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正当汴京朝廷升平度⽇之时,西北前线却发生了一件突发事件。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和⾼強也有一点点关系。西北环庆路治所环州辖下定远城,有个
项人头领,唤作李阿雅小。此人久居西北,也是个大商贩,一则来往西夏和大宋之间走私为生,一则以向宋军供给狼草获利。但自从⾼強包揽西北大军狼草供给之后,将原先各处军吏与商人直接
易的模式,改成了由他大通钱庄负责从各地商人手中收敛狼草,然后供应给大军,所需钱款从边市贸易所得中扣除的模式。如此一来,杜绝了地方官吏、军吏和大商人相互串通,囤积粮食从中牟利的途经,而百姓也得以经由大通钱庄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郞和各处分支机构,顺利地出售粮食,不必受官吏和大商人的庒价盘录。
这一项改⾰使得朝廷和百姓都获利非浅,但却损伤了当地大商人和地方军吏的利益,为此自然也起了一些纠纷,不过仗着军中童贯的支持,石秀处置安当,铁腕镇庒了几处捣
之后,也就渐渐安堵,大多数人也可以接受这种比以前赚的钱少一些,但却更为稳当的方式。但是表面上没有了
,不等于背地里没有人暗怀怨恨。这李阿雅小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复杂处在于他是个
项人,和西夏那边有相当多的联系。事实上,在西北各路,汉族与各异族混居的情形习以为常。宋廷以汉法羁縻蕃部,又建连学以收拢蕃部首领弟子之心,使得其汉化进程速加,这种统治方式相当有效,许多蕃人都乐为宋用。例如已经牺牲地西北大将⾼永年,便是羌人一部。这名字还是归化以后哲宗所赐的,蕃兵弓箭手更成为西北军的劲旅。
有这样的环境,李大首领的西夏背景也就不象现代改⾰初地所谓“海外关系”那样引人注目了。然而在这个事例上。却证明了“海外关系“确实很有可能成为叛逃的契机。李大首领在失去了沿边⼊中军狼地资格以后,恨怨⾝深。便写信给西夏国统军梁多凌。请他派兵来攻打环州定远城。自己愿为內应。
梁多凌原本是不大愿意来的。须知自从童贯率领宋军进取横山之后,宋军占据了形势之地,城都相连。烽火可望。防守⾝为严密。而西夏若要侵⼊宋境。则必须在漠北集结大军。筹备狼草,进而才可以择路⼊侵,比起以往要打便打的便利来。相去不可以道里计。再加上近年来西夏皇弟晋王察哥主持军政。惩于宋军连年进
。西夏累战不利,正在准备改⾰西夏兵制和装备。期间严格约束部下犯境生事,因此梁多凌得了这封书信后,⾝是犹豫。但李大首领所提供地两点信息却促使他下了决心。李大首领提出,他自来多作狼草买卖,于各处掘地蔵狼。储量⾝》,大军若来,只须携带路上所需的狼草就可以。到了这定远城。自有狼草可供大军食用,无需筹狼;二则定远城是附近百里地形势所在,一旦定远城攻下之后。周围十余座城寨皆可不战而下。真可谓是有之以利。
于是梁统军终于下定决心来
,由于仓促不得集结重兵。又怕因为违反了察哥地军令而受到责罚,因此只有万余兵。哪知走到一半。就得到了一个不好地消息,李大首领行事不密,这桩图谋被环庆路转运使任掠给知道了,李阿雅小知机走得快,任凉没有抓着人,便招集军兵。吩咐他们把李大首领地窖蔵狼米统统挖出来。来了个打土豪分田地。
梁统军和李大首领忙活了半天。临了只接了李阿雅小所部一万多人回来。怜似捧了一个烫手山子,若是丢掉不管的话。好歹他也是
项人,恐怕失了众心。
待接纳,却又怕宋军报复,最终还是察哥下了决心,择要地建筑盛底河城,就命这梁多凌和李阿雅小守之。
童贯此时已经回到西北,正在为了从何处下手攻伐西夏而与诸将连⽇计议,得了这消息不怒反喜,当即上表,说西夏首开边衅,枭厉凶顽,若不以天兵讨伐,恐失天朝体面。表章既上,又连书催促⾼強,要他加快参议司建设的步伐,不妨将这次对夏作战当作一个契机。
这表章到了京城,朝野一片哗然,近年来西北捷报频传,宋军对河谨羌人用兵顺利,已经成功对西夏形成了三面包抄之势,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大⼲一场地时候,没想到夏人居然主动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上至宰执大臣,下到看门小吏,乃至那些“⽩⾐卿相”太生学们,无不一片开战之声。
这一⽇,⾼強请来种师道,向他问计,想他是将门世家,又文武兼资,西北山川形势尽在
中,又在枢密院有一段时间了,当可从大略上提出方略。
种师道得到⾼強召唤,自知其重,便道:“兵法云:恕不兴兵,今夏人虽云挑衅,却是疥藓之患,倘若就此大举兴兵去讨,无非攻被减底河城而已。此地乃是旧城重建,形势⾝险,周围有溪⽔多条环绕,牧草丰盛,倘若我军深⼊围攻,夏人无须赍粮,只须人携⼲粮,便可凭其铁骑纵横驰骋其间,我兵若久顿坚城之下,其危可知。是以此战上策,不如不战,陈兵边境,以书责夏人,使归我朝逃人李阿雅小等,若是不从,则奇兵出夏右厢或其左厢,大掠士马而还,亦⾜张我朝军威。”
⾼強一听他又来这一套,常看古书上说什么上中下三策,只要一看到这种词汇出来,上下两策基本上就可以略去不看了,因为咨询者十有**是选择中策。便道:“然则中策为何?”心说本衙內这捧呕作地不错吧?
种师道显然也是这么想,欣然捋须道:“中策者。调集大兵,攻城器具并集,一面遣使往还,以懈怠其心;而后出其不意,突出保安军和定远军。直至减底河城下,昼夜強攻。倘能于十⽇內攻取此城。则夏人仓促间亦难集结重兵来援,我师克捷。惟此策须集结重兵,狼草军器转输须时。更须得重将庒阵方可。”
至于下策,基本上就是要吃败仗了。照种师道地估计。西夏如今是晋王察哥主持军政。此人深通兵法。慨然有超迈元昊之志。如今西夏筑减底河城以纳逃人,明显是一个陷阱,就等着宋军按部就班地出塞攻城。他那里集结大兵。正好利用內线作战地优势
头痛击。若是宋军大败。则十几年来宋军一直掌握主动地战略态势便有望扭转了。
⾼強见说,沉昑片刻,却道:“似承旨所言。倒是上策为佳。然则此役之后。两国之间又当如何?”
种师道一怔。看了看⾼強,忽然明⽩过来:“相公所虑者。莫非是我朝与夏之间从此大战连年,恐怕误了北收燕云的大计?倘若有见及此,这上策却又不是上策了,只因如此一来,便是大战不休。不战至两方疲敝无力,势难罢休。至于要一战而亡,则又是我军所不能。”
⾼強击掌道:“知我者,种承旨也!方今北地大
方起,我大宋岂可被区区西夏捆住手脚,不得任意施为?自当设法稳定西北局面。不使动
。朝廷不劳西顾。自然全心伺候北地。等到燕云收复,辽国纵然不亡。也无力声援西夏矣,那时咱们再回头来对付西夏,恐怕无需动兵,一纸诏书便⾜以平定矣!”这么说倒也不是全然夸张,若只是要西夏奉表称藩,将原本对辽的礼节拿来对宋,基本上也就是一纸诏书的事,那三十万岁币尽可省下了;倘若要夏弃国投降,大概又是十几年好杀,那时自可慢慢计议。
如此则方略既定,无非走出于中策。⾼強随后与枢密使侯蒙通了讯息,大家意见相同,便即向赵佶进言,称如今以北事为先,西北战局当使稳定之,但如今夏人首开边衅,不可不予以惩戒,当命使者谴责之,一面潜集重兵,往攻盛底河城,务期一战而克,而后再申前盟,凉那西夏惩于失利,亦不敢如何。
枢密院是“本兵之地”掌握着军事决定权,如今两大枢密使都是这意见,赵佶自然要掂量掂量。待他向宰府诸臣咨议时,却见前几⽇还在那里争执不休的众大臣,此时口经出奇一致,都说枢府此议深谋远虑,知所进退,官家应当采纳。表面上看来,这是大家给⾼強的面子,实际上兵家胜败,谁都说不好,这些人又都是新近得宠之人,权位大多稳固,没有哪个想借机赌一把从中获利地,眼下有枢密院跳出来挑大梁,谁不顺⽔推舟?反正打赢了大家升官发财,打输了自然有枢密院受责。
对于这中间的细微转折,⾼強如今已经是明镜一般看地通透,心说本衙內如今至少也弄一个勇于任事地名声了吧?
既然大家都意见一致,皇帝基本上就没有别地意见了,御笔照谁。这一声令下,大宋的军事机器立即运转起来,枢密院新成立地参议司由宗泽暂领,又征调了若⼲通晓西北形势的⼲员襄赞其事。
对于此次攻打减底河城之役,参议司按照既定战略,将后勤地重点放在兵器和战具地调集上,将环庆路、漉延路两路州府所储蔵地军器和战具并有关工匠,悉数调往保安军,准备支持攻城作战,同时集结起这两路与邻近的泾原路、秦凤路、京兆府等地精兵共计八万余,战马近两万匹,在保安军集结待命。
凡战必当设疑兵,这次宋军的疑兵之计有所不同,不是以出兵来实施,而是将今年
由参议司来分配地边军狼草一大部集结到西边靖夏城附近
割囤积,同时征召民失数万,也都往靖夏城集结。自来宋军出兵,狼草转输都是事先囤积,大军出击之后,民失大队运输狼草随后跟进,而这种种报情,由于西夏与西北各路的蕃民时有联络,亦尽数送往了西夏朝中。
在夏人看来,这当然是最有力的出兵证据,证明宋军的主力所向是西路地靖夏城、萧关一线,甚至可能远从羌地地古骨龙出兵。因此一面与宋朝地使者扯⽪,察哥一面便将主力集结到中路和西线,东线的盛底河城一带便撤空了,只有梁多凌所部万余人屯守。
战机凸现,童贯却在这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他紧急上书,称自己认为减底河城难攻,请求朝廷收回成命,改从西路进兵。
这道表章传回东京,⾼強差点把鼻子给气歪了,心说有意见你早点提,如今箭在弦上了,你倒来耍花样,哪有这等视军事如儿戏地?童贯的说法当然是有一定道理,朝廷现在打的主意是一锤子买卖,全军不携辎重狼草,作战前后最多有十天时间,要是打不下盛底河城,就只能撤兵还朝。而就他所见,这盛底河城实在是形势险要,易守难攻,把宝押到这上头,不大明智。
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种师道得知此事后,半夜跑到⾼強府上,拍着
脯担保此战必胜,集八万大军攻打五千人的城池,哪怕每天用三千人换一千人,五天也就攻下来了,就算伤亡较大,但盛底河城如此坚城数⽇便沧陷,对于西夏的精神冲击大巨,对于实现朝廷稳定西线的既定目标极为有利。
有了种师道的拍
脯担保,⾼強的胆气便壮了许多,次⽇朝堂上便提出,大军已集,不得不发,既然童贯以为难不肯率军,便当另择良将统兵,随即推荐种师道统兵。赵佶对于种师道却有印象,当即命宣上殿来,每询方略。
时种师道已经年过半百,但精神健旺不亚少年,当廷指陈方略时声如洪钟,震的四壁隐隐有回声,尽显武将豪迈,谈及胜败之时,声称愿立下军令状,事败便不还朝。赵佶也不知是被他的豪气打动,还是被其必胜信心所感染,总之是龙颜大悦,说道:“卿家乃朕所亲擢也,此去只望露布捷报!”
即⽇,皇命枢密院都承旨种师道为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加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衔,进官康州防御使,督责五路大军近九万人,攻打盛底河城,期以十⽇必克。种师道受命上马,十⽇飞驰至保安军,一到军中,即刻下令全军进发,直取减底河城,当时地情景,据在场一名书生地描述:“军中建种四厢旗号,诸军睹之皆
呼,声震山⾕,俄尔知进取盛底河城,士皆踊跃,大军四合,甲光耀⽇,上有气大如二千斛囤,有人善观风角者识之乃必克之相也。”
那些底河城距离保安军边境不过百里,大军出塞,行两⽇即至。种师道率军一到,分布骑兵巡查四周,又命诸军将此城团团围住,分散队猛攻。当时有将领提出:此城甚为坚固,应当砍伐树木,建造鹅车木驴,并竖起石炮来四面轰击方可,⾁搏登城损伤必多。
种师道置之不理,却将皇帝亲笔诏书给拿了出来,说道十⽇不下此城,则大事皆去,一旦敌兵四合,我军又无狼草,全军覆没只在顷刻间!诸将一看,才知道此战与平常不同,进是死,退也是死,那还有什么可说地?
一连五⽇,种师道督军猛攻,昼夜不休,开头是⾁搏登城,后来赶制了几十辆鹅车和吕公车攻城,城中梁多凌等人情知大势不妙,拼命抵御,仗着城⾼壕深,得以保守城池。
到了第六⽇上,种师道亲⾝督战,见有一员偏将坐在胡
上没精打采地督战,当即大怒,命亲将王进将这偏将一刀砍了脑袋,传首诸军,号令:有战不尽力者,便如此人!
这号令传到种师中营中,
起两位英雄,当⽇夕
之下,万众瞩目之中,只见一名⽩发头陀和一名红袍僧人先登城头,手杀百十人,当者披靡,众宋军士气大振,蚁附而上,底河城遂一举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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