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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不得清静
 赵佑熙当晚便赶回了临济寺,走的时候俞宛秋再三代,即使京都无故,在太子回銮之前,也不要再回上京。上京这种复杂的局势,安南王府那样敏感的⾝份,最好不要搅和进来,反正他们家够有钱有势了,不需要靠支持任何皇子讨得好处。

 赵佑熙走了,小学堂又放假,俞宛秋彻底闲了下来。因为文氏临终之际在府里大肆搜人的举动,目的太显而易见,俞宛秋怕人讥讽议论,索做起了宅女。在山⽔园里⾜不出户,每天看书习字练琴,倒也安乐自在。

 要说她为什么不离开沈府,舍不得这方属于她的僻静角落,应该是最大的原因吧。外面的世界是广阔,可也有许多不确定因素,不像这山⽔园,一眼望过去是⾼墙,隔绝了尘世的喧嚣;一眼望过去是宅门,那边的太太们再如何争宠也与她无关。大隐隐于市,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何尝不能作为隐居之所,等赵世子回了南府,她就更清静了。

 可惜,总有些不请而至的人跑来打扰她,如程夫人的大丫头绿竹。

 绿竹是个严肃得近乎严厉的姑娘,据说年纪已超过二十五岁,比薛凝碧还大,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嫁了。沈府里像这样的丫头还有老太君⾝边的红蓼和绿萼,都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依然没有任何嫁人的迹象。

 看名字也知道,绿竹曾是老太君⾝边红绿队伍中的一员,十多年前程夫人的大丫头出嫁,老太君便把绿竹给了她。俞宛秋揣度老太君的意思,多少有点在不怎么驯服的大媳妇⾝边安揷自己人的企图。可惜绿竹的品颇类红楼梦中的袭人,服侍哪个就尽心竭力待哪个,十几年下来,竟成了程夫人⾝边最得力的亲信。

 像这种任年华老去也要守在主子⾝边的人,都是跟主子有很深感情的。俞宛秋可不敢留下哪个丫头服侍自己一辈子,怕担不起那份愧疚,真舍不得,可以等自己成家后,把她们许给家里的管事。她的几个丫头,都是嫡⺟沈鹃亲自挑选的,个个伶俐秀美,一般的男仆可配不上。

 见绿竹突然上门,兰姨几个如临大敌。程夫人不比别人,有种懒于应酬凡俗众生的矜持⾼贵,俞宛秋到沈府五年多,除了最近两月去探望程绮⽟外,就几乎没在青晏馆露过面,程夫人的正房更是不曾瞻仰。

 是不是女人⾼龄未嫁,给人的印象就会有些冷硬?俞宛秋回忆当何小慧的时期,也不爱跟新进的小姑娘八卦,历任男友啊,新化妆品啊,最走俏的漫画人物啊,她一律揷不上嘴。绿竹也给了她这种感觉,兰姨殷勤奉坐,她立在正厅门口一摆手,语气淡淡地说:“不用了,大太太还急等着姑娘回话呢。”

 俞宛秋不噤有些心虚,难道连匿名信都不‮险保‬,被人揪出来了?要真是这样,可就不妙了。上次拒绝过继,已经落了程夫人的面子,她那样⾼傲的人,心里肯定憋着一口气。现在抓住了这个小辫子,还能轻易放过她?

 初期的惊慌过后,俞宛秋告诉自己:不怕,大不了走人。双面绣也研究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把薛凝碧拐走,和她一起到苏城开店去。自己年纪小可以隐⾝幕后,让薛凝碧出面当掌柜,两人一个出资金,一个出技术,女人在这个世界创业不易,要跳槽都难,说不定能形成铁杆组合。

 怀着一颗不安的心走进青晏馆,进门的时候偷偷打量了一下程夫人的脸⾊,还好,没有怒容,而是平和中透着一点隐忧。俞宛秋镇定了许多,这人啊,千万不要背着人做什么勾当,很容易做贼心虚。

 程夫人先东拉西扯说了一堆表示关心的话,比如最近家塾没开课,每天都做些什么?这几天秋老虎厉害,后园里草长树茂,晚上蚊子多不多?丫头嬷嬷们有没有准备一些凉饮解热?

 俞宛秋小心翼翼地应对,无非就是有问必答,坐姿端正,态度恭谨,不留任何错处给人事后议论。

 寒暄毕,程夫人慢慢由家塾停课的事说到了程绮⽟的腿,俞宛秋暗暗警戒起来,心想:终于到正题了。

 程夫人提出的问题却不是她担心的那个,而是“你探望绮⽟的次数最多,和她关系最好,你又是个机灵的孩子,依你看,她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俞宛秋踌躇不答,程夫人补充道:“请来的大夫都说,她的腿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应该能走的。开始还有些磕碰的外伤,但并未伤及筋骨,现在连外伤都全好了,不知道为什么还不是不能动。”

 这可就难住俞宛秋了,程绮⽟就靠这个法宝在府里赖着不走,她怎么敢揭穿?思忖了好一会,才斟酌着说:“这个有心理原因吧,不能光从医理上解释的。”

 “心理原因?这个怎么讲?”程夫人好像来了‮趣兴‬。

 此刻俞宛秋脑子里浮现的是朗宁夫人的事迹,可跟一个古人讲外国女诗人的浪漫经历太不靠谱,只能含糊其辞:“听说有个姑娘,小时候摔伤了腿,瘫痪了十多年,什么名医都治不好,谁知到她出嫁的时候,竟然自己站起来上了花轿。”

 程夫人疑惑不已:“还有这样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俞宛秋只能胡诌:“是我娘说的,南边的故事,离这里远,所以没传过来吧。”

 程夫人好奇地问:“这姑娘难不成是因为太⾼兴,所以突然会走了?”

 俞宛秋‮劲使‬儿点头:“是啊,她嫁的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她瘫痪后,这个表哥不离不弃,后来还要娶她,她自然很开心。这就像练功的人打通经络一样,人一动,一股热气直贯全⾝,正好冲开了以前堵塞的经络,所以就能走了。”

 程夫人听到这里,竟露出了一脸苦笑:“可惜绮⽟没有那样的表哥,从她瘫痪后,也就只有你时常来看看她,以前总玩在一起的叶家姐妹都不怎么来了。”

 俞宛秋随口解释:“府里没开课,她们都回了自己家,隔得远,自然就来得少了。”

 程夫人瞅着她点了点头:“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背后不论人过,多少人活到一把年纪还没这修养呢。”

 俞宛秋很是不安,一向眼⾼于顶的程夫人忽然夸奖她,难道传她来此,还不是为了打探程绮⽟的事,而是别有所图?

 这人的预感啊,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程夫人开始大发感慨:“绮⽟要是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我就是膝下空虚,才把她从老家接来,结果呢?来了只会叫我心。”

 俞宛秋只能陪着笑说:“她的腿既然没⽑病,兴许过几天就能走了,您也别太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程夫人从⾐襟处扯下手绢,似乎准备擦泪,声音也渐渐哽咽起来“好好的姑娘变成了瘫子,还怎么嫁得出去?我养她一辈子是没问题,可她自己难受啊,我看着也难受。”

 眼泪终于流下来,手绢也派上了用场,俞宛秋手⾜无措,程夫人菗菗搭搭:“听了你讲的故事,我就后悔没有早点给她定亲,要是也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现在也不至于落空。”

 俞宛秋静静等着下文,程夫人伤心够了,终于抬起头来问她:“你也快満十三了吧?”

 “嗯,还有一个多月就満了。”十月将至,她是十一月初六的生⽇。

 “也该许亲了,要是你娘还在,只怕早就找好了人家。”

 俞宛秋不敢搭腔,只得低下头做害羞状,程夫人拍着她的手说:“大舅⺟会给你留心的,这女人啊,别的上面都可以马虎一点,唯独婚姻之事千万大意不得。男怕⼊错行,女怕嫁错郞,绮⽟就是犯糊涂,才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这辈子算是完了。”

 “她的腿会好的,您别担心”俞宛秋早已如坐针毡,程夫人一直喋喋不休,她都快敷衍不下去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绿竹从外面走了进来,伏在程夫人耳边一阵嘀咕,程夫人的脸⾊连着变了几变,一忽儿是喜,一忽儿是怒。

 俞宛秋忙知趣地告退,在门口经风一吹,明明是秋老虎肆的天气,却遍体生寒,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汗透⾐衫。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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