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归来
自昨晚病发到现在,⾼強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两夜,其间索索拖着他上马強行,又来到郭药师营地中,接着延医诊治等等,以及这夜一的拒战,种种情由如在梦中一般,浑然无知,因此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毡帐之中,穿着小⾐,⾝边诸物无一能识,唯一眼
的只有那条內蔵大食宝刀的
带了。
所谓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強又是大病方醒,精神还处在涣散阶段,头脑的运作更是没什么理路可循,因此更加
糊了,努力回忆头脑中的印象,却只记得被惊马带走之后,一路飘零,后来遇到索索,两人露宿野外,接着就头昏脑涨,不省人事了。
“罢了!”暗叹一声,⾼強决定放弃回想,自己现在显然是遇到了人群,只消能够沟通,便可见个分明。只不知索索今在何处?
试着活动一下⾝体四肢,只觉⾝上没什么力气,自知这场病来的快,乃是自己不适应北地的气候所致,不过仗着年轻,恢复的倒也快些。
正在踌躇,忽听帐外有人脚步声响,他连忙抓紧了那条
带,打起精神。
只见帐帘一挑,一条汉子走了进来,见到他已经醒来,也是一怔,忽道:“兀那南朝人,可是大宋使节?”
⾼強见问,看来别人已经知道自己的⾝份,也不隐瞒,点头道:“某家⾼強,正是大宋天子差来报聘辽国皇帝的使节,前夜被一群马贼突袭,惊了坐骑流落到此,不知此地何地,阁下谁人?还有⾼某有一同伴。不知现在何处?”
郭药师言语简略,将索索带着他来到这营地后的种种情事都说了一遍,⾼強听了心惊⾁跳,不意在自己昏睡之时,⾝边竟发生了这许多事,倘使这队牧民不是这么善战勇猛。自己和索索人生地疏的区区二人,怎能逃过众马贼的敌手?只是这伙马贼当真蹊跷的很。也不知出于什么动机,竟然对自己这么苦苦相
,回想自己所记得的辽国史料,怎么也想不出哪里来的这一股势力。
想不通的事就先放下,⾼強撑起⾝子,向郭药师道谢救命之恩。他这番谢意乃是出于挚诚,郭药师一族不但医好了他的病,更在那伙凶残马贼的围攻下坚守夜一,直到马贼离去,实属难能可贵。
郭药师自然谦谢几句,两人酬酢之间,⾼強不小心牵动了郭药师的肩上箭创。疼地他一龇牙,⾼強自然问起情由,说了之后更加头摇叹息。
见面这套话说完,⾼強便问起,自己那同伴曾索索,现在哪里?郭药师打了个唉声,将索索见势危急,自请冒充⾼強。骑上那匹⽩马冲出重围引走马贼的事说了。
⾼強一听大急,这伙马贼凶悍之极。索索虽说有宝马之利,未必就能保万全。这便如何是好?想想自己流落辽境,若不是索索及时找到自己,又护送自己来到这营地之中,单是前晚地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病,便能要了他的小命了,相比郭药师一族,这个男扮女装的奇女子,对他真不啻恩同再造。
郭药师正⾊道:“⾼使节,我知你心中所思,这年轻女孩勇于担当,更胜男子,我全族上下也多感其恩,不但你担心他,我们也都巴望她平安脫险。只是我们族中老弱甚众,她单⾝马快,又早走了这几个时辰,追之不及,再者援兵未至,追之何益?好在我们已经叫人快马去东京辽
府报信,言说南朝使节流落到此。贵使团既然在锦州遭袭,两天过去,南京中京东京三府都该收到了消息,因此大队官兵今⽇傍晚便可抵达,贵使还是先去与使节团汇合,再徐图寻访曾姑娘下落为上。”
看⾼強仍旧意有不甘,郭药师又道:“纵然你一意孤行,以贵使现在的病后⾝体,又不知地理人情,济得甚事?权且按捺心情,在此静候才是正理。”
⾼強也知他说得有理,只是索索为了自己而⾝陷险境,怎能放心的下?郭药师几经解劝,说道此去往东人烟渐多,又都是渤海故地,索索能说女真话,与当地人能够沟通,当可迅速找到通都大邑,马贼不敢追杀无度,当不致有事。
这么三番五次解说,⾼強又是病后精神疲倦,也只好作罢,不一会却又沉沉睡去,手中犹自紧紧抓着那条
带。
当⽇晚间,辽
府的大队官兵果然来到,领队的却是⾼強认识的
,乃是奚人铁骊部的王子萧⼲,两下见面,欣喜若狂,萧⼲检视了⾼強上下零件没有缺少,大大松了口气。
叙说别来情状,原来那夜韩世忠等三人与索索分头搜寻⾼強的下落,黑夜中不辨路径,到了天明一无所获,只得回头与大队汇合,一面放出消息,飞报附近各州府并游牧部落各帐,一同找寻大宋使节下落。
那萧⼲本部是奚人五帐之一的铁骊部,本在中京道东方和东京道西北方居住,接了这个消息之后也出动人马找寻,萧⼲是认识⾼強的人,义不容辞带队出发,若单凭画影图形,哪里保地准?只是事发处恰好是两京
界之处,不论那一处的大队人马,要赶到这附近都得两天以上,因此在这两天的空⽩之中,⾼強仍旧是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直到这时与大队汇合,才算安稳下来。而童贯等人的大宋使节团大队,已经在马植招来的数千辽国燕京铁骑护送下抵达了东京辽
府,在那里驻扎等待⾼強的音讯了。
既然己⾝无碍,⾼強便忧心起索索的全安来,不过萧⼲这队乃是从西北方中京道方向搜索而来,当然无法知道往东而去的索索的下落,无法可想。
为今之计,当先往东京辽
府汇合使节团大队,索索地下落,只能
给辽国官府设法了。毕竟⾝在外国,肩负使命,诸事都不能随心而为。转过头来,⾼強便请郭药师等与他同行去往东京辽
府,自己固然要设法答谢他们,辽国皇帝也必定有的赏赐。
郭药师一族本是渤海遗民。与萧⼲的奚人同为契丹臣子,不相统属。因此萧⼲以一部王子的⾝份,在这里也只是略加礼遇而已。只是他们一直在东京道游牧,若能得到辽国皇帝的赏赐,不拘财物多少,对族人在当地的地位却大大有益,因此族中略一商议。便拔营与⾼強等同行,准拟到达辽
府附近后安顿好族人,由郭药师等代表人物随同北上面圣。
夜一无话,次⽇大队起行,行了一⽇,当道遇见辽
府的援兵,引路的除了郭药师那晚出派去求援的战士刘舜仁。更有闻讯前来的韩世忠等三人。
劫后重逢,⾼強自然大喜,韩世忠自十几步外便跳下马来,飞奔来到⾼強面前,推金山倒⽟柱地跪倒在地,大声道:“世忠⾝负护卫之责,却叫衙內受了这番苦楚,罪该万死!留此有罪之⾝者。只是为了访求衙內的下落而已,今衙內已安。请以颈⾎赎罪!”说话时一手子套
间佩刀,竟是要自戕以谢罪。
估不到这位勇将如此烈
。重死轻生,大有古人之风,⾼強慌即下马,双手紧紧抓住韩世忠的手腕,叫道:“世忠万万不可!事出意外,此地又是辽国地境,人地生疏,你们已然尽力而为,何罪之有?”死活只是不放。
韩世忠不敢出力争执,心感衙內诚意,又见⾼強经历北国风霜,又病了一场,形容大见憔悴,心中感愧,虎目中隐隐已经有了泪⽔:“衙內,世忠无能,累得衙內受苦,留此⾝何用?”史文恭和李应两个乃是新附人员,只有跟着跪拜请罪的份。
⾼強病后⾝体乏力,本是拉不住韩世忠的,急道:“⾼強年轻,幸得你等护持,一路行来也算有惊无险,倘若只是这点小事,便损我大将,⽇后人生数十年,又让本衙內何来羽翼,何来爪牙?快快收起这些
七八糟的心思了!”
韩世忠无法,只得站起⾝来,忽地反手一刀,在自己额上横割了一刀。
⽩刃挥过,⾎光迸现,周围众人齐声惊呼,⾼強更加惊惶,叫道:“世忠这是为何?医者何在?!医者何在?!”
韩世忠却纹丝不动,哼也不哼一声,只沉声道:“衙內盛情,世忠无以为报,只留此⾝以报效衙內,此刀乃记今⽇之事,永世不忘。”
众人见此情状,心中多惊叹韩世忠的壮士之风,萧⼲忙上来解劝,一面唤来大夫为韩世忠包扎止⾎。⾼強执着韩世忠的手,心中感叹万分,决然道:“世忠,你既托⾝于我,便是休戚与共,岂可如此轻
己⾝?自今⽇起,你的
命便是我的,不得我允许,你便死也不行!”
韩世忠应声道:“谨遵是命!”又跪倒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強又扶起史文恭和李应二人,一样好言劝慰,二人自也感服。
一旁的郭药师自见⾼強以来,只见他一副病鬼模样,在野外孤⾝晃
了一天便差点病死,本是有些看不起的,经韩世忠这一事,倒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了,不论如何,能叫属下如此死心塌地的跟标,已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吧?
一番扰攘,大队再度起行,此时这队伍又加⼊了辽
府铁骑三千,前后多达八千之众,一路耀武扬威,浩浩
,不⽇便来到了辽国东京辽
府。
童贯和马植等人早已得了消息,这⽇一同并肩出
,众人相见,少不得官样文章要作得几篇,诉说别来情由,又是唏嘘不已。只是索索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下落,⾼強心中犹如庒了一块大石,不知如何是好。
进了辽
府的馆驿,大众安顿下来,马植看出⾼強的心思,他肩负陪同使节团的职责,出了这档子事,还不知要不要承担责任,⾼強能平安回来已经是万幸了,索索只是使节团的一个成员,就算出了事,这天也塌不下来。只管行文州府追查索索的下落,一面陪着⾼強说话,给他宽怀。
⾝为副使的⾼強既然归来,这使节团也该照计划北上了。于是歇了两⽇,二月己亥⽇,大宋使节团离开辽
府,向辽国皇帝舂捺钵的所在…混同江边进发。
此行比离开燕京时又壮大许多,不但郭药师率了七八个族人同行,萧⼲这没事作的奚人王子也挑选了五百骑同行,辽
府更出派二千骑随同护送,大队总计超过三千骑的实力,什么马贼都要望风披靡了。如此阵容护送,在宋辽的使节
往史上未必绝后,但也算空前了,⾼強在马上放眼望去,⾝前⾝后皆是辽国地骑兵,个个盔明甲亮,人如虎马如龙,铁甲锵锵,马蹄特特,军威之盛,与大宋那些被称为“⾚佬”的饭桶兵完全没得比。
⾝处这样的军阵之中,⾼強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盛,缘何?座下不再是自己的那匹宝马照夜⽟狮子,⾝边也少了一个曾索索。虽然这女孩在的时候并不觉得什么出奇,缺少了才发觉,原来有她在,气氛便会变得不同,在这个男人为尊的时代,索索之能侧⾝其中,真的是个有趣的异类。
怀揣这样的挂虑,⾼強渐行渐北,⾝体是一点点养的好了,心中的那片
云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
二月甲巳,离开辽
府的第六天,大队宿于信州(今长舂市附近),据马植所言,离辽国皇帝舂捺钵的行在不过三⽇路程,⾼強又对照了地图,才知道这混同江与后世的黑龙江确实是同一⽔系,只是这时代对⽔系探查不详,因此这时代的混同江指的是后世的黑龙江支流的松花江而已,当然在这个时代,混同江也已经得到了黑龙江的异名。
当晚⾼強睡在帐中,不知怎的,总是心惊⾁跳,辗转难眠,到了半夜仍无半点睡意,眼睛瞪着帐顶看了半天,索
披了⾐服起来。
刚踏出帐外,韩世忠便
了上来。自从那天之后,韩世忠便每夜宿于⾼強的帐口,抱着弓刀和⾐而卧,只怕是梦中也睁着一只眼睛。
这么几天下来,⾼強也习惯了,只对他点点头,仍旧信步而行,韩世忠按刀跟从在后。
夜阑人静,偶尔听到些人声马鸣,⾼強仰首望着北国的夜空,深深呼昅了一下,一股凉气直透心窝,忽然如有感应一般,倏地转⾝面向东方,心中一阵悸动。
韩世忠落后半步随侍,见⾼強异样,忙道:“衙內,何事?”
⾼強摆手不语,面向东方而立,侧着头只顾听,可是⾝处三千铁骑的大营之中,时有声音此起彼伏,哪里能听的清?
韩世忠在西边从军时,也曾学得地听之法,忙伏地细听,俄尔忽然⾊动:“衙內,东方有一骑奔来,其行甚速!”
“东方?”⾼強如有感应,难道是索索?他疾步向东面行去,一面抻长了脖子张望,只是那一片夜⾊,掩盖了一切。
于无声处,一声龙昑般的悲嘶仿佛起于天外,转瞬传到营地之中,夜宿的群马如闻震雷,纷纷仰首应和,更有许多马匹如同受了什么惊吓,烦躁不安的踏地来回,
动不已。原本一片宁静的大营,一瞬间象在平静的⽔面上投⼊一块石头一样,波澜起伏。
是什么马,一嘶之威,千骑皆惊?
“是我的马,是我的照夜⽟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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