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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隔世对决
 舱厅里,五人围桌而坐,一边是百纯、丘九师和阮修真,另一边是马功成和从京师逃来的冀善。

 经马功成介绍后,三人已清楚冀善的立场和⾝分,明⽩他和辜月明的关系。冀善这一方亦知道他们此时的处境。

 冀善道:“凤公公的先锋‮队部‬已抵达湘⽔,并在无终河殉情石的位置架设浮渡,好让大军抵达时可以迅速渡河。”

 阮修真道:“你们刚才有没有被凤公公的人拦截?”

 马功成道:“公公早猜到会遇上险阻,故而要我找来车轮轲,凭其灵活轻快的特,趁黑闯关,成功抵达此处。”

 丘九师皱眉道:“你们怎晓得寻到这里来?”

 冀善道:“我从马帮主处得悉阮先生在红叶楼晚宴前,忽然乘船离开岳,丘兄却留下来,猜到形势出现变化,而我更清楚季聂提与贵盟的皇甫天雄关系密切,到季聂提包围红叶楼,月明和丘兄等杀出岳去,红叶楼的人则从北门撤走,我已掌握事情的大概情况。阮先生的船先一步到云梦泽附近等待,也是合理的猜测。”

 丘九师道:“公公勿要见怪,我想先弄清楚一件事,就是公公凭甚么认为我们会帮你的忙呢?”

 百纯心中打了个突,丘九师这番话直截了当,毫不客气,但也看出丘九师是个有坚定立场的人,对是非黑⽩绝不肯含糊。

 冀善微笑道:“问得好!我代表的是皇上,代表的是新兴改⾰的力量,希望能铲除以凤公公、季聂提为首的**势力。丘兄和阮先生千万勿以为我要取凤公公而代之,事实上我⾝为宦侍,最清楚宦侍政的情况,对此深恶痛绝。皇上和我的努力并没有⽩费,即使凤公公南来的大军里,亦有我们可以绝对信任的人,现在季聂提已死,只要能除去凤公公,我有把握扭转整个局面,为天下万民争取一个新的起点,拨反正。我在此代表皇上诚邀两位⼊朝辅助皇上,为‮家国‬的未来同心合力。这是皇上亲口说的,他对两位闻名久矣,非常欣赏。”

 阮修真道:“听公公的话,似在暗示会功成⾝退,我有没有猜错呢?”

 冀善道:“为了取得凤公公的信任,这十多年来我満手⾎腥,罪孽深重,如果真能扳倒凤公公,我会遁⼊空门,为自己过去的作为作补赎。”

 百纯不解道:“公公为何要这样不惜一切的扳倒凤公公?”

 冀善道:“此事说来话长,简单的说,我本是名臣之后,被凤公公抄家灭族,我和亲弟侥幸逃生,矢志报仇,我⼊宮为太监,亲弟则加⼊厂卫,事情就是如此。”

 四人同时动容,马功成到此刻才晓得冀善的出⾝来历。

 百纯忧心的道:“我师姐是不是随凤公公一道南来?”

 冀善道:“这个可能极大,凤公公清楚月明的本事,对他颇为顾忌,以凤公公一贯稳健的作风,有你师姐这张好牌在手,不会放过不用。不过百纯姑娘请放心,我在厂卫的兄弟就是仅次于季聂提的岳奇,他会尽力照顾花梦夫人。”

 听到冀善的亲弟竟是岳奇,丘九师和阮修真大感意外,难怪冀善这么有把握在除去凤公公后,可扭转形势。

 阮修真道:“公公有甚么好提议?”

 冀善道:“我现在仍苦无对策。在目前的情况下,要杀凤公公是不可能的,他不但有忠心死士伴随左右,本⾝更是武技惊人,恐怕辜月明也奈何不了他,不过也知道云梦泽是个奇异的地方,不可能的事到了那里会变成可能。现在当务之急,是到云梦泽去,与月明等会合,静待良机。”

 丘九师朝阮修真望去,后者微笑道:“这个正是最好的办法,由老天爷作决定。”

 丘九师断然道:“我们立即到云梦泽去。”

 夜空在上方无限的扩展,广辽壮阔,浓雾至山而止,似把山城分作上下两截。

 在破毁不堪的神殿外的广场上,戈墨剧烈的息着,以他过人的体能,这一口气绕山狂奔上来,亦感到吃不消,此刻只希望体力能迅速回复过来。

 他晓得自己犯了三个错误,只恨他没有别的选择。

 第一个错误严格来说是失误,天⾐无的杀人陷阱,因五遁盗的牺牲令他功败垂成,痛失杀辜月明千载一时的良机。

 第二个错误是他不该和辜月明比拚脚力。奔上这道连起来⾜有数里长的陡斜驰道,抛掉其它东西后,背囊里的楚盒仍重逾三十斤,加上他二十七斤重的剑,他负重近六十斤,没有停留的奔上来,当然比只拿宛剑的辜月明吃力多了。可是不论楚盒或重剑,都是不能舍弃的。

 第三个错误是此刻⾝处的广场,等于一座悬空的孤崖,四边全是笔直下削的崖壁,离下方最近的驰道仍超过七、八丈⾼,跳下去肯定断脚,唯一的出口是登顶的驰道,辜月明正沿道而来,堵截了逃路。

 戈墨解下背囊,双膝下跪,伸出双手松脫扎紧囊口腐朽了的系索,把內蔵的楚盒捧出来,他梦萦魂牵的远古神物,终于落在他手上。

 眼前的楚盒是个半尺的正方形盒子,盒⾝镶嵌着七颗黯然无光的⽟珠子,分布于盒子不同的壁面,巧成北斗七星的天象,其中一颗珠子没有了,空余凹下去的痕迹。

 整个盒子遍布精致的暗纹,暗红⾊泽将纹理与盒⾝的铜金⾊区分出来,花纹似花非花,似果非果,细腻得使人难以相信,更赋予盒子无限秘异的感觉。

 戈墨只愿能立即打开宝盒,取出湘果服食,只是此盒无无隙,令他无从人手,时间亦不容许他埋首研玩。

 看得⼊神时,奇异的感觉由双手流⼊他体內,戈墨脑际像被闪电击中,登时天旋地转,忘记了一切。

 辜月明⾼举火把,手提宛剑,脚步不徐不疾的登上山顶。天地倏地阔展开来,深邃的夜空星罗棋布,山风拂来,吹得他⾐衫猎猎作响。

 夺去他唯一朋友和他最爱惜女子命的大仇人戈墨,跪在秘不可测来自远古的神奇盒子前,浑⾝抖颤,泪流満面。

 辜月明单膝跪下,把火炬揷⼊两块破裂的方石条的间隙里,然后长⾝而起,冷喝道:“戈墨!”

 戈墨停止抖颤,像此刻方发觉辜月明追至,呆看他好半晌,不再淌泪的双目眼神逐渐凝聚,最后化为深刻的仇恨,出火焰般的杀机,缓缓起立,忽然仰天悲啸,接着又往辜月明凝望,‮子套‬背上重剑,点头道:“好!好!真的很好!这是一场延迟了的生死决战,我等了⾜有一千五百年。”

 辜月明朝他笔直走过去,至离他二丈许处始停下来,宛剑遥指对手,淡淡道:“你是谁?”

 戈墨无限欷歔的看着放在地上的楚盒道:“刚才我首次触摸楚盒,前世最深刻的回忆倒流⼊我的脑海內,当时我跪在楚王宮门外,由刽子手斩首,我的心中充満了恐惧、怨恨和愤怒,那种感觉任何言辞仍不⾜以形容其万一,更清楚自己为何落至此等田地。在那一世我正是奉楚王之命围攻颛城八年之久的楚军主帅。事实上,世臣当⽇找我帮他夺取楚盒,告诉我有关颛城的事,我心中已有奇异的感觉。坦⽩说,当年如果我夺得楚盒,我会毫不犹豫设法开启楚盒,取果服食。不过楚盒终于来到我手上,上一个轮回办不到的事,在这个轮回我终于办到了。”

 辜月明平静的道:“这是否一种宿命呢?上一世你是因没法取得楚盒而被斩首,今世却因得到楚盒而饮恨于我剑下。你不用藉说话来拖延时间,你的体力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內复元的。”

 戈墨‮头摇‬道:“我是经过苦行修练的人,愈艰苦的环境,愈能发挥我的潜力。且我怎舍得走?你现在知道我是谁,我也清楚你是谁,我们这一战可以再延期吗?那是不可能的。我们是宿世的死敌,只有以一方的死亡来解决,这更是决定楚盒谁属的唯一办法。老朋友!动手吧!”

 辜月明惨然笑道:“老朋友!好一句老朋友。既是老朋友,我也坦⽩告诉你,你错得多么离谱吧!此仗你必死无疑,因为我本不想活了。”

 说毕就那么随意地笔直朝他走过去。

 戈墨狞笑一声,重剑侧劈辜月明肩头处,仍然是闪电般迅快,举重若轻,偏又劲道十⾜,尽显他曾在此剑上下的苦功和他的韧力。

 辜月明看也不看他的剑,径自一剑朝他心窝搠去,狠辣凌厉。

 戈墨大吃一惊,开始明⽩辜月明说“不想活了”那句话的意思。问题在自己此时比任何时候更想活下去,因为楚盒已在伸手可及之处。在古楚那一世的轮回里,他一直存有私呑湘果之心,更为知悉开启楚盒之法,问不果下,尽屠苍梧小诸侯一家上下二百多人。为了楚盒內的仙果,他可以做任何事。

 戈墨如继续劈下去,辜月明当然没命,但他亦会被辜月明的古剑洞穿心窝,无奈下只有往后疾退,重剑回收,使出精妙绝伦的手法,绞击古剑,力图凭重兵器的优势,令辜月明古剑甩手。

 没剑在手的辜月明,只是一头没有牙的老虎。

 “呛!”

 清响在山城之颠的广场

 辜月明的宛剑坚如岩石,不动分毫,反之戈墨竟被宛剑的惊人劲力,连人带剑送得踉舱后退,离开了楚盒。

 戈墨心叫糟糕,晓得自己临时变招,故没法用⾜力道,更要命是体力的消耗远比辜月明大,现在只能藉精妙的剑法,扳回上风。这个念头刚起,辜月明凌空一个觔斗跃过来,宛剑照他面门劈至。原来辜月明⾜踏楚盒,故跳跃的速度和⾼度,登时令戈墨的预估出现误差。

 要知⾼手相争,胜败只是一线之隔,绝不容许任何失误,戈墨已落在下风,现在更估计错误,此时想来个同归于尽也办不到,忙中只好横剑上方挡格。

 “当!”

 宛剑狠劈在重剑上,溅起火花。

 戈墨闷哼一声,朝后跌退,整只持剑的手臂酸⿇疼痛,重剑几乎甩手坠地。

 辜月明落往地上,右手宛剑到左手,一个旋⾝,来到戈墨左前方,横剑疾扫。“当”的一声,硬把戈墨连人带剑劈得往旁跌退,没法扳平劣势。

 辜月明进⼊剑手万里一空的至境,没有胜,没有败,生死再不放在心上,唯一的目的是斩杀这个宿世的劲敌于剑下。

 此时他脚踏奇步,来到戈墨后方,宛剑如⽔银泻地般向戈墨发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剑剑不离敌人要害,杀得戈墨左支右绌,全无还招之力。

 不过正如乌子虚所说的,戈墨韧力惊人,纵然处于如此劣势,仍能苦苦支撑,没有崩溃。

 宛剑与重剑不住击,剑触声不住震鸣,火花溅。这场延迟了一千五百多年的生死对决,正在古城的核心处烈进行。

 戈墨再挡一剑,发觉辜月明的力道开始减弱,心中大喜,掌握到在体能的比拚上,终于由他胜出,心忖只要再多挡几剑,令辜月明的体力进一步消耗,便可反攻,杀死这个宿世的大仇家,遂往后急退,岂知脚跟竟碰到重物,醒悟是自己亲手放在地上的楚盒时,悔之已晚。

 本应指向辜月明的重剑,往后向上扬起,⾝体不自然不应该的往后仰,步履跆踉,一时没法保住平衡。

 辜月明一声长啸,闪电移前,就趁戈墨空门大露的一刻,宛剑划破他咽喉。

 戈墨重剑脫手,双目出无法置信的惊惧神⾊,往后仰跌“蓬”的一声掉在地上,当场毙命。

 云梦泽南端斑竹林湘妃祠外,丘九师、阮修真、百纯、冀善和马功成在一处丘坡上眺望雨雾茫的神秘泽地。天上下着⽑⽑细雨。

 百纯担心的道:“他们是否出了事呢?大家说好只要找到楚盒,就到这里会合。”

 丘九师道:“或许他们找到了古城。”说罢习惯的瞧着阮修真,看他有甚么办法。

 阮修真长长吁出一口气,欣然道:“我们仍是没有别的选择,对吗?”

 众人只有他明⽩阮修真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点头道:“对!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深⼊泽內寻找他们。”

 冀善苦笑道:“这确实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且是眼前唯一的选择。”

 丘九师道:“现在离天明不到两个时辰,天明后,我们遇上敌人的机会大增,由于敌我悬殊,我们多几个人少几个人没有分别,我提议由我和公公去找他们,你们则留在船上,遇事时可以起帆开航,逃往远处。”

 百纯断然道:“我也要去,此事没得商量。”

 丘九师求助的目光投向阮修真,后者微笑道:“你既没法说服百纯,我又有甚么办法?这样吧!我们四个人一起去,马帮主留下来坐镇,一切由老天爷来决定。我怎也不相信到云梦泽来是送死,最后的结果会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包括自以为控制了一切的凤公公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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