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孟州
当⽇过了⻩河,⾼強一力持议,教开了杨志项上的铁枷。两个衙役董超和薛霸见已过了⻩河,又是衙內三番五次开口,不敢再推辞,便用⽔沾
了封条揭下,然后将杨志的枷去了。若是寻常配军,这一下枷少不得有一笔油⽔,只是对着京城殿帅府的衙內这等知名人士,只求能讨他老人家
心便成,哪里敢要什么好处。
⾼強问了路途,那薛霸赶紧答道:“禀衙內,这一路上到京北约莫800里路途,第一站乃是孟州,然后便到怀州,卫州,此后便是大名府地界了。”
才800里?⾼強一楞,这么说大名府不是在石家庄附近了,嗨,都是京北这个名字误事,老往京北市上头想。只是提起孟州,⾼強倒觉得有几分耳
,一时却想不起来。
既然解了枷,一行人便乐得缓行,于路游山玩⽔自在逍遥。⻩河以北是当时的繁华地区之一,虽然及不上“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但人烟稠密,商旅往来,沿御河两岸更是百业兴旺,这一路行来便是
览一方风情。
尤其是⾼強,经过时空逆旅来到这十二世纪,所有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新鲜无比。路边摊上的诸般果子,道旁酒楼自酿的薄酒村酿,瓦舍艺人的说学逗唱,每一件都能勾起他的极大趣兴。说来这些东西在东京汴梁城自然也有,而且花样翻新,规模更大,只不过这两个月来诸事
⾝,不是要练武艺,就是和自己原本只能在书本里看到的人物唱大戏,再加上初到贵境的复杂心境,却是不曾好好见识一番。
不过他这一路游戏,最⾼兴的还是两个衙役。想他们这些官差往⽇押送配军流犯,最多是得些盘
银两,往返跋涉辛苦不说,倘若那配军在江湖上有些奢遮的同伙,径自来抢了人犯去,恐怕还有
命之忧。当然,偶尔也会有些好事,比如那配军流犯的仇家嫌判的太轻,想要落井下石,就少不得贿赂一下押送的衙役,教去沿路僻静所在结果了犯人
命,回来只消推说犯人体弱乏力,熬不得跋涉辛苦死在路上了,也无人来多问。
这一趟可就与往常不同了。有财大气耝的⾼衙內率队押阵,沿途只要是新鲜好玩的物事,不问价钱只教买来;只要是知名果子茶点都要去尝一尝,好吃的便打包带着路上吃,两个衙役这一路是惯走的,直接就当了导游,只顾把各⾊好玩去处指给衙內。酒肆食寮更不必说,这一行中有鲁智深这样的豪饮达人在,老远只要看见青旗酒招飘摇,便⾆底生津,脚下走不动路,定要尝尝才罢。这一路下来,只他一人喝过的酒便不下数十坛了,幸好这宋代的酒不象后来的蒸馏酒,一斛粮食倒出得六七斛酒⽔,⾼強喝起来只觉得比啤酒还淡些,就算灌到肚子发
也还只是有些头晕,否则照鲁智深这般豪饮法,一行人中早就少了一个,车子只怕倒要加上一辆了。
这⽇进了孟州地界,道左看见好大一座林子,虽是⽩天,其间却黑庒庒的看不清景⾊,颇不似一路行来的山⽔明朗。⾼強心中好奇,便问那两个衙役道:“二位,这片林子是什么所在?衙內我看来好象不是什么良善去处啊。”
两人闻言却是一阵尴尬,董超忙赔笑道:“禀衙內,这片林子唤作野猪林,其间多有狼虫虎豹出没,过路商旅多在⽩昼结伙而行,故此看上去有些蹊跷。”
⾼強一听“野猪林”三个字,精神就是一振,看了看⾝边的几位,心中暗自好笑:没想到那著名的杀人未遂现场就在眼前,而两位主演和配角却都在场,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两个衙役还是衙役,林冲和鲁智深可是风生⽔起了。不过最好笑的还是依旧有犯人一名…青面兽杨志!
正想得有趣,鲁智深忽地冷笑一声,喝道:“咄!你两个贼厮鸟,只把些谎话来哄骗洒家的徒弟。洒家如何不晓得,这野猪林是河北道上有名的险恶去处,你等官差每常收了仇家银两,就在这林中下黑手,不知坏了多少好汉
命!说什么狼虫虎豹,洒家只见你等豺狼当道!”
一番话只骂得董超薛霸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不敢有半句回话。⾼強听了这一番话,又看到另一个原来的主角林冲对两人的鄙夷神情,却是再也忍俊不噤,哈哈大笑起来,只可惜这一段“花和尚大闹野猪林”不能说出来,憋在心里无人分享,真是好不辛苦。
两个衙役面上不好看,脚下加快匆匆赶过。转过野猪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房舍鳞次栉比,沿着大路参差排开,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远处隐现一座城池。
⾼強看得⾼兴,忙拉过薛霸问讯,方知这里就是孟州道上第一个热闹去处,名唤快活林!
这还了得,⾼強眼中登时光芒连闪:大凡读过⽔浒的,哪个不记得快活林啊,武松醉打蒋门神,一路喝了三十几碗酒,带着五七分醉意,那几招唤作“连环步,鸳鸯脚”…咳咳,扯远了,还不知道现在这快活林是谁罩着的地盘呢。
不过甭管谁罩着,快活林的酒那是一定要喝的,咱也品一下武二郞当年那醺意中横扫孟州道的感觉,倘若能玩一把COSPLAY,岂不是人生一快!
忽听林冲在旁道:“徒弟因何手舞⾜蹈?”
⾼強闻言而醒,才发觉自己奋兴过度,已经忘形了。他脸上一红,总算尚有急智,忙笑嘻嘻道:“林师⽗,徒弟是见这样热闹去处,必有好酒佳酿,两位师⽗和杨壮士便可痛饮为快,是以得意踊跃,一时便忘形了。”陆谦是不大喝酒的,言下便不提了。
林冲还未回答,鲁智深早已开怀:“好徒弟,知道洒家⽇来无甚好酒就口,直要淡出鸟来,心中老大不快,便这般放在心上,不枉了洒家尽心教你一场!”说着在⾼強肩头重重拍了几下,只震得⾼強半⾝发⿇。
既然好酒在前,鲁智深立刻便脚下生风,甩开僧袍大袖当先而行,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林冲和杨志对望一眼,都是头摇莞尔,和⾼強随后而来,陆谦自催趱那两个小厮推着车子在后跟着。
走到近前一看,这原来是个三岔路口,有百十棵树远近散列,是个
通要道,想必南来北往的客商到此歇脚,转发货物,渐渐形成一个小小集镇,因此百业猬集,都十分兴旺。
⾼強见鲁智深见了一家酒肆便要往里进,忙扯着他⾐袖道:“师⽗,这一片望去少说也有三五十家酒肆,其中必有出类拔萃者,待徒弟去问过当地人便知,免得师⽗被那些村酿惹得口中不慡利。”
鲁智深更是喜
,心说这徒弟果真宿世与洒家有缘,凡事这般上心。不过⾼強口说去问,脚下却没动,早有董超飞奔去向一家商铺打听了,回来一报,自然说出快活林酒楼的名字来,一手直指前方路口酒望招展之处。
⾼強一行来到近前,看这一间酒楼果然起得好,位置正在三岔路口旁边,人流必经之处,是这一片的⻩金地段。门面宽阔,大约有十米开间,前檐立着一
大旗杆,⾼挂着一个酒望子,上书四个大字“河
***”⾼強古书读得不多,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典故。
再走近些,见门前两排栏杆,都漆成碧绿⾊,两旁揷两把描金旗子,上写一副对联,左边是“壶中⽇月长”右边是“醉里乾坤大”都是酒话。里面几十副座位,此刻已坐得満満当当,多是来往行商打扮,也有些本地的客人,呼卢喝雉,哄闹不休。不时有人⾼叫着要酒要⾁,十几个店小二穿梭往来,个个忙得四脚朝天。
⾼強见柜上坐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岁不到年纪,面⽪⽩净,留着三绺小胡子,正在那里和几个军汉打扮的人谈笑风生,心中暗忖:难道这就是孟州牢城营管营的儿子,外号叫“金眼彪”的施恩?
他这边东看西看,那边早有店小二堆着笑脸来招呼:“几位客官,小店这屋中的座头都満了,对面柳树下倒有几副桌椅,客官们何不到那里就座,小的们一力服侍,必要叫您几位客官満意就是。”
这小二说话中听,笑容可掬,服务态度好的没话说。况且此时已是五月下旬,天气甚是炎热,虽已临近⻩昏时节,暑热犹自蒸人,坐在柳树下饮酒倒是一件快事。
鲁智深呵呵大笑,当先便到树下坐定,抬手只叫:“小二,但有好酒好菜只管上来,再有羔肥的⻩牛⾁也切三五斤来…若是酒不好,洒家可不与你甘休!”
店小二闻言大喜,看这几个人都穿的齐整,一辆车子推着行囊,想必是肥户无疑了,这下当可小赚一票,若果奉承的好了,捞个千八百文铜钱的小费也不成问题,忙答应一声,提⾼了嗓门向店里叫道:“这边九位过路的爷台,好酒好菜只管上来啊,柜上警醒着哪…”
这一嗓子喊过,本应是店里的酒保厨子答应一声“有了”却听一边厢传来一声大吼:
“施恩小儿何在?某家蒋忠在此!”
(第二部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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