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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紫骝 (四 下)
 “能死了你!”程名振又敲了杜鹃脑门一记,然后用手慢慢地去。他知道那是一句笑话,在鹃子嘴里,已经把很多人砍死很多次了。而事实上,那些人都⾼⾼兴兴的活着。包括当⽇的小杏花,鹃子提起她便咬牙切齿,最后却将她推进了自己的怀抱,宁愿拼着一个人背地里伤心,也试图让自己了结年少时的遗憾。

 这份情意是炽烈如火,它就在那明明⽩⽩地摆着,哪怕一时觉察不到,过后慢慢追忆起来,也会如饮醇酒。不会让你觉得疲惫,亦不会让你觉得负疚,只是柔柔的醉着,心无旁骛地享受着那份温暖与轻柔。

 “你再多吃一点!”杜鹃舀起一小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凉,然后递给程名振。

 “嗯!”程名振答应着,将粥慢慢呑进嘴里。“我自己来吧!”他冲着子笑了笑,然后抢过勺子“不至于病得连饭都不会吃了!”

 杜鹃也不跟他争,出羹匙,静静地看程名振吃东西。两只眼睛亮亮的,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程名振被她的样子逗笑,低声问道“有什么好看的?抓紧时间吃饭,一会都凉了!”

 “郞君的眉⽑很浓,最里边的位置好像打着旋儿!”杜鹃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很好看,特别是从侧面细端详!”

 “你⼲脆数数我长了多少眉⽑算了!”程名振又好气又好笑,把碗向矮几上轻轻一顿,低声调侃。

 “数不清,今天数数,明天就又忘了!”杜鹃轻轻‮头摇‬。仔仔细细打量程名振,她又低声祈求“你以后别再这样睡了吧?我真的很害怕!”

 “傻丫头!”程名振心中一暖,拉过杜鹃的手,轻轻握在掌心“就这么一次,我保证没下一回!第一次打这么大的仗,我心中没底,所以不小心累过了头。俗话说一回生,二回,下次就不会一直紧绷着了!”

 “我知道郞君需要管的事情多!”杜鹃把另一只手也递过去,乖乖地让程名振握着。“但不能把自己累坏。妾⾝嘴笨,说不出没有你就一天也活不下去的话。但你生病的时候,妾⾝真的觉得天都塌了一半下来!”

 “以后能少管的事情,我尽量少管!”程名振点点头,郑重保证。子不是个有心机的,就像湾清泉般让人可以一眼看到底。也正是因为此,他在家里边才觉得轻松惬意,不必再为外边乌七八糟的东西影响心情。

 “能不想的事情,也不要想!”杜鹃眼巴巴地望着丈夫,继续祈求。“驼子叔说你是心力憔悴。妾⾝猜不道你想什么,也不愿意猜。但无论你怎么打算,妾⾝都支持。无论你将来去哪儿,妾⾝都会毫不犹豫地跟着!”

 “这个死驼子!”程名振松开一只手,轻轻捶打地面。“你别搭理他。他医道不错,其他却都是瞎咋呼。就像算命打卦一样,十次九不准!我还能到哪去?你、我娘亲,还有二⽑的家人都在这儿。我总不能把你们都丢下?!况且了,眼下我可是巨鹿泽九当家,杀了无数‮员官‬的正主儿。离开巨鹿泽,岂不是自己往官兵的刀口上撞么?”

 “如果你真的不喜这里,咱们也可以去太行山那边!”杜鹃仿佛没听见程名振的解释,两只手握着程名振一只手,柔柔地许诺“河东郡的人肯定不会认识你。那边还算太平,咱们找个小地方安顿下来,买一块地,自种自吃…”

 这可是她从来没有的想法,程名振猛然警觉“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话?”他皱着眉头追问,同时将手搭过来,握紧杜鹃的手臂。

 “没!”杜鹃‮头摇‬闪避,目光中的惶恐却被丈夫逮了个正着“妾⾝真的没听说过什么?但妾⾝觉得…”她无法继续隐瞒,只好尽量轻描淡写“妾⾝觉得,咱们两个,再加上阿爷,势力已经超过了巨鹿泽的一半儿。长此以往,肯定有人心里会不舒服!郞君又是一个极能打仗的,名头越来越响亮…”

 这些话,断断不是杜鹃一个人能想得出来的。程名振听得诧异,看着杜鹃,低声问道:“是岳丈要你告诉我这些话么?还是别人想提通过你来醒我!”

 杜鹃武艺甚佳,领兵打仗很有章法,在喽啰当中也颇具威望。却不擅长动什么花‮心花‬思。被丈夫一问,眼神立刻有些慌,低下头去,以极小的声音回应“也,也不全是阿爷,还有薛三伯、孙六叔,都遮遮掩掩地说了些。最近几天柳儿姐姐陪我一道照顾你,话里话外,好像也透着这个意思!”

 “哦!”程名振轻轻点头,沉昑不语。这就对了,巨鹿泽的老家伙们都是些人精,若看不出张金称有意在巩固其自⾝地位,打庒新人风头,才怪!可巨鹿泽內部势力对比失衡的情况也不是一天形成的。自己即便主动退让,也需要时间和手段来慢慢进行,不能之过急,反而失了方寸。

 看到丈夫的脸⾊又沉起来,杜鹃噤不住心里发慌,扯了扯程名振的胳膊,低声祈求:“你先别着急行么?是我心里蔵不住东西,不该在你刚刚好就跟你说这些。反正咱们两个永远在一起,无论是谁想对你不利,我第一个冲上前跟他动刀子!”

 “那倒也不必!”程名振笑着拍了拍杜鹃的手背,示意她不要为自己担心“大当家是个明⽩人,没有证据,不会轻易怀疑我的忠心。况且我也不能真的跟他动手,否则在外人眼里看来,我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我只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杜鹃也笑了笑,低声回应。从丈夫的眼里,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几分担忧。然而既然丈夫不肯明说,她也理智地不去刨究底。

 程名振点头,继续笑着说道:“柳儿夫人还告诉你了些什么?她毕竟和大当家夫一场,有些话未必完全是随便说说。”

 “你是说,大当家在通过柳儿姐姐的口告诉咱们一些不便直说的话么?”杜鹃愣了楞,一双大眼睛瞬间睁得滚圆“我,我还真没听太仔细。我真没用,一直想着她只是随便聊天!”她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努力回忆“她,他好像说过大当家准备将锐士营的规模扩大一倍,要等你病好了才跟你商量。还,还说大当家准备收两个人做义子,一个好像就是你从馆陶县带出来的人,叫周礼虎。另外一个,好像,好像是郝五叔的部下,叫什么杨彪!”

 “这就对了!”程名振笑着点头。锐士营的战斗力远远⾼于其他喽啰,其中将士都是由各寨选送,集中训练,集中作战,但平时还是归各寨隶属,与程名振这个总教头和张金称这个大当家都没绝对关系。

 战前锐士营人数接近两万,其中大约四千人来自张金称的主寨,余者各寨均为两千。如果将锐士营的规模翻一番的话,则至少有八千人要出自张金称的主寨。而其余各寨有的还能再多出得起二千精锐,有的却拼了命也凑不齐这两千合格青壮。如此,张金称便可以大度地从他的主寨出人头来填补空额,将锐士营的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变为他的直系部属。那样,锐士营的控制权,便牢牢地掌握在了他这个大当家手里,程名振虽然⾝为总教头,却再也无法凭借锐士营来威胁大当家的地位。

 此外,周礼虎和杨彪都是锐士营中有名的悍将,号召力虽然不及王二⽑,也非同一般。通过认义子的手段,张金称控制住他们,等同于无形间将程名振的势力掏空了一大块,从而遏制住了他越来越旺的风头。

 “对了什么?”杜鹃茫然不解。

 “张大当家,毕竟是大当家!”程名振笑了笑,満脸敬服。虽然明知道张金称的这几招都是针对自己,他心里反而变得轻松了许多。这种手段,总比双方直接对撞,⾎流五步的好。况且自己也没想着坐张金称那把椅,实在没必要费力气去争。

 “阿爷也是这么说过,还说如果锐士营规模扩大的话,他就不出人了,让咱们两个给他凑两千青壮出来!”杜鹃笑着撇嘴“我看他是越老越糊涂了,咱们两个给他凑人,到时候算咱们的,还是算他的?”

 “岳丈他是一番好意!”程名振轻轻捋了捋子的秀发,笑着回应。“如果扩大规模的话,我想咱们两个的寨子,也按一个寨子算吧。咱们两个都成一家了,寨子不能还是单立着!”

 对此,杜鹃是一百二十个支持。程名振的部属都是别人给他凑的,按人头算起来反倒是巨鹿泽中规模较小的一个。把锦字营合过去,则声势立即不同。夫两人的寨子合并后,也省得杜鹃自己来回跑,每天⽩在路上耽搁很多时间。,

 “合并后还是叫锦字营,我喜这个名字!”程名振趁热打铁,不由争执地决定。“寨主也由你当,我要管锐士营的训练,顾不过来!”

 “啊,嗯!”杜鹃眨了好一会儿眼睛,也没弄明⽩程名振这样做到底包含着什么深意。她不想违拗丈夫的命令,只管轻轻点头。程名振看了,又笑着敲了她一下,低声道:“我的部众都是大伙给凑的,来源杂,想法也多,不好掌握。倒是你的锦字营,这么多年一直跟着你,值得信赖。大当家想巩固他的地位,加強对锐士营的掌控力度,咱们一定尽全力支持。但咱们自己的营地,也要好好打理,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这已经是明显的退让加自保了,杜鹃即便心思再单纯,也听清楚丈夫的意图。笑了笑,轻轻点头“我听你的,只是你别太在意了就好!”“没什么值得在意的。”程名振笑着‮头摇‬,脸上不觉露出了几分苦涩,我⼊巨鹿泽,本来就是为了活命,没打算争什么风头。况且大当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负他,更不能…。”

 没等他把话说完,杜鹃又轻轻握住了他的大手“你说不争,我就不争。你如果不痛快,我就跟你一起离开!反正咱们手里的积蓄,已经够快快活活过上几十年!”

 “何止几十年啊!我可是…”程名振快速向外边看了看,将声音慢慢庒低“我手里还有一个大宝蔵,师⽗给我的,改天我拿蔵宝图出来给你看!”

 “真的!”杜鹃的眼神陡然一亮,像个财般凑了过来“那咱们⼲脆明天就离开算了,找地方做财主去。买一百顷上好的地,再起一座大宅院…”

 夫两个傻呵呵地笑了起来,都知道这话只能是说一说,本做不得真。且不论二人都是成了名的绿林人物,离开了泽地后肯定会被官府追杀。就是官府没工夫搭理二人,放眼大隋天下,哪里还容得人买房子置地,安安生生的过⽇子。

 笑够了,程名振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一会儿要去二⽑家看看。他娘就这么一个儿子,贸然听到不幸消息,老人家…”

 提起王二⽑,杜鹃的眼神愈发明亮了起来“他娘和她妹妹都没事儿,这几天,娘每天都过去陪他们说话!老人家开始时着急,后来听说王二⽑没死,便信以为真了!”

 “王二⽑没死?”程名振腾地一下坐直,差点把面前的矮几撞翻“谁编了瞎话骗老人家,这,这要是将来被拆穿了可怎么办?”

 “二⽑好像真的没死!”杜鹃笑着点头,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轻松的话题“张猪⽪派了人反复打探,都没从魏文升老家伙挂出来的首级中找到王二⽑。据探子送回来的消息说,魏文升好像还吃了不小的亏,自打进了黎后,便躲在府衙里连面都不肯露!”

 “这,不可能,本不可能!”程名振连连‮头摇‬,不敢相信杜鹃所转告的消息。他希望好朋友平安,但五百轻装喽啰对上五千官军精骑,能顺利脫⾝才怪!

 “探子后来还回报,说⻩河岸边至少起了两千座新坟。冰面上还至少躺着一千多具没人收拾的尸体!”杜鹃想了想,继续补充。

 程名振愈发惊诧,瞪着眼睛追问:“你是说有人伏击了魏文升?”

 “嗯!很厉害的一个人物。据传言,魏文升所部五千骑兵本没讨到好,直到后面的一万多步卒都赶到了,对方见势头不妙,才从从容容地全⾝而退!张大当家正在派人探听此事是谁⼲的,却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到!”杜鹃轻轻点头,目光中同样充満不解。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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