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还者—高欣
段林看着手中的电话,百思不得其解。
陌生的号码,是一个女人打来的,女人喊得很凶,自己几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依稀听到女人吼叫问自己为何装死人吓人…
打错的么?放下电话,段林耸了耸肩。不过下午来访的察警却解决了他的疑问。
打电话的人名叫叶圆圆。“你认识的,就是前几天一起获救的生还者之一,长头发的,长得很漂亮的那位太太。”察警描述着,段林心里一点一点勾勒出了女人在他记忆里的形象。
“啊…想起来了!请问,您找我有何贵⼲?”
“…你接到的那个电话,是死者最后的声音,关于这点,我们有事向你求证…她只是说不要叫你开玩笑吓人?”察警不信地撇撇眉⽑。
“是的,我们上次真的是第一次见,我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更别提电话什么的了,您看…”段林只是低着头回答。
他说了谎。其实也不算说谎,就算告诉察警那些黑暗中发生的事,有人信么?最多自己被当成神经病而已。不过…事情果然有诡异!
一边无聊地应付着察警的口供,段林一边慢慢想。
鳖异…在什么地方呢?
为什么…短短几天就死了二个人?而且还是同一场事故的生还者?就好像…就好像上次没能带走她们的死神,重新回来带她们走似地…想到此,段林打了个寒颤。
***
“喝得有点多了啊…”叹了口气,女人独自一人走在夜晚的路上,就着
头的冷风轻轻扒了扒自己的头。
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纯
地点着香烟,女人深深地昅了口烟,然后着眼吐出…渺渺的烟雾缓缓上升,不久消失在头顶光秃秃的树梢。冬天真是寂寥。树木光了脑袋不说,连天空也空
…
正在发呆,忽然手包里传来的声响将女人吓了一跳!
“什么?圆圆她…好的,我马上就去!”
意外的电话,女人匆忙收好电话匆匆奔去。
斑欣,女,二十六岁,电影演员。
当年的同学里面,她和叶圆圆最为
好,即使叶圆圆很早结了婚,二个人还是经常一同外出。前几天她还和叶圆圆约好周末一同出门,可是怎么现在却…
看到楼道摆放的花圈,⾼欣皱紧了眉头。
烧香的味道越来越大,黑⾊服装的人三三两两地出⼊着,勾勒了一个灰⾊的葬礼场面。
自己大概是最后的上香者,叶圆圆的丈夫大概是去送客人,偌大的空间里只有自己一个拜祭人,张家本来就大,如今除了黑⾊就是⽩⾊的摆设,让冰冷的空间更显寂寥。
叶圆圆的头像摆在中间,前面放着她生前最喜
的百合花。
拿起香,端正的点燃供上去,看着烟雾缭绕中叶圆圆的头像,⾼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苍老。
前几天还在一起的人啊…不过…最近…
忽然⾝后被什么碰到,受惊的⾼欣一下子转⾝,却看到是一个球滚到了自己⾝边。持起球抬头,看到绑着两条辫子的女孩。
“彤彤,这是你的球?”⾼欣温和地笑了,看着女孩缓缓点头。
把球捧起来,她等着女孩过来拿,可是女孩的反应好生怪异。
怯怯的站在原地,女孩竟是不敢过来。
知晓女孩的害羞,⾼欣于是鼓励地向前送了送手里的球。
女孩的⾝子猛地一颤,半晌,猛地拿过了自己手里的球。
夺得太猛,球从女孩手里掉了出来,哒哒的滚向远处…
奇怪…彤彤按理说不应该对自己感到陌生啊…看着滚到电视前的球,⾼欣偏了偏头,随即正过脸。“咦?彤彤今天怎么没有带那个娃娃?彤彤不是很喜
她么?阿姨几年前送你的礼物…”
彤彤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半晌…“娃娃…妈妈带走了…”
当时的彤彤就已经很安静,而那时的叶圆圆则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先生⾝上,忽视了对彤彤的管教。觉得女孩有些寂寞的⾼欣,于是买了当时最新款的娃娃送给女孩作生⽇礼物,彤彤当时非常开心地收下的,以后也总是和娃娃形影不离。
叶圆圆几次对自己打趣“看,都是你送她那个,彤彤现在都不需要妈妈了…”叶圆圆那时候的表情…有些奇妙的复杂。
“…妈妈…妈妈带走了啊?”看着女孩警惕的目光,回头看看叶圆圆的遗像,女人⼲⼲笑了。
“要不要阿姨再给彤彤买一个?现在有更好的哟!”盯着女人,女孩缓缓头摇“不…不用了,妈妈说,以后会永远陪着彤彤…”
听到此,⾼欣忽然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沿着脊椎爬上来,回头看到相框中浅浅笑着的女人…总觉得…相片中的人好像正盯着自己笑?眉头一皱,⾼欣用力甩甩头,再度看过去的时候,便没了方才的感觉。
朝遗像躬了躬⾝,⾼欣回头看彤彤“阿姨走了,如果寂寞就找阿姨。”
“…嗯。”女孩还是瞪着她,却慢慢送她到门口。鞋跟踏在空旷的走廊上,发出刺耳的咔哒声,看着周围慢慢后行的花圈,看着上面⽩纸黑字的挽联…
斑欣忽然觉得⾝后一寒!慢慢转过⾝去,看到彤彤还在门口看着自己。⾼欣于是笑了,冲女孩挥了挥手“回去吧。”女孩呆着,半晌,冲自己点了点头。
斑欣正要回头,忽然…门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把女孩牵进去了。
一时间,⾼欣瞪大了眼睛,再也不能动弹。刚才屋里…明明没有人啊!何况那只手…那只袖子…
女人张大了口,却一声也叫不出来。直到…肩膀上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女人才惊恐地转向⾝后…“姐小…您没事吧?”对面的年轻男子对自己说。
“哎?您是⾼欣姐小是么?”男子忽然说。
原本以为对方是她的影
,刚要摆出职业微笑,忽然对方一击掌“我们见过面的,就是二星期前康德…”
斑欣的笑容骤然僵硬了。
“啊…那个…我有事,先走了!”
匆忙低下头,⾼欣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仓皇逃走的女人,男子耸了耸肩,半晌正要前行,忽然发现同伴还在原地。
“沐紫,你看什么呢?”
“…你这家伙还真…”
“嗯?我?有什么不对么?”
“…”最后看了眼女人跑走的方向,被唤作沐紫的黑⾐青年慢慢转⾝,大步向前走去。
⾝后的男子随即小跑几步跟上,不用说,⾝后的男子便是段林。
左想奇怪右想奇怪,段林决定亲自去张家一趟。听到自己要去拜祭的时候,自己那个冷漠的室友却不知为何感趣兴,说自己也要同行。
于是,两个人便结伴来到这里。
段林有些庆幸室友决定要来,段林最讨厌的地方,第一是医院,第二就是这种地方。
充満了死别感觉的场所,每次进去都有种窒息的闷,就像现在。
由于灯光而显出青⻩之⾊的走廊看起来寂寞而空旷、守灵夜特有的安静、一进⼊便可嗅到的供奉死者的香、花菊特有的味道…
皱了皱鼻子,看看敞开的门,段林走了进去。
拿了香供上去,段林随即怔怔地打量照片上的女人,正在打量,忽然自门外进来一个男子。
“你们是…”男子径自关好门。
这位…应该就是叶圆圆的先生了吧?
看了眼沐紫,段林随即咳了咳“我姓段,上次光彩大厦的事件中和尊夫人有一面之缘,听说了这件事…过来拜祭一下。”
男子于是不再打量,精疲力尽似地垮下肩膀,将自己抛进沙发“谢谢,请随便坐,抱歉…我今天没有多余精力客气了…”
“哪里,是我们冒昧了。”客气地寒暄了几句,看着沙发里疲劳
眉的男子,段林慢慢开口。“那个…虽然有些冒昧,可是…我想看一下叶女士生前的机手,可以么?”
男子狐疑地望着他。
“…这个…虽然很是离奇,可是警方说叶女士车祸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我当时是收到了没错,可是关于对话的內容实在是不理解。”
听闻此言,男人静静地看了段林一眼,末了起⾝,进了大厅左手边的屋子,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支机手。红⾊的机手,很女
化的设计。
“这就是。”男人将机手轻轻放在了段林手里。“你拿走吧。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今天先离开?我要哄女儿觉睡了。”男人说得客气,可是却是逐客令。
段林点了点头,握紧手里的机手,径自告别。自始至终,男人始终背对着两人坐在沙发里。看着男人的背影,沐紫眼中闪了闪,嘴却抿得死死的。
必门的时候“哎?”段林忽然小声叫了一声。
“怎么?”沐紫看向他。
“门…好像自己用力关上了…算了,大概就是这种设计吧…”嘴里说着,段林松开手,转⾝向前走。
沐紫却盯着那扇门…门隙在慢慢缩小,就彷佛里面有人轻轻关门似地,即将合上的时候,沐紫从门
里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女人的脸,一张和遗像上一模一样的女人的脸。
“你在看什么?”原本已经离开的段林忽然转⾝说。
看看门
中的女人,又看看段林…
“你看到什么了么?”
“没有,我应该看到什么么?”
“…不,没什么。”
最后看了眼女人,女人看到自己在看她,笑了笑,门随即重重合上,于是沐紫转⾝离开。
并排走出好远,直到出了张家所在的大楼,看看⾝边目视前方的男子,沐紫轻声说:“你这个人…好像真的只能看到不好的东西呢。”
“嗯?你说什么?”
“…真是⿇烦。”
***
晚上九点十四分的时候,⾼欣终于到了家。
不似人们想象中女演员家中的奢华,⾼欣住的是很普通的旧式阁楼。
年纪不小,可是还是没能混成一线,只能在别人主演的片子里演演花瓶配角的女演员,生活自然不能太奢侈。不过…
“总算让我抓住一个机会,shit!脏死了!谁家又把垃圾放在外面了?真没公德心…”恨恨地唠叨着,⾼欣小心躲避着垃圾袋上楼。
绑楼太旧了,踩上去嘎吱嘎吱,听上去异常刺耳。
一定要尽早搬出去!等到自己拍完这部电影!
虽然是恐怖片,导演也有些态变,可是靠他的恐怖片出头的女演员实在很多。这年头,人们总是把恐怖片和美女挂钩,啧!能被看上说明自己仍旧年轻漂亮…不过…
“噢!天!臭死了!啊!什么东西!?”正捏着鼻子想把不小心掉在自己脚上的鱼骨拿下去,忽然手边摸到了什么⽑茸茸的东西,大惊之余,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才知道原来只是猫。
“倒霉!一定是这里垃圾太多了,这段⽇子才多出这么多小⽑贼…”
把脚面上的脏物随手摔出去,女人用面纸擦了擦手,正好走到自己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女人随即慢慢走进去。
“啊…⽩说别人了…自己家里不也是…”
看着
七八糟的客厅,忽然想起刚才在叶圆圆家看到的。
“唔…那样虽然整齐可是没有人气,还是
一点好。”
哆嗦了一下,⾼欣随即开始整理客厅,到处是泡面剩下的油渍,洗碗池里堆积了厚厚的油碗,奇怪,自己不是在家么…
怎么在家也这么
?猛地呼口气,女人捋起袖子开始⼲活,可刚刚收拾了一会儿,看看自己油乎乎的手…
“家务果然不适合我这样的女演员⼲,会损坏指甲的。”碗盘一扔,女人随即懒洋洋摊在了沙发上。
“⾝上好臭!去洗个澡好了。”鞋子一蹬,女人随即拿好换洗⾐物进了浴室,走过浴室左边的小房间的时候,女人忽然定了定。
有种味道…在那里面…皱起鼻子劲使嗅了嗅,又好像是错觉…那个房间,是自己死去姐姐住饼的房间。
是自己的双胞胎姐姐,直到半年前姐妹俩还住在一起,两个人从小就没分开过,就算就业之后独自出来闯
也选择住在一起。
两个人出生只差了几分钟,大概双胞胎之间的心电感应是真的,其中一个人出事,另一个总有感觉。曾经笑着说过,既然出生在一起,那么说不定死亡也可以一样,不过现在看来…
大家都说看不出自己和姐姐是孪生姐妹,其实,只不过因为姐姐內向不爱显示的
格而已。总是涩羞地用一副丑陋的眼镜盖住半张脸的姐姐,摘下眼镜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姐姐的眼角多了一颗泪痣而已。这是姐妹俩除了
格之外唯一的区别。
“姐姐,没事吧?”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念头,女人平空问了一句。
半晌,得不到回答的女人⼲⼲笑了笑,⽑巾一甩,径自关门,很快,哗哗的⽔声响起。
“怎么…还是不好呢?”擦洗着,女人的视线忽然被自己⾝上的某个部位昅引住。
⽩⽩的肚⽪上,一道嫰红的细细疤痕格外引人注目。伤口狰狞着,彷佛可以看到⾁的红,可是…没有⾎。
是光彩事件之后多出来的,也是澡洗的时候发现的,莫名其妙…⾝上多了一道伤疤,看样子很厉害,可是实际上却不会痛,而且也不流⾎,就像…胎记一样。
一面擦着头发一面撩起睡⾐,打量着自己肚子上的伤痕样的东西,女人忽然看了看浴室旁边的房间。
“一定是姐姐⾝上的伤疤的缘故。”双胞胎大概真的是有某种纽结,一个人受伤,另一个真的有时候会疼痛…一定是姐姐去世的时候⾝上有了伤口。姐姐,前几天在光彩那里死去了。
自己原本也要去的,可是由于事情耽搁了,否则自己也会死…
想到这,⾼欣出门的时候又看了看姐姐的房间。
房门关的死紧,里面静悄悄。
斑欣本能的抗拒进去,彷佛门一开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记得小时候,家里忽然莫名其妙地多出很多苍蝇,每天打也打不完。⺟亲到处找也没找到来源,直到某天,姐妹俩玩的时候,自己为了捡那滚出去的球,不小心打开了某个放在角落的柜子的门,然后看到了…
“啊!”那是一个坏掉的南瓜,上面爬満恶心的蛆虫,不停地、有新的苍蝇飞出来,拍在自己脸上…那种腐烂的味道,那种恶心的画面…⾼欣一辈子也不愿意想起来。
从此,⾼欣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这样。
现在这扇门,对于她…就是当年那个柜子。
就算真的有东西也不愿意打开!宁愿找人看也不自己来!
心里厌恶地想着,⾼欣快步走开。
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连带着觉得自己现在站的地方也开始发臭。当年那种腐烂南瓜加上蛆虫的味道似乎又出来了。
“呕!好臭…”皱着鼻子,瞪了一眼姐姐居住的房间,⾼欣随即奔到窗边打开了窗子。冷风吹了进来…
好冷!斑欣打了个寒颤,可是即使这样…
“还是臭。”皱着眉,女人随手拿了瓶香⽔在空中噴了起来。
香⽔刺鼻的香,和空气中那股久久弥漫的败腐的臭,让女人梦中也不安稳。
这种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这几天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自己到了同学会的地点,看着几个人谈话,看着姐姐接起了电话,然后忽然…房顶塌了,然后一片漆黑,⾼欣听到有人喊救命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微弱,然后就是瓦砾的冰冷,慢慢地衍生出一种败腐的臭味…
从那天,那股败腐的味道就从此
着自己,再也没有散去。
梦里,一直可以听到门外哒哒的脚步声,哒哒的,几次走到自己门前,然后又变小…明天…明天一定要告诉姐姐,要她不要晚上
跑了…
吵死了!心里想着,女人紧了紧⾝上的棉被,正要将头埋到枕头下,换个势姿重新睡眠,忽然…
女人猛地睁大了眼睛!
不对!不对!
不可能是姐姐!姐姐已经…已经…
女人一下子清醒了,耳朵也竖了起来。
静悄悄…
呼…女人松了口气:做梦吧?一定是自己做梦听到的。姐姐是撰稿人,总是夜间写作,自己习惯了在夜晚听到姐姐出来倒咖啡而发出的声响,说不定是梦到…
这样想着,女人刚刚放松准备好好睡一觉,忽然…
视线!背后…有视线!
寒⽑顿时竖了起来,虽然拼命想告诉自己那是幻觉,可是那种锋芒在背的被注视的感觉是实真的,不像是假的!
回头…还是不回?
慢慢的,女人慢慢转过⾝去…
金⻩的眼睛!黑暗中,只见一双金⻩的眼睛在
下瞪着自己!
女人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却在叫出来之前捂住了嘴。
“原来是猫啊!”是最近常来这里的黑猫,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到处翻东西也就算了,吓到人就是罪过。
“去!去!”皱着眉赶着猫,本想将猫儿赶到窗外,不想那狡猾的小贼居然⾝子一拐去了大厅。
“别跑!”⾼欣随即追了出去。
吱扭吱扭的声音重新响起,这回是自己的所以她倒没多想,屋子不大,匆忙中没来得及开灯,黑暗中黑⾊的猫儿倒也极是难找,看到猫儿往南面跑去,她随即跟了过去,门敞开着,她想也没想正要追进去,忽然…
室內的脚步声一下子歇了。
呆呆地,盯着脚下的地板,视线慢慢移向那半敞的门的下半边…女人呆住了。
那扇门…是姐姐房间的门…那扇门…一直是关着的…那扇门…自己从来没有打开过…那么…
无法动弹,她只能牢牢盯着门下那一小块方寸,冷汗慢慢从脊背爬上来,落了…然后是飕飕的寒意。
斑欣盯着那里,然后…看到了一双脚,惨淡的一点月光照
下苍⽩的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那双脚缩在门后,然后门吱扭吱扭地响了…
瞪大眼睛,再也承受不了,女人一下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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