不已。

 “卿家词,燕青曲,香香歌之,可称本朝三绝也!”

 词是听完了,赵的八卦魂可才刚刚燃起,他也曾见过李清照几面,只因近年来步⼊中年,赵的趣逐渐转向了‮纯清‬处*女,对于李清照本人是没有多大‮趣兴‬,不过一个女子而能负士林雅望,他却多有好奇之心。以李清照的才气,自然是应对如流,深得赵叹赏,而今听说⾼強娶了她作续弦,而且是自己前去提亲地,提亲时且曾口占一词,这等惊天八卦,现代人几乎无法想象,就算是超级明星之间的婚恋情事如布拉德⽪特与安吉李娜朱丽,又哪里有⾼強和李清照这样的显贵⾝份?

 因此上大宋头号八卦发作,抓着⾼強就来个刨问底,定要他将与李清照之间往的经过一一道出。其中地上半场,当年李清照从青州进京之时,⾼強也曾在这丰乐楼中向赵说过,当时赵便有赐婚之意,只是那时⾼強正室蔡颖尚在,李清照作妾侍似乎又委屈了些,因而作罢。如今峰回路转,二人婚事竟尔成真,赵大为惊喜,听起八卦来便格外上心。

 今⽇又是时⽇凑巧,旁边有两个大宋最具文艺才华人士作陪,燕青和⽩沉香都是奉承惯了赵的,深知他的脾,从旁凑趣不已。譬如说到当⽇⾼強在青州救了李清照时,燕青便唱起那首“物是人非事事休,语泪先流”;而说及李清照进京,⾼強力陈二人不得约为婚姻时,⽩沉香便歌司马光的“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待说到今⽇定亲之时,则二人同唱唱“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一大出八卦听下来,恰似一场顶级音乐剧,赵慡到不行,蓦地叫一声:“如此婉转曲折,偏又终究花好月圆,岂可无终曲谢幕?”

 ⾼強自是懂得凑趣,便即启请赵赐一阙御制词,俾可为这一场十年

 跑划上一个圆満地句号。⾝为艺术家皇帝,赵此创作**自然是蓬蓬,不可遏抑,当即欣然命笔,一口气写了八首词。

 然而赵虽然是皇帝中顶尖的艺术家,但其诗词⽔准显然不及书画甚多,更不要说⾼強抄的都是千载传唱地佳作,李清照亦是千古第一女词人。有道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八首诗词若是单单来看,亦还尚有可观,搁在这段故事后面,就大有狗尾续貂之慨了。

 倘若赵是乾隆那种只知附庸风雅,而无自知之明地烂人,大抵写完之后还要洋洋得意一番,而⾼強也只得大拍一通马庇了事。幸好赵生为宋朝皇帝,平生也见多了善制词赋地臣工。好歹还能看得出自己的词究竟好坏如何,反复昑诵再三,终究掷笔叹道:“果然是本朝两大词宗,其间竟无朕落笔之处!这几首御书自不妨赐予卿家。以为贺礼,然而却不可以之为结语,莫贻天下人笑!”

 ⾼強原本就是文抄公,他是看不出这等词之间有多少意境区别。只是见赵意出于至诚,便即一番马庇拍过,将那八首词收了下来,回去找人裱起来。又是一件了不得地东西。

 这厢燕青忽道:“官家,⾼相公与李易安俱为本朝士林雅望,这一段姻缘又是来之不易。臣启请官家赐旨。俾臣得以将此事编辑成为话本唱词。街头巷尾传唱,洵为佳话。”

 ⾼強乍一听时。大出意料之外,正不知燕青这般说法究竟何意,忽见燕青左手下垂,比一个不可的手势,这手势只有⾼強手下的细作方才懂得。他一见便知其意,忙道:“官家容禀,李易安虽为臣之良配,然而这婚事在臣为续弦,在易安为再,殊非天设姻缘可比,若是以之大肆宣扬,恐伤了圣朝体面。”

 赵刚才听燕青说话,正有些见猎心喜,待听得⾼強不愿,却又有些犹豫。哪知燕青即道:“便是圣朝盛世,方有续弦再,亦可得佳偶良配。官家,臣以为此事正可见本朝盛德也,伏请官家允可。”

 于是⾼強和燕青两个就这么在赵面前争了起来,一个说要低调要低调,一个说要宣传要宣传,弄得赵无所适从,听左边也有理,听右边也有理。最后只得向中立的梁师成两个问计。

 大概梁师成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要在⾼強和燕青发生争执时选择立场。尽管这看起来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然而大宋朝历来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士大夫的舆论倾向很多时候都会影响到朝廷地政局,而以⾼強和李清照的名气,二人间的婚姻又有这许多绝妙词章打底,可以想见,这么一加宣传出去,在士大夫中必定会掀起无数波涛,至于反响如何,则殊难逆料。

 当此情景,如何取舍?梁师成看看⾼強,又看看燕青,到底是老关系占了上风,便向赵道:“老臣以为,婚事系出私门,若是⾼相公不愿时,亦不可随意宣扬,恐伤大臣体面。”

 赵闻言,虽然颇有些遗憾,倒也从谏如流,便即吩咐燕青作罢。燕青领旨,便向⾼強致歉,称说自己也是一番好意,想要让这一段佳话千古传颂,为‮国中‬添一桩妙事而已。⾼強心中叫妙,面上作不以为意状,淡淡应酬几句便罢。

 这等小小争竞,无伤大雅,然而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便是燕青和⾼強未必是穿同一条子地迹象,即便是赵这样的皇帝,他难道看不出来?偏生燕青选的机会又好,象这种事情无论你怎么看,都不会扯到大是大非问题上去,叫人捉不到半点把柄,既可以看成是燕青有意向人宣示他对于⾼強并不是马首是瞻,亦可以看成只是马庇拍到马脚上的一个例证,端看旁人自己心中对于⾼強和燕青作何立场罢了。

 看样子赵也与梁师成一般,只察觉到燕青和⾼強之间不比往⽇,却也看不出究竟搞什么名堂。当下重拾旧话题,赵便要⾼強自己填一首词,作为他与李清照故事地结语,⾼強搜肠刮肚,一时竟想不出有什么绝妙佳作是表达花好月圆主题的,脑子里能想起来的不是“问世间情是何物”就是“一片伤心画不成”、“心字已成灰”暗想果然这悲剧比喜剧更能出经典,喜剧是看过就忘,悲剧题材才能叫人反复传诵呀!

 好在有以推脫,⾼強便即说要待成婚之后,与李清照共制一词,方可称旨。赵见说得有理,便颔首称是,却要⾼強和李清照各制一词。限要同词牌同韵脚,以为唱和之作,才见得完美。⾼強大是头痛,凭他肚子里这点墨⽔,想要和李清照诗词唱和,谈何容易!到时候只得先想好一首词,叫李清照去和罢了。

 于是重开宴席,说词唱曲不胜之乐,没过多久。赵酒意上涌,念着次⽇早朝,不便在此歇宿,便即摆驾从地道回宮去了。自有梁师成作陪,燕青与⾼強送到地道口上方别。回过头来左右无人,⾼強便捉着燕青笑骂道:“好你小乙,竟将此事来戏我!”

 燕青号称小厮扑天下无双。自然不把他这点手脚放在眼里,只是随意推搪,一面笑道:“若不以此事,怎教官家见得你我不同?待小乙来⽇将

 初与大娘之间的那两阙钗头凤道与官家。以见得小又体念蔡家恩情,方与衙內有异。⾜消官家疑窦。”

 ⾼強这才知道他是深谋远虑。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地私生活算是被人用到了极致,幸亏只是小范围流传。好歹比后世那些‮乐娱‬圈明星们将自家的儿女照片结婚进程种种都拿来卖钱要好上一些。也幸而燕青是和他作戏,倘若真个有心拆他的台,凭着燕青地才华,只消编一出戏文出来,把他⾼強写成当代陈世美,负心忘义地典型,大约⿇烦不小。

 二人说笑一阵,⾼強见⽩沉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便想起她⽩天也是哭地心酸,想来是有些自伤心事。当⽇燕青在汴梁执掌丰乐楼时,⽩沉香便已多次流露出对燕青的倾慕心意,只是燕青心如铁石一般,全然不为所动。这倒不全是因为燕青曾经沧海难为⽔,主要还是⽩沉香⾝份尴尬,⾝为御用情人,燕青怎敢着她手脚?想想在⽔浒传中,燕青⾝负梁山招安地重责大任,对于李师师的引且不为所动,⾜见他心中意志之坚定,头脑之清醒了。

 “或许,也只有等到赵退位之时,⽩沉香方才得能自主吧!”⾼強心中一叹,果然是各人理得各人事,他虽然是富可敌国,权倾朝野,却连⾝边一二男女地婚事也作不得主张,是何造化弄人?

 正在怀想间,忽闻燕青道:“衙內,近⽇三省计议,将朝廷新法行于燕云等地,乃是由梁相公力主。小乙因在东南理财八年,梁相公便令小乙亦得参与其事,只是事由甚密,却不教衙內得知。恐是梁相公意在左相之位,又以为衙內与蔡别道而行,是以有意以此自进。”

 ⾼強一皱眉头,心说果然是一石起千层浪,这朝廷中的格局也到了要重新组合的地步,梁士杰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刚刚由本衙內收复的燕云诸地头上,还不让我晓得!好在本衙內棋⾼一着,早已埋伏下燕青这颗重要棋子了,不然岂不是要着了他地道儿。

 据燕青所说,这梁士杰想要在燕云各地推行的新法有几条,头一件就是方田均授法,清丈田亩乃是势在必行;二一件是盐茶噤榷,同为大宋疆界,若是盐茶法不通行于燕云各地,未免令燕云的盐茶价格大大低于內地,这不是明摆着扰市场么;三一件是重选官吏,将燕云之官纳⼊大宋‮员官‬任免的体系中,即便是选人官这样地下层官僚,也须得按照选法赴京试官,而后可授。

 这几件事看起来都是三省分內该管,而且用意也都是好的,然而⾼強亲手平定了燕云,他却晓得,这几件事全都是不折不扣的馊主意,看上去是理所应当,其实件件都是弊政。首先这方田均授法,在內地便已行不通,士大夫地主们全力抵制,清丈田亩本就开展不了,若是行之于燕云,无疑又是把当地盘踞多年的那些世家大族地利益给狠狠扒掉一层,他们又不象大宋的士大夫一样,有许多渠道来抵御‮央中‬政令的执行,这样矛盾积累起来,不是人家造反么?

 第二件盐茶噤榷,更是馊中之馊。大宋朝盐茶专卖施行了上百年,各地地市场制度已经成形,盐茶市场也已经逐渐稳定,朝廷借着盐茶专卖,从中每年赚取数千万贯地利润,几乎占到户部收⼊地一半。可燕云从前是辽国治下,人家可没有盐茶专卖这一说,辽国自己在关外有盐池几处,也有海边盐场,所产的⽩盐质优价廉,每年走私到內地来地都不知多少,⾼強自己就在作这门买卖。那燕云的百姓吃惯了便宜的盐茶,一旦燕云象內地一样施行盐茶榷卖以后,势必盐茶价腾,而燕云的商品经济又不象內地这般发达,百姓的货币收⼊不多,哪里来的钱去买盐茶?势必扰民。

 第三件看上去总是没有问题了吧?恰恰相反,这条最容易立竿见影地惹祸。要知道燕云到京城数千里地,‮员官‬授官都得到京城来的话,路费花销可不是小数目。大宋朝是不管‮员官‬上任的路费和安家费的,好在大宋‮员官‬俸禄优厚,倒也支付的起,那燕云的官吏可就不一样了,俸禄向来微薄,要他们自己掏钱到汴京来等官,甚至跑官买官的话,恐怕倾家产都不够!这些人都是知当地情况的地头蛇,又吃不惯苦,一旦由此生怨,不是奔辽就是奔女真,不免把‮国中‬虚实尽数怈漏于他国…难道指望这些几个月前还领着辽国俸禄的人,对于大宋朝有多少忠诚心么?设若有一二人,如当年那奔⼊西夏为元昊谋主的落第秀才张元吴昊之流,那祸害可就大了!

 倘若⾼強一时不察,任凭梁士杰等人先拟好策略,在朝堂上提出来的话,他措手不及,反驳起来也是无力,这几桩提议大有可能就此通过,然则燕云现下一片大好的‮定安‬团结局面极有可能一举被打破,将来再要收拾的话,可就要付出更大代价了。…也可能就没有机会收拾了!这正是⾼強宁可承受流言和‮大巨‬庒力,也不肯稍作韬晦的原因所在,此时正是一着不慎,便会満盘皆输的当口。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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