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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龙眠山庄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隔壁房门外起了“剥落”之声,凌君毅睁开眼来,已是红⽇満窗,⽇上三竿,低头一看,怀中的方如苹正瞪大眼睛望着他。凌君毅道:“你早醒了,怎么不叫醒我?”方如苹亲了他一下,悄声道:“人家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嘛。”两人赶紧跳下,不多会店伙送来洗脸⽔,凌君毅匆匆盥洗完毕,两人一同吃了早点。方如苹低声道:“大哥,我们这时候就要动⾝到桐城去么?”凌君毅点头道:“金老爷子既已失去联络,我们自然该赶去桐城,看看那个购五匹天青杭纺的到底是什么人。”方如苹望望他,口齿启动,说道:“大哥,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不知你肯不肯答应?”凌君毅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说的?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出来。”方如苹道:“大哥,你真好。”凌君毅道:“你究竟有什么事?”方如苹道:“我想要你给我易个容。”凌君毅道:“你是怕有人认出你来?”方如苹口中“嗯”了一声,道:“大哥,好不好么?”凌君毅道:“你要易容,自然可以,只是这里不成。”方如苹道:“为什么?”凌君毅笑道:“这里是客栈,你今天早晨起来,还是年轻相公,等到出去的时候,却变成了个老头子,岂不让人家看了起疑?”方如苹道:“我才不变成老头子呢,嘴上生了一大把胡子,别扭死了。”凌君毅道:“那你要装扮成什么佯于的人呢?”方如苹道:“自然还是年轻相公,只要看起来不像我就成了。”凌君毅道:“要俊些,还是要丑些?”方如苹脸上微微一红道:“自然要俊一些了,扮成丑八怪,自己看了也不舒服。”凌君毅点点头笑道:“好兄弟,你只管放心,我会给你扮成天下最美的美男子,我知道姑娘家都喜俊俏的。”方如苹不依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凌君毅道:“好了,我们走吧。”方如苹道:“好,咱们走。”当先出了房门,两人会过帐离店,策马徐行,出了南门,走没多远,山脚下恰好有一处密林。凌君毅招呼方如苹下马,拴好马匹找了一个隐僻所在,开始替方如苹易容。前后不过盏茶工夫,方如苹便另外换了一副面貌,虽然还是青衫少年,却变得长眉人鬓,朗目如星,红齿自,脸如傅粉,美俏犹胜于前。方如苹从凌君毅手中接过小铜镜,左照右照,喜不自胜,娇笑道:“大哥,你这手本领真了不起,几时教给我好不好?”凌君毅道:“这个容易,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有两天的时间,就可学会了。”方如苹娇靥一红,说道:“我笨死了。”凌君毅逍:“只是有一点,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学得会的。”方如苹道:“哪一点?”凌君毅道:“声音,你学会了易容,还得改变声音,不然,你一开口就会被人家听出来了。”方如苹道:“那要多少时间?”凌君毅道:“少则一年半截,多则三年。”方如苹道:“太长啦,我只要学会易容就好了,大哥,从明天起,你就教我,好不好?”凌君毅笑道:“好是好,不过要拜师⽗。”方如苹⽩了他一眼,道:“我叫你大哥还不够?”凌君毅道:“你以前不是叫我凌大叔么?”方如苹娇嗅道:“你还说呢!那是你存心占我便宜,扮着乡巴佬骗人。”两人走出树林,纵⾝上马,继续赶路,未牌时光便已抵达桐城。方如苹似是对城中街道十分悉,她一马当先,领着凌君毅穿过两条横街,折人东大街,伸手指指一家茶楼,说道:“大哥,时间还早,我们就在这里喝杯茶休息休息好么?”凌君毅点点头道:“好吧,这家茶馆倒是不小。”方如苹低低的道:“这里我和表姐一起来过,楼上雅座,甚是清静。”凌君毅道:“你们真是两个野丫头,茶馆酒肆,竟也敢来?”方如苹“咭”的笑道:“我和表姐也是扮作两个读书相公才上去的。”凌君毅道:“有没有给人家看出来?”方如苹道:“才没有呢。”两人策马徐行,已经到得茶楼门前,早有茶楼伙汁了上来,替两人拢住马头,含笑道:“二位公子,请到楼上雅座。”两人上得楼来,方如苹走到靠北一排临街的座头,说道:“我们上次来,就是坐在这里的。”凌君毅在她对面坐下,目光一抬,看到对街上有一家五间门面的绸缎店,金字招牌上,赫然写着:“德丰裕绸缎庄”六个大字。茶博士问过两人要什么茶,便自退去。

 凌君毅笑道:“兄弟,你找的座位不错啊。”方如苹得意地笑道:“上次我和表姐一起来,就是到德丰裕替舅⺟挑⾐料来的,结果我们每人都买了一套男装,回到客栈,就换了⾐衫,出去逛街。”凌君毅道:“难怪你对这里街道很呢。”茶博士替两人冲了茶,又送上一盘瓜子。方如苹伸手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用银牙磕着,一边说道:“大哥,这里的街道,我要比你,等一会,那买五匹天青杭纺的人,由我来跟踪。”凌君毅笑了笑道:“好吧。”方如苹挑挑柳眉,喜孜孜地道:“大哥,我们说好了,你可要在这里等我啊。”凌君毅道:“你去了,我自然在这里等你。”楼上雅座,就有这点好处,喝茶的人,都是文质彬彬,有的品茗谈诗,有的磕着瓜子下棋。诺大一座楼厅,静悄悄的,绝无半点喧哗,和楼下烘烘的情形,大不相同。就在此时,从楼梯口定上一个人来。这人头戴瓜⽪帽,⾝穿青布长衫,肩头背着一只朱漆小箱,嘴上留两撇胡子,看去约有五十来岁。像是走江湖的郞中,也有些像珠宝商人。他上得楼来,目光迅速一扫,就朝凌君毅与方如苹两人座位右首一张临窗的空座走了过来,把朱漆小箱往桌上一放,摸着胡子,靠着窗栏坐下。

 茶博士跟着过来,含笑招呼道:“客宮要什么茶?”“香片。”瓜⽪帽老头两眼望了对街德丰裕绸缎庄一眼,随口说了这两个字。

 凌君毅早就看到他了,趁茶博士和他说话之时,悄悄说道:“兄弟,从此时起,你莫要再说那件事了。”方如苹听得一怔,回头望望瓜⽪帽老头,但她看到的只是瓜⽪帽老头的背影,忍不住凑近了些,轻声问道:“这人是谁?”凌君毅朝她‮头摇‬示意,改以“传音⼊密”说道:“待会我再告诉你。”方如苹听到耳边像蚊子叫的声音,而每个字都十分清楚,心知大哥是以“传音⼊密”和自己说话。但自己功力不⾜,没学过“传音⼊密”的功夫,心中暗暗忖道:“看来大哥一⾝修为,不在舅舅之下呢?”凌君毅喝了口茶,笑道:“兄弟,听说你表姐生得很美,你倒说说看,她究竟有多美?”方如苹撇撇嘴,轻哼道:“你管她有多美?你不是已经有了…”忽然住口不说下去。

 凌君毅道:“我有了什么?”眼睛望着方如苹,轻“哦”一声,笑道:“我有了一个表妹。”方如苹双颊飞红,啐道:“才不呢,我说的是乾姐姐。”她说得⾼兴,不觉露出两排整齐晶莹的贝齿,赶忙伸手抿了抿嘴。

 凌君毅笑道:“兄弟,你又忘了。”方如苹“啊”了一声,放下手来,依然轻声笑道:“有一天,你看到我表姐,准会头晕。”凌君毅逍:“兄弟休得取笑,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人?”方如苹道:“爱美,人之常情,你看了娇美丽的花朵,你会不喜么?”正说着之间,忽听大街上传来一阵得得蹄声,只听蹄声之杂遝,就可知道少说也有四五匹马。凌君毅、方如苹不约而同地朝街上望去。但见五匹健马,从长街缓缓驰来。当先一匹马上,坐着一个⾝材⾼大、浓眉鹞目的紫脸老者。⾝穿蓝布长袍,头上也戴着一顶瓜⽪小帽,上蓄着八字胡子,面情严肃,策马行来,甚是气派。这人后面,四匹马上,四名⾝穿天青劲装的汉子,跨单刀,看去雄赳赳,气昂昂。五匹马走成一路,自然地使人猜想那个蓄着八字胡的紫脸老者,准是哪-个大衙门里出来的师爷。

 方如苹一眼看到马上的紫脸老者,不觉口齿微微动了一下。紫脸老者一马当先,到得德丰裕绸缎庄门前,便自停马。他这一停了马,后面四匹马的汉子,立时也一跃下马,其中两名汉子慌忙趋上前来,一名汉子替紫脸老者拢住了马头,另一个立即伸手去扶。紫脸老者这才缓缓跨下马来,极明显,德丰裕绸缎庄来了大主顾。一刹那间,缎绸庄里的夥计、帐房,全都了出来,像众星拱月一般,把紫脸老者了进去。凌君毅、方如苹已对紫脸老者注意上了,他们隔着一条大街,凭窗眺望,德丰裕店堂中的动静,自然看得十分清楚。

 绸缎庄里的帐房先生把紫脸老者让进店堂,好不殷勤,连声说着:“请坐。”紫脸老者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在一张紫擅八仙桌的上首,坐了下来。只见一名夥计恭敬地端上香茗,另一名夥计立即捧上⽩铜⽔烟袋。紫脸老者取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就回过头来,跟帐房先生说了几句。帐房先生弯着,连连陪笑应“是”,接着转过⾝向夥计们一阵吩咐。几名夥计立时着了忙,纷纷从陈列橱中,每人出几匹绫罗绸缎,送到紫脸老者面前。紫脸老者仔细挑选了一番,才朝帐房先生指指其中几匹,颔首示可。

 夥计们就把几匹选剩下的,一齐送上柜去。紫脸老者又朝帐房先生说了几句,意思好像还要别的绸缎。帐房先生连连哈,亲自指挥夥计,打开柜门取出五匹天青杭纺,由夥计捧出店门,与劲装汉子,先行在马上捆好。方如苹看到夥计捧出五匹天青杭纺,口中几乎“啊”出声来。在这同时,他们右首桌上,凭窗喝茶的那位瓜⽪帽老头,掏出几枚铜钱,往桌上一放,背起朱漆小箱,匆匆下楼而去。

 方如苹看他走得匆忙,立即低声问道:“大哥,你说这人是谁?”凌君毅目光迅速向四周一扫,才低声道:“他就是送“珍珠令”来头盘小辫的老头,只是他今天戴了-顶瓜⽪帽。”方如苹“啊”了一声道:“他匆匆下楼,那是送东西去了?”凌君毅道:“五匹天青杭纺,捆在门口马上,这再显眼也没有了,他自然得把东西送去。”这几句话的功夫,那瓜⽪帽老头已经穿过大街,迳直向德丰绸缎庄里走去。只见一名夥计着他招呼,这自然含有不让他闯之意。瓜⽪帽老头朝夥计连连陪笑,一面背着⾝子指指紫脸老者,低声说了几句话,意思好像是说:“我是替那位送东西的。”这回夥计向他歉然点头,抬抬手,说着:“你老请。”瓜⽪帽老头捧着朱漆小箱,跨进店堂,就朝紫脸老者哈请安。紫脸老者只略微颔首,目光一抬,向他问了一句甚么。瓜⽪帽老头堆着一脸掐笑,巴结地走上前去,然后把朱漆小箱往桌上一放,随⾝取出一个锁匙,打开铜锁,开启箱盖,伸手从箱內取出几串珍珠项链,凤钦,珠花,裴翠手镯和几个小巧精致的锦盒,一件件恭敬地放到紫脸老者面前,一面不时地陪笑说着话。那颗“珍珠令”,敢情就装在锦盒之中。紫脸老者随手挑了七八件,其中就有两件是用锦盒装的,然后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给瓜⽪帽老头。瓜⽪帽老头満心喜地接过银票,收起来漆木箱,千思万谢地退了出来,匆匆朝街上走去。这时德丰裕的夥计们,已把另外几匹上等绸缎包紮妥当,送了出来,给劲装汉子,装上马背。

 方如苹急急说道:“大哥,我们快走。”两人会了茶钱,匆匆下楼,小夥计立时替两人牵过马匹。方如苹赏了他一串制钱,翻⾝上马,当先朝街上驰去。凌君毅原先只当她要追瓜⽪帽老头,因为紫脸老者给了瓜⽪帽老头一张银票,看看是哪家银号的,就不难查出紫脸老者的来历,但此刻他发现自己的猜想,本不对,方如苹追的并不是瓜⽪帽老头,她庒儿不是追人。

 北门外,是一条石板路,看情形,本来就不是官道大路,行旅不多,两匹马一口气宾士出四五里路。方如苹就舍了石板路,折人一条小径。这时已是⻩昏时候,夕衔山,群鸟投林,远处山麓间,烟树苍茫,升起缕缕炊烟。

 凌君毅心头觉得奇怪,他耐心再好,此刻也有些忍耐不住,一夹马腹,催马冲了上去,赶上方如苹马头,何渲:“兄弟,你究竟要到哪里去呀?”方如苹回头朝他神秘一笑,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凌君毅道:“那是什么人?”方如苹咭地笑道:“见了他,我自会给大哥引见。”凌君毅道:“这人和咱们此行有关么?”方如苹一面不住地催马,-面答道:“大哥不用多问,到时自会知道。”她还是不肯说,那是故意放刁。

 凌君毅皱皱眉锋,不再多言。两人坐下马匹,是四川唐门千挑百选的骏马,脚程极快,不大工夫已经奔行了一二十里路程。这一带山不⾼而秀,⽔不深而清,长松修竹,景物如画!凌君毅突然心头一动,想起金老爷子曾和自己提起过的“龙眠山庄”就在桐城西北。此处莫非就是龙眠山庄了?前面的方如苹到了一座山脚下,忽然一带马头,宾士之势,立时缓了下来,她轻轻跃下马背,牵着马匹,朝一处浓密的树林中走去。

 凌君毅跟着下马,问道:“到了么?”方如苹道:“还没有,我们先把马匹蔵好了再说。”凌君毅道:“咱们可是要去龙眠山庄?”方如苹惊奇地道:“大哥如何知道的?”凌君毅道:“我只是猜想罢了,这里是龙眠山,除了龙眠山庄,还到哪里去?”“嗯。”方如苹口中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只是牵着马匹,往林中走去。这是一片浓密的松林,两人把马匹拴好,凌君毅凝重他说道:“兄弟,龙眠山庄的人,虽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据说庄主潜龙祝文华,不但武功极⾼,而且还精擅机关消息和毒药暗器,你不可任胡来。”方如苹道:“大哥只管放心,我们又不去招惹他们。”凌君毅追问道:“那你究竟要去找谁?”方如苹道:“大哥跟我来就是了。”她还是不肯明说。

 凌君毅道:“好吧。”当下仍由方如苹领先,翻上小山,但见层峦拱峙,碧林千树,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路,直达一座庄院,看来相距还有一里来路。此时天⾊已黑,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庄院黑庒庒的一片,似是覆盖甚广,那自然就是“龙眠山庄”了。

 方如苹低声道:“我们下去。”她从小山后面一条小径走下去,穿林而行,不多一会,已经绕到龙眠山庄的侧面。龙眠山庄的⾼大围墙业已在望,方如苹脚下一停,回⾝朝凌君毅招招手。

 凌君毅掠到她⾝边。问道:“什么事?”方如苹指指围墙,道:“从这里进去,围墙里面,有一条环绕会庄的宽阔石板路。要进⼊庄去,必需穿越这条石板路,因此这条路上,防守甚是严密,前后左右,共有八处岗卡,每个岗卡两人,还有一头契⽝。咱们从这里进去,就有一处岗卡…”凌君毅道:“我们要进去么?”方如苹道:“自然要进去咯,不然,我们⼲么眼巴巴的赶来?”凌君毅道:“我们进去做什么?”方如苹道:“那你就不要管了。”凌君毅摇‮头摇‬道:“好,我不管,那么我们如何进去呢?”方如苹道:“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咯,我们在跃上围墙之后,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下就点住站岗的两人的⽳道,等到契⽝发现有人,就由我来对付。那时你就再‮开解‬两人⽳道,但不可让他们发觉,以极快的⾝法,隐⼊对面一排房屋暗之处等我。”凌君毅道:“你如何对付赘⽝?”方如苹笑了笑道:“我自有办法,你只须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别的不用多问。”凌君毅心头暗暗纳罕,忖道:“她好像对龙眠山庄甚是悉。”方如苹斜瞧了他一眼,低笑道:“大哥你在想什么?咱们该进去了,再迟殷总管就快来了。”凌君毅奇道:“殷总管是谁?”方如苹道:“殷总管就是刚才在德丰裕绸缎庄买五匹杭纺的紫脸老者,他叫殷天禄,是龙眠山庄的总管。”凌君毅道:“原来你认识他。”方如苹低头道:“不认识他,我会找到这里来?”话声方落,突听远处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路声。方如苹急急说道:“他们来了,大哥,我们快进去。”她纤纤⽟手拉着凌君毅的手,接着又道:“大哥,这道围墙,⾜有三丈来⾼,我纵上去,只怕会有声音,大哥你带我一把可好?”凌君毅握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方如苹轻声催道:“我们快过去。”两人手拉着手,闪⾝出林,立即施展上乘轻功,宛如两点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眨眼之间,已掠过围墙外面的一片草地。就在扑近围墙之际,凌君毅低喝一声:“起。”未见他蹲⾝伏,抖臂作势,只是⾜尖轻轻一点,便已带着方如苹凌空飞起,飘然落到围墙之上。举目看去,果见围墙內有一条平整的石板路,少说也有四五丈宽阔。墙下不远,正有两名⾝穿天青劲装的汉子,井肩站在那里。两人脚下,坐着一条契⽝,看去十分机警,比人还难对付。凌君毅未上墙头之前,手中早已准备了两粒小石子,脚尖一站定,掌心石子,也已分向两人袭去,口中低声道:“你快下去。”方如苹不敢怠慢,⾝形一纵,朝下跃去。她⾝形末落,那坐着的契⽝,已然警觉,唬地立了起来,全⾝褐⽑,倒竖,正待扑起。方如苹飘落地面,轻声喝道:“不许叫,是我。”那契⽝听了方如苹的喝声,竖起的狗⽑,缓缓平复下去,低下头在方如苹⾐衫角上,一阵嗅,摇着尾巴,作出亲呢之状。方如苹伸手拍拍它头顶,举步朝前走去,那契⽝乖乖地跟着她走。凌君毅看得微微一怔,心想:“莫非她就是龙眠山庄的人。”方如苹引开契⽝,凌君毅立即飘⾝落地,举手在两个汉子⾝上轻轻一拂,⾝形快得如同流星一般,一闪而逝,隐⼊对面一排房屋暗处。这时召开马蹄声愈来愈近,好像已经到了庄前。凌君毅正自四下打量,方如苹飞⾝掠了过来,轻声道:“大哥,我们快走。”凌君毅心中有着许多疑问,但此刻又不便多问,只好默默的跟着方如苹走去。两人一前一后,藉着暗影隐蔽⾝形,一路朝前行去。方如苹对龙眠山庄的地形极,穿廊越屋,转弯抹角,好像回到自己家里一般,一会工夫已经穿行了几幢楼字,都不曾被人发现。最后绕过一道长廊,这里敢情是一座花厅,左右两边备有一道月洞门。方如苹领着凌君毅,飞快地掠⼊右首月洞门。门內是一片小庭院,花木扶疏,有小池也有石桥,⽩石小径两边,放置着不少盆栽花卉。夜⾊之下,分外显得清幽宜人!石阶上是一排三间精致的书斋,敢情平⽇都是由花厅直通书房,因此阶上虽有两扇雕花长门,就很开启。倒是左首一排六扇花格子窗,却全都敞开着。

 方如苹轻轻拉了一下凌君毅的⾐角,悄悄隐⼊一排花树丛中,蹲下⾝子书房中燃着一支红烛,远望过去,但见四壁图书,琳琅満目。书案前面,一张逍遥椅上坐着一个⾝穿天青缎夹袍的人,正在静静地秉烛观书。因他侧⾝而坐,看到的只是半个侧影,无法看清他的面貌。凌君毅侧过脸去,正待向方如苹问话。方如苹神⾊紧张,竖起一纤纤五指,挡住樱,示意他不可出声。就在此时。只听月洞门外,长廊上传来一阵轻快的步履之声,到得书房门口,便自停住。接着响起一个略带尖沙的声音说道:“庄主,属下回来了。”凌君毅暗暗吃了一惊,忖道:“原来这观书的就是龙眠山庄的庄主潜龙祝文华。”只听书房中一个清朗声音说道:“进来。”接着有人打开门帘,轻快履声,走人书房,就听尖沙声音说道:“属下因天气就要热了,咱们庄上弟兄都得换季,这次到桐城去,便顺便带回来五匹杭纺。”清朗声音道:“夫人与‮姐小‬要你去买的东西,都买回来了么?”尖沙声音道:“都买回来了,一共花了三百三十二两银子。”清朗声音道:“她们究竟要你买的什么东西,竟有这般昂贵?”尖沙声音陪笑道:“七匹绫罗,四匹锦缎,不过二十四两银子。另外是‮姐小‬要的两支珠花和一串珠凤,就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属下临行时夫人关照过,要买就得卖两副,‮姐小‬有的表‮姐小‬也得有…”凌君毅听得心中一动,回头看了方如苹一眼。

 只听清朗声音“唔”了一声,问道:“你都送进去了么?”尖沙声音道:“属下已经让彩花送进去了。”清朗声音道:“好…”接着问道:“你去桐城,可曾听到什么消息?”尖沙声音道:“属下正要向庄主报告,前些⽇子从太和、颖州传来的消息,四川唐家老三、老七和岭南温家的‮二老‬,以及少林派的金鼎金开泰,和一向很少在中原走动的铜臂天王,都在这一路上现⾝…”清朗声音“唔”了一声逍:“这些人不约而同的进⼊皖境,你可曾查出他们动机何在?”尖沙声音道:“属下已经‮出派‬几名⼲练弟兄,扮作各种行商,暗中圈探他们的行迹,这些人的动机如何?一时还摸不清楚,但属下却在桐城接到三个‮出派‬去的弟兄的报告…”清朗声音道:“他们怎么说?”尖沙声音道:“据说这些人在⾩,颖上到六安、舒城的这条路上,先后都失去了踪影。”凌君毅听得心头猛然了动,暗道:“这些人都失了踪。”清朗声音陡地问道:“你说什么?这些人先后都失去了踪影?”尖沙声音道:“是的,据说他们原是各顾各的行动,既然一路下来,总该有个目的。但怪就怪在这里,这些人都好像先后钻⼊地底,没到舒城,就一个人也不见了。”清朗声音道:“会有这等事?”尖沙声音道:“属下说的都是事实。”清朗声音道:“那几个弟兄呢?”尖沙声音道:“属下已要他们继续详细侦查,限明⽇午前回报。”清朗声音道:“很好,不过这些人意图不明,咱们庄上,你得多派些人巡逻,严加戒备。”尖沙声音应了声“是”,又道:“庄主还有什么吩咐?”清朗声音道:“没有了。”尖沙声音道:“属下告退。”接着一阵轻快的步履声,退出房去。

 这尖沙声音,自然就是在德丰裕绸缎庄看到的紫脸老者口龙眠山庄总管殷天禄了。他退出书房之后,青袍老人便从逍遥椅上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向视窗,仰天吁了口气,徐徐说道:“这许多人,会凭空失踪,这倒的确有些古怪。”他这一走近窗口,凌君毅从花树空隙间,立可清晰看清他的面貌。这位名震江湖的龙眠山庄庄主,看去不过四十四五,生得肌肤⽩哲,黑须飘,温文秀逸,倒像是读书人模样,只是双眉浓了些,双目炯炯如星,一望而知是位內家⾼手。

 方如苹躲在花树丛中,看到青袍老人站了下来,走近窗前,心头一害怕,不由地轻轻扯了一下凌君毅的⾐角。这一动,碰上了一支树枝,几片树叶,轻轻晃动了一下。枝叶晃动,声音虽细,青袍人两遣寒光如电,直向两人蔵⾝之处,投过来,口中冷冷喝遗:“谁?”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有一股慑人的威严,两人到了此时,无法再隐匿下去。

 方如苹从花树丛中站起⾝来,低声应道:“舅舅,是我。”原来她是青袍老人的外甥女。她应声出口,立即回⾝道:“凌大哥,快随我来。”说完,分花拂柳,俏生生地走了出去。她忽然从“大哥”改称“凌大哥”那是“大哥”这称呼,当着她舅舅面前,未免显得太亲密了些,姑娘家心眼可真不少。

 方如苹现⾝走出,凌君毅只好也跟着走出,两条人影,一先一后相偕越窗而⼊,走到青袍人面前。青袍人两道目光,扫过他们两人,尤其看了方如苹的一⾝装束,浓眉微微的一鼓,说道:“你是如苹?”方如苹咭的笑道:“我早就叫你舅舅了,不是我,还是什么人呢?”一面朝凌君毅道:“凌大哥,这位就是我舅舅,龙眠山庄的庄主。”其实不用方如苹介绍,凌君毅早就知道青袍人就是龙眠山庄的庄主潜龙祝文华了。凌君毅只好双手抱拳,作了个揖道:“在下凌君毅,见过祝庄主。”方如苹在旁道:“舅舅,这位凌大哥,两次救了甥女的命,我特地带来见见舅舅的。”祝文华目光冷峻,只是打量着凌君毅,微微颔首道:“凌老弟请坐。如苹,你去叫他们沏茶来。”方如苹低低地道:“舅舅,我和凌大哥要在晚上来见你,就是不能让人知道,茶不用沏啦。”祝文华心中暗道:“这小丫头,连夜来见我,不知有什么事,这般鬼鬼祟祟?”一手捻须,目注方如苹,徐徐说道:“你们有什么事?”方如苹庒低声音道:“我们有一件十分机密之事,待来禀报舅舅。”祝文华微感意外,讶然道:“什么机密之事?”方如苹目光一溜,一本正经地道:“舅舅,这件事十分重要,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祝文华看她神⾊凝重,心头疑信参半,浓眉微拢,说道:“如苹,舅舅这书房里,任何人末奉呼唤不准擅⼊,你但说无妨。”方如苹道:“我知道,只是我看还是把窗户关上的好。”祝文华捻须道:“有这么严重么?”方如苹口中“嗯”了一声,轻笑道:“方才我们躲在窗外,舅舅和殷总管说的话,我们不是全听到了?”转⾝走到视窗,关好窗户,随手放下了窗帘。

 祝文华已在上首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问道:“如苹,你娘在家可好。”方如苹摇‮头摇‬道:“我没回去。”祝文华道:“那你去了什么地方?”方如苹脸上微微一红,看了凌君毅一眼,说道:“我在路上遇到凌大哥,就和他在一起。”祝文华的目光,同时转到凌君毅脸上,含笑道:“老夫看得出来,凌老弟年事虽轻,英华內敛,一⾝所学,大有可观,不知令师是哪一位⾼人?”凌君毅还没开口,方如苹抢着道:“舅舅,你眼光真好,凌大哥是反手如来的徒弟。”祝文华动容道:“原来凌老弟竟是佛门⾼僧反手如来的⾼⾜,老夫失敬了。”凌君毅欠⾝道:“庄主好说。”方如苹听舅舅的口气,对反手如来似乎十分推崇,心头暗暗的⾼兴,一面低声说道:“舅舅,凌大哥是侦查“珍珠令”这件事来的。”祝文华颔首道:“老夫曾听江湖传说,岭南温家和四川唐家两位当家无故失踪,家人曾在他们寝室之中,发现一颗刻着“令”字的珍珠。前一阵子“珍珠令”三个字,确曾在江湖上轰动一时,但事过境迁,目前已经渐渐淡下来了,凌老弟侦查“珍珠令”不知可有眉目?”方如苹抢着道:“舅舅,凌大哥因他⺟亲也在三个月前失踪了,是凌大哥的师⽗,要凌大哥到江湖上来侦察“珍珠令”的。凌大哥第一步,就到开封去找金鼎金开泰,因为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也在三月前神秘失踪…”祝文华神情一震遣:“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也失了踪?老夫怎的没听人说起?”方如苹道:“这话说来话长呢,凌大哥,还是你来说吧。”凌君毅当下就把自己求见金老爷子,索观“珍珠令”当晚在开封街上忽然有人给自己一封密柬说起,说到自己如何跟踪眇目人,如何遇上方如苹…祝文华凝目道:“凌老弟可知那锦盒之中,究系何物?”方如苹咭的笑道:“舅舅,你耐心听下去,就会知道了。”凌君毅接着又把鬼见愁唐七爷如何劫持方如苹,自己如何找上八公山…祝文华一手捻须,嘿然怒哼道:“四川唐门居然欺侮到你头上来了,如苹,舅舅几时也把鬼见愁抓来,吊他个三天三夜。”方如苹甜笑道:“不用啦,舅舅,我已经认了唐老夫人做乾娘了。”祝文华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方如苹道:“凌大哥找上八公山,一剑破了唐家的“八封刀阵”,唐老夫人把我找了去,就认我作她乾女儿。”祝文华道:“唐老夫人也到了江南?”方如苹侧脸朝凌君毅笑了笑道:“大哥,还是你来说吧。”话声出口,蓦地粉险一红,当着舅舅,这声“大哥”不嫌叫的太亲了么?

 凌君毅道:“不止四川唐家,据在下所知,岭南温家还联合了南湘萧家和董天王做-路,另外少林的人,则以金鼎金老爷为首,一起跟踪下来。”祝文华皱皱浓眉,说道:“这运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引起这许多人的追踪?”方如苹朝凌君毅眨眨眼睛,凌君毅接着从离开八公山,在正关附近,发现金老爷子留的暗号。自己两人就一路跟了下来。直到山南关,金老爷子的暗号忽然不见,好像他平空失了踪影,不仅金老爷子,就是其他两拨人(四川唐家和岭南温家)从山南关起,也都好像没了影子。祝文华一摆手道:“且慢,你们在王家饲堂遇上温‮二老‬和萧凤岗之后,就一直不曾见到他们?”凌君毅点头称“是”祝文华又道:“当晚他们匆匆离去,是因为发现了董天王留的紧急记号,才赶去的?”凌君毅道:“正是。”祝文华一手捻须,沉昑着道:“董天王雄霸天南,一⾝修为,非同小可他这紧急记号,就大有文章…”口气微微一顿,目注两人,徐徐说道:“从山南关起,所有跟踪的人,全都没了影子,若说这三拨人,全被人家一网打尽,那是决无可能之事,他们同在山南关以北失踪,也许是被人家用计引开去了。”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凝,神⾊譬然道:“他们在山南关以北,把所有跟踪的人,一一引开,莫非那递送的东西,已经快到地头了?”凌君毅听得暗暗佩服,心中忖道:“江湖上人都传说潜龙祝文华工于心计,机智过人,看来传言不虚。”方如苹双眉一挑,暗地笑道:“舅舅说对了。”祝文华道:“他们送到何处?”方如苹道:“凌大哥,快说咯。”凌君毅就把如何在‮溪花‬遇上眇目人,自己如何跟踪,制住头盘小辫的老头,打开锦盒,才知他们一路掩掩蔵蔵,运送下来的锦盒之中,赫然是一颗“珍珠令”祝文华手捻黑须,攒攒眉道:“一颗“珍珠令”也用不着如此转折。他们故作神秘,莫非是故意引人注意,别有企图?”说到此处,目注凌君毅,问道:“凌老弟,后来如何呢?”凌君毅接着又把头盘小辫者头在土地堂香炉之中,取出指示,要他们把“珍珠令”送与桐城德丰裕买五匹天青杭纺的人。祝文华听到这里,脸⾊不由一变,问道:“你们有没有继续跟踪?”方如苹笑遣:“自然跟了。”祝文华道:“那么你们已经看到头盘小辫的老头,把“珍珠令”给谁了?”方如苹抿抿嘴,轻笑道:“我们就在德丰裕对面茶楼上喝茶,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了。不过那头盘小辫的老头,今天扮成了个珍宝商人,很巧妙地把“珍珠令”夹在其他珠宝之中卖了出去,要是不知底细,只当他是替大太‮姐小‬买珠饰的…”祝文华目中寒光四,沉声遣:“会是他。”方如苹道:“舅舅不相信?”祝文华目光缓缓看了两人一眼,沉昑道:“殷天禄随我十余年之久,平⽇尽忠职守,从无过失,如说他心怀异志,实在叫人难以置信…”接着口中“唔”了一声,望望凌君毅,说道:“凌老弟,你们在茶楼上守候,定是看得十分清楚,能否把当时情形,说得更详细一点?”凌君毅接着把当时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祝文华沉昑良久,才道:“他们把“珍珠令”送与殷夭禄,莫非想劫持老夫?”方如苹道:“我看就是这样。”凌君毅道:“在下离开开封之时,金者爷子曾和在下提起过祝庄主。”祝文华道:“金开泰怎么说?”凌君毅道:“金老爷子曾说“珍珠令”这帮人,所劫持的人,都和用毒、解毒有关,武林中除了四川唐门,以毒药暗器闻名于世,岭南温家擅使香、药之外,祝庄主也是一位用毒能手…”祝文华听得脸⾊剧变,轻轻哼了一声。方如苹睁大双目,奇道:“舅舅,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老人家也会使毒?”祝文华脸上神⾊,瞬即恢复,微微吁了口气道:“咱们祝家从未在江湖上走动,真是以讹传讹,因为你外公昔年曾在咱们庄前救过一位伤重垂死的老人。那老人养伤三月,临行之时,留下一张秘方。当时正当流寇猖撅之时,所到之处,**掳掠,放火杀人,弄得十室九空。那老人家嘱咐你外公,照方配制,把药末撤在离庄三里之外,布成一圈,可使流寇不敢侵⼊…”方如苹道:“那是极厉害的毒药?”祝文华点点头道:“不错,过没多久,果然有大批流寇来犯,凡是踏人咱们庄外周围三里的贼,全部立即倒地死去。龙眠山庄赖以保全,外人不明真相,只当咱们祝家精于用毒,直到现在,大家还是这样传说着。”方如苹道:“舅舅,那张药方呢?”祝文华淡淡一笑道:“舅舅说的,已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你外公并末把毒方传下来。”方如苹道:“真可惜。”祝文华一手拂着黑须,徐徐说道:“由此看来,这帮贼人,买通殷天禄,意劫持老夫,大概也是为了那张毒方了。”方如苹道:“舅舅准备怎么对付他们呢?”祝文华面现怒容道:“我叫殷天禄来,问问清楚。”凌君毅已有好久没有开口,此时揷口道:“祝庄主不可打草惊蛇。”祝文华道:“老夫当面问他,不伯他不说。”凌君毅道:“如若贵庄之中,已被贼人买通,或是已有奷细潜伏,那就决不只一两个人。殷天禄在庄主面前,纵然不敢不说,但他可以隐瞒下几个人,庄主也不得而知。”祝文华叹了口气道:“凌老弟说得也是,唉,殷天禄随我十余年之久,竟然甘心通敌,想起来实在叫人寒心得很。”凌君毅道:“家⺟失踪,已有数月,据家师推断,可能也是被“珍珠令”这帮人所掳。他们买通贵庄总管殷天禄,又传下“珍珠令”来,自是有劫持庄主的谋,在下有一拙见,不知是否可行?”祝文华目光一凝,抬目道:“愿闻⾼论。”凌君毅道:“在下之意,庄主暂时不宜声张,咱们给他来个将计就计。”方如苹眨动-双大眼,问道:“你要如何将计就计?”祝文华望着凌君毅,只是捻须不语。

 凌君毅道:“在下略施易容之术,由在下扮成祝庄主,任由他们。劫持而去,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查出他们巢⽳所在,也可以找出他们的首脑人物,和目的何在。”祝文华道:“此计不错。”凌君毅道:“对在下而言,既可相机行事,救出家⺟;对庄主而言,也可暗中监视殷天禄行动,可把潜伏贵庄的奷细,一网打尽…”祝文华连连点头道:“有道理,咱们就依凌老弟⾼见行事。”方如苹道:“凌大哥,你假扮舅舅,深⼊贼巢,我呢?你要我做什么呢?”凌君毅道:“你已经回到令舅庄上,可以洗去易容‮物药‬,在这里住上几天,目前江湖上呈现一片象,不宜再出去走动了。”方如苹道:“我不要,我这样子没人注意,可以在暗中跟踪他们,给舅舅传递消息。”祝文华沉声道:“如苹,你不许再胡闹了,凌老弟说的极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莫要再跑了,好好在这里住些时候,我会派人去通知你娘的。”方如苹当着舅舅,不敢多说,只撅起小嘴,没有作声。

 祝文华道:“今晚不致有事,若有变故,也在明晚,凌老弟今晚可在老夫密室中权宿一宵。如苹,你快洗去易容‮物药‬,换上女装,回后院去。”方如苹道:“不,舅舅,凌大哥说不定明天走,他答应教我易容术,趁他还没走今晚先教给我。”祝文华道:“易容术岂是一手就学得好的?等凌老弟回来,再跟他学也不迟。”他哪知方如苹心中另有打算?

 方如苹道:“不,我今晚就要学,就是学上一点⽪⽑也好,凌大哥,你这就教我,好不好嘛?”凌君毅拗不过她,只得点头道:“好吧,你既然要学,今晚我先教你简单的方法。”方如苹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凌大哥,你真好。”凌君毅当着祝文华,被她说得⽟脸一红。方如苹又道:“凌大哥,我要学的,就是现在我这种样子,你先教我专扮成这个样子就好了。”祝文华道:“你既然要跟凌老弟学易容,那就和凌老弟,起到密室里去吧。”方如苹听得奇怪,举目四顾,问道:“舅舅,我怎么不知道这书房里还有一间密室?”祝文华微笑道:“书房里这间密室,原是你外公昔年练功之用的,连你舅⺟都不知道,你如何会知道呢?”方如苹好奇地道:“那么表姐也不知道了,舅舅,密室在哪里呀?”祝文华微微一笑,走近东首一排书橱前面,伸手轻轻一按,但见两排书橱,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门户。方如苹喜得“啊”了一声,⾼兴地道:“舅舅,原来这里有一道门户。”随着话声,轻快地朝里奔去。

 祝文华沉喝一声道:“如苹站住。”方如苹奔出三步,听到舅舅的喝声,赶忙站住,回头道:“舅舅,你叫我做什么?”祝文华走上前去,伸手在门房上按了两下,才道:“现在可以进去了。”凌君毅看他举动,心中暗道:“自己听江湖传说,祝文华精擅机关消息,龙眠山庄到处都有陷阱,外人不明路径,寸步难行,自己和方如苹一路进来,却是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但这间密室之中,却分明安着埋伏。”祝文华从几上取起一盏精致的油灯,递给方如苹,说道:“你点上灯火,替凌老弟带路。”方如苹答应一声,点起油灯,回头道:“凌大哥,我们快进去吧。”当先朝密室中走去,凌君毅随着走人,⾝后门户已悄无声息地阉了起来。当下略一举目打量,只见这间密室,地方虽然不大,却收拾得纤尘不染,石首靠壁处,是一张雕花木榻,两边各置一个花鼓形磁墩。两侧壁间恳挂着几幅名家书画,中间一张酸校雕花八仙桌,和四把⾼背木椅。左首一口书橱,放着不少古籍和⽟石古玩,还有几个花蓝细磁葫芦形的药瓶,没有标签,不知装的是什么‮物药‬,看情形,潜龙祝文华也经常独自在这里修习內功。方如苹把油灯放在桌上,嫣然笑道:“大哥,这间密室真不错,难怪舅舅经常一个人躲在书房里,一耽就是大半天,不准有人惊扰。”她觉得十分新鲜,走到木榻上,坐了下来,手扶靠手,笑着道:“这张木榻,大概是我外公练功坐的了,雕刻手工真是精细。”也不知她触动了哪里,木蹋竟然俏无声息地向左移开,地上登时露出一个数尺见方的洞窟,一道石级,往下而去,原来竟是一条地道。方如苹坐在榻上,一个人随着木榻移了开去,心头不觉吃了一惊,急急一跃下塌,望着地上黑黝黝的洞窟,更是惊奇不止,低低说道:“大哥,我们下去瞧瞧好不好?”凌君毅道:“不成,这是令舅的密室,你快快把机关复原了。”方如苹道:“进去瞧瞧有什么要紧?他是我舅舅呀。”凌君毅道:“每个人多少都有他自己的秘密,令舅这间密室,连令舅⺟都不知道,他叫我们进来,这是信得过我们。我们岂能背着令舅,‮窥偷‬他的秘密?你快把它恢复原状才是。”方如苹道:“我是无意触动机关,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把它恢复原状。”话声方落,只听祝文华的声音笑道:“老夫哪有什么秘密?这条地道,只不过是通向后园假山的捷径。昔年先⽗练功完毕,喜在园中散步,并无秘密可言。”随着他的话声,木榻已经自动地缓缓移动,恢复了原状。

 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道:“这位祝庄主果然心计极深,他虽把门户阉上,却是并不放心,还在暗中监视自己两人。由此可见,他虽在书房中,仍能看到密室中的动静了,他此举世无异警告自己两人,不能妄动密室的一物。”想到这里,忙道:“方姑娘,你不是要学易容么?快过来,我们这就开始吧。”说完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后从怀中取出小木盒,打开盒盖,把易容应用之物,一件件放到桌上。

 方如苹听他叫自己“方姑娘”,心知那是怕舅舅‮听窃‬,不噤朝他甜甜一笑,就在凌君毅右侧椅上坐下。凌君毅取出一颗藌⾊的洗容药丸,教她先把脸上易容‮物药‬洗去,然后教她如何画眉,如何勾眼,如何涂抹颜⾊,何处宜淡,何处宜浓。一面解说,一面拿着小镜子,在自己脸上,逐一示范,讲解得不嫌其详。方如苹兰心惠质,聪明过人,自然一学就会,领悟极快,但等她动手,依佯葫芦地在自己脸上做起来,就不对了,还要凌君毅在旁点拨,洗去‮物药‬,从头来起。时近二更,书房门上,响起了“剥落”扣指之声,这是庄主祝文华每晚在就寝之前,使女送参汤来了。这是多少年来的习惯,若在平⽇,原是极平常之事,但今晚这扣门声,却使祝文华心头蓦然一动!每⽇的早餐,自己是一人在书房中吃的,但时当清晨,大⽩天里,贼自然无法下手。午餐、晚餐,是在后堂和夫人,女儿一同进食,还有丫鬓使女在旁伺候,贼人也无法下手。只有每晚这碗汤,从后院送来,时当深夜,书房中又只有自己一人,正是贼下手的最好机会…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沉声喝道:“什么人?”门外响起一个女子声音答道:“小婢桂花,给庄主送参汤来了。”祝文华道:“进来。”门帘启处,桂花手托朱红漆盘,盘中放着一个精细磁片,嫋嫋婷婷走了进来。放下漆盘,双手端着磁盅,送到祝文华面前,口齿轻启,说道:“庄主请用参汤。”祝文华端坐在逍遥椅上,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缓缓投注到桂花骼上。桂花是个十**岁的姑娘,心头最是敏感,她发觉庄主两道目光,只是盯着自己直瞧。这种情形,平⽇从未有过,心头一怯,双颊登时飞红,伺立一边,低垂粉颈,连头都不敢稍抬。祝文华暗道:“这丫头口齿伶俐,既说是殷天禄引介来的,却又把殷天禄的责住推得千乾净净。”一面故意点点头,伸手揭开盅盖,端起参汤,正待就喝去。桂花站在一边,偷偷地瞧了他一眼,脸上似有喜⾊。

 祝文华看在眼里,脸上丝毫不露,敢情参汤太烫了,他没有喝。重又放回几上,接着问道:“这参汤是你炖的?”桂花道:“是的,这是夫人吩咐的。”祝文华道:“你今晚送参汤来的时候,可曾遇上什么人?”桂花脸上微微一变,说道:“没…没有。”祝文华双目乍然一睁,沉声道:“你炖参汤之时,可曾离开过?”桂花渐渐感到不安,低着头道:“没有。”祝文华浓眉一皱,说道:“这碗参汤,气味有些不对。”桂花失惊道:“不会的,这是庄主饮用之物,小婢不敢丝毫怠忽,也许今晚参放多了些,气味比平时稍浓。”祝文华冷峻一笑道:“是参放多了么?老夫难道连参味都会闻不出来?”桂花怯怯地道:“那么小婢给庄主去换一盅好了。”说着,伸手来端磁盅。

 祝文华道“且慢。”桂花惊惶失措,嗫嚅地道:“庄主有何吩咐?”祝文华道:“既然是你亲手炖的,你把它喝下去吧。”桂花听得更惊,脚下连连后退,说道:“庄主喝的参汤,小婢天大胆子,也不敢喝。”祝文华道:“不要紧,老夫要你喝的。”桂花脸上煞⽩,急忙道:“小婢不敢…”祝文华没待她说完,沉声道:“你敢违背老夫的话?”突然飞⾝而起,一把抓住桂花后领,左手在她下额一托,捏开牙关,取起磁盅,把一碗参汤,向她口中灌了下去。这一手,快速无比,桂花连哼都没有哼出,就被点了⽳道,放倒地上。

 方如苹颖慧过人,经凌君毅在旁指点,不过半个更次,易容诀要,已领悟了十之**。如今她已能把自己装扮成俊美満酒的少年公子,也能化装为⽩发皤皤、満脸⽪的瘦小老头,心头这份⾼兴,当真不可言喻。只有口音,一时间无法学得会,但这一点,并不十分重要,只要少开口,一样可以充得过去。方如苹一双充満喜悦的秋波,望着凌君毅,娇笑道:“大哥,早知易容有这么容易,这些天来,早该要你教我了。”凌君毅笑了笑道:“你虽聪慧过人,一学就会。但你学的只不过是初步功夫,真正要说完全学会,那还早着呢。”方如苹道:“难道我装扮的不像?”凌君毅道:“你装扮的自然像,但你只能装扮成少年人,老年人,如此而已。假如要你改扮成令舅,或是要你扮成我,你能扮得像么?”方如苹听得一呆,道:“你没教我,自然不会了。”凌君毅道:“要扮像某一个人,就得细心观察某一个人的面部特徵,这须要时间和经验,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学得会的。”方如苹道:“那要多少时间?”凌君毅道:“这很难说,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有三两个月的时光,认真体会,也行够了。”方如苹脸上一红“嗯”了一声道:“我笨死啦。”就在此时,瞥见通向暗房的那道暗门,缓缓开启,祝文华一手挟着一个青⾐女子,大步走了进来。方如苹慌忙起⾝,了上去。问道:“舅舅,这人…咦,她是桂花。”祝文华把桂花往地上一放,对凌君毅、方如苹二人道:“挂花给我送的参汤有问题。”凌君毅道:“这么快就动手了?”方如苹道:“舅舅,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凌君毅灵机一动,道:“现在自然要该我上场了,只是这个桂花…对了,方姑娘,就由你扮作挂花,这样敌人一定想不到。”祝文华一直没有说话,这时道:“凌老弟果然心思敏捷,事不宜迟,凌老弟赶紧给如苹化妆吧。”当下凌君毅迅速地将方如苹易容成挂花的样子,方如苹望望凌君毅,依依地道:“凌大哥,你⾝⼊虎灾,可要小心呀。”凌君毅笑道:“方姑娘但请放心,我还没把这些贼人放在眼里。”方如苹说道:“不,四川唐门、岭南温家的两位老庄主,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武功自然也不会太弱。再说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更是少林寺的一流⾼手,他们被劫持之后,一去就查无消息,⾜见贼厉害,凌大哥千万大意不得。”凌君毅看她说话之时,一脸俱是关切之⾊,心头一阵感动,勉強笑道:“他们武功虽⾼,是被人家倒了运出去的,只好任人‮布摆‬,这就和我不同,我既末被他们倒,自会处处留心,你快出去吧。”方如苹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那么我要到哪里找你去呢?”她当着舅舅面前,这句话是鼓着勇气说出来的,姑娘家要去找一个大男人,其心意不是表露得很明显了么?

 凌君毅道:“姑娘一个人不可再到江湖去闯了,等我救出家⺟,会到这里来看你的。”方如苹心中暗暗说道:“不,我不要留在这里,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找你。”但这话她只是心里在想,并没说出口来。

 祝文华自然看得出自己甥女情有所钟,但时间紧迫,急忙低声道:“如苹,桂花送来多汤,时间已经不早,你该走了。”方如苹拿眼望望凌君毅,只好往外走去。祝文华一手捻须,说道:“凌老弟,你机智过人、自然毋庸老夫叮嘱,老夫在此预祝你顺利救出令堂,再来敝庄一叙,莫要让如苹望穿秋⽔。”凌君毅脸上一红,抱抱拳道:“多谢庄主金言。”祝文华微微一笑道:“凌老弟,恕老夫不送了。”凌君毅不再多说,便举步走出密室,⾝后书橱,也缓缓阖起。这时方如苹端起漆盘,俏生生地掀帘走了出去。凌君毅缓步走近逍遥椅,舒适地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暗中运气调息。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接着响起殷总管尖沙的声音,在门口低声说道:“启票庄主,属下有紧急之事面报…”凌君毅当然没有出声。过了半晌,殷总管敢情没听到庄主的声音,接着说道:“庄主可是睡着了么?”他明知祝文华喝下参汤,此刻已经昏过去,但他还是不敢丝毫大意,话声出口,人却依然站立门口,并末立即进来。

 这样又过了一会,殷天禄口中“噫”了一声,惊异地道:“这就奇了,庄主內功何等精湛,怎会睡得这么沉?”这话正是他破门而⼊的理由了!殷天禄这回大着嗓门⾼声叫道:“庄主,庄主怎么了?”这书房四周,早已布置了他的羽,再大声叫喊,也不伯惊动了人。

 他喊声出口,但听“砰”的一声,书房门被他一掌推开,门帘掀处,人已经冲进房中。目光迅速一瞥,发现祝文华双目紧闭,已在逍遥椅上昏睡过去。殷天禄故作吃惊,一步掠到椅前,急急问道:“庄主,庄主,你怎么了,快醒一醒。”伸手在祝文华额前摸了摸,脸上飞闪过一丝笑,突然双手齐发,十指连弹,闪电般点了祝文华前八处大⽳。凌君毅早有准备,默运护⾝真气,护住了全⾝⽳道,自然不会被他点闭要⽳。但躲在密室里的祝丈华,却不知道凌君毅已经练成护⾝真气,看得暗暗惊凛,心中想道:“殷天禄原是黑道出⾝,武功本己不弱,近年又经自己点拨,一⾝所学,就是比之当代一流⾼手,亦无多让。他这连点八指,出手极快,认⽳极准,凌老弟纵然末被他们倒,但却仍然受制于人,无异是羊落虎口了。”殷天禄直起来,缓缓走近南首窗前,伸手拉开窗帘,开启窗户,从桌上取起烛台,向视窗晃了三晃。过没多久“唰”的一声,一道人影,穿窗而⼊。殷天禄慌忙上一步,拱手道:“侯兄请了。”那飞⾝边来的是个瘦长青⾐人,冷冷说道:“殷兄如期人,此功不小。”凌君毅听得心中-动,暗道:“这姓侯的莫非就是侯铁手?”但因两人都在⾝前,不好睁眼偷瞧。殷天禄乾笑道:“侯兄好说,兄弟接到上面谕令,立即着手布置,差幸能如期差,哪能说得上功劳?”说到这里,指指逍遥椅上的祝文华,说道:“祝庄主就在这里这书房四周,都己布下兄弟心腹,如何把他运走,悉听侯兄指示。”瘦长青⾐人道:“此事不劳殷兄费心,兄弟自会把他带走的,只是殷兄安排的出庄路线,该不会有任何问题吧?”殷天禄道:“侯兄放心,决无问题。”瘦长青⾐人说了声:“很好。”回⾝朝南首窗口,举手击了三掌。但听又是“唰”、“唰”两声,两道人影飞快地从窗外掠⼊。那是两个⾝穿灰⾐的大汉,一个肩上,还背着一只⿇袋。瘦长青⾐人向两个灰⾐大汉挥挥手,指着祝文华道:“把他装⼊袋中。”两个灰⾐大汉躬⾝领命,一个张开袋口,另一个抱起凌君毅⾝子,放人⿇袋中紧紧紮好。瘦长青⾐人道:“兄弟走了,这里该如何善后,殷兄不用兄弟代吧?”殷天禄连连点头道:“兄弟知道,侯兄请吧。”瘦长青⾐人没说话,伸手向两个灰⾐大汉打了个手势,飞⾝穿窗而出。两名灰⾐汉子毫不怠慢,由其中一个背起⿇袋,另一个紧随他⾝后,两人动作敏捷,跟着青⾐人飞纵出窗,脚尖点动,不过两个起落,便已超围墙,消失不见。凌君毅被装在⿇袋之中,他们说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只觉⿇袋被人背在背上,起伏纵跃,不多一会,便已出了龙眠山庄。大概奔行了十几丈路,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前面不远有人问道:“得手了吗?”接着是侯铁手的声音回道:“回公子,已经得手了。”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侯铁手称他公子,那是在开封街上遇到的蓝⾐田公子了。”只听田公子道:“很好。”敢情田公子话声一落,转⾝就走,于是背⿇袋的汉子也很快跟着奔行。

 凌君毅细听脚步声,一共只有四个人,那是蓝⾐人田公子,侯铁手和二个灰⾐汉子。只来了四个人,就敢深⼊龙眠山庄,劫持潜龙祝文华,虽说龙眠山庄已有理伏內线,但这帮人的胆子,也算大到了极点!这回⾜⾜奔走了顿饭工夫之久,估计离龙眠山庄,少说也有十几里路,一行四人才又停下步来。

 只听道旁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着道:“公子回来了?”田公子只用鼻孔“唔”了一声。

 接着有人打起车帘的声音,田公子一脚跨了上去。同时,背⿇袋的汉子把⿇袋从肩头放下,迅速‮开解‬袋口,两名灰⾐汉子扶着凌君毅上车。凌君毅双目紧闭,装作昏,任由他们‮布摆‬,只觉车厢甚是宽大,两名汉子把自己放在右首,靠窘车厢坐定,便自退去,接着,侯铁手也跃上二牢来,傍着自己坐下。接着,车子开动了,驾车的扬起马鞭,在空中劈拍作响,于是马蹄声,车轮声,夹杂响起,车行由慢而快,车厢也随着起了轻微的颠簸。

 凌君毅虽没睁开眼来,但可以想得到这辆马车,定是相当华贵、不但车厢宽大,装饰考究。就拿由两匹马如此宾士,车⾝只有轻微的颠簸这一点来说,也可见这辆车在打造之时,设计何等精细?凌君毅知道这主仆二人,武功极⾼,防他们瞧出破绽来,是以只是靠着车厢,任由车子颠簸,闭目养神。反正自己已经混进来了,他们自会把自己送到要去的地方,半途中用不着偷瞧。车上的田公子和侯铁手,也各自闭目而坐,谁也没有说话。两匹马奔行极快,真有风驰电掣之势。天⾊已由黑夜到了黎明,车厢中渐渐有了光亮,凌君毅更是特别小心,不敢丝毫大意。奔行的车子,渐渐缓了下来,终于在林边停住,两个驾车的汉子很快跳下车座。树林前面,好像早已有人等候,这时只听有人趋近牢厢,隔着帘子,恭声说道:“小的褚松九,给公子请安。”田公子连头也没动,只打鼻子里“唔”了一声。

 侯铁手冷冷地道:“你给公子准备的早点呢?快拿上来。”那人连声应“是”,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地递上两个朱漆食盒。侯铁手伸手接过,那人立时放下车帘,退了开去。此时早已有人卸去马匹,另外换了两匹健马,套好车子,敢情连赶车的汉子,也换了班,车子又开始向前缓缓驰去。

 只听车后响起那姓诸的人的声音说道:“小的恭送公子。”车上当然没人回答他。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帮人行事果然周密,这样就可以昼夜不停地赶路,只不知他们贼窝究竟设在哪里?

 侯铁手打开食盒,恭声道:“公子,请用早点。”田公子接过食盒,独自吃了起来。凌君毅坐在边上,鼻中闻到一阵阵的香味,那好像是一盘牛⾁蒸饺和一碗牛⾁汤。看人吃东西,本来就会口谗凌君毅虽没睛眼,但鼻子可闻到了,一时只觉自己腹中甚是饥饿。侯铁手伺候着田公子用过早餐,自己才打开食盒,草草吃喝完毕,随手把两个食盒扔出车外,一面说道:“咱们中午要不要给这位祝庄主准备吃的?”田公子说道:“不用,他要十二个时辰,才会醒转。”凌君毅暗暗叫了声“糟糕”,十二个时辰才能醒转,那就得整整饿上一天一晚了。

 车行如飞,中午时分,赶到一处集镇,车在路旁停了下来,田公子和侯铁手,不用下车,果然又有人送上精致食盒,还有一壶酒香四溢的陈年花雕。赶车的也有人送来饭莱,在树荫下餐一顿,继续上路。要假装一个昏不醒之人,只须闭着眼睛,蜷伏不动就可以了,这本来是极为简单之事,什么人都会;但要你蜷伏一天一晚,原式不动,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如果换上一个平常人,这许多时间下来,一双尊脚,不⿇得像有千百支针尖在扎你才怪。这一点,凌君毅当然不在乎,他內功精纯,闭目调息,体內气⾎保持畅通,自是不会有⿇木之感!他最感难受是腹內空空,噤不起他们酒香⾁香的惑,当真馋涎滴!酒醉饭,田公子又仰起头,靠着车篷打起吨来。两匹健马展开脚程,车轮像飞-般朝前猛滚,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天⾊已由⻩昏渐渐黑下来了。

 这一晚一天,据凌君毅的估计,少说也宾士了三百来里路程,自⻩昏时间开始,车子已经相当颠簸,如今车厢摇晃得更厉害了,赶车的⽪鞭在空中不停地发出“劈拍”声响。显然这辆马车,已经从大路转⼊小径,再由小径转⼊山径,此刻正在向某一山区宾士!这样又过不差不多一个时辰,车行忽然又平稳下来,好像驰上了一条平整的眇石道路,车辆发出轻快的沙沙之声。突听前面不远有人大声喝道:“天造地设。”凌君毅听得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已到地头,这人喝出来的,敢情是暗号了。”心念方动,只听侯铁手探出头去,沉哼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没看清这是什么人的车么?”只听左右两边,同时响起四五个汉子的声音,说道:“属下叩见楚仙子。”侯铁手怒喝道:“混帐东西,车中是公子。”那四五个汉子忙道:“属下不知是公子,还望公子恕罪。”车子早已驰了过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已到地头了。”不大工夫,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驾车的汉子迅快地一跃下车,打起车帘。田公子回头向侯铁手吩咐道:“叫他们把祝庄主送到贵宾室休息,我立时去见义⽗。”说完,转⾝下车而去。

 侯铁手跟着纵下车,朝不远处两个灰⾐汉子招招手道:“你们把他扶进去。”凌君毅趁侯铁手下车之时,目光迅速朝车外一扫。只见车子停在一座⾼大的庄院前面,这座庄院,是建在一处山麓间,四外山峦重叠,似是在群山之中。这时两名灰⾐汉子已经奔了过来,跃⼊车厢,左首一个汉子立即取出一方黑中,给凌君毅蒙上眼睛,这真是多此一举的事,被运来的人,本来都是昏未醒,何用再缚上眼睛?也许这是例行公事。

 凌君毅自然任由他们‮布摆‬,那两个汉子半抱半扶,把凌君毅扶下车子,然后由一名汉子蹲下⾝子,背起凌君毅,往里行去。侯铁手走在前面,两个汉子跟在他⾝后。凌看毅虽被蒙住了眼睛,但他细心谛听,还可以辨别得相当清楚,侯铁手三人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向左首一道侧门行去。到得门前,另一名汉子很快趋上前去,越过侯铁手,在门上轻轻叫了三下。

 只听“啪”的一声,门上打开一个小窗,一个苍老声音喝道:“什么人?”侯铁手慌忙介面道:“吴老,是我,候铁手。”那苍老声音“唔”了一声,又道:“权杖呢?”侯铁手缴验了权杖,接着便听侧门呀然开启,那苍老声音道“进来。”侯铁手率同两个汉子,大步而⼊,⾝后又响起一阵栓门落锁之声。侯铁手一行三人,鱼贯而行,脚下极快,凌君毅从他们转弯抹角的行动上推测,应该是穿行回廊,绕过了几重院落。未几又来到一道门前处,仍由那名汉子趋上前去,伸手叩了两下铜环,立即退下,这回,门靡开启之时,地上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使人感到那门似乎十分沉重。凌君毅心中了动,暗道:“铁门。”侯铁手照例走上前去,缴验过权杖,回过⾝来道:“把他给我。”背负凌君毅的汉子口中应了声“是”,立时蹲下⾝子,把凌君毅放在地上。侯铁手双手托起凌君毅⾝子,说了句:“你们在这里等着。”就大步走了进去。

 这道铁门,在侯铁手走进去之后,又是一阵轧轧轻震,关了起来。看来这里不但是道铁门,而且还是由机关纵的。凌君毅迅速付道:“此处防守如此严密,不知究竟是什么地方?”心念转动之际,但觉天风吹来,耳中依稀听到一片枝叶摇曳之声,宅院之中,听到风吹枝叶,那是到了后园。侯铁手脚下走得极快,但路径分明十分曲折,⾜⾜走了盏茶工夫,凌君毅鼻中闻到一股清香的兰花香气!就在此时,侯铁手忽然驻⾜,伸手在一道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但听木门开启,响起-个娇脆的少女声音,说道:“什么人?”侯铁手道:“在下侯铁手,奉公子之命,送人来的。”那娇脆女子道:“这人是谁?”侯铁手道:“他是龙眠山庄庄主,你可得好好伺候。”娇脆女子道:“好,你把他送到里面去吧。”说完,便转⾝往里行去。侯铁手随在她⾝后,走人屋去。凌君毅心中暗道:“这里大概就是贵宾室了。”有人打起门帘,接着娇脆女子又道:“你把他放在塌上就好。”侯铁手依言把凌君毅放到一张锦榻之上。

 娇脆女子问道:“这位祝庄主要什么时候才会醒来7”这话对凌君毅十分重要。

 只听候铁手道:“大概在二更时分。”娇脆女子轻“啊”了一声,道:“现在已经是初更了,还有一个更次。”侯铁手唔了一声,说道:“在下告退。”娇脆女子跟着出去,关上了门,又回⾝进来,走近榻前,伸手替凌君毅解去缚在眼前的黑中,然后拉过一条薄被,轻轻替凌君毅盖在⾝上。只要看她的动作,定然是受过训练,善伺人意的俏丫头不知他们费了如许周折,把祝文华等人弄来此地,究竟有何目的凌君毅心中想着,却不敢睁开眼来,因为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娇脆女子的呼昅声音,她就站在锦榻前面,也许她正在打量着自己,不,她打量的是龙眠山庄庄主潜龙祝文华。

 凌君毅仰卧在锦榻上,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因为眼珠动转动了,就表示这人快要醒了。此时他能感觉到的只是这张锦榻很柔软,很舒服,榻上的被褥都是绫罗的,使人觉得光滑轻暖。娇脆女子只站在榻前打量了几眼,就悄然退去。凌君毅一直等她走出房门,听到轻微的放下门帘声,他依然没有睁开眼来。这是临行时,师⽗一再待他的话:“徒儿,以你自下的⾝手,江湖上已经没有不可以去的地方。只是行走江湖,武功只有三分可靠,还有七分,全靠机智。为师有一句话,你必须常记在心,那就是“胆愈大方心愈细”,不论遇上何事,都得谨慎行事。”凌君毅没有江湖经验,但他胆够大,心也够细。

 这时,娇脆女子纵然出去了,他依然闭目躺卧如故,动也没动这不是他故意装作。而是在默运玄功,凝神谛声,要是这间房中仍然有人的话。一定会有呼昅。过样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凌君毅已可相信屋中确实没有第二个人,这才缓缓睁开眼来,他虽然睁的只是一条眼,但已可看得相当清晰!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卧室,不但宽敞,而且美观,在柔和的灯光之下,室內每一件陈设,无不精致绝伦、放的位置,也无不恰到好处,使人觉得华而不俗!凌君毅只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心中盘算着如何应付未来的局面,那似乎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时间又过了将近个把更次,房门口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凌君毅知道时间已到了,他躺在榻上,长长吁了口气,就沉声道:“什么人?是桂花么?老夫没有呼唤,你来作甚?”随着话声,倏地睁开眼来,这一睁眼,他突然翻⾝坐起,目光转动之际,他给怔住了!这是故意装作、他两道眼神,紧紧盯在掀帘而⼊的青⾐女子⾝上,一眨不眨,过了半晌,才惊异地道:“你是什么人?这…这是什么地主?…老夫怎会躺在这里的?”一口气,问出了三句,正显示他心头有着无比的惊讶!

 那青⾐女子约莫二十来岁,有着颀长而苗条的⾝材,和一张甜美而抚媚的脸孔。耸得很⾼,口接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和一个金锁,左右两边,垂着两条又耝又黑的发辫。她生得自然很美,但除了美之外,她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魅力,可以使大多数男人看了她,就会动心。她此刻一手托着一个⽩⽟盘,一手掀着门帘,刚跨进房门,就遇上凌君毅一连串的问话。她脚下一停,一双清澈如⽔的眼睛,瞟着凌君毅,嫣然一笑。这一笑,红菱轻绽,露出了那⽩⽟般的贝齿,笑得好不‮媚妩‬!只听她带着三分娇羞,七分甜美的声音说道:“祝庄主醒过来了,小婢舂,就是派在这里伺候祝庄主的。”三句话,她只回答了一句,她叫舂,是派来伺侯他的。

 凌君毅已经跨下锦榻,脚下踏到又厚又软的紫红地毡,他依然望着叫舂的青⾐使女,问道:“姑娘快告诉老夫,这是什么地方?老夫怎会到这里来的?”舂瞧到凌君毅那双亮得发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在自己脸上直瞧,竟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俏生生走到榻前,把⽩⽟盘中一只细磁瓷碗,放到紫榴茶几之上,说道:“这是小婢特地给祝庄主炖的参汤。”凌君毅一手捻着黑须,徐徐说道:“姑娘还没有答老夫所问。”舂低着头道“我们这里是绝尘山庄,祝庄主是我家庄主慕名敦请来的贵宾。”她是派来伺候贵宾的,自然很会说话。

 “绝尘山庄?”凌君毅心中暗暗思索:“江湖上似乎从来听说过绝尘山庄过名称?”他两道浓眉微微一摆,问道:“只不知你家庄主尊姓大名?”舂微微抬脸,神⾊恭敬地道:“我家庄主姓戚,至于庄主的名讳,我们做下人的就不知道了。”明明她不肯说,却说得很婉转。

 凌君毅听她这么说,就不好再问,一手捻须,又道:“老夫想见见你们戚庄主。”舂目光轻抬,辗然一笑道:“我家庄主好不容易把祝庄主请来,奉若上宾,自然要来拜会祝庄主的,只是…”她迟疑着没往下说。

 凌君毅望着她,问道:“只是什么?”舂和他目光相对,又低下头去,低低说道:“只是,此刻已是二更天了,我家庄主已经睡了。”凌君毅代替祝文华前来,旨在侦查⺟亲的下落,自然不便硬来,闻言“哦”了一声,点头道:“很好,那么老夫只有等到明天再不戚庄主见面了。”舂道:“正是。”凌君毅忽然目**芒,注定舂问道:“姑娘能否说说你们怎么把老夫请来的?”舂微微却步,柔声说道:“小婢只知我家庄主仰慕祝庄主英名,才把祝庄主敦请前来。至于如何把祝庄主请来的,小婢也不得而知。”凌君毅微微一笑,颔首道:“好吧,看来一切只有等明天见了贵庄主再说了。”舂嫣然一笑道:“祝庄主果然是明⽩人。”她没待凌君毅开口,轻盈一笑,接着又道:“小婢是派在这里,侍候你祝庄主的,祝庄主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小婢。“”凌君毅道:“好吧,如今没有什么需要,既然已是深夜,姑娘请吧。”舂星眸一转,说道:“这碗参汤,是小婢特地替祝庄主炖的,快要凉了。”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她在这碗参汤之中,做了什么手脚?”舂见他没有作声,抿抿嘴,轻笑遣:“祝庄主只管放心,小婢决不会在参汤里下毒的。”凌君毅大笑道:“姑娘可真善解人意,就算姑娘下了毒药,老夫也不在乎。”一手端起瓷碗,掀开碗盖,就闻到一股人参的清香,当下毫不犹豫,缓缓喝了下去。

 舂“咭”的笑道:“祝庄主真的不怕小婢下毒么?”凌君毅望着她捻须微笑道:“老夫相信姑娘不是下毒的人。”他纵然扮作四十出头的祝文华,但是他眼中闪着的是青年人的光采,寿每次接触到他目光,都会莫名其妙地脸红,这时不由自主地双颊飞红,低着头走上一步,说道:“祝庄主可以安歇了,小婢替你宽⾐。”凌君毅一天两晚没进饮食,腹中原已十分饥饿,但喝下这碗参汤之后,顿觉精神大振,连饥饿之感也消失了,显然这碗参汤,真的没有什么。

 他看到舂脸上娇红末褪,伸出一双纤纤⽟手,要来替自己宽⾐解带,心中不由大窘,忙道:“不用了,姑娘自己去睡吧。”舂忽然低声道:“祝庄主昨晚服下的药中,含有散功毒药,目前一⾝功力,十去其七,只保留下三成左右,小婢奉劝祝庄主,既来之,则安之。”凌君毅听得一怔,望着舂说道:“姑娘好意,老夫感之至。”舂双颊又是一红,低低说道:“小婢看祝庄主是一位英雄人物。”凌君毅一面连忙点头道:“多谢姑娘。”舂收起瓷碗,朝凌君毅福了福道:“小婢告退了。”说完,转⾝掀帘而去。

 此时二更方过,原是夜行人活动最好的时间,但凌君毅知道,这座庄院之中,定然守备极严,自己好不容易混了进来,在没有见到他们戚庄主之前,实在不宜轻举妄动。因此,舂退出房去之后,他也安详地回到榻上,一手熄去灯火,在榻上盘膝运功。

 方如苹因自己假扮了桂花,离开书房,她知道舅⺟这时已经⼊睡,不用再去伺候,便急步回到桂花房中,掩上房门,她心中早已盘算好了,舅⽗宣告失踪之后,龙眠山庄定然会成一片,自己今晚刚从凌大哥那里学会了易容术,此时正好改扮男装,悄悄离开龙眠山庄,暗中追踪贼人去。当下移了一把椅子,在临窗一张小桌边坐下,取过梳妆箱,打开镜盒,一面从怀中取出凌君毅分给她的易容药丸,正待把脸上易容‮物药‬洗去。突听窗下有人低声叫道:“如苹,快些开门。”方如苹听出是舅舅的声音,心头一怔,急忙收起易容‮物药‬,打‮房开‬门。祝文华很快闪了进来,一手掩上房门。方如苹着问道:“舅舅,你是怎么来的?”祝文华微笑道:“舅舅是从地道里来的,桂花已经全招出来了。”方如苹道:“她怎么说?他们准备把舅舅弄到哪里去呢?”她关心的只是凌君毅。

 祝文华道:“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奉命督促殷夭禄,把老夫倒,另有接应的人。”末待方如苹再问,接道:“此刻为时紧迫,舅舅无暇和你多说,你速去书房,告诉殷天禄,书房中另有一间密室。舅舅的“绿云散”就蔵在密室之中,你可领他到书架前面,假装找寻开启密室的机关,然后把他引人密室中去。”方如苹睁大双目,问道:“什么叫“绿云散”?”祝文华道:“你不用多问,照我说的告诉殷天禄就好。”方如苹道:“我又不会开启密室的机关。”祝文华道:“傻孩子,你只要装个样子就好,舅舅会在里面开启的。”接着催道:“好了,你快去吧。”随手开了房门,一下闪了出去。

 方如苹不敢怠慢,一口吹熄灯火,轻决地朝前院奔来,刚转出长廊,就看到殷天禄手中拿着一颗“珍珠令”,急匆匆面而来。当他一眼瞧到桂花,急忙挥挥手,低声道:“在下已经将事办妥了,你快回房去,这里没有姑娘的事了。”方如苹庒低声音道:“慢点。”殷天禄听得一怔,忙道“姑娘还有什么事?”方如苹目光转动,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随我到书房里去再说。”她已知桂花的⾝份,比殷天禄要⾼,因此口气极冷。殷天禄慌忙应了声“是”,没再多说,转⾝走在前面,两人脚下极快,转眼便已进⼊书房。方如苹举目一瞧,南首窗户,都已关好,而且还放下了窗帘,看来殷天禄是准备拿着“珍珠令”向上房报讯去的。他这番布置,传人江湖,舅舅不就成了门不开,窗不启,神秘失踪了?由此看来,四川唐门,岭南温家的老当家,神秘失踪,说不定都有內奷,甚至连少林寺也不例外。

 她正在打量之际,殷天禄凑上一步,低声说道:“姑娘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方如苹怕他听出自己口音,依然庒低声音说道:“方才我忘了告诉殷总管,舅…”她差点叫出“舅舅”来,但说了一个“舅”就急忙刹佳,口气一顿,接下去道:“就…是…”她急中生智,声音说得更低:“就是庄主书房里还有一间密室“绿云散”就蔵在密室之中。”“书房中密室?在下怎会一点也不知道?”殷天禄眼中神采连闪,急急问道:“姑娘,你可知暗门在哪里吗?”方如苹道:“我只看过一次,那是…”她假作思索之状,转⾝一阵摸索。

 殷天禄讨好地道:“属下⾝随祝庄主十余年,还不及姑娘才来三年,就有如此收获…”方如苹冷冷哼了一声,就在此时,但听一阵轻震,两排书厨缓缓朝两边移开,露出一道暗门。方如苹故作喜容,‮奋兴‬地道:“果然给我找到了。”突听舅舅的声音,以“传音⼊密”在耳听响起:“如苹,你要让殷天禄走在前面,记住,至少要和他保持五尺距离,不可太近。”方如苹知道舅舅精于土木消息之学,上次密室开启之时,自己一⾼兴,正要冲进去,就被他出声喝住,看来这密室之中,定然有着极厉害的埋伏,心念一动,就低声说道:“现在可以进去了。”殷天禄从几上取过烛台,走到暗门口,便自停步,凝⾜自力,朝里望去,密室之中,一片黝黑,哪想看得到什么?显然他也知道祝文华精擅机关消息,不敢贸然进去。方如苹看他踌躇不前,不觉冷笑道:“殷总管,咱们时间不多。”殷天禄连连陪笑道:“是,是,兄弟是要进去瞧瞧。”他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硬着头⽪,战战兢兢地朝里走去。方如苹和他保持了五尺来远,跟着走⼊密室。就在方如苹跨进密室之后,⾝后两扇门户,已经悄无声息地关了起来。

 殷天禄究竟追随祝庄主达十几年之久,对机关消息,平⽇听得多了,自然也略通⽪⽑。此刻⾝后门户关将起来,虽说没发出什么声音,但地底总有些轻微的震动。殷天禄反应极快,迅速转过⾝来,方才进来的门户,已经变成一道墙壁,哪里还有门户的痕迹?这一下,他一张紫脸,顿时变了颜⾊,一手拿着烛台,向方如苹问道:“是姑娘关上的么?”方如苹惊诧地道:“没有呀!我跟着你⾝后进来,联手也没动过一动。”殷天禄耸然道:“不对,这道门户,既已开启,决不会自动关闭,看来这密室之中,另有纵的人了。”方如苹心中暗暗骂道:“这人果然是个老奷巨滑。”一面故作害怕之状,说道:“这密室里会有谁呢?”殷天禄脸⾊凝重,两道炯炯目光,直注在左首那张雕花木榻,沉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给我起来?”烛光照处,原来榻上当真直躺卧着一个人,⾝上覆着一条薄被,蒙住头脸,看不出是谁。这密室黝黑如漆,无端看到一个人直地躺在榻上,委实有些恐怖。方如苹要是事先不知道躺着的是她舅舅,准会尖叫起来。那人拥被⾼卧,对殷天禄的喝声,恍如不闻。

 殷天禄怒哼道:“阁下再不起来,殷某就要不客气了?”那人依然没有作声。殷天禄双目炯炯,右手五抬微屈,当待发,倏地直欺过去,一把掀起薄被。

 这一刹那,殷天禄目光直视,⾝子陡然一震,整个人几乎僵住了!他左手还拿着烛台,方如苹虽没跟上去,但仍可看得清楚,榻上躺着的是一个女子,长发披散,一张鹅蛋脸,⾊呈青绿,定着双目,连眼睛都是绿的!绿⾊,本来是柔和鲜的颜⾊,并不可怕。但人的脸孔,可绿不得,这一绿,就简直比鬼还要难看。这女子正是桂花!一望而知她已经死了,是中了某种剧毒死的。方如苹从没见过这等恐怖的死状,她双脚发软,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赶忙移开双目,不敢再看。殷天禄为人何等机警?一眼看到榻上中毒而死的桂花发绿的屍体,立即意识到情形不对,霍地转⾝过来,目注方如苹,厉声道:“你是什么人?”方如苹和他相距⾜有八尺来远,她早就听到舅舅“传音⼊密”要她站着不可再动,闻言不觉,哼道:“你说呢?”殷天禄倒也不敢轻视于她,因为已经看出桂花⾝中之毒,正是龙眠山庄最厉害的“绿云散”,而且她既敢把自己⼊密室中来,必有对付自己策,因此他不敢得太近,只是凝立不动,⾊厉內茬,缓缓昅了口气,说道:“你不是桂花?”方如苹还末开口,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介面道:“她本来就不是桂花。”殷天禄进来之时,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密室中除了榻上卧着的人,本没有第四个人。如今已经知道躺卧的只是桂花屍体,那就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但这说话的人,明明就在密室中,而且说这句话的口音,他听了十几年,耳能详,不用看,就知道是谁。这一瞬间,殷天禄几乎如遭雷硕,心头不觉大惊,急循声望去,果见左首一座书橱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来。这人背负两只手,脸上还含着笑容,只是双目之中,出两道森寒的目光,不怒而威,却直向殷天禄来!就凭这两道眼神,殷天禄已确定他是真正的潜龙祝文华,丝毫不假。他心念闪电一转,忖道:“难道那侯铁手接去的,不是庄主本人?”祝文华缓缓抬头说道:“殷天禄,你还有何说?”殷天禄脸如死灰,汗出如池躬⾝道:“庄主恕罪…”祝文华一手捻须,一手依然背在⾝后,冷冷说道:“你说,你勾结的那帮人主脑人物是谁?”殷天禄礼貌地道:“庄主明鉴,属下一时糊涂…”他用眼看了方如苹,又道:“这一切都是桂花出的主意,属下连对方来历,一无所知。”祝文华怒哼道:“你明知桂花是苹儿改扮的,还想抵赖么?”殷天禄为人城府极深,他明明看到桂花中毒⾝死,躺在榻上他这么说,就是想从祝文华口中,套出这假扮桂花的人是谁。他心中,原已怀疑可能是庄主的爱女雅琴姑娘,没想到会是表‮姐小‬如苹。当然,方如苹也好,她是庄主的甥女,只要能一举擒住方如苹,自己就可以死里逃生,他听了祝文华的话,不觉又朝方如苹了一眼。这一眼,他是暗中计算着三方面的距离,方如苹和自己相距约有八尺光景,而庄主站在左首书橱前面,跟自己和方如苹都相距在一丈二三尺左右。这是个好机会,除了冒险一试,否则以庄主的手段,自己只有一死!心念闪电一动,想到如何稳住庄主,自己才能向方如苹突起发难,当下故意装出一脸惶恐之⾊,连连拱手道:“庄主容禀…”突然一个急旋,⾝形横闪而出,朝方如苹飞扑过来。

 这一下,他出其不意,⾝法奇快无比,祝文华固然来不及出手救援,就是方如苹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向自己扑来,而且一下就欺到面前,心头不由大吃一惊,口中尖叫一声,慌忙往后退出一步,但见殷天禄一只右手,已经朝自己肩头抓下。就在此时,突听祝文华哈哈一笑道:“苹儿不用慌张。”话声未落,但听接连响起几声“嗒”、“嗒”金铁鸣!方如苹定了定神,举目看去,只见飞扑过来的殷天禄,手被铁环扣住,⾼⾼吊起,两脚⾜踝,也被地板上冒出来的两个铁环紧紧扣住。心中暗道:“难怪舅舅要自己站着,不可移动。”殷天禄双手双脚全被铁环扣住,一个人连半分也挣动不得,不觉长叹一声道:“属下心智不如庄主,难怪都落在庄主计算之中了。”祝文华大笑道:“你探套老夫口气,早就存下计算苹儿之心,老夫连这点心机都没有,龙眠山庄还能在江湖上立⾜么?”话声微顿,接着说道:“不过今晚若不是苹儿赶回来报讯,老夫一样着了你们的道儿。”殷天禄眼中闪过一丝异⾊,望望方如苹道:“表‮姐小‬怎会知道的?”方如苹得意地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看到德丰裕门口五匹天青杭纺,就知道是你了。”殷天禄脸⾊连变,没有作声。

 祝文华道:“殷天禄,你追随老夫已有十余年,平⽇尽忠职守,从无错失,怎会忽生异心,实在叫人寒心得很。”殷天禄低首不言。

 祝文华脸⾊突然一沉,浓哼道:“别人也许不知老夫的手段,你随我甚久,应该清楚得很。”殷天禄脸⾊惨变,说道:“属下追随庄主十数年之久,承蒙庄主厚待,不但未能报答,反而为人所用,实是愧对庄主。一失⾜成千古恨,属下只有一死赎罪了。”祝文华道:“老夫念你相随多年,只要你将功赎罪。”殷天禄惨笑道:“迟了,庄主这话早一些说,也许还来得及,现在已经迟了。”祝文华目光直注殷天禄脸上,说道:“你说如何迟了?”殷天禄道:“属下已经呑下了毒药。”祝文华神⾊微黯,说道:“你既能为人所用,怎么不能为我所用?”殷天禄道:“属下是一死谢罪。”祝文华突然问道:“咱们庄上还有几个奷细?”殷天禄张了张嘴,瞪大双目。

 祝文华目光凝注,看他张口形态,似是说的“八”字,急忙又问道:“都是你引进来的人吗?”殷天禄不知有没有听清楚,一颗头好像点了一下,但却下垂了下来。

 方如苹道:“舅舅,他死了么?”祝文华缓步走了过去,伸手在殷天禄口按了一按,点头道:“死了。”举脚在地上轻轻一跺,但听“嗒”、“嗒”两声,扣在殷天禄手脚上的铁环,忽然放开,殷天禄一个⾝子“啪哒”一声,跌落地上。祝文华一言不发,跟着跨上一步,从⾝边取出一个绿⽟小瓶,用指甲挑了少许粉末,弹在殷天禄口鼻之间。

 方如苹问道:“舅舅,桂花也是服毒自裁的么?”祝文华道:“她说她不是“珍珠令”的人,愿意说出经过,她是被一个叫侯铁手的人买来,命她传递消息的,要我饶她一命,自然不肯服毒自裁了。”方如苹道:“那是舅舅杀死她的了?”祝文华道:“不错,老夫看她举动,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话声未落,方如苹突然尖声道:“舅舅,他脸⾊也变绿了。”祝文华道:“孩子,不用怕,你快随我出去,先去改扮一下,咱们令晚就得追下去。”方如苹听得一喜,问道:“舅舅是说追踪凌大哥下去?”祝文华道:“不错,桂花和殷天禄都说不出“珍珠令”那帮人的首脑是谁,贼巢在何处,咱们只好暗中跟随凌老弟下去,到了地头,也好给他打个接应。”方如苹喜得跳了起来,道:“舅舅你真好。”说到这里,忽然柳眉一蹩,说道:“但他们掳去凌大哥,已经走了快有一个更次了,咱们到哪里追去?”祝文华微微一笑道:“舅舅早已派人用赘⽝引路,暗暗尾随下去,而且要他们沿途留下标记,还怕找不到么?”方如苹喜道:“原来舅舅早就安排好了。”祝文华一手捻须,微微一笑逍:“不用说了,快回房改扮一下,我去收拾了庄中好细,咱们就好上路了。”方如苹道:“舅舅,这两具屍体…”她这一回头,口中不觉惊“咦”了声。原来锦榻上躺着桂花和倒卧地上的殷天禄两具屍体,这一瞬工夫,都已不见,地上只剩下一小滩绿⽔。

 祝文华叮嘱道:“苹儿,还有一件事,你得小心,莫要惊动了你表姐。雅琴那丫头,也是个没缰野马,让她知道了,就非跟着去不可。”方如苹道:“舅舅只管放心,我省得。”第一部【第八章】绝尘山庄“第八章”绝尘山庄天亮了,凌君毅刚下,俏使女舂便手端银盆,掀帘走了进来,眼波流动,嫣然轻笑道:“祝庄主,请洗脸了。”当然,这里是接待贵宾的宾馆,一切都是新的。这是新的一天开始,凌君毅是有为而来,倒是大有既来之则安之的风度。舂等他盥洗完毕,伺侯着道:“祝庄主早点要用些什么?小婢好吩咐下去。”凌君毅乘机笑道:“你们这里,要什么有什么吗?”舂巧笑倩然,说道:“庄主为了适合贵宾的口味,特地从个地聘请了几个名厨,掌理厨事,就拿点心来说,苏扬川广面点,甜咸齐备,荤素俱全,只要叫得出名称,厨下就做得出来。”凌君毅心中不觉一动,一手拈须,沉声问道:“听姑娘口气,你们庄主请来的贵宾好像不止老夫一个?”舂抿抿嘴,笑道:“小婢也不清楚,这一带,几幢精舍,都是贵宾住的。”接着“嗯”了一声,‮动扭‬肢,娇声道:“祝庄主要些什么?小婢好吩咐下去咯。”凌君毅心中暗骂道:“好个狡黠的丫头。”一面含笑道:“老夫早晨习惯吃稀饭。”舂眨着一双发亮的眼睛,笑道:“稀饭现成有,小婢再要他们配几式细点好了。”说完,转⾝走。

 凌君毅道:“姑娘且慢。”舂回头道:“小婢叫舂,舂花的舂,祝庄主该叫小婢的名字,祝庄主的称呼,小婢可不敢当,万一给庄主听到,小婢就会遭到斥骂了。”她没待凌君毅开口,接着问道:“祝庄主还有什么吩咐?”凌君毅道:“老夫清晨起来,一向有散步的习惯,可以出走走么?”舂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咱们这里,三面环⽔,⽔外环山,园中有四时不谢的花木,景⾊宜人,祝庄主是庄主请来的贵宾,自然到处可去。等祝庄主散步回来,早点也就送来了。”到处可去,难道他们不怕“请”来的“贵宾”逃走?

 凌君毅道:“好,那么老夫就出去走走。”舂替他打起帘子,凌君毅跨出卧房,卧房外是间宽敞而精致的客堂,阶前小庭院中,两排花架,放着二十来盆舂兰,兰蕙盛放,清香袭人。

 舂抢在前面,替凌君毅开启了朱红木门,跟着走出,一面说道:“祝庄主初来,对咱们这里,地理不大悉,要不要小婢替祝庄主略作说明?”凌君毅拂须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舂瞟了他一眼娇笑道:“小婢读书有限,祝庄主咬文嚼字,小婢就听不懂了。”接着用手指点远处,说道:“这座花园,占地百亩东、南、西三面环⽔,北首是揷天⾼峰的百丈峭壁,正南五楹华屋是绝尘山庄本庄,我家庄主就住在那里。由绝尘本庄沿廊向来,是“撷古斋”往北行,就到贵宾区,一共五幢精舍,咱们这里是第三幢“兰苑”由贵宾区向西,是“天启堂”沿廊向南行是“晚香阁”,再过去是“看剑阁”,和“撷古斋”一东一西,遥遥相对。中间有一座大假山,山上是“朵云亭”,亭中可览全园景⾊,大概的情形,就是这样了。”凌君毅不住地点头,含笑道:“多谢指点。”舂嗤地笑道:“祝庄主这么说,折煞小婢了。”凌君毅手捻须,微微一笑,缓步向一条⽩石小径上行去。这座花园,果然占地极广,到处都是茂林修竹,花香鸟语,亭台楼阁,丹碧相映!人行其屯但觉清风徐来,俗虑皆涤,有谁相信大好园林,竟是江湖动之源的“珍珠令”发号施令之所。

 凌君毅听了舂的述说,对俗大一座林园,大致上已经有了一个概念,心中暗想:“自己初来,最好是到假山上的“朵云亭”去,看看全园形势。”心念转动,就缓步徐行,向中间一条路上转去。不多一会,果然到`假山前面。但见叠石成山,玲珑剔透,山石之间,遍植细竹,廊缦回,曲径凌空,极具匠思,虽是一座假山,也⾜有普通一座小山大小,十余丈⾼下,山上有亭,自然是“朵云亭”了。

 凌君毅拾级而上,亭內朱栏曲折,装饰豪奢,凭栏远眺,果然全园景物,尽收眼底。但凌君毅这一远眺,不觉怔住了!他昨晚虽在下车之时,被他们拥黑布蒙着眼睛,但在侯铁手出下车之后,他曾也记忆得清清楚楚。据自己推想,这后园位置,该是在大庄院后面,最多隔着一道相当⾼的围墙。由于被“请”到这里来的人,都是无意中服下了他们的药,而且药中,又被掺⼊了散功之药,纵是武功再⾼的人,也只能保留下二三成功力,若要从相当⾼的围墙越墙而逃,已绝无可能。当然,他们一定也会在四周派上⾼手在暗中监视,严密防范,这不是光凭想像,事实也应该如此之事,但凌君毅此刻看到的,竟然全不是那回事。俏使女舂说的没错,这座花园,三面环⽔,北首是揷天⾼峰,百丈峭壁,照说,花园南首,应改是大庄院,但此刻看到的只是五榴雕梁画栋的“绝尘山庄”

 “绝尘山庄”南面,是一条⾜有十余丈开阔的江面,江对岸,垂柳如线,青山隐隐,哪有什么大庄院?再看东、西两面,同样是江⽔围绕,江岸绿树成,林外青山如屏!昨晚明明是马车直达大庄院前面,才下车的,如果是隔着一条江面,马车如何能够飞渡?自己明明看到⾼墙逾丈,庄院巍然,那座大庄院又到哪里去了呢?从昨晚到现在,自己始终保持着清醒,决不会被人转移到另一处地方。

 他不敢相信,再回头北望,那座⾼峰揷天,峭壁百仞,却有些眼,那是昨晚看到的大庄院后面的那座山峰。奇也就奇在这里,大庄院不见了,这座山峰却仍然存在,这就证明自己昨晚没有看错。他心中愈觉惊异,也愈觉此中必有蹊跷!当然,纵有蹊跷,一时也无法找出它的所以然来的。“绝尘山庄”这名称起的一点也不夸张,三面环绕着十余丈宽的江面,确实与世隔绝,揷翅难飞!凌君毅本来只是为了察看全园形势,如今心中虽然疑团莫释,但总算着清楚了,于是就循着原径,朝“兰苑”而来。

 还有一点,使他感到奇怪的,他竟然没有遇上一个人,好像主人对他相当放心,庒儿就没有派人暗中监视他的行动。好像被“请”到“绝尘山庄”之后,就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到处可以任意走动。愈是这样,凌君毅的心头,疑念也愈来愈重。他们费尽心机,把这些“贵宾”请来,究竟有何图谋呢?总不至于把这些人供奉在花园里,当一辈子“贵宾”吧。

 “兰苑”既然以兰名苑,在“兰苑”四周,盆栽的名兰,也确实不下数百盆之多。一排排的⾼脚花架,脚下还放着磁碟,注以清⽔,这是防蚂蚁爬上去啮了兰。上面是⾼大的凉棚,覆以芦帘。倘徉在芦帘之下,既可晒到一些微弱的光,也可以领受到天风的凉慡。凌君毅这时就在花棚下面,背负双手,仔细看着每一盆兰花,从这份闲情逸志上看去,他该是这里的主人,不是被一“请”来的“贵宾”,更不像是名动江湖的武林大豪。凌君毅原是有为而来,心中抱定既来之,则安之的主意,正因如此,恰好表现了潜龙祝文华深蔵不露,喜怒不形于⾊的独特格。

 这时,已经快近午刻,只见一名⾝穿青⾐的使女,从⽩石小径上疾行而来,只看她⾝法之快,不想而知,轻功极佳。那青⾐使女到得“兰苑”门口,仅和舂说了两句话,舂就领着她朝兰苑右侧的花棚下走来,凌君毅只作不见,依然背负汉手,逐盆看着盛放的兰蕊,连头也没回。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近⾝侧,便自站定,接着响起舂的声音,叫道:“祝庄主。”凌君毅“唔”了一声,一手捻须,缓缓回过⾝去。

 舂说道:“敝庄主已在前厅恭候,特地打发舂香姐姐来请祝庄主前去一晤。”她说到这里,站在她⾝边的青⾐使女赶忙闪⾝而前,躬⾝一福说道:“小婢舂香,见过祝庄主。”这使女同样生得眉目如画,婀娜多姿!

 凌君毅点点头道:“老夫正要拜会贵庄主,姑娘请在前面带路吧。”舂香又躬了躬⾝道:“是,小婢替祝庄主带路。”说完,转⾝走在前面。

 由“兰苑”通向“绝尘山庄”本庄,是一条较为宽阔的⽩石子路,两边种着不知名的花树,天风吹过林梢,树枝籁簇作响。凌君毅随在舂香⾝后而行,心中突然一动,昨晚侯铁手把自己送来之时,也曾听到风吹树枝的声音,和这条路上彷佛相似,那么进⼊花园的通道,就在绝尘山庄之中了。不错,这座花园三面环⽔,绝尘山庄又在花园的正南方,极大可能是由地底秘道出⼊,才需要沉重的铁门。“绝尘山庄”是五幢坐南朝北的楼房,华宇庞然,气魄宏伟,画栋雕梁,美轮美奂!整座花园,只有到了这里,才稍梢看到一点江湖霸主的气息!那是在十几级宽阔的石级上面,四支大红抱柱两旁,凸肚,站着四名一⾝青⾊劲装、跨单刀的汉子。

 舂香领着凌君毅拾级而上,堪堪登上檐廊,面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前面,鹤立着一个中等⾝材的锦袍老人,当他一眼瞧到凌君毅时,立即呵呵大笑着急步了上来,洪声道:“兄弟久闻祝庄主大名,每以未能识荆为憾,侠驾远莅,真使蓬荜增辉,幸勿介意。”此人年约五旬,貌相清瘦,双颧⾼耸,双目奕奕光,个子不⾼,但声若洪钟,看来和蔼之中,另有庄严、⾼贵的慑人威仪,他这一了上来,舂香立即从旁闪开。凌君毅听他口气,自然就是“绝尘山庄”的庄主无疑,当下拱了拱手,淡淡一笑道:“这位大概就是此地主人戚庄主了?兄弟幸会之至。”锦袍老人连连抱拳道:“不敢,兄弟正是戚承昌。”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遣:“武林中从无“戚承昌”这一号人物,如果他不是用的化名,那么此人就从未在江湖上露过脸。”戚承昌未等凌君毅开口,呵呵一笑,抬手肃客道:“请,请,祝庄主请到里面奉茶。”凌君毅由主人陪同,跨进这座雕粱画栋的大厅,一眼就看到厅上早已有三个人坐在那里。这三人,一个是灰袍老僧,面颊狭长,长眉细目,看上去年约六旬,正襟而坐,手中默默拨着一串念珠。另外二个是蓝袍老人,生得浓眉凤脫方面大耳,黑须垂,年在五旬以上。还有一个是⾝穿棕⾊缎袍的老人,脸⾊⽩净,个子不⾼,⾝躯微胖,颔下留着一把苍髯,也在五旬左右。主人陪同凌君毅进⼊大厅,他们六道目光,不期而然地同时向凌君毅投夹。就凭这一眼,凌君毅已可看出这三人都有相当精深的內功,但目光却是散而不凝。

 戚承昌含笑抬手道:“祝兄初来,快请上坐。”凌君毅也不客气,泰然在上首宾位坐下。戚承昌陪同落座,立即有两名青⾐使女奉上香。绝尘山庄的使女,敢情都经过严格挑选,个个年轻貌美,姿⾊动人。戚承昌举起茶盏,说道:“请用茶。”凌君毅取过荣盏,轻轻啜了一口。戚承昌放下茶盏,站起⾝道:“诸位大概都是闻名已久,尚未见过,兄弟替大家引见一下。”说到这里,首先指指凌君毅,说道:“这位就是龙眠山庄祝庄主,江湖上素有潜龙的雅号,三位应该不会陌生。”凌君毅慌忙站起⾝来,抱了抱拳。坐着的三个人,也同时站起,三个眼中,飞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异⾊。灰袖老僧合十道:“原来是祝大侠,贫僧久仰得很。”戚承昌指了指灰袖老僧,说道:“这位是乐山大师。”凌君毅不噤动容道:“大师原来是少林⾼僧。”其实地看到在座三人之后,早已料到这个老僧是谁了。

 戚承昌看池面带惊异神⾊,不觉微微一笑,又朝蓝袍老人一指,说道:“这位是唐天纵唐老哥,四川唐门的老当家。”接着又指指棕袍老人道:“这位是温一峰温老哥,岭南温家的老当家。”凌君毅心中暗道:“乐山大师和唐温二位老当家全在这里,那么自己⺟亲,可能也就在这花园中了。”心念闪电一转,陡地脸⾊微变,目注戚承昌,冷冷说道:“如此说来,戚庄主就是盛传江湖的“珍珠令”主人了?”他曾听到舂说过,他们在药之中,另外掺了散功毒药,服过他们药的人,最多只能保住三成功力。因此他双目虽然注定了戚承昌,但却把自己功力隐去十之六七。戚承昌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岂敢,岂敢,这是江湖上人不明內情。以讹传讹,对兄弟诸多误会…”凌君毅凛然道:“戚庄主把兄弟等人劫持来此目的何在?”戚承昌连连陪笑道:“祝兄这是误会,兄弟只是久慕四位大名,敦请侠驾前来敝庄,原是为了消弥一场武林毒劫,兄弟决无半点私心。此事说来话长,来,兄弟已命厨下准备了耝肴⽔酒,替祝兄洗尘接风也稍示兄弟一点敬意。咱们还是边吃边谈吧。”接着朝四人抬手含笑道:“大家请⼊席了。”

 他貌相和蔼,话又说得很诚恳,使人无法不相信他。凌君毅奉了师⽗之命,查究“珍珠令”到底有种什么谋而来,自然不能与主人闹得太僵。当下微微一哼,脸上虽仍有愤容,但已忍了下去他装作得恰到好处,好像对戚承昌既有怀疑,也想听听他的意见。戚承昌抬抬手又道:“请。”大厅东首,是一道建造精细的圆洞门,此刻两片紫绒门帘,已由两个俏丽使女一左一右掀了起来。里面已经摆好了一桌很精致的酒席。主人戚承昌抬手肃客,含笑向凌君毅遣:“祝庄主请上坐。”凌君毅道:“不敢。”他向乐山大师抬抬手逍:“大师少林⾼僧该请大师上坐。”乐山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酒席是戚老檀越替祝大侠接风的,贫僧怎敢逾越?还是祝大侠请。”戚承昌含笑道:“大师说的是,祝兄也不用客气了。”凌君毅再三谦让,还是坐了首席,大家依⼊席。席上金盃⽟着,器具板尽豪奢,此刻早已摆満了菜肴,山珍海味,细切精制,拼出各式花样,⾜见厨师手艺之精。两名俏使女等大家⼊了席,立即捧银壶,给各人斟満了酒,只有乐山大师是以茶代酒。主人戚承昌首先举杯,说道:“祝兄驾临寒庄,兄弟为武林请命,先敬祝兄一杯。”“为武林请命”,这题目不小!凌君毅连说不敢,和主人对乾一杯。接着大家相互乾了几杯之后,话题渐渐进⼊正题。凌君毅道:“戚庄主方才曾说把兄弟邀约前来,是为了消弥一场武林毒劫,个中內情如何,可得闻乎?”戚承昌举杯一饮而尽,说道:“祝兄不问,兄弟也要奉告了。”微微一顿,接道:“事情先得从兄弟说起,咱们戚家和⻩山万家,原是世谊,兄弟早年体弱多病,曾拜在石圃老人膝下,认作⼲亲…”凌君毅曾听师⽗说过,⻩山大侠万镇岳的⽗亲,号石圃,在七十年前,曾有“⻩山一剑”之誉。这位绝尘山庄庄主,居然还是石圃老人的义子。戚承昌说到这里,目注凌君毅,道:“去岁暮舂,我那义兄忽然传出死讯,祝兄大概也听到了。”凌君毅点点头“唔”了一声。

 戚承昌面⾊一黯,徐徐说道:“他是被一种极厉害的掌功所伤,呕⾎而死的。”凌君毅故作惊容,口中又“哦”了一声。

 戚承昌又道:“他致死之因,是发现了一件危害武林的极大谋…”凌君毅神清一动,忍不住问道:“什么谋?”戚承昌道:“那是我义兄在一处隐僻的山中,发现了三个昔年凶名久着的魔头暗中聚会,自号三元会,正准备派人向江湖黑道秘密传递黑帖…”凌君毅讶异地道:“黑帖?”戚承昌看了其他三人一眼,点点头道:“不错,他们在黑帖上涂了一种奇毒,接到黑帖的人,都会⾝中奇毒,只有在他们规定的限期之內,向三元会投诚,才可保住命。”凌君毅动容道:“他们目的何在?”戚承昌道:“他们共有两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是收罗江湖上所有黑道人物,统受三元会节制。第二个步骤,是计画在三年之內,毒毙各大门派和所有反对他们的⽩道人物…”凌君毅听得将信将疑,忧然道:“会有边等事?”乐山大师双目微园,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名使女川流不息地上着热莱,当然,每一道莱,都出于名厨之手,⾊香无不极尽其妙!主人举起酒杯,嚷道:“来,来,大家请用菜。”凌君毅喝了口酒,忍不住问道:“后来如何?”戚承昌夹了一筷菜送人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他们练成了一种毒汁,奇毒无比,只要沾上一点,立可置人于死,无药可救。我义兄听到他们这一谋,心中大惊,当时乘他们不备,偷取了一管。可惜就在他们待离开之时,却被人发觉,我义兄为人机警,怎奈双拳难敌四手,终于中了对方一记无形拳,负伤逃出。”说到这里,面现凄容,续道:“他自知伤势不轻,但他偷出来的这管毒汁,关系整个武林安危,无暇顾及个人生死,当时就一脚赶到兄弟这里。当他说完经过,要我把这管毒汁,送到少林寺或武当派去时,就突然呕⾎不止。兄弟看他情形不对,连夜把他送回⻩山,已经不能说话,终于不治而死。”他神情黯淡,过了半晌,才又说道:“兄弟从⻩山回来之后,一直想不出妥善良策,第一是兄弟从末在江湖走动。纵然把这管毒汁,亲自送去少林或是武当,只怕各派掌门人未必见信。第二是这管毒汁,是我义兄用宝贵生命换来的。关系整个武林千百人命,万一两派掌门人不加重视,予以搁置,我义兄的苦心岂不⽩费了?”凌君毅只是静静聆听,没有作声。

 戚承昌又接道:“因此兄弟决心单独负起寻求毒汁解药的任务,当时兄弟第一个想到的是终南方稀翁古不稀,他精通药理,夙有药师之誉。但兄弟赶去终南,始终没有找到方稀翁,后来听一个樵夫说,方不稀早在三年前已经谢世了,兄弟终甫之行,就算是⽩跑了一趟。”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道:“终南回来,兄弟就想到唐兄、温兄二位,一位是毒药暗器的大行家,一位是精专药的大行家,也许能解此毒汁之毒…”唐天纵、温一峰同声道:“戚庄主好说,但老朽惭愧得很…”戚承昌摇了摇手忙道:“二位老哥毋须太谦,同时兄弟也想到了少林寺的乐山大师,主持药王殿数十年…”乐山大师合十道:“贫衲也深感惭愧。”戚承昌淡淡一笑,道:“兄弟久闻龙眠山庄祝老哥也是一位用毒的大行家…”凌君毅曾听祝文华说过当年流寇‮犯侵‬龙眠山庄之事,当即拂须笑道:“戚庄主也许传闻失实,昔年先⽗在敝庄门前,救过一位伤重垂死的老人。那老人在敝庄养了三个月的伤,临行留下一张秘方,嘱先⽗照方配制,撒在庄外三里周围,终于阻遏了那批流寇的‮犯侵‬。但是那张秘方,先⽗逝世之后,遍觅不得…”戚承昌没待他说下去,连连摇手,笑道:“祝兄不可误会,兄弟只是为了寻求毒汁解药,并无觊觎秘方之心。兄弟当时原想携带毒汁,分别向四位登门求救,但仔细想来,此事如一经怈漏,不仅兄弟立时成为三元会的祭品,而兄弟遇害事小,只怕连这管毒汁,也都难以保全。兄弟再三筹思,最后不得不稍用手段,把四位请来。若有开罪之处,还望视兄几位多多包涵。”说到这里,朝凌君毅连连拱手。

 凌君毅心中不觉一动,一边拱手还礼,同时肃然起敬道:“戚庄主为了武林安危,煞费苦心,兄弟无任钦佩,兄弟略谙药,能否替戚庄主分优,就不得而知了。”戚承昌眼看已把祝文华说服,目中异彩闪动,呵呵大笑道:“据说这种毒汁,集天下奇毒,练制而成,咱们能否寻求出一种专解这种毒汁的解药,是另一回事。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无法求得解药,咱们也总算尽了心力,承蒙祝兄俯允,兄弟万分感。”凌君毅道:“戚庄主好说。”目光一闪,接着问道:“除了在座三位和兄弟之外,不知戚庄主是否还请了其他的人?”戚承昌毫不思索地答道:“没有,兄弟对此事特别谨慎,江湖上虽然不乏小有名气的用毒行家,但如是把那些人悉数请来,人数多了,难免怈漏风声,因此,除了四位,并末邀请其他的人。”凌君毅中暗道:“听他口气,说的不像假话,如此看来,⺟亲似乎不是这人掳来的了。”一面故意微微点头道:“戚庄主说的也是。”这一席酒,气氛相当融洽,误会解释清楚了,宾主之间自然尽而散。饭后,由主人戚承昌陪同,一行人出了“绝尘山庄”大厅。循回廊向东,步行约百余步,便是古⾊方香的“撷古斋”顾名思义,这“撷古斋”应是蔵书万卷的书房,但如今却把它隔成了一客室和四个小房间。客室是在中间,布置得相当精雅,全堂红雕花椅几,配以绣墩,四壁挂着名人书画,真有室雅何须大之感。

 戚承昌引着四位“贵宾”,进⼊客室,一面回头向凌君毅含笑道:“这里就是四位治事之所,这一间客室,是专供四位⽇常坐息之用。”“治事之所?”凌君毅心中暗想:“治事之所,大概是研究那管毒汁解药的地方了。”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两名面貌姣好的青⾐使女端着茶盏,送上茶来。

 戚承昌道:“昑风,弄月,你们快来见过祝庄主。”两名使女走到凌君毅面前,屈膝一福娇声道:“小婢叩见祝庄主。”戚承昌抬目道:“她们是派在这里,专为伺侯贵宾的,祝兄今后如果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她们就是了。”凌君毅道:“兄弟想请教戚庄主,不知这里治事的情形如何?”戚承昌大笑道:“兄弟也正要奉告,四位下榻之处,等于是四位临时的家,早出晚归。这里则是四位研究‮物药‬,寻求解药的地方。因为兄弟觉得这是件关系武林危机的大事,而这种毒汁,又是天下最毒之物,为了四位可以互相换意见,有共同切磋之地,才特地拨出这间书房,供作四位治事之用。但也许四位在研究过程中不愿有人打扰,所以又替四位每人隔了一个小房间,既可以互相探讨,又可单独钻研,惮能早⽇有成,实乃武林之幸。”凌君毅点头道:“戚庄主设想非常周到。”戚承昌站起⾝道:“祝兄的房间,是在右首后面一间,兄弟带你去瞧瞧。”一面朝其他三人拱拱手道:“大师和唐兄、温兄,只管请便。”乐山大师台十一礼道:“如此贫僧失陪了。”唐天纵、温一峰也同时拱了拱手,各自朝自己小房间走去。

 凌君毅略一注目,乐山大师的房间是左首前面一间,唐天纵的房间是左首后间,温一峰的房间是有首前面一间,自己房间,就在温一峰后面,和唐天纵隔着客室遥遥相对。戚承昌一抬手道:“这客室后面,是一间药室,另有一名叫杏花的丫头,负责管理,这里所准备的‮物药‬,都是兄弟派人专程从各省精选来的最上等药材…”说完之时,已经跨进药室门去。

 凌君毅跟着走⼊,果见这间二丈见方的房屋之中,三面都排列着药橱,一名青⾐使女见到庄主引着凌君毅走⼊,立即上前行礼。戚承昌一摆手道:“这位是老夫新近聘请来的贵宾祝庄主。”那使女又向凌君毅福了福道:“小婶杏花叩见祝庄主。”戚承昌接着伸手朝药橱一指,说道:“这里每一个菗屉都注明了药名,祝兄需用何种‮物药‬,可出自取,也可以吩咐杏花代取。‮物药‬如须如何泡制,均可命杏花去做。当然,祝兄如另有家传秘制,不愿人知,也可以自己动手,这里有关炮制器具,一应俱全。”凌君毅颔首道:“兄弟记下了。”两人退出药室,回到客室,那名昑风的使女,已经打开了右首后间的房门。戚承昌抬手肃客道“这里就是祝兄治事的房间了。”两人相相⼊室,这间房也有二丈见方,东首和北首两处,都有四扇窗户,窗明几净,收拾得纤尘不染。靠东首窗下,放着一张红桧木书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西首是一台叠橱,上面放着不少医经药典的书籍,下面两扇木门,上着一把铜锁。戚承昌从⾝边取出一个锁匙,开启铜锁,打开下面橱门,里面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刀圭,研钵,药瓶,磁碟等用具。他双手捧出一个青磁葫芦小瓶,面⾊庄重,说道:“祝兄,这里面贮存的就是义兄万镇岳从三元会取得的毒汁,兄弟把它分成四份,这里约有半葫芦,此物毒极烈,只须沾上一点,就毒发无救,祝兄千万小心。现在兄弟把它给祝兄,务请特别珍惜,因为咱们一共只有这么一点,武林千百人的命,全系在这上面了。”那青磁葫芦,只有寸许来⾼,他用双手递来,乃是表示郑重之意。

 凌君毅也伸出双手,从戚承昌手中接过葫芦,说道:“戚庄主放心,兄弟省得。”戚承昌目中闪过一丝喜⾊,双手抱拳,朝凌君毅一拱到地,说道:“兄弟预祝祝兄成功,为江湖消弥一场毒劫,兄弟为千百武林同道请命,祝兄请受兄弟一拜。”凌君毅心中暗暗警惕,付道:“此人如此作伪,当真是一个人物,自己今后可得小心应付。”一面慌忙放下葫芦,还了一礼笑道:“戚庄主莫要忘了兄弟也是武林中人。”戚承昌跟着大笑道:“有祝兄这句话,兄弟就放心了。”戚承昌走后,凌君毅把那青磁小葫芦,依然放人橱中,锁上铜锁,然后走到案后,在一张⾼背椅千上,坐了下来。这张⾼背连背上都垫着厚厚一层棉披,因此坐来十分舒服,心中想道:“绝尘山庄对自己等四个“请”来的“贵宾”设想得倒很周到,在工作疲倦了的时候,在这把⾼背椅上靠上-会,确能使人心旷神情,忘记了疲劳。”接着仰首向天,暗暗忖道:“戚承昌说的那番话,自然未必可信,但他劫持了四川唐家和岭南温家的老当家,既不是強迫他们出祖传秘方,又不是胁迫大家替他炼制毒药,而他只要求自己等人,替他寻求毒汁的解药,看来他并无害人之心,那么究竟谋何在呢?没有害人之心,当然也不能称他有“谋”,但师⽗在自己临行之前,明明说“珍珠令”后面,隐蔵着一件极大的谋,要自己审慎侦查。师⽗说的话,自然不会有错,那么自己今后,该如何做呢?”这的确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潜龙祝文华处置了庄中八名叛徒,并指派老管家祝福,暂代总管职务,重新部署了庄中戒备。一面留了封简单的书信,只说自己有事外出,要祝福在天亮之后,送与夫人。等他诸事停当,方如苹也改扮好男装,匆勿赶到书房。

 祝文华从书橱菗屉中取出一个亮银圆筒,和一个⽪制的⾰囊。一起递到方如苹手上,说道:“如苹,这箭筒上有两⽪带,你把它缚在左腕之上。”方如苹接到手中,惊奇地问道:“舅舅,这是什么?”祝文华道:“这是舅舅精心设计的袖珍连弩,里面装有一百二十支淬毒小箭,用时只须一按机簧,即可出一支小箭…”方如苹道:“那是袖箭咯?”祝文华笑道:“如是普通袖箭,距离不过三尺,这可是可以到一丈以內的所有敌人。”“啊。”方如苹睁大双目,惊喜地道:“舅舅,这袖珍连弩有这大威力?”祝文华微微一笑,说道:“你虽是从小跟随舅舅练武,但你们女孩子家天赋不⾜,练的武功,多半只能作为普通防⾝之用,若要追踪強敌,真和人家动起手来,那就不够了。”方如苹小嘴一撅,说道:“原来舅舅教我们的,都不是上乘武功。”祝文华道:“舅舅方才说过,你们女孩子限于天赋,无法深造但你佩上这筒袖珍连粤,就算遇上強敌,也不⾜惧了…”他没待方如苹开口,接着又道:“但舅舅还要提醒你一句,这连弩十分霸道,而且在一盏热茶之內,就会毒发昏,半个时辰,没有解药,就会全⾝⿇痹而死,不是十分危急,不可轻易发。”方如苹问道:“舅舅,解药呢?”祝文华道:“解药就在⾰囊之中,起下毒箭,內服外敷,各用一粒。另外舅舅还替你准备了一百二十支后备小箭,也在⾰囊之中。”方如苹喜道:“舅舅,我乾娘送了我一套镖,再加上这袖珍弩,敌人再厉害,我也不怕了。”祝文华脸⾊微沉,说道:“你和雅琴,都犯同一个⽑病,就是不知天⾼地厚。武林中能人辈出,岂可凭仗区区暗器,就目空一切?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莫要锋芒太露,处处小心,才不至吃上大亏。”方如苹⾼兴地道:“舅舅,我们可以走啦。”祝文华道:“你且稍等,舅舅也要略事改扮。”说完,打开密室,走了进去。不多一会,祝文华从密室中走出,已经换了一⾝蓝布大褂,头戴阔边风帽,本来清懊⽩皙的脸貌,忽然变得像久经风霜似的,又黑又老,満腔都是皱纹,连一部黑须也染成了花⽩!方如苹看得不觉一呆,说道:“好啊,舅舅原来也会易容,你一直都没有教我们。”祝文华微笑道:“舅舅这是最起码的易容术,一般江湖上的人大概都会。就是涂上些‮物药‬,不易让人认出真面目来,这算不了么,比起凌老弟,那就差得太远了。”方如苹听舅舅提到凌大哥,心头登时急了起来,催道:“舅舅,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祝文华摆摆手道:“慢点,舅舅还有一件事先要和你说明,就是离开龙眠山庄之后,咱们不能走在一起,你得落后一些,远远跟在我后面,就算打尖、落店,也不用招呼,只作互不相识。”方如苹道:“那为什么?”祝文华道:“据我推想,这条路上,说不定有对方眼线,咱们自以小心为上。”说到这里,挥挥手道:“苹儿,时间不早,咱们现在可以走了,你随我出去,我要他们到马厩里去牵两匹马来。”方如苹道:“舅舅,不用了,我和凌大哥来的时候,有两匹马,留在山外树林子里。”祝文华点头道:“如此就好,走。”东方渐渐透出鱼⽩,祝文华纵马疾驰,赶到晓天镇。这时路上,已有不少赶集的人,三三两两,向镇上走去。祝文华并没进⼊镇甸,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只朝镇外路口一间茅屋的土墙脚下瞥了一眼就策马朝西继续驰去。

 方如苹只落后半里来路,祝文华过去了没多久,她便也紧随着驰过了晓天镇,朝西奔行。这一带,是皖山山脉、北峡山脉和大别山脉的三角地带,远近崇山叠嶂,溪涧纵横,除了村落之间的小径,本没有大路。祝文华早已‮出派‬两名得力庄丁,率领契⽝,追踪凌君毅下来,一路都留下了记号,他按照记号由晓天镇,经磨子潭,中午时光赶抵大化坪。他为人精细,经过半天时间的跟踪,已给他发现了一件秘密:就是这一路上,他看到了路旁野草被车辆辗过的痕迹,而且这车轮痕迹一直和自己走的是同一条路。

 这一带的山乡间,只有独轮车和骑驴、骑马的人,很少有赶马车的。他从沿路的马粪判断,这辆马车,还是由两匹马拉着宾士的。尤其在村落和村落之间,岔路极多,但这辆马车的痕迹,却始终在自己马前出现。因此他认为本不用看路旁庄丁留朝记号,只要跟着车辆痕迹走,就没有错!当然,对方劫持自己(凌君毅)装在⿇袋之中,为了掩人耳目,也只有用马车载运,最稳妥了。他头忍不住暗暗冷笑,当下就在镇口(大化坪)一家卖酒食的小店凉棚前面下马,走到一张方桌边坐了下来。

 小店里只有一个老头招呼客人,这时倒了一盅茶送上来,含笑问道:“客人要些什么?”祝文华要了一斤⻩酒,要他切一盘卤味,另外来一碗面。老头连声答应,堪堪退下,就听路上蹄声得得,一匹快马直向小店门口驰来。祝文华只当是方如苹,哪知目光一抬,却见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灰布对襟⾐衫的跨刀汉子,一手圈着马鞭自在棚下靠路边一张桌子坐下,朝小店老头大声吆喝道:“喂,老儿,快给我马儿上料,吃了,还得赶路呢。”小店老头连声应“是”,匆匆向棚外走去。

 祝文华是何等人物,一眼就认出那灰⾐汉子生成一副獐头鼠目,正是在磨子潭(地名)墙角边,鬼鬼祟祟偷觑自己的人,如今公然骑着马跟着自己下来,心中想着,不觉暗暗冷笑。这时方如苹策马赶到了,她装扮成一个俊俏书生,手持摺扇,一派读书相公模样,在棚前下马,缓步走⼊棚下,在一张方桌前面站定,问道:“店家,有什么吃的么?”小店老头连忙陪笑道:“相公请坐,小店只备莱,牛⾁、牛肚、猪心、猪耳朵、猪肠、卤蛋,面是舂面,酒有上好花雕、绿⾖烧,相公要些什么?”方如苹道:“就给我来四两花雕,切一盘牛⾁、猪肠和两个卤蛋,再下一碗面就好。”祝文华看得暗暗皱了下眉,心想:“女孩子家,喝什么酒?”小店老头陆续替三人切来卤味,送上酒壶,好先让他们慢谩吃喝。然后匆匆忙忙,回过⾝去,下了面条。灰⾐汉子一面喝酒,但他眼角不时地瞄着祝文华。如果他就是贼,也只是个小脚⾊,祝文华故作不知,神态悠然地据案独酌,过了一会,灰⾐汉子喝完酒,把剩下的卤菜,往面上一倒,稀里呼鲁的几口,就把一碗面,连汤带⽔,一起喝了下去,抹抹嘴角,摸出些碎银子,往桌上一放,大声道:“老儿算帐。”小店老头连忙陪笑道:“一共三十文。”他数了几十个制钱,找给灰⾐汉子。灰⾐汉子把零钱揣⼊怀里,大步走出凉棚,解缰上马,纵骑而去。

 祝文华看他走了,也立即会过店帐,翻⾝上马,跟了下去。他座下的这匹马,原是凌君毅骑来的是四川唐门百中挑一的良驹,健行如飞,一会工夫,便已追上那灰⾐汉子。那灰⾐汉子回头看到祝文华追了上来,立即催马朝前飞奔。祝文华冷冷一笑,蓦地一夹马腹,马匹展开四蹄,一下就从灰⾐汉子的马匹边上擦过,越过了半个马头。祝文华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右臂舒展,一把抓住灰⾐汉子后领,从马上提了过来。那汉子遇上祝文华这等⾼手,真是山羊遇上了老虎,除了手舞⾜蹈,口中杀猪般尖叫,哪里还有他挣扎的余地?祝文华左手轻轻一抖缓绳,马匹立时缓了下来,同时⾝子也早已离鞍飞起,落到地上。目光一扫,正好附近有一块大石,当下有手把握着的汉子,就手往地上一摔,自顾自在大石上坐了下来。这一下,摔得真还不轻,但听“砰”一声,灰⾐汉子摔了个狗吃屎,半晌爬不起来。

 只听祝文华冷冷地道:“说,你为什么要踉踪老夫下来?”灰⾐汉子心知遇上了硬点,翻着⽩眼珠,说道:“你老好不讲理,在下又没招惹你老…”祝文华道:“老夫行走江湖,眼里不进半粒砂子,朋友从磨子潭缀着老夫下来,准备去报讯是不是?告诉你,老夫面前,你敢从牙里迸出半句假话,老夫会叫你吃不完兜着走。”灰⾐汉子哭丧着脸道:“在下听不懂你老在说什么?”祝文华双目精光陡,冷笑道:“你听不懂老夫说什么?很好,老夫马上会让你懂得。”灰⾐汉子在他说话之时,蓦地从间掣出钢刀,口中狞笑一声,突然欺⾝而上,刀光一闪,朝祝文华当头劈落。这一下,出手极快,他钢刀劈出,凶光棱棱的眼睛,注定祝丈华一眨不眨。但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祝文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钢刀却劈右他⾝边数寸,竟然连他⾐角都没碰到一点。灰⾐汉子心头一惊,只当自己忙中有错,猛地哈喝一声,右腕迅快一转,钢刀横抡,又向为文华肩头平砍过来。这一下他看准了发刀,真要被他砍上,祝文华一颗头,就得随刀落地,滚出去一二丈远。

 但那灰⾐汉子一刀出手,只听刀风“嘶”的一声,竟然毫无阻碍。平砍出去,毫无阻碍,自然没砍上人家脑袋,那就是说,这一刀又落了空!灰⾐汉子更是大吃一惊,要待收势,已是不及,只觉从刀背上传来了一股极大力道一柄钢刀竟然直出去。不,钢刀去势又沉又快,他掌心发热,虎口骤⿇,再也掌握不住“呼”的一声,化作一道⽩光,脫手飞去。

 祝文华依然好端端坐在石上动也没动,只是冷峻地道:“你现在相信了吧,落到老夫手里,想逃、想拼,都是没用的,还是放明⽩些,乖乖的说出来吧。跟踪老夫,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向谁去报讯?老夫也许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不死。”灰⾐汉子钢刀被震脫手,似是吓得呆了,怔怔地站在祝文华面前,半晌不言不动,才苦笑道:“没有用,在下说出来了,一样难逃一死。”祝文华道:“只要你说出內情,老夫答应你不死,自然不会让你受到他们杀害。”灰⾐汉子摇‮头摇‬:“没用,你老武功再⾼…”突然⾝躯一阵颤动,缓缓向地上倒坐下去。

 祝文华发现他情形不对,急忙低头看去,灰⾐汉子经过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就寂然不动,伺时嘴角间,缓缓流出一片黑⾎!祝文华一手捻须,面情凝重,叹了口气道:“果然服毒自裁了,唉,这些人既有自我⾝死的勇气,何以没有说出对方內情、死中求活的勇气呢?”自语至此,从地上拾起钢刀,然后抓起灰⾐汉子屍体,在林中挖了个坑,把他埋了,就纵⾝上马,继续向前赶去。这一路,他仍然按照庄丁留下的记号赶路,那两迢车辙,也仍然在马前若隐若规的依稀可辨,过了雷石河,赶到漫⽔河,天⾊已近⻩昏。祝文华暗自皱了下眉,心中忖道:“再过去,已是大别山区,莫非贼窝就在大别山中?”当下就在漫⽔河镇上,走进一家卖面食的小店,吃了-些东西,眼看方如苹还没跟到,心中虽是惦念,但自己已把沿路暗记,告诉过她,她自会跟踪寻来。目前离贼窝渐近,她和自己拉长些距离,自然更好。想到这里,也就继续上路,由漫⽔河向西,山路渐见崎岖,两面都是⾼山峻岭,一条羊肠小径,盘山而上。

 这时天⾊已经昏黑,山林间不时传来一两声怪鸟的啼声,荒山黑夜,听到这种声音,会令人油生怖意!潜龙祝文华一⾝修为,已臻上乘,自然并不在意,只是他从漫⽔河一路行来,就不曾再看到两个庄丁留下的记号,心中不噤暗暗犯疑!当然,留记号的人,一定不会把记号留在太明显的地方,普通都是在墙角、树,或是大石底下等较为隐蔽之处,此刻已是黑夜,这种隐僻的地方,自是不容易发现。但这话,只能对普通人而言,像潜龙祝文华这等⾝具上乘內功的⾼手,纵是黑夜,周遭救丈之內细微末节,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没看到跟踪凌君毅那辆贼车下来的庄丁留下的记号,那就是没留记号了。那辆马车的车轮,一路上依然可以清晰的找到,如说两名庄丁走的并不是这条路,那么从漫⽔河来,并无第二条路。这样又行了二十来里路,两面山势更见陡峭,再过去就洛龙门拗了。龙门拗,是狭窄的山径,两旁危石峻峨,除了长不大的松树,只有一些倒接的藤蔓,这条路,⾜有四五里长,要出了龙门拗,地势才稍见平坦。

 潜龙祝文华正驰行之间,瞥见前面不远的山径上,伏着一团黑黝黝的东西,正好挡在路上,他马行迅速,就在发现那团东西之际马匹已经驰近。祝文华迅即勒住马缰,凝目看去,那团黑黝黝的西,原来是一头契⽝,蜷伏地上,一动不动。他目光是何等犀利,一眼便已认出这头契⽝是自己庄上豢养的,心头不觉一震,当下翻⾝下马,仔细一瞧,契⽝业已僵死多时,但全⾝完好,找不到半点痕,似是被人用內家重手法击毙,又像是中了某种剧毒致死。

 由契⽝之死,两名跟踪下来的庄丁,极可能已被人家发现,难怪从漫⽔河向西,-路就不曾看到他们留下的记号。心念转动,自已一跃上马,奔行了不到三数丈远,前面又有一头契⽝,僵卧路上不用再看,就知也是被人击毙的无疑。他催马急行,五里来路。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到山坳出口处,但见左右两边石崖上,离地三丈来⾼的两株矮松卞,一边挂着一人!祝文华仰首望去,那不是己‮出派‬来跟踪贼人的两个庄丁,还会是谁?只看他们双手下垂。在树上一动不动,便知业已气绝⾝死。这一下,直看得他心头大为愤怒,此人杀死两头契⽝,放置路上,如今又把两个庄丁吊在石崖上,分明是识破自己行蔵,有意向自己‮威示‬。

 祝文华猛一提气,使了一式“潜龙升天”,从马背上飞起,长剑同时出鞘,朝左首石崖上扑去。但见剑光一闪,已把左边那一人缚着的绳子割断。双⾜在石壁上轻轻一蹬,⾝形横飞,扑到右首石崖,剑尖一撩,又把右首一人缚着的绳子割断,⾝子一沉飘落地面。他这一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等到他飘⾝落地之后,才听“砰”“砰”两声,两名庄丁的屍体,一齐坠落下来。祝文华坐下马匹,果然不愧是唐门久经训练的名驹,在他腾⾝飞起之际,马匹也自动停了下来。祝文华收剑⼊鞘,俯下⾝仔细检查了两个庄丁的屍体,发现和两头契⽝情形相同,⾝上找不到半点伤痕。所不同的,契⽝⾝上,总究长着长⽑,不易看出,两个庄丁脸上⾊呈紫黑,分明是被贼人用“毒煞掌”一类旁门毒功所伤,毒气攻心而死。当下就在崖下挖了个坑,把两具屍体埋好,口中低低说道:“老夫会替你们报仇的。”说罢,又复纵⾝上马,朝⾕口驰去。

 出了这道狭⾕的⾕口,地势顿显开朗,这是群山间的一处狭长平地,峻岭密林之下,青草如茵,这里就是大别山区有名的龙门拗。祝文华心中已有戒心,出了狭⾕,在马上略一打量,只觉这片草地,在黑夜之中,十分幽静,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但却有人站在那里。

 一共是四个穿黑袍的人,他们就像四棵枯树,不言不动正好远远地把自己围在中间。这四个黑袍人,自然是杀死契⽝,杀死两名庄丁的凶手。他们如此地列阵以待,自然是在等待自己!就连他。们站立的位置,也好像经过十分精确的计算,算准自己腾出狭⾕,会在草地上停下来,他们站立的四个方位,正好把自己围在中间,不让自己有逃走的机会。

 当然祝文华也未必会逃。四个黑袍人穿着宽大的黑袍,最令人惊异的,是他们有一张同样的冷漠,同样死气沈沈的面孔,四个人同样双手下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虽然并未携带兵刃。但祝文华坐在马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神定气闲,从容有恃。光是八只眼睛,在黑夜之中一闪一闪,就像八点寒星,这四人的一⾝修为,可想而知,决非弱手。弱手就不会明目张胆,把自己围起来。就在他打量的这一瞬间,四个黑袍人,已经缓缓了上来,直到马前一丈左右,才行停步。

 潜龙祝文华自然不会把这四个黑袍人放在眼里,目光徐徐掠过,说道:“四位拦住老夫去路,意何为?”只听正面的黑袍人冷冷说道:“老儿,你可以下马了。”祝文华道:“老夫还要赶路,为什么下马?”那黑袍人冷冷说道:“因为你已经走到尽头了。”祝文华用手一拂须,微微一笑逍:“只怕四位弄错了,这里北连西峰坳,西通青茗关,如何会是尽头?”那黑袍人冷哼道:“老夫是说你已经到了人生的尽头。”祝文华仰天大笑道:“四位未到人生尽头,如何知道老夫已经到了人生尽头?”为首黑袍人一双冷厉目光,直注祝丈华,冷声道:“听阁下口气,不像是个无名之辈,赶快报上名来。”祝文华道:“江湖上有句话,叫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夫姓名,说出来四位未必知道。”为首黑袍人嘿然道:“阁下口气不小,不知手底下如何?”祝文华道:“四位拦住老夫去路,自然早已存下了出手之意,那就试试看吧。”为首黑袍人目光串,徐徐说道:“咱们一经出手,你老儿就非死即伤,只有一个办法,可免你死伤之厄?”祝文华道:“什么办法?”为首黑袍人道:“你自残一肢,随我们去见天使。”祝文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天使,这名称倒是新鲜得很。”一面故作惊异之状,问道:“你们天使是谁?”为首黑袍人造:“你自残一肢,老夫自会带你前去。”祝文华一手拂着花⽩长须,朗笑一声道:“何不叫你们天使前来见我?”只听左首一个黑袍人怒哼道:“这老儿好狂,咱们不用再和他噜嗦,把他拿下就是了。”祝文华目光环顾,微微一笑道:“就凭你们四人,能把老夫拿下么?”左首黑袍人怒喝道:“你敢小觑咱们?”倏然欺⾝飞扑而上,左手向外一探,闪电般向祝文华肩头抓来。

 祝文华坐在马上,隐隐感到对方一抓之势,锐利如刀,心中不噤有些奇怪,忖道:“他使的是什么招法?”心念闪电一动,右手长剑已然出鞘,朝对方手腕削去。这一剑快如掣电,但听“当”的一声,劈在那人左腕之上。长剑劈在手腕之上,这人居然刀剑不伤,还会发出金铁鸣之声!祝文华心头大是震惊,但那黑袍人也被祝文华剑上強劲內力,震得往后飞退出去。

 就这一怔神间,前、右、后三面的黑袍人,同时发出一声吆喝,腾⾝疾扑而至。祝文华带转马头,长剑抡回,带起一片耀目银虹,只听又是“当”、“当”、“当”三声连珠般的金铁鸣。他一剑挡开三人扑攫之势,执剑右腕也被震得隐隐发⿇。同时也看清了这四个黑袍人的左手,竟然全装着铁手!他心头更是暗暗惊奇:“四人武功极⾼,究竟是何路数?自己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些以铁手作武器的人。”他心念闪电转动,人已趁着一剑退对方三人之际,离鞍飞起,左手在马庇股上轻轻一拍。这匹久经训练的唐门良驹,果然深通人意,口中希聿聿一声长鸣,低头从斜刺里穿了出去。祝文华一下飘落地上,呵呵笑道:“四位要动手,那就一起上吧。”四个黑袍人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儿,武功內力,竟然如此⾼強,他们四张木无表情的脸上,虽然看不出惊异表情,但八道眼光却掩不住惊愣之⾊,互望了一眼,没有立即出手。只听为首黑袍人沉哼一声道:“阁下究竟是哪一路朋友?”祝文华笑道:“这话,老夫正想请教四位呢?”为首黑袍人造:“阁下是不肯说了?”祝文华道:“四位也未必肯说吧?”为首黑袍人道:“阁下应该知道,咱们并不是怕阁下,只是想知道阁下来历,老夫好决定拿活的,还是拿死的。”祝文华淡淡一笑道:“悉听尊便。”为首黑袍人目光凶芒一闪,朝其他三人抡手一招,沉声喝道:“好,大家听着,死活不计,格杀勿论。”话声出口,人已随声扑上,左手闪电般抓出。另外三个黑袍人也同时发动,急疾扑到。

 祝文华仰天长笑道“早该如此了。”长剑迅疾抢动,和四个黑袍人展开了搏斗。

 潜龙祝文华雄霸一方,果然有他惊人之艺,名下不虚,一柄长剑,矫若神龙,从他剑上发出阵阵寒芒,掸罔纵横,威风人面。因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四个黑袍人全然摸不透他的剑路,四大⾼手竟被他凌厉剑势,得团团转。但这四个黑袍人武功同样诡异,再加他们左手乃是精钢铸制,五指如钩,不畏刀剑。祝文华虽然占尽了优势,一时之间,却也无法伤得他们。眨眼工夫,已经互拆了二十来招,祝文华心头不住暗暗震骇,忖道:“如以这四人的武功而言,⾜可当江湖上一流人物,而且武功路数也不尽相同,何以他们会同样的残去一条左臂,配上铁手?”正思忖之际,突听远远传来一声娇喝:“你们住手。”听声音是女子的声音无疑。

 方如苹和她舅舅只落后了半里来路,祝文华问灰⾐汉子,和在峡⾕中发现了契⽝和两名庄丁的屍体,她随后赶来,自然全看到了。只是舅舅一再嘱咐,路上必须和他保持距离,不可和他谈故只得站在远处,直等祝文华上马走后,才策马继续前行。哪知刚到峡⾕出口处,就听到四声金铁击之声。方如苹心中一动,立即舍了马匹,缓缓闪出⾝去,纵上⾕口一块大崖石,蔵好⾝子,探首朝下看去,只见四个黑袍人把舅舅围在中间,双方只说了几句话,就动起手来。方如苹心中突然一动,暗道:“是了,侯铁手的左手,也是铁铸的,这四个黑袍人主手同样是一只铁手,看来他们和侯铁手是一夥的人了。”这一声娇喝乍起,四个黑袍人如响斯应,各自倏然后退。祝文华手横长剑,目光如炬,迅疾朝喝声来处投去,但见山道上缓缓转出六个黑袍人来。这六个黑袍人和自己动手的四人,不但⾐着相同,连死气沉的面貌也完全一样,他们两人一对,并肩走来,如同木偶。

 祝文华看得暗暗心惊,忖道:“四个黑袍人已不易对付,如今再加上六个,看来今晚一战,凶多吉少,但愿如苹不要进来才好。”心念转动之间,只见六个黑袍人已经走到草坪右首,忽然左右两旁分开,像雁翅般站定下来。这时,山道上又出现了两盏灯!那是两个一⾝青⾐,眉目姣好的少女,手挑宮灯,并肩朝草坪上款款行来!黝黑的山野间,有了这两盏红灯,灯光照,周⽑围数丈,登时大放光明,这两名青⾐少女只是挑灯前导,稍后还有一顶七宝装饰的华丽轿子,由两名黑⾐彪形大汉抬着,大步进⼊草坪那两个黑⾐大汉肩头斜接着一条红绸阔带,上面绣着四个黑绒大字:“代天巡狩”,这是什么口气?

 华丽软轿已在草坪右首居中停了下来。两名青⾐少女,手举宮灯,一左一右,在轿旁侍立。软轿经灯光一照,更是珠光宝气,华丽非凡!轿门前,珠帘低垂,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人,但铜袍人和十个黑袍人却已神⾊恭敬地一齐躬下⾝去。光凭这份气派,就够唬人的!

 潜龙祝文华心中一动,他想到方才黑袍人口中曾提到“天使”,如今看了“代天巡狩”四字,不用说,轿中坐的自然是“天使”无疑,只不知这一“天使”又是何等人物?他虽已收起长剑,此刻岸然而立,渊停岳峙,看去十分镇静,但內心却止不住暗暗嘀咕。且早已把一⾝功力,提聚到十成,随时准备应付对方的突袭。华丽软轿中,这时忽然传出一个娇脆的声音叫道:“张铁手。”声音如出⾕⻩莺,又娇又甜!

 祝文华没想到这位“代天巡狩”的“天使”,竟是个娇滴滴的年轻女子。举目看去,只见方才和自己动手的四个黑袍人中,为首那人已急步趋近轿前,躬⾝道:“属下在。”轿中女子声音问道:“你们已经问清楚他的来历了吗?”张铁手道:“他不肯说。”轿中女子又道:“武功如何?”张铁手道:“属下合四人之力,未能胜得了他。”轿中女子道:“当今武林,合你们四人之力,能挡之者屈指可数,这人会是谁?”她最后一句话,声音略低,好像只是自己在问着自己。张铁手恭⾝而立,自然不敢回答。过了半晌,轿中女子徐徐说道:“好吧,你且退下。”张铁手躬⾝应了一声“是”,往后退下。

 轿中女子朝左首青⾐使女吩咐道:“你去请那位老爷子过来,我有话问他。”青⾐使女领命走去一直走到祝文华面前,福了福道:“这位老爷子,我们仙子请你过去一见。”又是“仙子”,又是“天使”,这人头衔倒是不少。

 祝文华正想了解对方来历,这位神秘“天使”究竟是何方神圣。手拂长须,欣然笑道:“老夫正想见你们仙子。”随着话声,大步走了过去,到得轿前数尺,脚下一停,拱拱手道:“仙子请了,辱承宠召,不知有何见教?”轿中女子“哼”了一声娇笑道:“老爷子武林⾼人,奴家今晚真是幸会了。”说到这里,接着说道:“你们还不给我打起轿帘来?”这话正中祝文华下怀,一个女子,能统率这许多⾼手,自然会是无名之辈。如是垂着帘子说话,令人有莫测⾼深之感,只要起轿帘,自己多少总可以看出-些端倪来。轿前两名青⾐使女了吩咐,立即一左一右撩起了珠帘。两盏宮灯,就在轿前,也正照到坐在轿中的女子脸上,这下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了。

 只见这位“代天巡狩”的仙子,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穿着一⾝⻩⾊⾐裙,发挽官譬,蛾眉淡扫,眼波流,笑昑昑地朝自己望来!祝文华不由呆得一呆,自己虽是很少出门,但只要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人,起码总有个耳闻,但眼前这美少*妇,自己却连听都没听说过,江湖上几时出了这样一位神秘人物?

 潜龙祝文华原是极工心机的人,一怔之后,立即乾咳一声,笑道:“仙子代天巡狩,想必就是天使了?”对女人家,不好问她字,只要知道她姓什么,也就不难查出她的来历来了。

 美妇眼波一转,娇声道:“老爷子当代⾼人,奴家还没请教⾼姓大名呢?”祝文华心中暗暗冷哼:“此女果然厉害。”一面呵呵道:“老朽贺文彬,山野鄙夫,仙子这当代⾼人四字,老朽愧不上当。”美妇“格”的一声娇笑,说道:“老爷子报的名号,只怕是‮实真‬姓名吧?”祝文华暗暗一怔,拂髯道:“也许仙子从未听说过老朽名,未必是老朽有意改姓隐名,再说老朽也没有改姓隐名的必要。”美妇微微一笑道:“老爷子说的也是,只是依奴家看来,老⽇子脸上,好像易了容,不知奴家说的对是不对?”祝文华暗暗一凛,冷然道:“老朽也没有易容的必要。”美妇娇笑道:“行走江湖,为了不致引人注意,易容也是常有之事,老爷子有没有易容,都和奴家无关,奴家想请教的,是老爷子一路深⼊大别山区,不知意何往?”祝文华朗笑一声道:“对了,老朽正要请教仙子,贵属无故寻衅,拦住老朽去路,意何为?”美妇格格笑道:“贺老爷子不是看到了么?奴家职司代天巡狩,今晚巡到这里,我手下发现你贺老爷子单骑⼊山,形迹大无可疑,自然要盘问几句了。”祝文华冷冷一哼道:“仙子现在盘问清楚了么?”这话已显示出他不耐烦多事之意,你盘问清楚我就要走了。

 美妇眼波流盼,娇笑道:“贺老爷子一句实话也没有,奴家问了也等于⽩问。”祝文华道:“仙子要待如何?”美妇道:“奴家想请贺老爷子屈驾一行,等我叫他们查清楚了,自送贺老爷子出山。”祝文华双眉挑动,沉笑道:“仙子想依仗人多,和我动手了?”霍地后退一步,正待抬手取剑。

 美妇轻盈笑道:“奴家不用和你动手。”就在这一瞬之间,祝文华突然感到不对,原来他霍地后退一步,只是心里这么想想而已,他举⾜之下,左脚竟然并未往后退出。抬手取剑,右手也没有抬得起来,人体所有动作,都是由心里先有意念,要如何举手,如何投⾜,然后下达命令,要手⾜照看意念去做。祝文华心念已动,就是要双⾜霍地后退,要右手抬腕取剑,但手⾜都不听指挥,没照他的意念去做。祝文华这一惊,非同小可,脸⾊倏变,大喝道:“婢…”美妇依然満面舂风,娇声道:“奴家能请到贺老爷子,真是不胜荣幸。”说完,挥挥手道:“咱们可以走了。”两名青⾐使女放下珠帘,两名彪形大汉拾起华丽软轿。十个黑袍人,押着祝文华,紧随轿后而去。

 隐⾝崖上的方如苹,看到这里,几乎要尖叫出声!只听耳边突然响起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小施主,此时必须忍耐,千万鲁莽不得。”方如苹心头一凛,果然忍了下来,目送十名黑袍人,押着舅舅,随软矫而去。急忙回过⾝来,只见⾝后一丈来远处,站着一个瘦小枯乾的老和尚,双目炯炯,望着自己微笑。心知遇上⾼人,慌忙检衽一礼,说道“老师⽗,请你救救我舅舅。”她情急之下,忘了自己⾝穿男装,居然敛衽为礼。

 枯乾老和尚忙也合十还礼,诧异地道:“小施主原来是位姑娘,方才被那妇人擒去的就是令舅么?”他这句“小施主原来是位姑娘”,听得方如苹脸上一红,暗道:“自己真是急糊徐了。”一面点头道:“是的,他是我舅舅,他们这一帮人,一定和“珍珠令”有关的了?”枯乾老和尚道:“老衲也不知他们来历,只是据老衲所知,这妇人十分厉害,目前落⼊她手中的,已有鬼见愁唐七爷,岭南温家‮二老‬温一峰,和老衲师弟金开泰等人…”方如苹啊声道:“金老爷子果然也着了这妖女的道儿。”枯乾老和尚道:“姑娘认识敝师弟么?”方如苹道:“我不认识,我大哥和金老爷子是很好的朋友。”枯乾老和尚目注方如苹,问道:“姑娘令兄是谁?”方如苹道“我大哥叫凌君毅。”枯乾老和尚口中“哦”了一声。

 方如苹急急问道:“老师⽗,你说四川唐门的鬼见愁唐七爷也被妖女擒去了?”枯乾老和尚道:“正是。”方如苹道:“老师⽗一定是少林⾼僧了,不知法号如何称呼?”枯乾老和尚道:“老衲灵山,泰主少林寺文殊院。”少林寺通常只有罗汉堂的僧侣在外走动,其余五院的人,从不外出,如今连文殊院的主持都亲自出来了,⾜见少林寺对“珍珠令”之事十分重视。

 方如苹拱拱手道:“原来老师⽗是文殊院主持,小女子失敬之至,只是我舅舅被妖女捉去,我要走了。”灵山大师道:“姑娘且慢。”方如苹道:“老师⽗还有见教?”灵山大师道:“姑娘能否告诉老衲,令舅是谁?”方如苹道:“老师⽗见询,我也不好隐瞒,我舅舅就是龙眠山庄庄主祝文华。”灵山大师⾝躯一震道:“会是祝庄主…”方如苹道:“老师⽗,救人如救火,我要走了。”灵山大师急忙道:“这妇人十分厉害,不知什么来路,连祝庄主都不是他们对手,姑娘不可轻易涉险。”方如苹笑道:“才不是呢,我要把大哥和唐七爷的消息,赶快告诉乾娘去。”灵山大师道:“姑娘乾娘,又是什么人?”方如苹道:“我乾娘是四川唐门的唐老夫人。”灵山大师奇道:“唐老夫人也来了么?”方如苹道:“乾娘现在就住在八公山。”灵山大师道:“那么姑娘请吧,老衲也要跟踪这妖妇下去,看看这帮人的巢⽳,究竟在哪里?”说完,双脚顿处,人如灰鹤凌空,直向美妇等人所去的方向,投而去。

 方如苹看得心中暗惊道:“这老和尚只敢在暗中尾随,好像很怕妖妇似的,看来我只有赶去八公山搬救兵了。”心中想着,就急急跃下石崖,纵⾝上马,急驰而去。

 这是凌君毅到绝尘山庄的第二天,也是被戚庄主“请”来,为了“消救武林毒劫”,正式到撷方斋“上班”的第一天。早晨,他在“兰苑”用过早餐,就一路往“撷古斋”而来。跨进院落,弄月着道:“祝庄主来了?”凌君毅一手拂须,微笑道:“老夫既然答应了戚兄,总得稍尽绵薄之力的。”弄月走在前面,替他打开右首后间的房门,侧⾝道:“祝庄主请。”凌君毅朝她微微颔首,举步跨进房门,从⾝边取出铜钥,开启木橱,取出贮毒汁的青瓷小葫芦,然后又取了刀和小碟等应用田之物一齐放到案上。弄月沏了一盏香茗,放到书案右角,说道:“祝庄主请用茶。”凌君毅拿起青瓷葫芦,拔开瓶塞,小心翼翼的注了少许毒汁在小瓷碟中,然后塞好瓶塞,把青瓷葫芦收⼊橱中。回到椅上坐下,随手取过一支银针,在毒汁中搅了两搅,但见针端⾊呈黝黑,果然毒強烈无比,当下就低下头去,凑近鼻子,在针端闻了闻。站在一旁的弄月,看得大骇,忙道:“祝庄主,这毒汁奇毒无比,中人立毙,你老可得小心。”凌君毅微微一笑:“多谢姑娘,我自会小心。”弄月粉脸一红,说道:“小婢忘了祝庆主是大行家。”凌君毅道:“这大行家三字,老夫可不敢当,姑娘提醒老夫,老夫心里总是感姑娘的。”弄月和凌君毅目光一对,只觉这位祝庄主,虽然黑髯飘,年在四旬开外,但一双明亮的眼光,却充満青舂活力,叫人看后怦然心跳。她不噤粉脸微配,低着头说道:“祝庄主叫小婢弄月就好,千万不可这般称呼。”凌君毅道:“那么老夫就叫你弄月姑娘好了。”弄月感地道:“祝庄主真好说话,那位唐老庄主和温老庄主来的时候,脾气可大呢,小婢和昑风姐姐都觉伺侯不了。”接着又道:“祝庄主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婢,小婢告退了。”正待转⾝退出。

 凌君毅手上还拿着那支银针,忽然抬目道:“弄月姑娘慢走一步。”弄月站住⾝子,问道:“祝庄主还有什么吩咐?”凌君毅道:“老夫新来,不知这里的规矩,要向姑娘请教一事。”弄月道:“祝庄主请说。”凌君毅道:“咱们这里,共有四个房间,不知可否互相走访?”弄月嫣然一笑道:“祝庄主言重了,四位是我们庄主敦请来的贵宾,行动不受任何限制,这里只是为了四位便于专心研究,不致分心起见,才隔为四个房间的。咱们戚庄主的原意,把四位集中在一起工作,就是要让四位探求解毒药剂之时,能各抒己见,自然可以互相走访了。”凌君毅点点头,道:“如此就好,这毒汁十分厉害,他们三位也许比老夫知道的要多,老夫想先听听他们三位的意见。”弄月道:“祝庄主没有别的吩咐,小婢出去了。”凌君毅道:“没有了,你请便吧。”弄月退出了之后,凌君毅也立即开门走出,他心中略为盘算,决定先走访乐山大师。当下穿过小客室,走到左首前面一道木门前,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只听乐山大师的声音说道:“是哪一位?请进。”凌君毅应道:“在下祝文华,特来向大师求教。”口中说着,人已推门而⼊。

 乐山大师听说来的是祝文华,已从椅上站了起来,合十道:“祝庄主恕老朽失,快快请坐。”凌君毅看他案上,什么也没拿出来,敢情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什么事也没做。他进⼊房中,随手关上了木门,一面拱手道:“在下是来向大师请益的。”乐山大师连说不敢,让凌君毅在案前的一张椅子落座,自己也回到椅⼲上坐下,说道:“祝庄主枉顾,不知有何见教?”凌君毅道:“在下方才仔细看了三元会的毒汁,觉得此物奇毒无比之外,看不出究系何种毒药?大师对药石之学,素有研究,不知是否已有端倪?”话声甫落,立即以“传音⼊密”说道:“大师认为戚承昌其人如何?”乐山大师略作沉昑之状,其实地之沉昑,正是聆听凌君毅传音说话,然后微微‮头摇‬道:“老衲惭愧得很,直到目前为止,对毒汁系何种‮物药‬炼制而成,还一无所知。因为光凭观察,很难分辨得出,神农尝百草,‮物药‬必须用⾆辨味,用鼻辨气,才能稍稍找出一点影子。但此毒汁奇毒无比,⼊口即死,本无法辨其气味,只能就它的质作探索,老衲这三个月,可说是了⽩卷。”接着也以“传音⼊密”说道:“据老衲观察,此中似有极大谋。”凌君毅点头道:“大师说得极是,此种毒汁,一来因为经过熬炼,大去本,二来是几种剧毒‮物药‬混在一起,药相乘,起了一种推波助澜之势,否则决无如此強烈。”接着又以“传音”说道:“大师可知他们究有什么谋么?”乐山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祝庄主果然不愧是大行家,老衲也是如此想法,只是试验不出它的药,如今祝庄主来了,咱们正好互相切磋…”接着“传音”说道:“这个老衲也说不出来,但决不是他说的为了消弥一场武林洁劫。”凌君毅谦虚地道:“大师好说,大师精研药理,在下正要讨教。”接着又以下“传音”道:“大师也是因中药,被他们劫持来的?”乐山大师道:“哪里,哪里?老衲对这瓶毒汁化验过多次,实在化验不出一点头绪来,不知祝庄主有何⾼见?”话声一落,又以“传音”说道:“正是。”两人趁着研究毒汁,互以“传音”谈。凌君毅道:“他们在药之中掺了散功毒药,大师觉得如何?”乐山大师遣:“不错,老衲一⾝真气几乎完全涣散,如今大概只剩下十之一二,任你如何凝聚,也凝聚不起来。”凌君毅道:“不知大师是否还能运气?”乐山大师目光一抬,凝视着凌君毅问道:“祝庄主之意…”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大师不用多问,先请回答在下的话。”乐山大师盼上飞过一丝疑惑之⾊,说道:“老衲勉強还能运行真气。”凌君毅喜道:“如此就好。”他探怀摸出“辟毒珠”,很快塞到乐山大师手中,说道:“大师双手合掌,把此珠合在掌心,然后缓缓运气,真气必须透过掌心,然后向全⾝运行…”乐山大师见多识广。他暗暗朝掌中瞥了一眼,惊异地道:“这是骊龙辟毒珠,善解天下奇毒。”凌君毅道:“大师快些合掌运气,先祛去了体內散功余毒再说。”“传音”谈至此,乐山大师微微颔首,接着抬目扬声说道:“祝庄主务请宽坐,老衲近⽇时常感到体弱不适,要稍作调息,幸勿见怪。”凌君毅忙道:“大师尽管请便。”乐山大师不再多说,双掌合十当,缓缓阖上眼⽪。凌君毅坐在他对面,也没再作声。这样⾜⾜过了顿饭时光,才听乐山大师长长地舒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凌君毅看他这一睁眼,双目神光湛然,可见体內散功之毒,已经尽祛,心头暗暗⾼兴,忙道:“大师觉得好了些么?”乐山人师缓缓拈起,合十道:“有劳祝庄主久候,老衲已经好些了。”他在合十之后,迅速把“辟毒珠”递了过来,一面以“传音⼊密”说道:“多谢祝庄主赐助,老衲仗着“辟毒珠”之力,总算把体內积存余毒清除了。只是真气涣散⽇久,大概要一二天始可完全恢复过来。”凌君毅接过“辟毒珠”,也以传音说道:“恭喜大师。”乐山大师道:“祝庄主解毒之德,老衲没齿不忘,只不知祝庄主有何计画?”凌君毅道:“在下目前还说不上有什么计画,只好静待时机,再作计较。”乐山大师点头道:“祝庄主说的也是,据老衲数月观察,看来戚承昌为人城府极深,而且他决非主脑人物,纵有谋,一时也不易发现他们真正的目的何在,尤其只怕幕后另有主使的人。”凌君毅想了想道:“大师觉得唐天纵、温一峰二人如何?”乐山大师道:“老衲和他们数月接触,唐老施主和温老施主的遭遇,和老衲完全相同。戚承昌虽然刻意结纳,优礼有加,他们始终没有屈服,老衲认为祝庄主不妨在暗中先替他们解去体內散功之毒,联合咱们之力,也许可以侦查出对方劳师动众,劫持咱们来此的目的,和这瓶毒汁的来源。”凌君毅道:“大师此言甚是,在下自当相机行事。”两人为了防范有人窥听,于是又谈了一阵关于如何进行研究解毒(毒汁)之事之后,凌君毅才起⾝辞出,回到自己房中,故意又用银针沾了少许毒汁,作出攒眉苦思之状。果然过了不多一回,只见房门启处,弄月俏生生地走了进来,嫣然一笑,道:“祝庄主辛苦了,午餐已经送来,请用膳吧。”凌君毅放下银针,然后小心翼翼地取起那只贮放毒汁的小瓷碟,向橱內放去。弄月说道:“祝庄主,你老放着,让小婢来收拾好了。”凌君毅郑重其多地道:“此物剧毒无比,而且据戚庄主说,毒汁只此一点,得来非易,还是老夫自己收拾的好。”说着已放好瓷碟,锁上了锁。

 弄月娇笑道:“祝庄主真是一位谨慎的人,但愿这解药能在祝庄主手上发现。”凌君毅一手捻须道:“姑娘说得好,这是为了解救武林一场毒劫,老夫义不容辞。但方才老夫和乐山大师研讨的结果,以乐山大师精研药石数十年经验,依然找不出一点头绪,老夫只怕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说到这里,脸上微现不豫之⾊。

 弄月道:“祝庄主不过今天才来,哪会有这么快法?小婢相信,祝庄主一定会有成就的。”凌君毅笑了笑道:“姑娘很会说话,老夫也但愿如此。”跨出小客厅,中间一张小圆桌上,早已摆満了丰盛的酒菜。

 昑风、弄月两名俏使女垂手伺立。此时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也相继走出。这是“撷古斋”的午餐,只有四位贵宾,共同进膳,当然不用主人戚承昌作陪。酒是上好的陈年花雕,菜肴不多,但却荤素俱备,件件精美可口。大家互揖⼊席,两名俏使女手捧银壶,替各人面前斟満了酒。

 乐山大师仍是以茶代酒,他举起茶盏,呵呵一笑道:“老衲方才和祝庄主一席长谈,深佩祝庄主学识渊博,对医药一道,尤为精湛,老衲自愧勿如。这三月个来咱们无法探求的三元会毒汁的解药,有祝庄主参加研究,老衲相信必能在祝庄主手中完成,这是为武林解除一场浩劫的壮举,老衲谨以茶⽔代酒,敬祝庄主一杯。”说完一饮而尽,站在一旁的昑风、弄月,自然是戚承昌派来的眼线,她们听了乐山大师的话,不觉互望了一眼。

 凌君毅慌忙举杯道:“大师掌理少林寺药王殿,对药理乃是当代权威,如此谬赞,在下实在傀不敢当,在下理当先敬大师才是。”说着也举杯一饮而尽。

 乐山大师微微叹息一声道:“老衲一生虽是研究药石之学,但老实说,对用毒一道,却是门外汉,这叫做学有专精,因此,对毒药、药这一门学问,就不如唐老庄主、温老庄主二位远甚。”唐天纵、温一峰同声说道:“大师太谦了。”乐山大师正容道:“老衲说的是实情,咱们撇开戚庄主专程把咱们请来,待如上宾,殷切期望咱们寻求出毒汁解药不谈,其实三元会谋以毒汁消灭武林异己,不借造成弥天大劫,咱们都是武林中人,没有戚庄主发起,咱们也断难坐视的。”唐天纵、温一峰不知乐山大师这番话的用意何在,两人互望了一眼,口头上还是连连点头称是,表示同意。

 乐山大师接着又道:“最难得的是咱们四人能够共聚一堂,朝夕相见,有互相切磋的机会。如果咱们四人还研求不出毒汁的解药来,那么武林这场毒劫,也就无法幸免了…”老和尚双手合十,一脸都是悲天悯人之⾊,接着又缓缓说道:“老衲方才说过,老衲对用毒一道,是门外汉,因此这解救武林剧毒劫的重任,就落在三位庄主⾝上了。老衲学识有限,只有从旁相助,聊尽一己之力了。也因此老衲建议祝庄主,该和唐老庄主、温老庄主多多换意见,惮毒汁解药,得能早⽇完成,这一点,咱们并不是向戚庄主差,而是挽救天下武林,向天下武林差,老衲相信三位定能精诚合作。”凌君毅听得暗暗点头,心想:“老和尚借题发挥,说了一片大道理,敢情为了瞒骗戚承昌派在“撷古斋”的两个眼线…昑风、弄月,便利自己和唐天纵、温一峰打道。”当下不觉站起⾝来,连连拱手道:“大师说得极是,在下正要向唐老哥、温老哥多多请益。”唐天纵、温一峰都是多年老江湖,自然听得出乐山大师的话中之意,似是要自己两人和祝文华通力合作,但心头却又止不住暗暗纳罕:“祝文华也是被绝尘山庄“请”来的,他能有多大作为呢?”心中想归想,两人还是举手还礼道:“祝兄多多指教。”凌君毅连说“不敢。”唐天纵,温一峰都是海量,大家心头有了默契,席间就谈得十分投机,杯到酒⼲,开怀畅饮,直到酒醉饭,昑风、弄月撤去残席,又替四人沏上了香茗,大家在小厅中坐了一会,才各自回到自己研究毒汁的房间中去。

 午后未牌时光,凌君毅稍事休息,就去走访唐天纵,两人谈话的方式,也和乐山大师相同,藉着研讨三元会毒汁的话题,各以“传音⼊密”谈。所不同的是凌君毅出示了唐老夫人所赠的短剑,然后简扼他说明了自己的来历,和乔装潜龙祝文华,混⼊绝尘山庄之事,最后取出“辟毒珠”替唐天纵解了体內散功奇毒。

 第二天上午,他又以同样方法,走访温一峰,也解了温一峰的散功奇毒。第一步,他总算顺利成功,同时也瞒过了昑风、弄月。但昑风、弄月每天都得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报告庄主,这却引起了戚承昌的怀疑。他觉得潜龙祝文华一方雄主,被自己“请”来之后,纵然待以上宾之礼,但终究是失去了自由,心中不无愤慨,决不可能对毒汁解药,如此热心。于是他要“撷古斋”的昑风、弄月,和药室中的杏花,宾馆中的舂,务必对祝文华特别注意。同时也命他义子田中璧,负责加強园中戒备,随时监视四位元“贵宾”的动静。

 凌君毅到撷古斋“上班”已经第三天了。三天来,他除了和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互相换心得,走访过三人房间,作过长谈外,末作其他活动。为了表示他正在积极研究解药,每天都要到药室中或多或少从药橱中取些‮物药‬,亲自又碾又研,十分忙碌。

 三天工夫,他那间小房间中的案头上,已经摆満了大大小小的药瓶,有药末,也有浸泡的药⽔,一进他的房间,就可以闻到浓重的药味。戚承昌当然不会相信他真的在研求解药,他认为他的积极配药,不外乎想解除他们所中的“散功奇毒”这一点,他可以完全放心,因为药室中本没有配制“散功奇毒”解药的一味主药,尤其进了“绝尘山庄”的人,也不怕你揷翅飞去。

 这是第三天的下午,午餐之后,凌君毅独自跨进了属于他的那间斗室,他心头开始感到沉重,因为经过三夭来和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的谈,觉得自己虽然解去了三人体內的散功之毒,但无法解决的问题,依然很多,譬如:戚承昌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把他们“请”来?当然,他口中说的三元会要用毒汁毒害武林,自是不可尽信;但这毒汁来源如何?他为什么急于要寻求毒汁的解药?乐山大师认为戚承昌只是奉命主持绝尘山庄,监视自己等人研求解药的人,他幕后定然另有主脑人物。这人是谁?他的目的何在?自己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山麓下是座大庄院,何以“绝尘山庄”会三面环⽔,⽔外环山?照这情形来说,自己四人纵然功力全复,也揷翅飞不出去。

 当然最严重的还是“毒汁“,据唐天纵、温一峰这两位用毒、用香的大行家表示,这种毒奇烈的毒汁,实在无法配得出解药来。可能这帮人虽然拥有如此厉害的毒汁,目前因找不出解药,心存顾忌,不敢妄动,但这总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设若他们真如戚承昌所说,对江湖黑⽩两逍采取行动,这一场毒劫,委实是不可收拾。凌君毅坐在案前低头沉思,心中愈想愈觉得问题错综复杂!突然,他想到这许多问题的症结,全在“毒汁”之上,也全由“毒汁”所引起,如果能够找到解药,一切问题,也许都能刃而解!他想到解药,也登时想到了自己⾝上的“辟毒珠”

 “辟毒殊”善解天下奇毒,自然也可解“毒汁”之毒,一念及此,立时由怀中取出“辟毒殊”,小心翼翼在往在小瓷碟中的一“毒汁”上轻微地沾了一下!这轻轻一沾不打紧,瓷碟中忽然响起“嗤”的一声,好像烧红的烙铁放人⽔中一般,小半碟毒汁上,登时冒起了嫋嫋⻩烟!凌君毅不噤吃了一惊,急忙朝“辟毒珠”上看去,差幸珠子丝毫无损!就在此时,但见房门启处,俏使女弄月一手提着一把铜壶,走来替凌君毅沏茶。凌君毅眼快,连忙把“辟毒珠”蔵⼊袖中。

 弄月一眼看到小瓷碟上还在冒着⻩烟,一双俏眼膘着凌君毅,嫣然笑道:“祝庄主怎不休息一会,又在试验了?”凌君毅抬起头来,含笑道:“老夫闲着无事,就拿几种‮物药‬,试试它的毒。”弄月道:“祝庄主真是热心…”随着话声,俏生生走近案前,正待替凌君毅沏茶,突然间,她口中娇“啊”一声,放下铜壶,惊喜地叫了起来道:“祝庄主,你成功了,快瞧!这碟毒汁,已经变成了清⽔。”谁说不是?小瓷碟中冒起的⻩烟消失之后,小半碟比墨还黑的“毒汁”已变成了清⽔!凌君毅方才因弄月突然闯了进来,只顾迅快收珠⼊袖,不但没有细看,而且还一口承认自己正在拿几种‮物药‬试验毒。此刻给弄月一嚷,心中登时暗暗叫了声:“糟糕。”这下给她瞧到了,岂不是给自己添了极大的⿇烦?但却又不能不作出惊喜之状,当下目注瓷碟,佯作哈哈大笑。

 弄月一脸俱是喜⾊,朝凌君毅福了福,说道:“恭喜祝庄主,小婢早就知道祝庄主会研究出解药来的。”凌君毅笑声一停,突然双目忙地环顾案上十几个大小药瓶,急得直搔头⽪,说道:“糟了,老夫方才胡配合,各种‮物药‬都试了少许,也不知究是哪几种‮物药‬,能解毒汁之毒?”弄月嫣然道:“祝庄主已经成功地化去了毒汁,只要再试几次,自然就可以试出来的,这是天大喜讯,可惜咱们庄主不在…”凌君毅心中一动,乘机问道:“戚庄主去了哪里?”弄月道:“小婢也不清楚,庄主是昨晚走的,大概要明晚才能回来。”说着,替凌君毅沏好了茶,一面说道:“庄主不在,咱们庄上由公子负责,祝庄主化解了毒汁,小婢立刻要向公子报喜讯去。”提起铜壶,转⾝走。

 凌君毅道:“姑娘慢点走。”弄月停步道:“祝庄主右什么吩咐?”凌君毅道:“姑娘说的公子,那是戚庄主的令郞了?”弄月道:“田公子是咱们庄主的义子。”凌君毅道:“不知田公子叫甚么名字?”弄月道:“田公子上中下璧。”凌君毅心中暗想:“那蓝⾐公子原来叫田中璧。”一面捻须沉昑道:“老夫之意,方才化去毒汁只不过是偶然之事,还不能确定已找到解药,如果说这是成功,那也只是成功的初步,还得继续多做几次试验,才能知道,因此老夫觉得此时还不宣告知公子…”弄月娇巧一笑,道:“小婢既然知道了,若是不去报告公子,小婢有几个脑袋?”凌君毅道:“老夫实在只是无意碰巧,离成功还有一段时间。”弄月道:“但祝庄主化去毒汁,总是事实。”说完,转⾝匆匆而去。凌君毅看着她的背影,暗暗攒了一下眉,忖道:“自己已经把小半碟“毒汁”化去,就算藉口只是偶然发现,只怕也无法拖延得很久。”只见房门启处,昑风闪⾝而⼊,笑昑昑地躬了躬⾝道:“小婢听弄月说,祝庄主在试验之中,把一碟毒汁化成了清⽔,小婢是特来向祝庄主贺喜的。”凌君毅手拂垂黑髯,呵呵笑道:“多谢姑娘,老夫只是无意中碰巧。”昑风道:“那也是祝庄主的成就,小婢听说,这种毒汁天下无药可解,如今终于给祝庄主找出解药来了。”凌君毅道:“那还言之过早。”正说着之间,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也闻汛走了进来,昑风立即退出房去。

 乐山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听说祝庄主解除了毒汁之毒,真是可喜可贺。”话声一落,立即以“传音⼊密”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唐天纵为了好让凌君毅和乐山大师谈,故意洪声笑道:“祝兄果然⾼明,兄弟钻研了三个月,依然摸不到一点头绪,祝兄三天工夫,就把毒汁化解了。”凌君毅口中说着:“哪里,哪里?”一面却把才才用“辟毒珠”相试,被弄月撞见之事,以“传音⼊密”向乐山大师说了。

 温一峰接着笑道:“看来祝兄定可在短时间內配制出解药来了。”乐山大师长盾微皱,沉昑了一下,说道:““辟毒殊”能解毒汁之毒,实是一件可喜之事,因为有了“辟毒珠”“毒汁”就不⾜为俱。但这下传了开去,戚承昌定然会你配制解药,敷衍一时固无问题,如若时间稍长,难保他不起怀疑。”凌君毅道:“那也只好应付一阵子再说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能够找出他们的谋何在?戚承昌后面,究竟有什么人在暗中主使?如能一举把些问题揭穿,自然更好。”刚说到这里,只见昑风走⼊,躬躬⾝道:“启禀祝庄主,公子来了。”一阵轻快的步履声,及门而止,接着弄月就迅快地打开了房门。

 只见一个发束金冠的蓝衫青年,脸含微笑,趋上一步,作了个长揖,恭敬地道:“小侄田中璧,即见祝伯⽗。”凌君毅一眼就认出他正是从开封一路暗中护送“珍珠令”的蓝⾐人,当下连忙拱手还礼:“田世兄不可多礼。”田中璧生得剑眉朗目,傲气人,但此时却是十分谦恭有礼,朝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三人一一行礼,然后又向凌君毅道:“小侄听说祝伯⽗方才化解了毒汁之毒,这是天大喜讯,也是天下武林之福,适当义⽗外出末归,小侄特来趋贺,同时想请祝伯⽗移驾“看剑阁”一叙。”凌君毅心中不由一动,暗忖:“戚承昌外出末归,他邀请自己到“看到阁”去作甚?”但“看剑阁”自己没有去过,他既然见邀,去看看里面情形,岂不正好?心念闪电一动,当即拂髯笑道:“田世兄好说,既蒙见邀,老夫自当奉陪。”田中璧面有喜⾊,说道:“如此,祝伯⽗请。”唐天纵目中闪过一丝异⾊,一面以“传音”向凌君毅说道:“这姓田的目光不正,凌老弟可得多加小心。”凌君毅朝乐山大师等三人拱拱手道:“兄弟少陪了。”他在说话之时,暗暗向唐天纵点了点头。

 田中璧跟着向三人告辞,一面恭敬地道:“小侄替祝伯⽗带路。”说完,抢先走在前面。

 “看剑阁”是在整座花园西南首,四周环⽔,中间是三间⽔阁,朱栏回绕,石桥九曲,它和“撷古斋”正好一东一西,遥遥相对。凌君毅由田中璧陪同,行过九曲桥,三间画阁矗立在⽔‮央中‬,四面都垂着湘妃竹的帘子,看去特别清静。人行桥上,但觉⽔清如镜,轻风徐来,有如置⾝⽔晶宮中!田中璧领着凌君毅刚到阁前,便见一名青⾐使女掀帘而出,朝田中璧躬⾝一礼,说道:“仙子已在阁中等候,请公子陪同祝庄主人內相见。”说着,侧⾝掀起了湘帘。田中璧回⾝抬手道:“祝伯⽗请。”凌君毅心內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仙子,又是什么人?”一面捻须笑道:“老夫初来,田世兄不用客气,还是你先请吧。”于是田中壁侧着⾝子与凌君毅同时进⼊⽔阁。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清雅的小客室,椅几都是用湘妃竹做的,上首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头挽宮譬,一⾝玄⾊⾐裙的美少*妇。看到田中璧陪着凌君毅走⼊,眼波流动,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凌君毅一眼认出美少*妇正是玄⾐罗刹,这一点,他并不感到惊异,因为他早已知道玄⾐罗刹是“珍珠令”一帮的人。

 田中璧慌忙朝上躬⾝道:“楚姨,祝伯⽗来了。”一面朝凌君毅说道:“这是楚姨娘,是义⽗的內亲,义⽗外出,绝尘山庄大小事情,都由楚姨娘作主。方才听说祝伯⽗化解毒汁之事,想见见祝伯⽗,特命小侄前去相请。”原来如此。

 玄⾐罗刹在田中璧说话之时,一双⽔灵灵的俏眼,只是盯着凌君毅打量,这时立即介面笑道:“妾久闻龙眠山庄祝庄主大名,今⽇一见,果然盛名不虚…”话声溶落,忽然娇嗔一声,向田中璧埋怨地道:“田太少,祝庄主是咱们的贵客,瞧你尽顾说话,也不请人家上坐。”田中璧应了声“是”,连忙抬手道:“祝伯⽗请上坐。”凌君毅这时才有说话机会,他向玄⾐罗刹抱抱拳道:“原来是楚姑娘,老朽幸会了。”随着话声,缓缓走到上首,和玄⾐罗刹分宾主落了座。田中璧因没有玄⾐罗刹的吩咐,只有站在边上,状极恭敬。一名青⾐使女送上香茗。

 玄⾐罗刹美目流盼,举起茶盏,娇声说道:“祝庄主请用茶。”凌君毅本来有很多话要问玄⾐罗刹,但因为田中璧在场,自然不能露出一点异状。玄⾐罗刹目光凝注在凌君毅的脸上,缓缓说道:“祝庄主能在短短两天时间之內,就化解了剧毒无比,天下无药可解的三元会毒汁,实在是一件令人既‮奋兴‬,又惊讶之事。”凌君毅心中突然一动,说道:“楚姑娘怎知三元会毒汁,天下无药可解?”玄⾐罗刹被他问得不觉一怔,但立即转颜笑道:“至少在祝庄主化解这毒汁之前,还没有人能解此奇毒。”凌君毅察言辨⾊,自然看得出玄⾐罗刹这句话,似是回答得十分勉強,心中顿觉怀疑,暗道:“莫非毒汁之毒,真是天下无药可解?”一面乾咳一声,说道:“在下原也并无多大把握,只是无意中碰到了奇迹,直到此时,在下仍然无法确定究竟哪几种‮物药‬互相配合之后,能把毒汁化为清⽔?因此在下本意,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原不想惊动大家的。”玄⾐罗刹美目流盼,娇笑道:“怎么?祝庄主还想秘而不宣?”凌君毅皱皱眉目,尴尬地笑逍:“楚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今⽇只是偶尔碰巧,虽然化解了毒汁,也只能说是初步有了眉目,还须继续研究,把几种‮物药‬,分别多做几次试验,始可寻出结果来。”玄⾐罗刹举手轻轻贴贴云鬓,忽然脸容一正,问道:“不知祝庄主还需要多少时间,始能配出解药来?”凌君毅迟疑了一下,苦笑道:“这就难说了,在下虽然寻求出几种能够化解毒汁的‮物药‬,但是否就能制成解药,还是无法逆料的。”玄⾐罗刹道:“祝庄主此话怎说?”凌君毅捻须笑逍:“这话听来也许无法让人相信,但事实上说不定就会如此…”玄⾐罗刹道:“祝庄主⾼论,也许太深奥了,妾听不明⽩。”凌君毅脸⾊庄重,徐徐说道:“这道理其实很简单,譬如说,在下化解毒汁的几种‮物药‬,虽能克制毒汁,但其本⾝也是奇毒无比的,试问如何制成解药?固然解毒‮物药‬,多半是以毒制毒,可以设法减轻它们的毒,但减轻之后,对化解毒汁是否仍能有效?却又成了极大疑问。”玄⾐罗刹听得不住点头,说道:“此话倒是不错。”凌君毅微微一笑,心想:“要不是师傅平⽇也和我讲解了一些道理,今天岂不是给你难倒了?”接着说道:“因此,在下觉得纵然化解了毒汁,还谈不上发现了解药,这中间实在还有着无法估计的距离,在下也毫无把握可言。”玄⾐罗刹道:“但我希望祝庄主能够尽快找出解药来。”凌君毅道:“这个在下自当尽力而为。”谈话到此,应该结束了。

 但玄⾐罗刹似乎甚为健谈,她眼波一溜,风姿嫣然地朝凌君毅浅浅一笑,问道:“妾听说祝庄主有一位千金,有沉鱼落雁之容,江湖上把她称做龙眠一凤,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今年有多大了?”糟糕,她忽然问起祝庄主的女儿来了。

 凌君毅暗暗皱了皱眉头,好在他知道方如苹有个表姐,年纪相差无几,方如苹今年十八,她表姐最多大上一两岁,那么不外乎十九、二十。方如苹虽然经常提起她表姐,只是从没说过她表姐的名字。但这也不要紧,只要玄⾐罗刹不知底蕴,自己随着替她编造个名字也就行了。他心思敏捷,心念闪电般一转,立即呵呵笑道:小女今年十九,啂名如兰。”表妹叫如苹,表姐叫如兰,倒也顺理成章。

 玄⾐罗刹微微一笑道:“祝庄主,我这里有个人,不知你老识是不识?”说到这里,回头叫道:“⽟蕊。”一名青⾐使女应声走出,躬⾝道:“仙子有何吩咐?”玄⾐罗刹道:“你去叫何东昇进来一下。”青⾐使女躬⾝领命,退了出去。

 凌君毅心中暗暗嘀咕:“不知那何东昇是什么人?她又为什么要去叫何东昇进来?莫非他和祝庄主极?”那使女出去没有多久,就听她在帘外说道:“启察仙子,何东昇来了。”玄⾐罗刹道:“叫他进来,”帘外有人答应一声,湘帘掀处,走进个一⾝灰⾊劲装的浓眉⿇脸汉子,⼊阁中,立即站定⾝躯,恭敬地朝上施礼道:“属下何东昇,叩见仙子。”“嗯。”玄⾐罗刹俏目一挑,笑昑昑地道:“祝庄主还认识他吗?”凌君毅心中暗道:“这何东昇看来只是绝尘山庄一名普通武土,也许他去过龙眠山庄,见过祝庄主一面广心念动处,立即一手拂须,说道:“这位何壮土,在下好像哪里见过,一时倒想不起来了。”这话虽然含糊,但大体上可以应付得过去。

 玄⾐罗刹似笑非笑地斜眼他一眼,才道:“何东昇,还不快见过祝庄主。”何东昇应了声“是”,转⾝向凌君毅抱拳躬⾝道:“小的何东昇,见过庄主。”凌君毅欠⾝答礼道:“壮士不必多礼。”玄⾐罗刹“格”的一声脆笑,说道:“如此说来,祝庄主并不责怪他叛离贵庄,转而投靠敝庄的罪了。”凌君毅心神猛然一震,何东昇竟然会是龙眠山庄的人,自己联手下人都认不得,岂不露出马脚?但他心思敏捷,在这一瞬之间,他灵机一动,目光之中,故意冷芒一闪,微露怒容,旋即敛去,一手拂着垂黑须,淡然一笑道“连在下都成了贵庄之人,何况是祝某手下之人?”这话隐隐流露出愤慨之意,也正表现了潜龙祝文华为人深沉之处。

 玄⾐罗刹望着他嫣然一笑道:“何东昇不容于贵庄,才投奔到这里来的,祝庄主不见怪就好。”一面回头向何东昇问道:“你在龙眠山庄有几年了?”何东昇道:“三年。”凌君毅心中暗“哦”一声,忖道:“听他口气,大概是总管殷天禄引进去的羽了。”玄⾐罗刹又道:“祝庄主有一位千金,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你知道吗?”何东昇道:“‮姐小‬闺名雅琴,今年芳龄十九。”玄⾐罗刹点点头,纤手一挥道:“好,你可以下去了。”何东昇答应一声,躬⾝而退。百⾐罗刹似笑非笑地看了凌君毅一眼,半似调侃地道:“祝庄主怎么连自己千金的名字,竟然都说错了?”凌君毅脸⾊微变,怫然道:“楚姑娘此话,不觉过份吗?”玄⾐罗刹眨动俏目,笑道:“说句祝庄主不见怪的话,我总觉得祝庄主脸上,好像易了容…”忽然住口不言,双目只是盯着凌君毅脸上直瞧。

 凌君毅心头暗震,嘿然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须易容?”玄⾐罗刹娇笑道:“是啊,我也这么想,但事情摆在眼前,又不容要不有所怀疑。”凌君毅冷笑道:“楚姑娘这是说,你们请错人?”玄⾐罗刹含蓄地笑了笑道:“也许如此,只是我想你不会是有意代替祝庄主来的吧?”“有意代替祝庄主来的。”这句话听得凌君毅心弦震动,左手暗暗蓄势,脸⾊一沉,嘿然道:“楚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玄⾐罗刹娇声一笑,⽟手轻摇,说道:“祝庄主且莫动怒,妾只是想把心中疑塞,弄个清楚,并无半点恶意。”她不待凌君毅开口,接着又笑了笑道:“不管你祝庄主是真是假,仍然是绝尘山庄的贵宾。”凌君毅仍作不解地望了玄⾐罗刹一眼,道:“楚姑娘此话怎说?”玄⾐罗刹忽然格格娇笑起来,说道:“真人面前,也无所说假了,昨晚我师姐在龙门坳擒下一个人,和你祝庄主相比,似乎要真一些。”“似乎要真一些。”这话说得含蓄,但已说明她擒住了真的潜龙祝文华!凌君毅本来还疑信参半,认为她故意拿话相试,但这回她不但说出时间(昨晚),也说出了地点(龙门拗),似乎不像有假。

 不错!潜龙祝文华说过要来接应自己,如以时间来说,昨晚是第二天,他一路跟踪下来,也差不多,那么祝文华真的落到他们手中了?自己虽然不知道潜龙祝文华的武功如何,但以金鼎金开泰、岭南温一峰等人,都在一路上相继失踪而言,可能全已落人“珍珠令”这帮人的手中,潜龙祝文华为她所擒,自亦可信。只是这些落在他们手中的人,不知被他们囚噤在哪里,莫非也在绝尘山庄之中?他突然想到⺟亲失踪已有一段时⽇,她老人家既不在贵宾区,那自然是与这些人囚噤在一起了,这座花园之內,可能另有囚人的地室。

 玄⾐罗刹见他半晌没有作声,娇柔地道:“你可是不相信么?”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动,手持黑须,微晒道:“老夫确是不信天底下居然会有两个潜龙祝文华。”玄⾐罗刹娇笑道:“真的自然只有一个,嗯,你祝庄主如果有‮趣兴‬,我倒可以带你去瞧瞧。”凌君毅道:“很好,老夫正有此意。”玄⾐罗刹站起⾝,笑道:“这该叫双龙会吧?两个潜龙祝文华会面,也算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凌君毅跟着站起,问道:“他人在哪里?”玄⾐罗刹含笑道:“祝庄主请随我来。”说完,转⾝向里间走去,她似是毫无提防之心,转⾝走去,整个背后耍⽳,就全都暴露在凌君毅眼前,而且双方距离,不过数尺。凌君毅只要一伸手,即可一举制住她。但她从容举步,毫不在意,她似是估定凌君毅不敢对她下手。凌君毅确也投鼠忌器,是以只是随着而行,小客室后面,又是一个小间。

 玄⾐罗刹当先掀帘而⼊,回首笑道:“祝庄主请进。”凌君毅左手当,捻着黑须,实则暗暗蓄势,跟着跨了进去,田中璧跟在凌君毅的后面也进来了。凌君毅目光一瞥,只见东首壁下,一张紫擅雕花木榻上,仰躺着一个人。这人面貌⽩皙,却生成的两道浓眉,黑须及,一望而知,果然和自己长得一摸一样!不,果然是潜龙祝文华!凌君毅不知他是真是假?不觉冷冷一哼道:“果然装得极像。”玄⾐罗刹斜睬了他一眼,娇声道:“你不相信他是真的?”凌君毅道:“楚姑娘方才自己说的,真的只有一个,你怎不叫起来,让老夫问问他。”玄⾐罗刹朝他笑了笑道:“弄醒他自然可以,否则也难教你祝庄主口服心服,是么?”说到这里,接着道:“这位祝庄主只不过是睡⽳受制,劳你的手,‮开解‬他⽳道,你自己问他吧。”凌君毅沉哼一声,怕她使诈,左手暗暗提聚功力,缓步走近榻前,右手迅快地一掌拍开了祝文华的睡⽳。那祝文华双目乍睁,缓缓从榻上坐起,神情显得甚是萎顿,但双目之中,却出愤怒之⾊,望了两人一眼。当他看到玄⾐罗刹⾝边还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不觉微微一怔,沉喝道:“婢,你们要老夫怎样?”这一开口,凌君毅已听出他确是潜龙祝文华无误了,心头不觉暗暗吃惊。

 玄⾐罗刹格格一笑道:“祝庄主何用生这大的气?事情是这样的,咱们请来这位祝庄主,他不相信你是龙眠山庄庄主,奴家才特地陪他来见你的,我想你们一定认识,用不着奴家介绍吧?”祝文华目中流露出惊异之⾊,望了凌君毅一眼,说道:“谁是龙眠山庄庄主?老夫不知道。”玄⾐罗刹娇笑道:“祝庄主何用装作?你老被奴家请来,早已替你洗去了易容‮物药‬。如今两位祝庄主,闹了双包案,谁真谁假,两位心里自然明⽩。”祝文华怒声道:“老夫一点也不明⽩。”一面向凌君毅喝道:“你是什么人?”凌君毅暗暗皱了下眉,心想:“糟糕,当时没防到会有这种结果,自己和祝文华没有约定暗号,这时要如何说才好?”心中闪电一动,突然哈哈大笑道:“二位串演得倒是真像,老夫是谁?你们在参汤中暗下药,又点了老夫⾝前五处大⽳,你们心头自然清楚,何用再问老夫?”他急中生智,这话暗中点出祝文华躲在密室里,自然看到殷天禄点自己⽳道之事,假如眼前这祝文华是对方的人假冒,故意试探自己的,这话听了也不会注意,果然,祝文华目光一动,忽然以“传音”说道:“你真是凌老弟?”这下证实了,眼前的祝文华果然不假!

 凌君毅藉着一手拂须,也以“传音⼊密”说道:“在下正是凌君毅,祝庄主怎会被他们擒来的?”祝文华“传音”道:“老夫误中妖妇暗算…”两人目注对方,假作打量之状,但他们刚说到这里,玄⾐罗刹格格娇笑道:“两位谈好了么?”她纤纤⽟手朝祝丈华轻轻一抬,说道:“我想这位祝庄主还是休息一会吧,我们不打扰了。”凌君毅心中暗道:“⽟莹姐姐果然厉害,自己和祝文华以“传音⼊密”谈,都被她看出来了。”心念转动间,瞥见祝文华忽然打了个呵欠,困倦地仰⾝朝塌上躺卧了下去。凌君毅这一惊非同小可,暗道:“莫非是她使了什么手法?”玄⾐罗刹朝他嫣然一笑,抬抬手道:“祝庄主请到外面坐吧。”凌君毅方才看她向祝文华抬了抬手,祝文华就躺卧下去,此时见她又朝自己抬手,不得不装装样子,赶忙屏住呼昅,往后退了两步,冷笑道:“看不出楚姑娘还是用药的好手。”玄⾐罗刹“格”的娇笑出声,眼波流动,盯着凌君毅,缓缓说道:“祝庄主尽管放心,我已说过,不管你是真是假,仍然是绝尘山庄的贵宾,我不会对你使用药的,咱们还是到外面谈吧,请。”凌君毅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依言退出。三人回到小客室,仍然分宾主落座。凌君毅冷然道:“仙子还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玄⾐罗刹笑昑昑地道:“你方才已和那位祝庄主见过面了,而且据我所知,你们也谈过了,如今不用再提谁真谁假,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凌君毅道:“什么事?”玄⾐罗刹道:“就是关于毒汁解药的事。”她又提到“毒汁”解药上来。

 凌君毅道:“在下说过…”玄⾐罗刹不待他说下去,摇手道:“我知道,你既然能化解“毒汁”,自然也会找出解药来的,也只有你配成解药,你们一真一假两位庄主,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绝尘山庄。”凌君毅道:“你这是要胁老夫?”玄⾐罗刹娇笑道:“要胁太难听了,我这是换条件。”凌君毅皱浓眉,为难地造:“下在并无把握。”玄⾐罗刹忽然口气一变,冷声道:“你必须完成,我给你半个月限期。”凌君毅道:“这个只怕不成,半个月太少了,在下…”玄⾐罗刹道:“半个月,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依我的心意原想说五天的。”凌君毅心中暗想:“有半月时间,我大概也可以查出你们囚人的地方了。”一面还是摇着头道:“半个月,实在…”玄⾐罗刹已经站起⾝来,说道:“不用说了,但愿你能在半月之內,找出解药来,否则…”凌君毅跟着站起,抗声道:“否则又如何?”玄⾐罗刹翠眉微蹩,说道:“半月不出解药,只怕大家都不方便。”玄⾐罗刹目光瞥过站在边上的田中璧,说道:“我再和祝庄主谈谈,你有事就出去好了。”这就是要田中璧避开去。

 田中璧应了声“是”,躬⾝迢:“小侄告退。”迅快地转⾝退出了⽔阁。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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