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枢密使,这个头衔看上去光鲜亮,令无数员官为之狂疯,多少人看着头顶这个光环的⾼強口⽔拖的老长。人心都是⾁长的,自己想要的东西被别人得到了,自然就会生出嫉妒之心,尤其这个对手按照国人传统的评判标准来说,还是一个堪称接近人渣的坏蛋,这心里简直就象翻江倒海一般。
因此,当⾼強真正深⼊到枢密院的工作中去时,才发觉这份工作绝对不好作。或许对那些循序渐进,几十年熬到这个份上的文官来说,大可垂拱而治混⽇子,但是新任的年轻枢密副使在上任初始的个把月当中,基本上处于无人搭理,无人问津,无人合作的三无状态,发出去的命令总被人
奉
违,三天就能得到的回文半个月都不见下落,坐在枢密副使的官廨中,连叫人倒茶都得三请四邀,气得⾼強两眼冒火星,却又无处发怈。
他自从来到大宋之后,凭着他衙內的⾝份和自己节节⾼升的地位,处处受人奉承,江湖上那些豪杰如史文恭李应等人,哪个见了不是纳头便拜?虽然这些恭敬之中带了太多的功利成分,⾼強也没太当回事,不过毕竟是习惯了,如今升到了枢密副使⾼位,却骤然受到了这般冷遇,叫他一个二十郞当岁的年轻小伙子如何承受的起?
造成这种状况的,除了周围那些大小员官心中的妒忌和对于⾼強地臭名声的鄙视之外,也和枢密院这部门的建制有关。大宋朝经过近二百年的沿⾰。在员官升迁上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制度,正常情况下一级一级地爬上去,到了枢密使这个级别基本上也就半只脚跨进棺材了,在这个年纪,有多少枢密使能精力充沛地抓起枢密院的事务来?在这种情况下。枢密院地机能设置便将⽇常事务都放在了枢密都承旨这个级别上,通常枢密使若不是自己亲自抓的事务。也就能从枢密都承旨那里得到些关报而已,并不需要事事揷手。
如今⾼強推荐了陕西种师道出任枢密都承旨这个位子,那圣旨要传到京兆府去,再等种师道安排妥当赶过来就任。少说也得一个月。而前任地枢密都承旨是从河东任上积功升起来的何灌,此人文武双全,却颇有些崖岸自⾼的品
,听说了新任枢密副使的不良声名之后,二话不说,借口自己另有差遣,扔下枢密院地事务直接跑路了。就这么着。少了中间这个秘书长级别的人物,⾼強对于并不直接向自己负责地枢密院众员官完全没有办法,于是乎。便给了⾼強一个难得的机会,让他见识见识。抛开了想要从他⾝上占便宜的念头。人们究竟有多愿意亲近他这个衙內。
“国
思良将啊…”⾼強闷闷地坐在属于自己的官廨中。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早已泡的快成⽩开⽔地茶,心里惦记两个人。其一当然是自己推荐为枢密都承旨的种师道,倘若他来了,大家也算有些
情,自己又是将他从投闲置散的逆境中拔起来地人,怎么着这⽇子也会好过许多;这第二个人就叫人意外了,竟是最近在暗地里斗个不休地蔡京!
“人啊,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情,这话一点都不错!想当初本衙內娶了蔡颖为
,仕途上就此一帆风顺,所到之处文官冲着老蔡地权势,武官看我老爹的面子,哪个不对我奉承?这一路升官也全无阻遏,台谏地言官庇也不曾放一个,老蔡的面子着实不小呐!现如今,老蔡大约也对我没了指望了,照着小乙的估算,不定暗地里怎么想招数对付我呢,幸亏现在这老狐狸下台了,威风减了八分,倘若如今作宰相的不是何执中和梁士杰,本衙內的⽇子只怕还要难过几分,说不定这枢密副使的位子庇股没坐热就得滚蛋。”⾼強颇有些悻悻然,若不是明知老蔡谋国不⾜为恃,他才不想费尽力气去和这老狐狸明争暗斗,这棵大树何其荫凉!
唉声叹气了半天,实在闲的没事作,便吩咐门口的亲兵去请赵良嗣过来这亲兵还是他从自己府里带过来的人,堂堂的枢密副使,这枢密院居然连个使唤的人都不给配备,当时令⾼強着实愤愤半晌。
赵良嗣便是在辽国时的马植了,来到中原之初他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做李良嗣,现在又得皇帝赵佶赐以国姓,因此叫做赵良嗣。这位爷要是按照后世历史上的一个典故,发迹之后大约可以被人称为国姓爷,眼下在枢密院里可比⾼強混的好的多,人人都知他奉御旨筹建燕云房,未来必定是枢密院中最为紧要的部门之一,自然处处受人奉承。
一⾼一低,却此冷彼热,⾼強不找他的⿇烦,又去找谁?这赵良嗣又是他引进来的人物,因此⾼強叫,他不敢不来,于是赵良嗣便成了这些⽇子进出枢密副使官廨最频繁的人,每天没有十趟也有八趟,只要⾼強能想起一个由头来,便即劳动他的腿脚跑一趟。好在赵良嗣从辽国到这里,这么远的路都跑下来了,这么点路程也不放在心上。
今⽇仍是如此,赵良嗣一叫便到,垂手听训。⾼強见他老实,倒不忍心耍他玩了,便只说事:“赵承旨,年前命你专一联结燕云豪杰,收集北地报情,如今办的如何?”
赵良嗣见是这件大事,不敢怠慢,忙说自己与何处的什么什么人搭上了关系,又得知辽国兵力和粮草分布如何如何,才说了两句,⾼強一摆手道:“赵承旨,你却差了。我大宋要收复燕云,可不是一年两年內就要打起来,总得等到女真起兵,和契丹狠狠打上几场,北边开始
起来了,咱们才好从中取事。你说是不是?”
赵良嗣不明其意,答应了一声,听⾼強接着道:“既然如此,你那些兵力啊粮草啊什么的,眼下就便弄地再清楚。也只是眼下,等到北边大战一起。契丹战女真不过,自然要从国全调兵前往应援,又得各处募兵防盗,更须筹措粮草。眼下的这些分布状况,到时候一天三变,能作的几分准?”
赵良嗣心说就算会变,总还有个大概,眼下不收集起来,把握到其脉络,将来怎知他如何变动?有心回嘴。又想起这几⽇⾼強心情不大好,多半又是借机唠叨几句解闷而已,赵良嗣脾气好。便随口答应了。也不大往心里去。
哪知这心理却被⾼強看出来了。撇了撇嘴,道:“赵承旨。你莫当我是信口胡柴,这北地的报情,我早几年就已经开始派人搜集,这等明面上的东西,我随手便可报出来,说一句大话,辽国上京和燕京有什么员官任免,我这里最多七⽇便能得到消息,你可作得到?”
赵良嗣一凛,才知⾼強果然是有地放矢,须知他是直到最近才进⼊枢密院,正式经手军国大事,若能凭着人私的力量在几年中做到这种地步,地属难能可贵。
“咱们向官家所献的平辽之策,不夸张的说,乃是关系到我大宋往后二百年的气运,岂可等闲视之?凡战者,军情为先,若不能知己知彼,便有多少兵将,多少粮草,也只是盲人夜行深渊之下,迟早是人家地嘴边⾁罢了!”⾼強正了正⾝子,向赵良嗣道:“因此本相要你明⽩的当务之急,须得在北地各处安揷下咱们的钉子来,或军或民,或官或商,管你是故
亲朋,还是拿钱收买。总之要在最短的时间內在辽国编织起一张大大的网来,叫他那里一举一动都在我眼中,他⽇大军一出,便要处处义旗⾼举
接我王师,如此方有胜算!否则…”
他正说的⾼兴,猛可里听见门外有人喧哗争闹,间中更有兵器出鞘的声音,不由得诧异,心说在这枢密院中,什么人敢动兵刃?却听门外有人⾼声叫道:“不可鲁莽!种师道求见相公!”
种师道?⾼強先是一愕,继而一喜,心说来地好快!三步并作两步抢了出去,冲到院门外,却见外面站了一圈人,有几个使臣打扮的
间刀剑半出鞘来,正和自己派在门口的两个亲兵对峙。
⾼強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一眼却望见种师道站在两拨人当中,正急得満头大汗,当下便跨了出去,也不管对面那几个露刃相向地使臣,径直来拉种师道地手,笑道:“种公来何速也!又从哪里弄了这些军将来?委实有几分雄壮。”
种师道还没说话,对面人丛中有人大笑道:“⾼相公过奖了,某家这些儿郞还⼊得⾼相公法眼么?”其声如金铁
鸣,锉鏘有声。
⾼強乍听之下,只觉得耳
,随即想了起来,扬声道:“童枢相,别来无恙?”只见那几个使臣左右一分,一个紫袍金鱼袋地大臣从中走了出来,正是童贯!
只见童贯来到⾝前,一挥手,那几个使臣俱都收起了兵器,半躬⾝退后几步,进退间井然有序,显然是训练有素。⾼強也算带了几年兵,好兵孬兵还是能看的出来,便笑道:“此正乃虎贲之士也,却不知童枢相从何处搜罗而来?”
童贯大笑不答,却拿手去点⾼強地那两个亲兵:“⾼相公,这两个亲兵也非等闲呐!”
大家今天天气哈哈哈地说了一通,⾼強便请几人进来,除了童贯和种师道,余外也有
人,在童贯⾝边带兵的便是曾经见过一面的王禀,⾼強敬他在历史上孤军苦守太原九个月,城破后投⽔殉国,是一员爱国良将,言语中也加了几分敬忌,王禀自然连称不敢当。
进了房中坐定,又引见了赵良嗣,童贯才说起这几个使臣的来历。却是他去年进兵无功之后,痛定思痛,觉得自己缺少一支精⼲能战,擅长奔袭地直属队部,以至于每次出兵都得饬令西北各路集结兵力,费时费粮,使得西夏有了充分地时间来部署,于是趁着两国休兵的时机,童贯传令西边各军选拔敢战之士,俱要精骑
。有胆气的良家子,每一指挥顶多能选出一两名来。遍选西北各军。又以厚饷招募番汉
士,才得了五千人。号为胜捷军,由王禀作统制。每⽇加以训练,教习骑战攻守之道。这一军也是刚刚编成不久。童贯听说⾼強在山东立了大功,招安梁山军十万余人。想着要拿这只新军来在⾼強面前挣些面子。这次回京时便带了一百人回来。不想到了⾼強地门外。那两个亲兵见这些人带着兵刃,便不许进门,童贯有心炫耀,也不报名。想要显一显威风。哪知⾼強那两个亲兵也是经过战阵来地。眼见对面人多也是寸步不让,两下便僵住了。
⾼強听罢,心说好你童贯。来向我威示么?就你那胜捷军。当⽇见了金兵还不是望风而逃,变成清兵荼毒百姓,除了王禀三千人守太原,哪一点值得炫耀?别地不说。我就这两个牙兵,也不到得输给了你!
他这是带兵带出来地习惯。即便同为大宋官兵。见了面也得分个⾼低,带兵就得有这点硬气。只是回心一想,自己却和寻常武将不同。且不和童贯置这闲气。⽇后自当命帐下诸大将去找回场子来。当下微微一笑。随口奉承几句便罢。
童贯有意炫耀,⾼強却不大在意。他未免心中不⾜。也拿⾼強无法,遂也息了这心。转问起京中近⽇来地大事来。⾼強想起自己一力主张,为了筹措梁山军地军费。发行了一百万贯大宋国债。这法子乃是他为了改⾰家国预算和军费筹措方式而作地,⽇后将更加发扬光大,此事倒需要和童贯商议商议。便将这事说了出来。
童贯听时,先不动声⾊,待听到⾼強在金殿上驳倒了张商英,使得国债得以顺利发行时,见⾼強言语中流露出得意之⾊。他却募地大笑起来:“⾼相公,你这可忒也小砚了张天觉了!他岂会不知这国债中地厉害?如此枉作声⾊,乃是欺⾼相公你年轻识浅,不知前朝政事而已。”
⾼強一愣,不解其意,一旁种师道见状,他对于⾼強是存着一份知己之意的,忙开解道:“⾼相公有所不知,这国债一事,本朝已有之。元符间哲宗皇帝开边西北,中书筹措军费着实费了手脚,虽有熙丰时积下地军实,犹有不⾜。当时是章相公、安相公先后当国,都曾向国中巨商举借债务,以佐军实,也约定了偿付利息等事。只是后来战虽得利,朝廷地钱财却也为之匿乏,到了还本付息之时,已经是今上登基之后了。此时蔡公相用事,国库用度窘迫,正期变⾰茶盐等法生财,这一笔债务委实不小,当时连官家也深以为忧,唯恐偿债不⾜,有辱国体。”
⾼強大出意料之外,心说这时代不是没有⾚字财政么?怎么连借钱打仗这种事都搞过了,那张商英在金殿上和我装什么傻?别人为何不提醒我?
此时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不过种师道还没说完,只得问一声:“后来如何?”
种师道笑道:“蔡公相其时方当国,自然不能示短于人,便将各库中地香药绢帛犀角象牙等物一扫而空。须知连年积聚下来,总有些钱物腐朽坏去,或者隐于帐目之外,流⼊私门之中地,蔡公相不管这些,一股脑儿都扫了出来,尽数当作上等地好货,作价赔于那些巨商,这才将这笔国债给平了,好歹不辱国体。”
⾼強连连点头,这等事确实是蔡京地作风,只要眼前过地去,能巩固自己地权位,他老人家是什么手段都能使的出来地。故事说完,就该说自己的事了,这事听起来顶多是崇宁初地事情,那时不要说自己还没穿越过来,即便是前任⾼衙內,也只是个市井打混地无赖少年,十二三岁地年纪,晓得什么家国大事?对此一无所知,那是应当应份地,但张商英却是前朝老臣,蔡京为相时,他就已经被提拔到参政的⾼位了,对此岂有不知之理?
然则当⽇张商英在金殿上对这事绝口不提,他又打地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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