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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等婆婆出了门,秀云在刚才娘坐过的地方坐下,看着啸月把那碗粥喝光。

 “还要吗?我可是煮了不少呢。”

 啸月摇头。“不要了,已经了。”

 等五儿把碗取走,秀云用布巾为她擦拭手脸,突然抓着她的胳膊惊叫起来。“啸月,这里怎么了?”

 啸月举手看,才发现手腕内侧有一道很明显的抓痕,再往上看,胳膊上也有被捏后的指印。她明白了,一定是那两个想抓她的坏蛋留下的。她隐约记得,当他们抱着她奔跑时,她的腿好几次都撞在石头上。

 她坐起身,掀开被子,将起。果然腿上也有多处瘀伤,靠近部的地方还有较大一片黑青瘀伤,那是碰撞在桥墩上留下的。

 秀云惊呼:“老天,怎么这么多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啸月轻描淡写地说,她还是不想让家人知道她差点儿被人绑架的事情,那样只会换来家人的穷紧张,对事情一点好处都没有。

 “哦,你怎么不小心点呢?看,都摔成乌骨了!”

 “没事的,反正我是从小摔到大的。”她笑着安慰嫂子。

 秀云不容她敷衍,再细查她身上的伤,并不安地问:“罗大人动手了吗?”

 “没有!他让我打,没还手!”啸月赶紧否认,她不能冤枉了罗大哥,虽然她还是很气他。“这些伤是我不小心摔跤摔的。”

 “真是摔跤摔的?”秀云对她的说法半信半疑,但见她说得认真,心想罗大人那么疼她,也不可能下得了手,也就信了。

 “你为什么对罗大人生气?”

 啸月面色一变,滑下头,想钻进被子里去,但被秀云阻止了。

 “跟嫂子说实话。”

 “嫂子去问五儿吧,我可不想再说他!”啸月懒懒地回答着,闭上了眼睛。

 “问过了,可她也说不清。”秀云扳过她的身子,点着她的鼻子说:“你这下可真让人开了眼界,大姑娘居然会打人唷。”

 嫂子的话让啸月原来苍白的脸霎时红了,她转头用胳膊盖在脸上。

 “你干嘛那么生气?打了罗大人也就算了,还连那位杨小姐也打?”

 啸月先不想说,可是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罗大哥陪着她,他们笑得好开心,可我每次去那里都找不到人!”

 秀云明白了,原来她是在吃醋!于是她笑了。

 看到她的笑脸,啸月的脸黑了。“嫂子,见我失意你很高兴吗?”

 “不,哦,是的,我是高兴…不许生气,不然我就不告诉你为啥高兴。”

 啸月果真不再噘嘴,张着大眼睛看着她,等她解释。

 “你生气是因为罗大哥陪着那个杨姑娘说笑,没理你,是吗?”

 啸月想否认,可那又是实情,于是她开不了口。

 秀云见她沉默,便说:“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不过现在,你得先听我说。”

 啸月坐直身子,曲起腿,把被子抱在前面对着嫂子。

 秀云在她心目中一向有独特的地位。她钦佩嫂子的勇气和聪明,虽然大姐也是这样的女人,可是大姐出嫁时,她才六、七岁,跟大姐在一起的日子不多,倒是嫂子从她十岁出头嫁进来后,就一直对她很好,处处照顾她、陪伴她,所以对这位嫂子,她有特别深刻的感情,此刻听嫂子说得认真,她也不敢再使小子了。

 “罗大人喜欢你、爱你,这你是知道的。”

 “他才不呢!”啸月抢白。

 想到他一再冷落自己,今天还那么凶地对自己说话,啸月可不同意嫂子的话。

 秀云对她摇摇头。“不许嘴,等我说完!你要说什么前,先仔细想想。”

 啸月立即紧抿嘴,秀云才接着说:“如果当初不是你逃婚,迫大人退了亲的话,此刻你们早已成亲,你也早就住到戒然居去了。那么你也不必成天为见不到大人生气,也不会每天跑去戒然居堵人…别嘴!”

 看到啸月又要张口,秀云立即阻止她。

 “也别否认,你就是为了堵住大人,才每那么早就跑去的。”

 回想一下,好像真的是那样,啸月无话可说了。

 “当初,罗大人是剜着心退的亲,是为了成全你才舍弃你的。可你不知感恩,硬要着他做朋友。你这傻丫头,天下哪有女人像你那样跟男人做朋友的?”

 啸月不语,可心里却受了震动,迫使她不得不去思考以前没想过的问题。

 当初听说他退亲时,她只考虑到自己自由了,确实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坚持要跟他做朋友,也是因为不想离开他,而且爹娘哥哥没反对,最后罗宏擎不是也默认了吗?

 似乎知道她的想法,秀云正道:“爹娘和你哥可没赞成过你那荒唐的提议,只是因为你刚经历了倭贼绑架的事,大家心疼你,便由着你,想等你慢慢习惯后,自己离开罗大人。

 可谁想你着大人就不放,那样没名没份地纠在一起,你不当回事,别人可是会说长道短的。再说像罗大人那样的斯文人,能这样不清不白地跟你胡混吗?日子长了自然是要躲开你,否则后,你如何再许配人家?”

 “我不要再许配人家!”啸月立即反对。

 “不许配人家怎么行,女子大了都得出嫁,这是祖宗定的规矩,没人能违抗。况且,你不嫁,人家罗大人也得娶啊!你那么着他,将来罗夫人如何进门?”

 “罗夫人?!”啸月惊讶地问。

 “当然,罗大人一表人才,文雅稳重,是男儿中的英雄,你不愿嫁给他,可有的是女子愿意嫁给他呢!”

 嫂子这话可戳到了啸月的痛处。她眼前闪过杨姑娘对着罗宏擎灿笑的情景,不由心里慌得紧。

 “我不要他娶别的女人…”她茫然地说。

 秀云马上接口。

 “他也不想娶别的女人。他一心一意要的是你,可是你不愿嫁给他,他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吧?”

 想到罗大哥会疼爱另外一个女人,啸月浓黑的眉毛全聚在了一起,她抓着被子的一角咬在牙间,仿佛克制着即将出口的尖叫似的。

 秀云靠近她,将被子从她手里拉下来,轻轻提醒她。

 “傻妹妹,你难道不明白吗?你今天在人家家里大发脾气,那是在吃醋!”

 啸月红了脸,心虚地争辩。“我不是吃醋,只是气罗大哥不理我…”

 “你那么在乎他理不理你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我想见他!”啸月的回答毫不迟疑。

 “那你不是也喜欢秀廷吗?可是为什么你从不在乎秀廷理不理你,他不来看你时,你也不想他呢?”

 “这是因为…因为…”啸月混沌的脑子似乎透出了一丝光亮。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秦啸的声音。

 “秀云,你能出来一下吗?”

 “行。”秀云答应着,对啸月说:“你哥回来了,我去去就来。”

 看着房门在匆匆离去的嫂子身后关上,啸月靠在头上回味着嫂子的话。

 吃醋?我会吃醋吗?

 她自问,旋即回答:不,我那不是吃醋!只是因为看到他跟杨姑娘那么高兴地说说笑笑,却几天都不理我,所以我生气!

 她给自己找到了最好的理由,觉得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她并没有吃醋。

 可是当她放松身体靠在头时,又想到嫂子的问题。

 为什么同样是喜欢的人,可是罗大哥不理我,我会很生气,几不见他,心里就会想得慌,而秀廷几个月不来,我也无所谓呢?

 她坐起身来,把玩着被角,开始认真思考。

 是的,她不能否认她对罗大哥的感情是比对秀廷的要深一些,而且她绝对相信如果罗大哥娶了别的女人,她会一辈子都不快乐,也会很难过,就是此刻想到罗大哥再也不理她时,她的眼睛都会热辣辣的。她无法容忍他与其他女人说笑,更无法容忍他对其他女人温柔!

 难道说,就是因为这样,自己在看到他跟杨姑娘说笑时才会那么生气,甚至气到出手打人吗?

 想起自己上午在戒然居里的表现,她的脸发烧了。

 唉,真丢死人了,自己怎么会那么疯狂,竟然出手打人?!

 她叹息,都怪罗大哥,都是他不好,如果他不要不理她,好好跟她相处,她怎么会那么鲁呢?都是他害她丢人!

 想到这,上午他冷酷地对她说的那番话和那时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她心头不由再次涌上酸楚的滋味,尤其是那句“你是我的什么人,为什么我只能对你好,不能对杨姑娘好”的话让她霎时心灰意冷,眼泪盈眶。

 在他心目中,我跟杨姑娘是一样的,哦,不,也许连杨姑娘都不如,否则怎么他能与杨姑娘说笑,却连理都不想理我呢?

 她自怨自艾地想,嫂子如果看到那一幕,就不会再说他喜欢她、爱她的话!

 想着怨着,心里一阵难以克制的伤心,眼泪不由潸然落下,她缩进被子里,将头脸罩住,委屈地发誓:“我才不要喜欢他呢,既然他那么对我,我以后再也不去想他!”

 离开啸月的秀云一出门就落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啸月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她说累了。”秀云轻声回答,又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帮忙去了。”

 “帮忙?帮谁的忙?”

 “走吧,一会儿再说。”秦啸揽着她的肩往外走。

 “去哪儿?”

 “小书房。”

 秀云不问了。她知道小书房是夫君的私人地方,要谈重要事才会去那里。

 一转过屋角,秀云就看见黄茳、陈生守在院子门边,好像在等人。她马上明白了。“罗大人在书房?”

 啸点点头,拥着她进了书房。

 “见他们进来,正站在书桌前的罗宏擎马上回过身来给秀云行礼问安。“宏擎失礼,这么晚了还来打搅,请嫂夫人见谅!”

 秀云笑着回礼道:“不晚,罗大人毋须多礼。”

 “就是,家里没外人,不必拘礼。”秦啸也说。

 “你不是有话对我们说吗?现在你嫂子来了,贤弟只管说吧。”

 罗宏擎等秦啸和秀云落坐后才坐下。“小弟有事相告。”

 “什么事?”见他面色严峻,秦啸也紧张了。

 “是关于秦姑娘生命安全的事。”

 “生命安全?”秦啸和秀云都是一惊,异口同声地问。

 “没错,今天上午,秦姑娘险些遭到绑架…”罗宏擎于是将啸月在鹊鸟桥差点儿被人绑架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秦啸恍然大悟。“原来今天下午你搜索的就是企图绑架啸月的船和人哪?”

 “没错。”罗宏擎点头,感激地说:“幸亏大哥帮忙找到了那艘船。”

 “可惜让那船上的人跑了!”秦啸懊恼地一捶膝盖。

 “跑不了!”罗宏擎有成竹地说:“那船已经提供了很多线索,我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主使者!”

 “可那是艘无主船,要怎么找呢?”

 “大哥忘了,我们在那船上发现的那支旧鸟铳?”

 “对对,那玩意儿虽然旧了点,但还是最好的线索!”秦啸笑了。

 大明律法规定百姓不得私藏火器,如果那艘小船上有火器,说明船主不是与海盗有染,就是与官府有关。

 “贤弟果真机灵过人,有你在,啸月就没问题啦。”

 “不,这也正是小弟要跟两位兄嫂谈的事。”罗宏擎沉着对他们说道:“有人要绑架啸月的事和我们今天找到那艘船的事目前都不要声张,免得惊动了对手。依小翟拼来,此事不单纯,我会再暗中派人调查。”

 秦啸想起之前在江边的事。“哦,这就是之前我们找到船时,你故意说不是那艘,还让黄茳藏好那把鸟铣的原因吗?”

 “正是。”罗宏擎点头,查到船和火器时,他确信这里面一定有个阴谋,他得不动声地尽快查出。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将最不放心的啸月安置妥当。

 “小弟时间不多,所以需要两位帮忙保护秦姑娘,她出门时一定得有人跟着,光五儿不行。另外,要多留心接近她的人。”

 “这没问题,我会安排。”秦啸保证道。

 “还有,嫂子是否知道,秦姑娘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秀云马上肯定地说:“不会,啸月一向讨人喜欢,不曾得罪过人。”

 秦啸也持同样的看法。

 “那好。”罗宏擎说:“如果有任何发现,一定要马上派人告诉我。”

 “行!”秦啸和陆秀云同时点头。

 罗宏擎再看着秀云,迟疑地问:“秦姑娘还好吗?”

 “还好,就是说累。”秀云想起了什么,马上笑着赔礼道:“罗大人千万不要为啸月妹妹今早的行为生气,她从来没有打过人,这是第一次。”

 “打人?啸月会打人?”秦啸惊讶地问,他因为一整天都没回家,所以还不知道啸月在戒然居发生的事。

 秀云简单跟他说了一下,因为当着罗宏擎的面,也没有多说。

 “喔,啸月居然会打架?醋大的嘛。”听子三言两语讲完后,秦啸仍难以置信地看着罗宏擎,而后者则是一笑置之。

 “她就是在吃醋。”秀云点头。“可自己还不知道呢。”

 “我可以见见秦姑娘吗?”罗宏擎要求。

 想到方才啸月还很不平顺的情绪,秀云犹豫了,可面对他期待的目光又不忍拒绝,便说道:“我去看看,如果她还没睡就让她过来。”

 可是当秀云回到啸月的房间时,看到她已经蒙头大睡了,于是想轻轻掀开她头上的被子让她好好睡,可是被子却被她紧紧地抓住了,说明她并没有睡着。

 她隔着棉被喊。“啸月,快起来,罗大人来了。”

 “谁?!”听到她的话,被子里的人猛探出头来。

 秀云看到她闪着泪花的眼睛,惊讶地间:“怎么哭了?”

 “谁哭了,我才不为那个闷葫芦冷子的男人哭呢!”啸月否认,可她的话已经不打自招地承认了在为罗宏擎落泪。

 秀云心中有数,也不点破她,径自拿起她椅子上的衣服。

 “来吧,快穿上衣服,罗大人在外面等着呢?”

 “外面?他到家里了吗?”啸月惊慌地指指房门。

 “当然,跟你哥一起回来的。”

 “哥干嘛让他来?!”啸月生气地说,现在对他还有气,她怎么会见他?再说此刻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就更不愿见他了。“让他走,我不要见他!”

 说着,她又把被子拉上了头,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啸月,大人特意来想见见你,你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吧?”

 “不给!”蒙头躺着的啸月赌气说。

 见她倔脾气又犯了,秀云知道这样子她出去也不会有好结果,只好说:“那好吧,你好好睡,改再去跟大人见面。”

 啸月不答,心里却在想:见了面又能说什么?

 看到秀云独自前来,秦啸问:“啸月呢?”

 秀云摇摇头,对罗宏擎说:“实在抱歉,啸月妹妹不舒服,已经睡了。”

 罗宏擎察言观,自然明白是啸月不愿见他,不由心情黯然,但心中还是有事放心不下。“嫂子可发现她身上是否有伤?”

 秀云点头,尚未开口就被秦啸了话。“伤?啸月怎么会受伤?”

 见他着急,秀云忙说:“没大伤,就是手腕、胳膊和腿上有不少瘀伤。”

 “哪里来的瘀伤?”秦啸蹙眉一想,转头看着罗宏擎。“宏擎,她手上没什么力,就算对你或那位杨姑娘动了手也伤不了人,可如果你…”听说她身上有伤,罗宏早已心痛自责不已,此刻一听大哥口气,知道他误以为自己对啸月动了手,顿时急了,截断他的话道:“大哥误会了,宏擎永远不会对秦姑娘动!”

 秀云也不满地拉拉丈夫。“这事不能怪罗大人,啸月说是她跌倒摔伤的,可现在看,应该是那两个男人绑架她时碰伤的。”

 “没错,那正是小弟询问的原因,怕她有伤不说,耽误了治疗时间。”

 “老弟莫气,是大哥错怪你了。”秦啸向他道歉。

 “大哥爱妹心切,宏擎何气之有?只是秦姑娘那里,还望嫂子多费心照顾。”罗宏擎对他们抱拳告辞,没能见到啸月,他感到很失望,可也只能如此。

 送客的秦啸看着一向洒,如今却被自己的妹妹害得神情沮丧的义弟,忧虑地说:“你跟啸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罗宏擎叹了口气。“大哥,令妹是小弟今生最大的麻烦。可是无论怎么麻烦,我一定要娶到她!”

 他无奈又坚决的语气让秦啸笑了。“很好,大哥定助你一臂之力!”

 罗宏擎没再说话,带着黄茳、陈生往海卫所走去。

 他得从近海盗的活动查起,找出那几个黑衣人的窝藏地点。

 想到有人正将魔爪伸向啸月,他的忧虑就如同这黑夜一般迫着他的心。

 *********

 “废物!没用的歪瓜劣枣!”

 就在罗宏擎为秦啸月的安全感到忧虑难安时,远离刺桐港的南湾码头附近一幢石屋内,一个紫铜脸的壮男人正对着跪在他面前的三个黑衣男人咆哮。

 这三个男人果真长相不端,难怪被骂“歪瓜劣枣”年纪最大的那个长了个朝天鼻,最小的有张歪嘴,介乎于两者之间的,则是个独眼。

 他们原是一帮窜海上抢劫作案的海盗,后来因为新来的提举市舶司加强海上防范,几次打击使得他们东躲西藏,无处作案,刚好遇到紫铜脸带领的倭寇,于是被拉入伙,为其提供陆地上的定居点,成为他们屠同胞的帮凶。

 “什么地方不行,偏要跑到人家眼皮底下去动手?!”紫铜脸继续怒骂。

 朝天鼻战战兢兢地屈身求情。“老…老大息怒…”

 “息你娘的怒!主上马上就到,见不到人,我就将你等交给主上处置!”紫铜脸男人怒气发,一脚踹在他的身上,他立即往后倒下。

 彬在中间的歪嘴见状,顿时吓白了脸,对紫铜脸说:“老大,这次不能怪属下们无能,实在是那丫头最近都不出门…”

 “闭上你的歪嘴!你还敢跟老子说理由?把火器忘在船上,给官府留了底,你小子也活到头了…来人!”紫铜脸杀气腾腾地高喊。

 马上,他身后出现两个壮汉和一只大竹笼子。“按规矩处置!”

 一看到竹笼子,歪子谫时面如土色,声嘶力竭地哀求。“老大…求你,不要把我装笼沉海!我去,我去抓那女人!我再去啊…”可是他凄厉的叫声很快就被一块布堵住,变成模糊不清的“嗯嗯”声,而他的反抗在那两个壮汉面前就如同小在老鹰爪下挣扎。最后他只能将恐惧、乞求的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另外两个男人。

 “求老大开恩,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被踹过一脚的朝天鼻伏地磕头。

 可紫铜脸毫不动心,那两个大汉立即将被捆绑住的歪嘴进了竹笼里。

 “老、老大,请…请放过阿四吧,我们保…这次保证得手!”跪在地上一直没吭声的独眼男子尽管瑟瑟发抖,但还是忍不住替同伴求情。

 “蠢才!”紫铜脸对着他啐了口,凶狠地骂道:“若非看在你小子掌船有一套,留着还有用,老子一样要你的命!”

 他这声怒喝,让被骂作蠢才的独眼哆嗦得几乎要倒下。

 紫铜脸再看他一眼。“好吧,这次就依了你!不要再让我失望!”言毕,他猛地一脚踢在竹笼上,对那两个执法者说:“放了他!”

 笼子被打开,他又恶狠狠地对朝天鼻说:“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五内如果没把人带上成至号,你们都得沉海!”

 “谢老大开恩…谢老大…”朝天鼻磕头如捣蒜。

 “黑子!”

 “是,属、属…属下在…”地上哆嗦得如同在筛糠似的独眼应道。

 “不许发抖!”紫铜脸一声怒吼,独眼更加哆嗦,本来就瘦小的身躯更缩得像个球。

 显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怕极了这个凶神恶煞的老大。

 “不中用的东西!”紫铜脸厌恶地命令。“这次得找艘能出海的大船!”

 “是…是…”独眼黑子的牙齿“格格”地响。

 “三天内,我在成至号上等着你们献给主上的礼物!”紫铜脸扫了他们一眼,对身后的大汉一挥手。“我们走!”

 一群人蜂拥着他离去,地上的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跌坐地上,擦拭着脸上被吓出来的冷汗。

 *********

 泉州枕三山襟两江面朝大海,有绵长的海岸线和广袤的沙滩。

 清风煦下,距离刺桐港不远的望角海面巨船鼓帆,湛蓝的大海在帆过之处掀起巨大海,哗哗的海涛声与沙滩外围观的百姓们不时爆发出的喝采声相互呼应,将大海渲染得沸沸扬扬。

 今天,因为是钦差大臣亲自观摩泉州水师的海上训练,泉州海卫所属下的千户所都率船来了。数十艘战船威风凛凛地排列在海面上,每艘战船上的士兵都穿著整齐,严阵以待地站立在船舷两侧等待着命令。

 等船只集结完毕后,沙滩上临时搭设的指挥塔内,罗宏擎下令训练开始。

 当即,白帆升起,鼓风击,各千户长率领属下战船,在碧波万顷的海面上列队。他们时而纵队航行,时而并排呈“一”字形前进。队形变换迅速,各船之间的配合相当默契,足见其训练完善。

 指挥塔上,杨大人不时询问着有关新战船的分布和船上兵力配置的情况,并不时发出惊喜的赞叹。“哦,这实在是壮观!你们做得不错!”

 见他如此兴致,罗宏擎只是淡笑,并没有回答。

 而得到顶头上司的赞扬,又深知罗大人生寡言的孙大人却十分开心,便不停地向杨大人介绍着各型战船的功能和火力,杨大人也听得极为专心,还不时提问。

 听着他们热烈的交谈,罗宏擎对杨大人如此关心军船能感到有点意外。印象中杨大人一向重文轻武,与人言谈间喜好文章理学、诗文词赋,很少论及其他,可此番前来,不仅主动要求亲阅军容,还对战船分类及兵力分布等细节如此感兴趣,这不能不让他诧异。看来,自己以前对恩师的了解并不全面。

 正想着,四周的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阵吶喊声,他本能地抬头打量散众在沙滩各处的人们,却一眼看到右侧十数丈外的礁石上,正站着他惦记不已的啸月!

 前天晚上离开秦宅后,他一直期待着第二天一早能见到她。当时他就想,这次她再来时,他绝不会再回避她,还要尽可能地陪着她。

 从看到她倒在河边泥草中起,他就无法放心地将她交给其他人去保护,觉得只有让他亲自看着她安全地在自己身边,他才能放心。

 可是他失望了,接下来的两天啸月都没有在戒然居出现。

 他因为每天得陪同杨大人,还要处理日常事务,所以非常忙,也没空去秦宅看望她,可心里对她的惦记却越来越甚。

 此刻猛地看到那抹绕在他心头的身影出现在这里,他心里充满了自己都没想到的欣喜。尤其让他欣慰的是,在五儿身边,他看到了两个秦府的护院,这说明秦啸没有忽略他的建议,加强了对她的保护。

 不过,令他不安的是,此刻跟在啸月身边的不仅是五儿和秦氏护院,更有他想不到的人…恩师杨大人的女儿杨姑娘和她的丫环、侍卫!

 啸月和杨姑娘站在礁石上,其他人则围站在礁石下。虽然因为角度关系,他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但从她僵硬的肢体,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

 再看看她身边的杨姑娘,似乎一直在说话。

 他对这位杨姑娘,除了兄妹般的情谊外,再无别的感觉。不像啸月,总能起他心底最深处的柔情。

 杨姑娘在说什么呢?是她让啸月不高兴的吗?

 他揣测着,希望能过去加入她们,了解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此刻,训练正进入高。快速行驶的战船和大大小小的烟雾弹、火弹坠海掀起一道道巨大的水柱,令人眼花的小型战船灵巧地穿梭在大型战船和水柱之间,在隆隆炮声中越过巨,迅速完成挂舷、钉船等动作,很快就将几艘速度略慢的大船“锁”住,动弹不得。

 惊心动魄的场面赢得了围观者此起彼落的欢呼和赞美声。

 杨大人与孙大人的讨论更加热烈了,罗宏擎的心却渐渐地游离了训练现场,目光随心不时地飘向礁石上的倩影。

 终于,整个训练在众人意犹未尽的叹息声中结束了。

 趁杨大人急着去跟那些正在返航的千户长说话的机会,他让孙大人陪同前往,自己则跳下指挥塔,往礁石走去。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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