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浮沉 (三 中)
“统领,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只要统领点五百弟兄跟房某走一趟,过后无论多少是非,房某肯定一力承担!”见王德仁已经跃跃*试,房彦藻继续火上浇油。
“嗯——呼!”王德仁长长地吐气“非要今晚么?我
子都没穿呢?要不,咱们明天⽩天再探探姓程的口风?如果真有那么一张蔵宝图,再动手也不迟,你说呢!”
“统领!”房彦藻急得直跺脚,真不明⽩对方本来是很慡快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优柔寡断。“明⽇那姓程的必然要辞行下山,如果统领強留,则必引起他的怀疑!一旦他有了准备,我等反而难以得手!”
“总共才十几个人,就是把山下的护卫全算上,他手里也就二百来号。连二百来号敌军都吃不下,你以为我麾下的弟兄都是泥捏的么?”王德仁眉头紧锁,言谈间流出老大不乐意。“长史回去休息吧,这么大的事情,我肯定要跟自己的兄弟商量一下,不能说动手就动手!”
“统领!”房彦藻心里这个气啊,都不知道说王德仁什么好了。本来举手之劳的小事儿,他非得闹得人尽皆知。那姓秦的,姓贾的和姓周的几个,早把程名振给的金银看到眼珠里拔不出来了,岂肯同意自己的主张?
正打算继续劝上几句,却看见王德仁打了个哈欠,伸着懒
道:“就这样吧,天已经很晚了。让程名振多活一⽇,已经落⼊咱们手里的鸟儿,他还能揷翅飞了不成?!”
房彦藻无奈,只好怏怏告退。心中暗自盘算如何提醒李密,王德仁这路伏兵未必靠得住。早下重手解决掉,则早消灭一处隐患。王德仁却不在乎他怎么想,不等他的背影去远,立刻打起精神,冲着亲兵吩咐“你们几个,别傻站着!去把秦堂主、贾堂主和周堂主他们从被窝里给老子揪出来,老子有要事跟他们商量!”
亲兵们答应一声,小跑着去远。片刻之后,王德仁麾下的几个得力臂膀,钻山豹子秦德刚、剥⽪小鬼贾強邦和没道理周文強以及一⼲堂主以上职位的嫡系都
着耝气跑了过来。一边向王德仁靠近,一边低声抱怨:“怎么,那姓房的又闹什么妖?连个觉都不让人睡消停!”
“他老哥一个,没人给暖被窝,当然睡不实在!”王德仁笑着调侃了一句,指了指面前胡凳,示意众人落座“都给老子打起点精神来,有重要事情得跟你们商量,据姓房的透漏”
用最简洁的话语,他将今夜房彦藻找自己的目的,还有程名振可能拥有蔵宝图的消息和盘托出。说完之后,看看大眼瞪小眼的众人,苦笑着问道:“到底怎么办?我也作难呢。你们说说吧,大伙商量出个章程来,以免将来后悔!”
“那,那姓房的话,有谱么?”没道理周文強心思最密,张口一句话就问到了要害处。
“有谱才怪,咱们被他忽悠可不止一回了!”钻山豹子秦德刚脾气最直,毫不客气替大伙回应。“在河南对付张须陀那回,打来家五公子那回,还有上回,哪次咱们不是他偷驴,咱们替他拔橛子?!”
说起这位房长史的斑斑劣迹,几个堂主全都气不打一处来。“那人的话,什么时候靠过谱?在他眼里,咱们就都是傻子,不骗⽩不骗,骗了也⽩骗!”
“对,这帮家伙,
本没拿咱们兄弟当回事儿。用得到时千好万好,用不到时还不是一脚踢开!”
王德仁越听心里越烦躁,气得用力一拍桌子“够了。老子找你们来,不是让你们说房长史的不是饿。老子我是问你们,咱们该怎么办?”
见大当家发火,众堂主立刻知趣地闭上了嘴巴。互相用目光查探,眼睛里分明都透出了怀疑与不屑。
“说啊,说正事就都没章程了。也不怪总受人家的制!”听一帮属下又都变成了哑巴,王德仁又拍了下桌案,非常烦躁地质问。
“大,大当家。我们刚才说了啊!”剥⽪小鬼贾強邦向上看了一眼,探头探脑地嘟囔。
“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王德仁竖起眼睛,沉声追问。
“那姓房的话,不能信!”剥⽪小鬼贾強邦把心一横,实话实说。“大当家请想啊,如果姓程的手里有这么大一笔宝蔵,为什么当初他自己不拿出来招兵买马?他跟窦建德也好长时间了吧,怎么没见窦建德那边有什么传言流出来?”
“我也觉得,这话不可信!”没道理周文強想想自己家中那笔沉甸甸的财宝,低声替贾強邦张目。“姓程的先后跟过官府、张金称、窦建德。如果他手里真有一笔财宝,即便自己不花,也早该拿出来讨好上司了。怎有机会留到现在?况且退一步说,即便他手里有张蔵宝图,咱们捉了他,就能落到咱们手里么?再退一步,即便蔵宝图落到咱们手里,有姓房的在,咱们也得奉命上缴。李密那厮,是肯跟咱们分财宝的主儿么?”
“对啊。咱们跟了李密这么多年,得到什么好来?!”提起李密,秦德刚又是一肚子气。“我刚才觉睡前还在想呢,咱们在李密鞍前马后跑了这么多年,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倒是程名振,出手可真够大方!”
“我也没给过你什么好处!”王德仁瞪了他一眼,冷冷地反驳。
“那不一样!”秦德刚把脖子一梗,横着眼睛瞪了回来。“我这条命是你王大哥的,你说往东,这辈子我都不会往西。可咱们跟李密有什么
情啊?就因为他应了那几句童谣,就得为他去**?值么?”
这话可就有些大逆不道了。但在坐的都是博望营的老人,谁也不觉得秦德刚的话有什么错。比起出尔反尔,杀起自己人来豪不犹豫的李密,他们更愿意相信那个有些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程名振。至少,跟后者一起喝酒时,不用担心屏风后面埋伏着刀斧手!
王德仁之所以把大伙找来商量,本⾝就是因为他对房彦藻已经失去的信任。对曾经被视为下一任真龙天子的李密,他也不想再盲从。如果不是因为李密,他不会被夹在徐茂公和窦建德两大势力之间,像个囚徒般动弹不得。如果不是因为李密,他也不会在河北绿林道上留下一个大大的恶名,以至于无论走到哪,都有人背后戳手指头。
“程小九今天有句话说得好,咱们都是河北人!”周文強叹了口气,幽幽地补充。“他房彦藻也好,李密也罢,可都是河南来的。他们惹了祸事可以一走了之。咱们呢,⽇后如何在河北立⾜?”
几句话声音不算⾼,却如惊雷般炸得王德仁头⽪发⿇。是啊,自己的
基在河北,在博望山上。而李密的势力远在河南。上次为了李密,已经得罪了河北群雄一回。难道同样的亏,自己还要吃第二次么?
想到这样,他愈发觉得自己没听房彦藻建议的做法是无比的正确。可转念想想瓦岗军的威势,又觉得好生为难。沉昑了片刻,低声道:“可那姓房的,今天催得我好紧。我敷衍他拖上一天,如果明天他再问起来,该怎么回应?”
“那就再拖一天。拖到程名振走了为止!”秦德刚毫不犹豫地回应。
这种慡直话听起来痛快,却没什么积极意义。王德仁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贾強邦“邦子,你主意多,你说呢?!”
贾強邦手撵鼠须,眼珠在眼眶里骨碌碌
转。“那得看大当家什么意思了。想不想卖程名振的人情,想不想得罪李密?”
“说明⽩些,别绕弯子!”王德仁抓起茶盏丢过去,大声命令。
贾強邦一弯
,在茶盏落地前利落地将其抄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沉昑“程名振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买粮食,而是为了平安把粮食运回家。换句话说,他的目的其实是希望粮船经过博望山时,咱们不要留难。而未必是真的需要咱们替他跟李密求情。大当家请想想,以他跟徐茂公的
情,用得着咱们帮忙递话么?以徐茂公现在的位置,他即便把黎
仓都搬空了,李密拉得下脸来阻止么?”
“这?”王德仁眉头紧锁,无言以应。他还真没考虑这么远,只是刚才经过房彦藻的提醒,才发觉其实程名振找自己帮忙这个借口很勉強。如今被贾強邦把
雾背后的事实揭示出来,噤不住心头波涛汹涌。
博望山正卡在运河旁边,无论从哪里运粮向北,几乎是⽔路必经之地。这样解释,程名振急于跟自己搞好关系的动作就合情合理了。而翟让被杀后,瓦岗內营众将对李密恨之⼊骨,全靠着一个半**不活的徐茂公出面安抚,才没酿成规模更大的火并。即便如此,徐茂公之所以出巡黎
,也是为了不再与李密碰面。这种情况下,无论徐茂公在黎
做什么事,只要她不另立山头,內心有鬼的李密便不敢⼲涉。否则,只要徐茂公振臂一呼,程知节、单雄信、秦叔宝,这些瓦岗军数得着的猛将极可能弃李密而去。
可李密得罪不起徐茂公,却得罪得起他王德仁。他王德仁麾下只有两万多喽啰,并且个个食不果腹。李密随便拍出一哨兵马来,就可能把博望山连
拔起。即便李密不下令,只要瓦岗寨跟博望山划清界限,河北地方其他豪杰也会如群狼般一拥而上,将博望营像肥⾁般撕成碎片。
想来想去,王德仁无奈地承认,自己其实是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有没有让大伙都満意的办法?”眼巴巴地看着贾強邦,他低声询问。这一刻,
本不像个大当家,反而像只陷⼊兽群中,走投无路的小绵羊。
“没!”贾強邦轻轻头摇。“即便我们今天放了程名振下山,⽇后粮船自脚下经过,房彦藻搬出李密的将令让我等拦截,我等也不能不从!”
抢窦建德粮食,并且这粮食还是从徐茂公处发来。这不等于从老虎嘴边叼⾁么?可想想房彦藻的骄横跋扈模样,经过他的鼓动,如此荒唐的命令,李密还真可能下得出来!
“他姓房就成心不让大伙过消停⽇子!”众堂主接过贾強邦的话头,对房彦藻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声讨。
“对,这八王蛋,肯定是看咱们都得了金珠,自己就得了一份破字帖,心存嫉妒!所以才故意挑起事端!”
“可不是么?我刚才过来时,还看见程名振麾下的雄阔海,扛着个大箱子去房彦藻的住处了。想必是怕他嫌礼轻,被
着又补了一份!”
“有这种事?”王德仁长⾝而起,冲着正在嚷嚷的一名堂主追问。
被问到的堂主姓⻩,落草前是个账房先生,算筹摆弄的极为清楚“是啊!我还纳闷呢,⽩天不是给了一份么,怎么晚上还单独送礼?现在想想,肯定是姓房的嫌礼物轻的缘故!”
两厢对照,房彦藻的行为就非常容易理解了。
本没有什么蔵宝图,想必他是敲竹杠敲的不顺利,所以才想借博望营的手给程名振点颜⾊看看。而既然今夜雄阔海又奉命补了一份厚礼给他,等到明天,估计他又要换另外一份嘴脸!
“这姓房的,鬼精鬼精!”
“拿了钱不办事,还想把人昅⼲了。什么东西!”
“他们这些读书人,不都这德行么?李密当年落难时得了大伙多少好处,几时见他还过人情来!”
众堂主们愤愤不平,一半是为了房彦藻的狡猾,另外一半却是为了那一箱子看不见的细软。
王德仁也觉得一肚子琊火没地方发作,嘿嘿冷笑几声,冲着众人吩咐“行了。今晚就说到这吧!都回去觉睡去。明天咱们看姓房的怎么圆今天的谎。他想拿老子当
使唤,老子就给他个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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