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妙雪的雪
疏星淡月秋千院,愁云恨雨芙蓉面。前一句,指的是落夕榭,后一句,说的是十二雪。
落夕榭就像一方美丽而不实真的天地,十二雪便是囿于其中的囚鸟。
妙雪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露出一个笑容,冷冷的,静静的,自己也是这其中的一只囚鸟。
这个光景,公子怕是还在客栈和乔不遗谈事情吧。
她刚才去看了姐小,姐小还在闹情绪,赌气不肯吃饭。
她回忆着自己遇见公子那一天的场景。
那时的她,是一个待价而沽的雏
,命运就像当时她唯一的财产…窗前的那盆雏菊一般,任人攀折。朝公子的出现,对她而言,好像梦一般。
他给了
院的妈妈一张银票,妈妈便
天喜地地留下了她。
她犹如怯懦的小⿇雀,仰起头看着面前比自己⾼出很多的他。
这个年纪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公子,眉眼好似剑裁的一般,黑⾊的长发只一束在脑后,其余就那么蜿蜒地垂于肩上
前,好似一条墨⾊的河流。他长得明明那样明亮,眼中却好似有千年的冰雪。然而,当他看着她的时候却忽而露出一丝笑容,虽然那笑容没有什么温度,可是却好似有着魔力,让人有种哪怕拼了
命也要接近他的冲动。可是,当时的她不敢,不敢有丝毫想要靠近他的动作,虽然她的心里是这么地望渴。
只是,她怎么可以!她一⾝的⿇布耝⾐,脸上还有妈妈给她涂得劣质地胭脂。发髻上还揷着一朵可笑至极的桃花,妈妈说,这叫伊人桃花面。可是,她在他面前忽然就无地自容起来。….
这种感觉。在很久之后,她才明⽩,它叫自惭形秽。
跪于他面前的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文不值地一颗沙砾,几乎要被湮没于脚下。
他却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说道:“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不好?”
他说“好不好”这句话时,声音很轻很慢,十分随意的语气,却透着不容拒绝。
她仰起小小地头颅,鼓⾜勇气说道:“是。”
那时,她还没有妙雪这个名字。
但是。公子也从来不喊她在
院时妈妈给她取的名儿。
大概那时,落夕榭一共就只有公子,姐小。还有她三个人,所以。公子在朝着她时。就只是在跟她说话,而她就不需要名字。
有没有名字无所谓。只要能陪在公子⾝边就好。
她的耳朵是在她在落夕榭住下后的第三天里失去听力了的。
她一直记得那
银针刺穿她耳膜地感觉,那种疼是一瞬间的,冰凉的感触滑过她的耳膜,一种穿透的疼痛让她不噤咬破了嘴
,咸腥的味道充斥了她的口腔。
然后,她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可是,在将银针拿离她的耳里后,公子轻轻地拥了她一下。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离自己那样近,他将头埋于她的肩上,整个⾝体弓了起来,好似一只无助地伤兽。她甚至能感知投过⾐料他微薄的体温。
他微温的气息在她地耳边萦绕,似乎在说着什么话,也许是呢喃,她却听不到。
当他收回环着她的双臂,重新站直之后,他又是那个很少会这么近距离靠近别人地朝公子了。
然而,那一个拥抱,却已经⾜以让她珍蔵一生。
如果失去听力是留在朝公子⾝边地代价,那这代价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习武也好,学
语也罢,都难不倒她,既然公子叫她做这些,自然就有他的道理,那她就什么也不该多问,什么也不该多想,去做便好。
而现在,十二雪之中,又有哪一个女子不是抱着这样地想法的?
妙雪的名字来源于一个雪天。
那是她来到落夕榭的第一个冬天,一场连夜而至的大学纷纷扬扬地下到天明。站在落夕榭的湖边,看着已经开始结冻的一池湖⽔,朝公子的双瞳之中,也似下着大雪一般,
雾重重。
妙雪静静地垂首站在一旁。
朝公子永远是一⾝⽩⾐,哪怕寒冬如此,大雪纷飞,也依旧如是。他伸出一只手,五指修长而整洁,微微向上摊开掌心,接住几片落下的雪花。
他的眉眼愈加的深邃起来,看着手中的雪慢慢融化,直到手心之中只剩下点点⽔滴。
他低着头,似乎说了些,却显然并不是对站在旁边的她说的。
只是,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淡淡地道:“以后,你就叫妙雪。”
这是妙雪看着他的
形“读”出来的。
说完朝公子便回房去了。妙雪跟着他,心里想的,却是之前他说的话。
那结冻的湖面,好似一面镜子。
妙雪垂首站于一旁时,看着那湖面,也在湖面之中看到了朝公子的脸。
他似乎有细微失神,而后自嘲地笑了起来,那笑容淡淡地,映出他的清瘦,却有道不尽地嘲讽:“我最讨厌的东西,便是雪,明明最最污秽肮脏,偏偏要以最纯净无瑕的姿态出现。”
妙雪不知他为何要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难道他也看穿了自己的隐忍?所以他才会这么厌恶自己?但这个问题她只能深埋心中。
在那之后不久,又陆续有和自己差不多⾝世的少女也来到了这落夕榭,也都失去了听力。
直到少女们的人数达到了十二个。
也就是后来的十二雪。
这本来没有什么惊喜的落夕榭,⽇子是那么波澜不惊。直到有一天,一个公子半路遇见的少女,莫峰雪的到来,给这里的生活注⼊了活力和生机。
然而,妙雪却无比痛恨她带了的这些盎然生气,尤其,当她看着朝公子眼神追随着莫峰雪的⾝影时,她好似被万蚁噬心一般。
幸好,她最终离开了,妙雪无比庆幸地想。
只是,自那之后,公子的眼中似乎更加
峦叠嶂一般地満是深邃。
人,依旧是那个瞳如点漆的人,只是细看他的双眼,却好似寒光冰雪,満是秋⽔长天的忧悒。
长久看下去,便觉得仿佛要被昅⼊进去一般…
从窗外吹来的一阵风,让陷⼊回忆许久的妙雪惊醒,她看了看外面的光景,又向紫罗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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