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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韶光荏苒,转瞬间已过了一年。

 段云罗与秀儿一早便来到齐来茶馆等候,四处张望着,不晓得妍月何时会现⾝。

 许久过后,只见一名女子头戴笠帽,脸覆面纱出现,⾝后牵了头⽑驴,驴背上坐了名一⾝素⽩的女子。

 秀儿见了,忙声呼“是夫人!夫人回来了!”

 闻言,段云罗赶紧转过头,一瞧见那坐于驴背上的窃窕⾝影,连忙向前接。

 “妍月,你可终于回来了,你…”说着,她低下头朝妍月的‮腿双‬看去,

 那名女子停下了脚步,让⽑驴也跟着停下。

 随后,妍月当着段云罗与秀儿的面,缓缓地伸出‮腿双‬,下了驴背,站于她们面一时。

 段云罗又惊又喜“你的‮腿双‬…真的能站了!”

 站在一旁的秀儿见了,因为太过喜悦而落下眼泪“夫人…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妍月拿下头上所戴的笠帽,摘下脸上的面纱,往左右看去,却怎么也没见着那道令她总是心系着的⾝影。

 “慕劭呢?”她不噤询问。

 当初要前往祁南山时,无法见他一面,如今已过了一年,却依然不见他的⾝影,怎会如此?

 一听见她如此询问,秀儿连忙低下头,紧咬着,不知该怎么告知夫人有关于慕劭的消息。

 段云罗连忙开口:“你一路跋山涉⽔,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还是先返回宅第再说。”说完,她随即转过头看向那名女子,自怀里取出一只装満银两的锦袋“大夫,谢谢你,这是一点小意思,作为你替妍月医治的费用。”

 那名女子轻笑出声“不必了。”

 “不必?”

 “我可不是为了银子才替人治病,只不过是想看看自己是否真有那个能耐,如此而已。”

 段云罗傻了眼。

 费心替人治病,竟只是想看看自己的能耐?这名女子姓氏不详,来历不明,却医术⾼超,格怪异,实在令人对她充満好奇。

 “好了,咱们后会有期,”

 女子迳自坐上驴背,伸手轻拍驴⾝,蹄声达达的响起,那头⽑驴便载着她往前走去,渐行渐远,最后逐渐消失于街道尽头。

 妍月目送着那名女子离去,之后转过头看着段云罗与秀儿,柔声轻问:“慕劭…他人呢?”

 她对他的思念,没有一刻停歇;对他的爱意,更没有一刻消逝。

 他在哪里?她多么希望让他瞧见她此刻的模样啊。

 她站起来了,靠着自己的‮腿双‬站立于地面上,终于可以和他一起携手并肩而行,前往任何地方。

 好想他,真的好想他…为何他在那⽇并没有出现?又为何此刻仍还迟不见他的⾝影?

 秀儿低垂着头,始终不语。

 段云罗看着妍月,怎么也说不出慕劭已死的消息。“我们…还是先返回宅第休憩吧。”

 见状,妍月不再追问,只得和她们一起乘上马车离开。

 返回段府后,段云罗敦秀儿带妍月回房休憩,她则来到书房,取出一封信,坐于案前凝视着那封信出神。

 或许慕劭早已猜到自己可能会遭遇不测,所以才写下这封信,并代车夫亲手把信给她,不希望被妍月知道。

 他费尽心思,一直希望能治好妍月的‮腿双‬,而此刻妍月的‮腿双‬已痊愈,他却是命丧⻩泉…

 唉,不得不说上苍实在太捉弄人。

 此时,有人轻敲着门扉,段云罗赶紧回过神,并将那封信收越,抬起头往房门看去。

 “谁?”

 “奴婢秀儿。”

 “进来吧。”

 秀儿这才推开门,进⼊书房,但她只是站在门边,紧咬着,眉头深锁。

 “怎么了?”

 “‮姐小‬…”秀儿在段府待了一年,早已视段云罗为主子。“我们就这么隐瞒真相,不让夫人知道吗?”

 轻叹口气,段云罗満脸无奈“怎么可能隐瞒她一辈子?总有一天她也会知道的。”

 就算她教府里所有的下人都不许说,若妍月到外头去随便问个路人,对方也会告诉她,慕劭早已被王莽所弑。

 “那么,‮姐小‬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夫人,爷在一年前就已被王莽杀害的消息呢?”

 “这…改⽇等时机恰当,再由我亲口告诉她吧。”

 殊不知,她们之间的谈,早已被尾随在秀儿⾝后前来,躲于书房外的妍月听见,

 她的俏颜瞬间惨⽩,张着嘴用力呼昅,怎么也没料到竟然会听到如此令人震惊的事,让她快要不过气来。

 心好痛…仿佛被人以利刃用力刺着。

 慕劭死了…怎么会?怎么会?难不成那⽇他骗了她,骗她说要处理一些琐事,其实是前去找王莽?但他却被王莽所杀害…所以去年的今天,任她怎么等待,他始终无法现⾝…

 不,这不会是真的…不,不会的….

 泪⽔早巳决堤,模糊了视线,令妍月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她伸出手紧捂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惊动她们。

 转过⾝,她踩着极为不稳的步伐缓缓往前走去,回到厢房里,接着一个踉跄,她就这么跌倒在地上。

 但她的⾝子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因为她的心更疼、更难受,晶莹的泪珠不停淌下,落在地面上。

 如果…这只是场噩梦,那么,请让她快点苏醒过来吧…

 她整颗心彷佛碎了,裂成无数碎片,再也拼凑不起来。

 缓缓地,她将手探⼊⾐襟,取出一直放在⾝上的那只红锦袋,紧紧握在掌中。

 这里头放着他俩紧绾着的发,以及当初他摘给她,而她一直舍不得丢弃的⼲枯⽩梅,如今,这一切已没了意义,没了存在的必要。

 “慕劭…慕劭…你骗我…你骗我…不是约好了…你一定会来找我…我们不是约好了…往后你一定会与我长相厮守,共度一生…”

 妍月声音嘶哑,⾖大的泪珠顺着脸颊不断滴落。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我尝对你的相思之苦…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人…为什么…为什么?”她闭紧双眸,双手紧握成拳,用力敲打着地面。

 双手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她只感到自己的心好痛、好痛。

 “慕劭…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人独活于世间…我恨你…我恨你…”好不容易治好了‮腿双‬,奷不容易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行走,好不容易捱过了这漫长的一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能再见面的今天,但是,等待着她的却是他的恶耗。

 教她怎能接受这个事实?教她怎么继续活下去?

 办不到…办不到啊!

 最后,妍月趴俯在地面上,泪眼蒙的看着那个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红锦袋。

 “一愿郞君千岁…二愿妾⾝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她哽咽着轻轻昑唱。

 洞房花烛夜,她对他诉说的心愿,如今只剩无尽的悲戚。

 慕劭一直希望她的‮腿双‬能再次行走,他的心愿如今成真了…但,她的心愿却无法实现。

 永远都无法实现…

 *********

 翌⽇,天刚破晓,妍月手中提着一只包袱,步出厢房,朝大门走去。

 秀儿恰巧见着,连忙奔向前“夫人,大清早的您要上哪儿去,为何还带着包袱呢?”

 妍月微微一笑“没什么,这是我之前在祁南山上特地为慕劭所制的⾐袍,但是还缺了一些布,所以想去买相同的布料回来上。”

 一听,秀儿眼底立即浮现一抹哀伤,轻咬着,无法开口。夫人特地为爷所的⾐袍,爷…永远都穿不着了。

 “怎么了?”妍月柔声轻问。

 “这…这点小事就让奴婢替夫人做吧。”秀儿连忙开口,

 “不必⿇烦了,我自个儿去就好。”

 “可是…”

 “我的‮腿双‬好不容易能再次行走,想多走些路,秀儿,你就让我去吧,”妍月朝她露出一抹浅笑。

 听到她这么说,秀儿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是,奴婢知道了,请夫人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嗯。”妍月轻轻点头,便头也不回的步出段宅大门。

 徐徐微风吹起她那随意披散于⾝后的青丝和⾝上素⽩的⾐裙,她眼底有着前所未见的坚定,缓缓迈着步伐前行,但她并非前往⽟霞城最热闹的街市,反而是朝城外一座烟波浩渺的碧湖走去。

 来到湖畔,看着眼前广大辽阔、云雾笼罩的湖面,妍月将包袱揭开,取出置于其中的公主令牌、镶金⽟佩、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一个个往湖中丢去,让它们沉⼊湖底。

 她要这些有何用?

 今生今世,她唯一要的就只有他…只有他…

 接着,她将之前待在祁南山上时,一针一线悉心仔细为他制的⾐袍取出来,紧紧拥在怀里。

 泪,早已流尽。

 心,早已碎裂。

 缓缓地,妍月抱着怀中的⾐袍,朝湖⽔‮央中‬一步步走去。

 “慕劭…等我…我很快就会来到你⾝边…让我们在⻩泉相见…来生再次结发成为夫…”

 不愿思念,不愿独活,她只愿来世再与他共结连理。

 乌黑的长发在冰冷的湖面上飘浮着,⾐衫则因为被湖⽔浸而变得沉重,她再也听不见周遭的任何声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前往⻩泉与慕劭重逢。

 忽地,一道⾼大拔的⾝影快步朝她奔去,伸出长臂一把将她的‮躯娇‬拥住,不再让她往前走。

 “妍月!”慕劭叫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中充満悲痛。

 她愣住了,瞪大双眸。⾝后传来一道再悉不过的嗓音,但她不敢回头,怎么也不敢,就怕这只是一场梦…

 “该死…妍月,你究竟在仿什么?”他低吼。是他,真是他吗?他还活着,并没有死?但,大家部说他死了啊…妍月的脑子里一片混,再也无法思索任何事。

 冰冷的湖⽔随风拍打过来,慕劭连忙将她一把抱起,朝湖岸大步迈去。

 受到惊吓的妍月,这时瞧见了他那悉的俊逸脸庞,原本以为流尽的泪⽔再次涌上眼眶,决堤般落下,模糊了视线。

 这…不是梦吗?会是真的吗?是他,真的是他…他没有死,他并没有死!

 回到湖岸,慕劭将妍月放下,待她站稳,他随即朝她大吼“为何要寻死?你说啊!”杀了王莽后,他因为⾝上伤势过重,所以无法赶在去年的玄月望⽇与她相见,他也很清楚,自己同样不能贸然前去找段云罗,因为若他的⾝分因而怈漏,被人察觉,势必连累她,更担心妍月会因此无法前去祁南山治疗‮腿双‬。

 再说那时他已不是将军,⾝无分文,⽇后又怎能给予妍月安稳的生活?

 于是他前往边境各国做起生意,决定非得在这一年內赚取⾜以供给两人往后生活所需的银两,并在一年后风光的前来接她。

 本以为昨⽇便能抵达⽟霞城的齐来茶馆,却因为马匹彻夜赶路,早已疲惫不堪,误了时辰,直到今⽇清晨他才终于抵达⽟霞城。

 当他来到段宅前,却意外瞧见妍月自宅第步出的倩影。

 看见她能再次以‮腿双‬行走,他內心的动与快笔墨难以形容。他本立即上前,但见她拿着包袱不知前往何处,他便决定暂不现⾝,跟在她⾝后,想看看她究竟打算去哪里,却怎么也没料到她竟会来此寻短。

 想起过去她曾拖着无法行走的⾝子投井自尽,如今她的‮腿双‬已能够行走,却又再次打算寻短,教他怎能不悲愤?

 再也忍耐不住,妍月伸出手拥住他结实的⾝,紧紧搂着,怎么也不愿放开。

 她哽咽着,泪如雨下“我以为你死了…大家都说你死了…你若死了,我又如何独活在这个没有你的世间?”

 听了她所说的话,慕劭満腔的怒气便烟消云散,只剩満満的心疼。

 他伸出大手轻搂着她的⾝子,低哑着声音道:“你…真傻。”她的傻总是令他心动,亦总是令他心碎。

 妍月缓缓抬起头,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庞,瞧见他的左眼以布罩遮着,她一愣,颤抖着问:“你的眼…”

 “已经没了。”他淡淡地说着。

 闻言,她心一悸,不噤倒菗了口凉气“怎么会…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将所有事情作个了断,好让我们⽇后能安稳过⽇子,不必担心有人追杀。”

 若是逃,总是会有人追,他永远无法给予她安稳生活,

 “但…为何会传出你已被王莽杀害的消息?”

 “我那时确实是差点就被王莽杀死,但最后靠着意志力存活下来,并找了个与我体格差不多的士兵尸首,让他穿上我的⾐,刺伤他的左眼,削去他的脸⽪,再让他握着我的剑,让之后前来收尸的士兵误以为那个人是我,好让天下人皆以为我已死。”

 妍月终于明⽩,原来这就是消息的真相。

 凝视着慕劭好一会儿后,她放开了他的,伸出柔荑轻抚着他的脸庞,以及以布罩遮着的左眼。

 她微笑着说:“你来了…”信守了他的承诺。

 “是的,我来了,我依照约定,前来找你了。”慕劭以仅存的右眼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

 他绝不食言,与她的约定,他绝对不忘。

 望着眼前的慕劭,好一会儿后,妍月轻轻踮起脚尖,主动在他的上印下深情的一吻。

 属于他的独特刚气息混合著册⽔的气味窜⼊鼻端,他那总是温热的体温,温暖了此刻她因为全⾝透而有些冰冷的⾝子…他的一切总是令她难忘,总是令她心动。

 她的吻令慕劭心神驰,他立即化被动为主动,伸手轻捧着她那绝美的容颜,加深这一吻。

 由衷感上苍让他俩都活了下来,再续夫情缘…

 *********

 慕劭与妍月一同返回段宅,段云罗看见他出现,又惊讶又惊喜,之后听他娓娓道来,这才明⽩所有始末。

 翌⽇,在段云罗的陪同下,三人乘坐马车来到河畔,只见一艘船已停泊于岸边等候着他们夫

 虽说妍月的‮腿双‬已能行走,但慕劭仍抱着她下马车,步上那艘船。

 “慕大哥,妍月,别忘了有空回来走走。”段云罗看着他俩紧拥着的⾝影,没来由的,眼眶中竞有些意。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上苍并非那般‮忍残‬,并没有拆散这对恩爱夫

 慕劭看着段云罗,诚恳地向她道谢“真多亏有你。”他由衷感她的帮助。

 “慕大哥千万别这么说,妹子帮大哥一点忙是理所当然的。”段云罗笑着轻轻‮头摇‬。

 妍月也感的看着她“云罗,真的很谢谢你。”受云罗这么多的照顾,她实在无以为报。

 “真是的,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快走吧!别误了开船的时辰。”段云罗的眼眶早已泛红,但她一直強忍着,不愿在他俩面前落泪。

 船夫立即摇着桨,让船顺着⽔流缓缓前行。

 慕劭与妍月站在甲板上,看着岸边送行的段云罗。

 段云罗不停挥着手,向他俩道别,直至船只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这才放下手,颊边已淌下两行清泪。

 但这是充満喜悦的泪⽔,因为她知道,往后他们俩会过得很幸福。

 清风徐来,河上波光粼粼。

 “相公,今后我们要去哪里?”依偎在慕劭怀里,妍月看着眼前的景致,柔声轻问,心情平静祥和。

 慕劭拥着她,在她耳畔柔声轻语“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厮守终生,娘子,你说可好?”

 妍月自他怀里缓缓仰起头凝视着他。

 只见他那深邃的黑眸里蕴蔵着对她始终不变的深情爱意,她不由得热泪盈眶,模糊了视线。

 最后,她朝他绽出一抹绝美的笑“好,当然好…”两人凝视着彼此,不必任何言语,已心意相通。

 无论今生还是来世,他俩皆要结发为夫,苦乐同受。

 【全书完】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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