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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于国政与之发生纠纷的那家公司,是远大房地产开发公司。

 远大房地产开发公司是三宇发展总公司名下的一家公司,经理穆晓飞四十岁左右,⾝体有些发胖。穆晓飞对于国政跳楼这件事,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敏感,他仿佛本就不在意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两眼注视着天花板,不时地转动着眼珠,暗自庆幸着于国政选择了一条‮杀自‬的道路。他确信因为于国政的死,由帅真真代他与于国政打的那桩官司将会寿终正寝。

 远大房地产开发公司是挂靠在秀⽔三宇发展总公司名下的一家公司,实际上是一个纯粹的个体户。而三宇发展总公司早已是一家上市公司,每年的年报情况都让股民们倍加关注。三宇发展总公司下设几十家公司,用他们公司员工自己的话说,除了贩卖人口和贩卖‮品毒‬的生意不做之外,剩下的什么生意都做。

 三宇发展总公司的现任董事长名叫金长永,已年近六十岁,眼看着就要退休。他是不希望就这样轻易地退出三宇发展总公司的历史舞台的。只有金长永自己明⽩,他不愿意轻易退出的原因绝不是一个感情上的问题,而是另有隐忧。关于这一点,那是天机不能怈露。

 金长永当然知道于国政已经跳楼⾝亡。他与穆晓飞不一样,他有些坐卧不安,便起⾝朝着穆晓飞的办公室走去。按理说,穆晓飞是他的部下,他完全可以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来。可金长永却从六楼坐电梯到了二十六楼,亲自走进了穆晓飞的办公室。

 这一点,金长永早已习以为常,全公司上下也都觉得再寻常不过。谁都知道从形式上看,金长永是穆晓飞的上级,而实际上,金长永在穆晓飞面前却并没有那样理直气壮。他手下像穆晓飞这样的下级,其实数不胜数。可像穆晓飞这样在金长永面前这么有地位的下级,还真的不是太多,仅仅只有几个。

 金长永有一米八零左右的个头,头发早早就先他而去。他那秃秃的头顶,分外醒目,常常是当人们还没有看到他人到来的时候,就先感觉到了他秃头的出现——是他那已经微微弯曲的⾝子,成全了他那秃头每每总是率先而行。最初看到他的人,往往很难能把一个‮导领‬着几千人的企业董事长的形象,与这样一个人联系起来。

 金长永走进了穆晓飞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室外间的一个女孩儿,首先映⼊了金长永的眼帘。她一头乌黑的头发,还有和她的年龄十分相称的精心呵护的⽪肤,让人一眼就能感觉出她与穆晓飞的年龄至少会差上二十岁左右。她看到金长永走进来,便马上站起来和他打了招呼。金长永明⽩,这是穆晓飞的“宠物”刘⽟霰。她并不是远大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员工,也不是穆晓飞的家属。可她不论⽩天还是晚上,始终都尾随在穆晓飞的⾝边。

 刘⽟霰按了一下设在桌子上的门铃,一堵大墙如同一扇大门徐徐开启。随后,穆晓飞从里面探出头来,却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热情,只是招呼着金长永走进了大门里侧。

 这是穆晓飞真正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摆设着各种各样的古董。除此之外,还有几把已经长満绿⾊铜锈的⽇式战刀赫然挂在墙上。

 金长永坐到了一把大叶紫檀木的太师椅上。

 “于国政已经死了,你准备怎么办?”金长永开门见山。

 “什么怎么办?人已经死了,官司自然也就了结了。”穆晓飞异常地轻松。

 “这件事不光牵扯到于国政本人,还牵扯到几十个人,怕是不一定会那么简单吧?”

 “那又能怎么样?是我终止了合同不假,那是因为他们偷走了我工地上的东西,我还给他们发什么工资呀!于国政临死前已经承认他们偷了东西,他与我签订的那份和解协议,不还在我的手上嘛,那上面是有他的签字的。有这个东西,我还怕什么?”

 “这件事的真相,你是否告诉过别人?”

 “没有谁知道这件事。”

 “我怎么感觉帅真真好像知道这件事?”

 穆晓飞想了想,像是想起了什么:“于国政当初曾经来公司闹过,接待他的人就是帅真真。他都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并没有详细和我说过。她只是说于国政曾经不止一次地来公司內闹过。起诉书是我让她给我写的,诉状也是她送到法院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看来她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是副总经济师,经济运营方面出现的问题,包括涉及到法律方面的纠纷一直就是由她负责解决的,我能不找她吗?”

 “我没说你做错了什么,我就是想知道她究竟知道多少內幕。”

 “也不用考虑得那么多,她还能胳膊肘往外拐呀!”

 “那要看什么事了。像你这种事的內幕,外人知道得越少越好。这一点,你还不明⽩吗?”

 穆晓飞还是没有太在意什么,而是提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金董,还得劳你大驾,总不能让新闻单位胡说八道吧。”

 “他们不是早就找过新闻单位吗?”

 “那都是以前的事。我昨天在现场看到于国政的弟弟于国良和他们那帮人,住了一个小记者没完没了地说着什么,我估计他们还会去找他,会把他当作一救命稻草。”

 于国政之死,不仅仅引起了鲁一鸣的注意,同样也引起了全市其他新闻单位的关注。除了当时赶到现场的媒体记者之外,在此之后,也有不少的记者纷纷赶到市‮安公‬局。当不少人都知道于国政的‮杀自‬是与远大房地产开发公司有关时,记者们一下子蜂拥到三宇发展总公司的办公大楼里。

 金长永知道这件事的真相,那是由穆晓飞一手导演的。问题是穆晓飞导演这种事,早就不止一次,而每一次都是以他的胜利而告终,还从来没有发生过死人的事。时间长了,穆晓飞早就不在意什么。金长永则不然,他不能任由事态随便发展,一旦有人过问此事,不仅将会威胁到他的官位,也许还会有更多的⿇烦。他的这个董事长毕竟还是官方任命的。他不能因为在某一件事上的失误,而影响到整个大局。

 金长永让林乐红应付一下记者。林乐红没有费多少口⾆就把记者们打发走了,其理由是他们正在对此事进行调查,在问题调查清楚之后,他们将会专门召开“新闻发布会”向新闻界公布事情的真相。

 记者们只好悻悻而去。

 就在这天晚上“新闻发布会”如期召开,只是曾经参与采访的记者一个也不在被邀请之列。来参加“新闻发布会”的全都是新闻单位的‮导领‬,而且并非是中层一级的‮导领‬。鲁一鸣所在的《秀⽔晚报》副总编辑华海晨也参加了“新闻发布会”参加会议的人员几乎都与金长永认识,那是因为多少年前,三宇发展总公司上市之前,各家新闻媒体的‮导领‬都被金长永召集到了三宇发展总公司的小会议室里,曾经筹划过对三宇发展总公司上市之前的宣传策划活动。这些年来,他们之间并没有减少来往。因为作为一家业务范围涉猎多个领域的公司,难免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每当出现问题时,总免不了找到新闻单位帮助消灾灭祸,平息事态的发展。显然,金长永这次还是想照此‮理办‬。

 当华海晨走进五州大饭店二楼的一个大包间时,发现人员已经到齐了。金长永走上前去热情地与华海晨握了握手。华海晨已经知道当天发生的于国政跳楼‮杀自‬的事,可他并不知道他被邀请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他以为还是像以往一样,只不过又是三宇发展总公司遇到了什么小⿇烦,需要他们协调协调而已。

 一共不到十个客人,正好坐在了一张圆桌前。

 金长永知道时间紧迫,因为所有的纸媒体几乎都是晚上发稿,早晨出版。如果不抓紧时间进行,稿子很可能会被发出去。

 金长永举起了酒杯:“今天邀请弟兄们到这里小聚,就是想谢谢大家,谢谢这些年来对我们工作上的支持。除此之外,还有点儿小事需要和大家通报一下。来来,我们先喝下这杯酒再说。”他自己一仰脖,把一杯酒送进了嘴里“这第一杯酒都喝了,都喝了。”

 这时,林乐红把一个个纸制手提袋,放在了每一位客人的椅子边。

 “今天在秀⽔大厦附近发生了一件事,和我们远大房地产开发公司有点儿关系。严格说起来,也不关我们什么事。那是因为一个施工合同的纠纷,我们把他起诉到了法院,对方招架不了,便跳了楼。对这件事,我们的心里也很难受,可那是需要他自己承担责任的。”金长永没有半点儿不自然的感觉。

 酒桌上人们的表情是不一样的。

 “来来,一边喝酒一边说。”金长永举起了酒杯“详细情况不用我在这里多说了,我们公司有几个说明材料都放在了你们的手提袋里,回去一看就明⽩了。我们的想法是,今天这件事绝不能发稿,如果发出去,那将影响极坏。”

 喝下了第二杯酒,华海晨从手提袋里掏出了那份材料,他首先看到了手提袋里的一个信封,顺手摸了摸,一下子就明⽩了,那显然是金长永送的红包。他并没有动它,而是从手提袋里拿出了那个档案袋,把档案袋慢慢地打开。

 “华总,来来,先喝酒吧,这对你们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回去再看吧。今天只要不发稿就行。”金长永举起酒杯,执意要与大家喝下第三杯酒。

 华海晨放下了酒杯,手里始终拿着其中的一份材料看着。他一边看一边问道:“到底是他们欠你们的钱,还是你们欠他们的钱?”

 “当然是他们欠我们的钱了。”

 “他们给你们施工,你们应该给他们工资才对,怎么会是你们把他们起诉到了法院?”

 “本来是应该像你说的这样。可是他们把工地上的螺纹钢筋偷走了,总价值比工资还多,他们自己都承认了。我们当然要向他们讨要损失。”

 听到这里,华海晨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在他手中拿着的档案袋里,还装着一份手写材料的复印件,那份材料上确实有于国政的签字。材料上写着他承认在他的施工队施工期间,工地上丢了东西。华海晨没有细看下去,就把材料放进了档案袋。

 华海晨走出五州大‮店酒‬不久,就接到了市委宣传部新闻处处长江大为的电话,他通知华海晨,今天发生的于国政跳楼的事,市里要求各新闻单位一律不准报道。

 第二天清晨,鲁一鸣在《秀⽔晚报》上看到了他写的那篇报道。可报道当中所涉及到的远大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名字,一个字没有提及,鲁一鸣在报道中特意提到的“本报将对此事跟踪报道”的字样,也早就不翼而飞。

 鲁一鸣看完之后,愤愤地将报纸扔到了地上。  m.xZ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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