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洞烛
见那卷轴上写的分明,这武行者姓武名松,元丰五年行第二,京东西路郓州府
⾕县人氏,上户出⾝,⽩⾝无功名。
⾼強将手中卷轴翻来覆去看了数次,几乎要把这几行字都背下来了,这才递还给许贯忠,随即问道:“除此之外,可有别样呈报?”
许贯忠自然头摇,为了来回迅疾,这次是由苏州府行文郓州府调阅档案,新任的苏州录事参军张随云慡气的很,在文书上加了六百里加急,州那边自然也不敢怠慢,户籍簿上查了备细便又用六百里加急送回来,哪还有什么别样信息呈报?
⾼強摸了摸下巴,又咂了咂嘴:从这几行资料上看来,自己在运河里救上来、后来又被鲁智深收为记名弟子、行脚头陀的武行者,恐怕就是原先⽔浒中赫赫有名的行者武松武二郞了,景
冈打虎、斗杀西门庆、⾎溅鸳鸯楼等热闹情节在心中一闪而过,倒颇有些
动起来,倘若武松就在面前,衙內恐怕要上去紧握住那⾚手毙虎的双拳,说几声“幸会幸会”
只是转念一想,自己来到的这个时空与⽔浒书中多有似是而非之处,况且这位武行者的出场也忒惨了点,寒冬腊月地掉在河⽔里,⾝上还带着病,若不是遇到自己这样吃
了没事⼲的家伙,一命呜呼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又哪来以后的热闹故事?
⾼強摇了头摇,心说小说家言,果然不⾜为凭,现在历史都已经改变了,区区一部⽔浒又怎能尽信?只是这么一想,却有件事更加好奇了:不知这位武二郞的大嫂是不是那位千古以下犹被人津津乐道的潘金莲呢?自己来的那个时代,关于这几位人物的影视小说漫画等等故事可谓汗牛充栋、铺天盖地,有打倒在地加上一脚的,有另类诠释胡编
造的,更有大肆翻案戏说的,三男一女之间演绎出了无数悲喜剧,把人都看糊涂了,却不知自己所在的这个时空会遇到怎样的故事?
他这里呆呆出神,一旁的许贯忠可看得纳闷了,只见衙內放下卷轴后就一直发愣,两眼发直神⾊百变,一会是惊喜,一会是茫然,一会不以为然,一会心向往之,到最后嘴角更露出
笑两抹,短短瞬间神情百变,心里不噤吃惊,连声呼唤:“衙內,衙內!”
⾼強这时正想到以前看过的某著名
星所演绎的潘金莲形象,脑中已有些飘然神往起来,被这一叫登时打断绮梦回神,搔搔头⽪笑了笑,心想眼前大事未了,自己却能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人的想象力涉及到这些八卦新闻时果然是十分丰富的…
定了定神,便向许贯忠道:“这武行者既然是上户出⾝,那公文上也未曾言及有甚作奷犯科之事,想来是个良善人家出⾝,且放下这事,由他与鲁师⽗同住去好了。当务之急,还是现下东南局势,贯忠可有什么想法?咱们在龙游的那些筹划可还能实行么?”
许贯忠沉思半晌,仍是摇了头摇道:“朱缅此人,咱们以前并没有加以留心,对其资料严重不⾜,目前所知的只有此人家财殷实,在东南一带颇有势力,其家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在闹市杀人…”说到这里,俩人忽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纪秋风!”
⾼強击节道:“正是!那朱缅这正是眼前现成的线索,怎地一时竟没有想到?”
许贯忠笑道:“非是衙內疏忽,只是原先都只记挂着明教之事,也没把这朱缅放在心上罢了。现下方腊与朱缅既然有了合流的可能,那便要小心应付,同时下手了。”
“说的是!贯忠,那纪秋风现在何处?”
“当⽇因急着出发,没顾上细审,龙行游前已命人将此案移往张参军处审理了,明⽇衙內径往提审便是。只是有一件事,明⽇那明教石宝等得知衙內回府的消息,必定上门来商讨事宜,衙內
如何应对?”
⾼強一怔,心说难道不是谈如何开发银矿么?最多是趁机使些手段,将方天定给引出来,再看看要如何说服他与自己合作,瓦解明教谋反的计划,怎地你又问什么“如何应对”?不过他与许贯忠多⽇相处,知他能谋多智,这么问话必是
有成竹了,便笑道:“贯忠必是有什么妙计了,何不直言!”
许贯忠却不回答,站起⾝来,几步走到窗前,将两扇窗格轻轻推开,一阵寒风直吹进来,⾼強机灵灵打了个冷战,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精神倒为之一振。只见许贯忠负手对着窗外
低的不象是在对自己说话似的:“贯忠以为,方腊命元觉和他女儿在此与衙內商议,再命自己的妹妹去与朱缅接洽,自己两方都不出面,却又心存反谋,这几点联系起来的话,那就只有一个结论:方腊并无诚意与任何一方合作,其
本目的还在于如何营造最佳的起事形势,寻觅最好的起事时机!”
⾼強一震道:“说来有理!然则方腊究竟是何图谋?”不待许贯忠回答,他自己也已得了一个答案,惊道:“难道这一切都是方腊为自己起事所做的准备,他正一步一步地接近起事的目标?”
许贯忠旋过⾝来,双眼闪闪发亮:“不错,正是如此!方腊当初谋划起事时,并不知晓自己脚下就埋蔵了大笔银两,然而却仍旧信心十⾜,可知其反必有所恃,不待银矿之开采而起,此其一:其二,方腊明知衙內你与其子方天定已订
,并且在汴京方天定将此事托付于衙內,既然要来与衙內商议合作开发事宜,那方天定就是不二之选,区区口角又何至于如此严重,将这等大事都置于不顾?其三,朱缅虽是一方豪強,然而⾝家丰厚,无论如何不是谋反之人,方腊去寻他合作,倘若合作中途被发现了自己的图谋,则纯属引狼⼊室,多此一举。以宗作邑当⽇在帮源洞中所听到的图谋来看,方腊其人当得草莽英杰的赞誉,怎会如此不智?有此三疑,⾜证方腊其心不死,相反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划反谋!”
⾼強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
,许贯忠这番话说来简洁,其实却涵盖了自己目前所掌握的所有有关方腊的信息,头绪纷繁芜杂,一时理不清头路,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忽地,脑中蹦出一个念头来,忙问道:“贯忠,依你所言,那么方腊派自己女儿来与我接洽,这本⾝就是个大破绽,方腊为何思虑不及此?”
许贯忠点头笑道:“衙內所虑甚是,只是却忽略了两点。其一,衙內来苏州只是做个应奉官,掌管的是奉承事务,军政一概不问,而方腊眼中却盯着东南各地的大小文武员官,对衙內的重要
难免估计不⾜;其二,衙內难道忘了,自己在京中有个什么绰号么?”
“绰号?难道是…”⾼強这才想起,自己那花花太岁的绰号可不是什么光彩事,老脸不噤一红:“这绰号与方腊有什么关系?”
许贯忠此刻的笑容已是颇为暧昧了:“那方金芝虽是山野女子,却也是花容月貌,衙內在汴京时便曾见了,那方腊既然要与衙內打
道,想必会向手下打听衙內的爱憎喜好,定然不会放过此节。以贯忠看来,方腊必定是以为自己派爱女前来与衙內接洽正是投其所好吧?又怎会想到这正是最大的破绽?”
⾼強一脸的尴尬,没想到自己这深恶痛绝的绰号居然也会有了好处,也不知该是额手相庆还是恼羞成怒,思前想后只有讪笑几声,赶紧跳过这话题了:“那方腊既然如此狡猾,必定还有厉害后招,然则计将安出?”
许贯忠冷笑一声道:“原本贯忠在龙游献计分化瓦解明教,也只是求个善果,免得朝廷大动⼲戈,此间生灵涂炭而已,其实并无太大把握。只是如今看来,这计策却又多了几分把握了。衙內请想,方腊宁愿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这里来抛头露面,也不愿将自家儿子放出来,可见方天定与他必定有重大意见相左,很可能就是在这造反的要害问题上,倘若衙內能与那方天定见面,则要说服他参与衙內分化明教的计划便又多了几分把握。因此当务之急,还是要借明⽇与石宝等人的接洽将方天定引出来。”
⾼強连连点头,许贯忠这一步步推理过来,于蛛丝马迹处觅得端倪,犹如菗丝剥茧般将原先隐在
雾中的对手一点一点揭露出来,自己象在看探侦推理剧一般过瘾,整个人完全就被领着走了。听到这里他忽地灵机一动道:“既然要引,索
来点狠的,明⽇衙內我就托病不出,完全由贯忠你去与明教众人
涉,让他们不得要领,再借机泻出本衙內其实是对方天定不出心存不満,如此可好?”
许贯忠拍手道:“衙內此计看似行险,实则其中转余地甚大,妙极!只是还有一件事,那方姑娘明⽇该当如何处置?”
⾼強大笑道:“本衙內在方腊眼中既然是花花太岁了,这送上门的鲜花岂能让她再飞了?自然是要扣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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